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项选手在这里都会有所保留,蹬几次的雪,在距离回转部分多远的时候停下来,又要用什么样的角度和力量过回转,都有这严苛的标准。
这些余乐都知道,但他要抢最佳路线,就必须要在不应该蹬雪的地方蹬雪。
太难受了。
这一次滑的是今天最不顺的一场,从一出发开始,他就在不停地试图抢在其他人前面,疯狂地追赶时间。
这一次,也是一个惊险的决定啊!
蹬雪。
再次从几乎并排滑行的三人里冲出一线,更早的向着最靠近旗门的位置冲去。
他知道自己在逼近巴里,就像在故意蹩他一样,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到后面了,因为他已经冲到了前面。
靠近,距离旗门越来越近。
同时距离巴里也越来近,在某一个瞬间,余乐视野的余光似乎看见了巴里的滑雪板板头,距离自己已经很近很近。
巴里可能会被挤出蓝线,又或者自己会被巴里撞上!
危机意识和最起码的道德感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强大的呼声,狠狠地压下了余乐心里过于浓厚的竞争意识。
几乎是一种本能,余乐停下了靠近的想法,放弃再去抢占那条“黄金赛道”。
他做不到。
他不是约伯,他有底线,再是比赛,也应该有最基本的道德,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不缺乏竞争心的培养,但是同时更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善良。
善良,是一种美好品德,始终坚持着,就变成了本能,会让人更喜欢自己,更爱自己。
余乐收了一点,让出了巴里的位置,然后在距离旗门更远一点的位置,绕出了一个更大的弧线。
余乐不知道当他侧着身子滑过去,听见那“唰”的一声响,继而再在惯性下,重新站起来的感觉怎么形容。
就仿佛一下子变得很顺畅,之前总是磕磕绊绊的憋闷感瞬间消失了,尤其是前方宽敞的大路呈现在眼前,灯光洒落在雪上呈现出橘色的暖光时,好像整个人豁然开朗。
随心由心,却又善良克制,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这一刻,美好的无法形容。
因此而敞亮了的心境,甚至让急促的呼吸也因此平稳了下来,大脑也变得空前的清明,甩掉了一切的负担,只是追随着前面的人影滑行。
他蹬雪,他也蹬雪。
他蹲下,他也蹲下。
当他拨动雪仗侧身回转的时候,他也挥舞着雪仗在雪地上,沿着他的滑痕,滑出一个圆润的弧形。
新的滑雪服带来陌生的感觉,轻薄透气且安静,像是黑暗里的夜莺,猎食时的静谧杀机,又像一弯下弦月,贴肤的材质又有独特的牵引感,仿佛整个人都因此变得优雅。
大回转的部分就这么不经意间过去了,余乐已经感觉不到后面两人的存在了,是因为专心,也因为他们的距离正在一点点地拉远。
余乐在第一个回转区域的谦让,让出的不是赛道,而是他过于紧张的那颗心,于是都放下后,他所拥有的能力才能够从容的施展出来,越滑越好,越滑越快。
直线距离更是加大了这份流畅的舒爽感,在没有了竞争后,只需要跟在领滑者的身后,尽情地展示自己的技艺。
这里需要蹲下。
这里要弹压。
又要蹬雪了。
完美的节奏重新回来,与脑海里过了千百次的数据吻合,就像一首婉转高亢的歌声,在正确的音调上唱出正确的词,一切都变得格外的从容,甚至优雅。
终于,在那片亮橘的光芒中,醒目的红线出现在了前方。
看着率先冲过终点的阿道夫,余乐竟也没有过于慌张的感觉,他始终维持着自己的步骤,看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红线,迎着挥舞手臂的观众,还有天上的星与月,将身体缓缓站直,于是脚踏大地,头顶苍天,昂扬挺胸地滑过红线。
这一刻,余乐甚至有种自己迈过了人生的某个重要阶段的感觉,犹如蜕变了一般,变得更加的美丽。
所以在那持续不断的欢呼声里,余乐可以笑的灿烂,没有丝毫阴霾地,迎向每一个人,每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唰——”
雪板横在坡上,直至停止,余乐笑着回头看去,看见了巴里和亨利一前一后滑过终点线的身影。
最后的一丝牵挂也因此褪去,没有因为自己让巴里发生意外而受伤,这真是一件让人松口气,很快乐的事情。
而巴里在停下后,他左脚右脚在雪板上帅气的一蹬,双脚踩在雪地上,就大步流星,笔直地朝着余乐就走了过去。
余乐用笑容迎着他,因为对方也在爽朗地笑着。
来到面前的巴里说:“恭喜你晋级决赛了,你真是个很棒的人。”
余乐扬眉,他知道,他也觉得自己很棒,不是谁都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守住本心,哪怕是将其冠以“以竞技为名”都不行,伤害就是伤害。
巴里在笑着离开后,亨利走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拥抱了余乐,说:“我看见了一切,你差一点就要从巴里的滑雪板上擦过去了,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你真是个让人越来越喜欢的家伙。”
余乐摸摸鼻子,摘下滑雪镜后的脸上透着一丝腼腆,滑雪镜的印子留在脸上,甚至有种憨态可掬的可爱。
亨利怪叫起来:“我想去看熊猫!”
余乐:“?”
亨利说:“对,一定要去看看大熊猫。”
余乐:“……”神经病啊。
被亨利这么一打断,余乐那股子自恋感终于散掉了,他平静下来,叫着亨利一起去看比赛的结果。
余乐在小组里滑到了第二名,从成绩上看,是晋级了,但现在还没到最终结果出现的时候,因为还有违规到取消成绩的可能。
虽然“吃牌”的几率很小,但余乐还是有点紧张。
上一组的选手也在这里。
也就是说,安格尔就站在电视屏幕前,看着余乐,当余乐走过去的时候,他说:“我输了。”
余乐委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电视屏幕,在屏幕上出现了所有选手人的成绩,没有人被判罚“吃牌”,安格尔的名字和克劳斯一样被点亮,高光标注着他们已经进入了最终决赛,就像阿道夫和自己。
余乐很快反应过来,安格尔所谓的“输”,是因为他进入了决赛,总积分赛的结果似乎出来了。
如果按照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排名,阿道夫在第一名,拿到了12分,第二名的克劳斯拿到了11分,那么第三名的安格尔就拿到了10分,余乐是9分。
再加上过去三场比赛的总积分,目前余乐和安格尔的成绩分别是38分和37分,余乐以一分的优势排在了安格尔的前面。
是了,再比一场,哪怕只是赢了阿道夫或者是克劳斯中的任何一个,他和安格尔也只是平局。
除非安格尔赢得了最后障碍追逐的冠军。
所以……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了,在他进入决赛的同时,结果就已经出现了!
余乐猛的回神,似乎这时候才听见其他更多的声音。
“余乐!冠军!”
“余乐!冠军!”
“余乐!冠军!
声浪不知何时而起,不知何时方歇,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如同亘古的海浪,在他耳边回荡。
四面八方。
循环往复。
他们在叫,“余乐冠军!”
第160章
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
不是还有一场比赛吗?
万一安格尔赢了那两位主项运动员呢?哪怕只是赢了一个, 最终也不过是平分的并列冠军吧?怎么可能现在就能确定自己是冠军了呢?
余乐的理智一直在脑海出狂叫,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要被这些声音动摇, 不要被“捧杀”,然而身体还是无法克制地出现了陌生的应激反应,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每一寸肌肤都在为这样的结果而战栗。
“咳!”余乐压着声音说,“还有一场, 安格尔,还没到最后的结果。”
安格尔微笑:“是的, 还有一场,但概率太低了, 你让我赢了主项选手,赢这两个世界冠军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余乐说的有点艰涩,主要他认同安格尔的话,除非这两个人刻意谦让,否则再来一个安格尔也赢不了。一场比赛选手差距时间两秒是什么概念?差不多就是40米以上的距离了, 这个距离哪怕前面的人停在原地不动,让后面的人追赶也要两秒, 更不要说当你追赶的时候,对方也在高速地滑行。
想赢太难了。
相信阿道夫和克劳斯也不会为了一场邀请赛, 为了他们两个其实在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名气的,综合型选手“打假赛”, 这有违职业道德,而且也太明显了。
即便明白这些, 余乐还是努力让自己变得谦虚一点, 平静一点, 绷着所有的情绪,强调:“决赛才能得出结果。”
安格尔深深看着余乐,然后点头,“好吧,我明白了,我会试着去超过这两个世界第一,如果我真的做到了,这个赛季我就改项障碍追逐。”
“哈哈哈。”
安格尔风趣的回应换来了一群人的大笑,亨利趁机锤了余乐一下:“你真是个各方面都很棒的小伙子,但是太老实了,而我最喜欢和老实人交朋友。”
余乐扶着肩膀笑,想说,华国有句老话,“莫装逼,装逼挨雷劈”,还有一句话,“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在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前,永远充满变数。华夏古国五千年的文化传统,老祖宗的经验和智慧的总结,越张狂的人,最后往往都是被打脸最凶,下场最惨。
忍一时,才能海阔天空啊!
说笑间,大部队往楼里移去,沿途还有很多人在叫余乐的名字,也有人在为安格尔加油,甚至有人直接对阿道夫挑衅,“下一场,安格尔会赢了你。”
余乐听见,认为自己的警醒是正确的决定,安格尔的路还没有走死,无论多少都有希望。
进了大楼,外面的喧嚣淡去,余乐被谭季和白一鸣迎走,才走出不远,谭季就说:“我就知道你可以,几乎没怎么担心过,事实证明我判断的很正确,你进入决赛了,而且可以说是基本拿下了冠军。”
然后谭季又说:“但决赛的时候还是要更努力才行,这些外国人很难说私下里会有什么协议,哪怕赢一个也好,你就必须和另外一个人共享冠军的荣誉,平分奖金。”
余乐本性善良开朗,并不代表他单纯,这样的想法他当然有过,这也是刚刚他始终不承认自己已经获得冠军的原因之一。
他并不想把人性想的那么可恶,但如果这里面有些什么他们运动员无法干涉,甚至不知道的“暗箱操作”,那么最后出现任何的可能都不意外。
但这些话,只能和同伴聊。
谭季说出了他的担忧,余乐也点头认同,说:“放心吧,我会认真去比最后一场的,会咬紧安格尔,如果真的出现我们担忧的事情,我就算是挤也要挤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