但安格斯没有,他已在暮年,朝不保夕。寻聿明的路还长,还有无数机会和璀璨的未来,安格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他那样妒恨自己亲手提拔出来的天才。
有些东西太美、太耀眼,见过才知望尘莫及,自惭形秽,只好毁去。
庄奕拉开副驾驶的门,左手伸在车顶将他送进去,“现在,我们先回家。”给他系上安全带,回到驾驶室发动车子,“你还没吃晚饭。想吃什么?咱们去买。”
此刻他便是想吃人肉,庄奕也舍得剜心给他尝。
可寻聿明却不想吃,他什么都不想吃,毫无胃口,只是怕庄奕担心,随口说:“回家吃泡面吧。”
“那怎么行?”庄奕不肯,调转方向上了高架桥,一路风驰电掣向市中心开去。
经过刚才在机场这么一闹,安格斯被他打进医院没走成,庄奕怕他回去撞见尴尬,因此刻意避开西湾医院,绕远路去了一家自己偶尔会去的小店。
寻聿明见他开着车穿过三门町北面的大街,左拐右绕,停在了一家7/11前面,不由得问:“吃便利店吗?”
何必大费周章跑过来,回家吃泡面还不是一样,况且他们小区山脚和山顶都有同款便利店。
“当然不是。”庄奕临时将车停在路边,搂着他肩膀走进店里。
寻聿明随他穿过两排卖零食的货架,停在油盐酱醋前面,问他:“到底买什么?”
“这个。”庄奕拿起一小罐食用盐,冲他绽开两只酒窝,“再去买点零食,你不是很喜欢吃那种会拉丝的夹心饼干吗?”
医生们平时工作忙,遇见手术日连续在岗三十几个小时都不足为奇,平时吃饭争分夺秒,遇见紧急病患,落下一两顿也很正常。
寻聿明偶尔饿极了会胃疼,他从前以为自己活不长,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因此胃疼倒不要紧,麻烦的是一疼起来就严重影响生产力,做什么都没力气。
所以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随身带零食的习惯,每每路过便利店都进去买点小饼干、小坚果,以备不时之需。上次他买了两袋夹心饼拿去办公室充饥,没想到味道出奇的好,回去跟庄奕夸了几句。
庄奕留神记着,现下想起来,拉着他到进口食品区,吩咐他:“再拿两袋。”
寻聿明觉得他今晚很孩子气,摸摸自己咧着的嘴角,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那我要多拿几袋,你付钱。”他拿起三大包,走到收银台扫码。
庄奕看见旁边有卖关东煮和烤香肠,还有玉米、煮蛋和卤肉包,又跟服务员一样要了两个,“拿回去,给你明早吃。”
服务员给他一只牛皮纸袋,庄奕抱在怀里,牵着寻聿明的手走出便利店,步行向前去。
寻聿明一面吃烤肠,一面问:“去哪儿啊,车不要了吗?”
“吃饭去。”庄奕平时将生活与工作安排得非常平衡,从不像寻聿明那样没日没夜地役使自己,闲暇时他的兴趣爱好也多,没事做就开着车和迟归到处找味道好的餐馆。
迟归是为着偷师,他只为有趣。
便利店前面有家小小窄窄的门脸,庄奕领他进去,坐到靠墙的卡座上,招呼服务员给他们上菜。寻聿明悄悄看一眼菜单,问他:“吃火锅啊?”
这么晚特地跑来吃炭炉火锅,也够庄奕的。
老板给他们端来一只铜炉,在中间的筒子里加点碳,又端了几盘菜上来。
庄奕拆开餐具的塑料包装,用高沫冲的热茶给他烫碗碟,“这不是火锅,都是散养的走地鸡,你尝尝。”
铜锅里堆着满满一圈鸡肉,碍着他胃不好,庄奕也没敢点太辣的,只一点点花椒和红油调味,但有八爪鱼和牛肉丸,再加上鸡骨一炖,汤底倒很鲜美。
他打开刚买的盐罐子,撒了些盐进去,“这厨师味觉退化得厉害,从来不放盐,但手艺还在。”
桌上还有刚烙出来的香蕉飞饼,庄奕又推给他说:“趁热吃酥,等下凉了不好吃。”
寻聿明咬了一口,果然又酥又香甜,吃完肉再涮菜,也很有火锅的意思。
二人从店里出来时都快十点了,庄奕让他在门口候着,自己去开车。等回到家,寻聿明歪在座椅里,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庄奕开到车库,拉下电闸,抱着他进门上楼去卧室,搁到床上时,寻聿明便朦朦胧胧地醒了,口里兀自咕哝:“不行,我还没……洗澡,刷牙。”
“乖,今晚不洗了。”他下午情绪波动得太厉害,又深受安格斯的打击,好容易困倦上头,一洗澡又要睡不着胡思乱想。“先睡觉,明早再洗。”
“那不行,我外公说……”说字后面没讲完,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庄奕忍俊不禁,脱掉他的切尔西靴和灰色格子裤,又去翻他的宝蓝色喀什米尔。
毛衣擦过头顶起了静电,他的几根半卷不卷的头发飘起来,寻聿明咂巴着嘴,挠了挠自己奶酪似的脸蛋。
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线衣,看上去有点单瘦,庄奕涮了块毛巾来给他擦脸,叫他醒过来漱漱口,然后帮他换上了小熊睡衣。
寻聿明看着他忙进忙出,揉着眼睛说:“我该帮你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