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陆夜却讨厌极了,在他眼里这更像一种讽刺。
在看着封延的意识一点一点消退的过程中,陆夜终于笑了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森冷:“死人能有什么机会呢。”
“你不知道啊,她还以为她有朝一日她会离开我,怎么可能呢?我会把她留在我身边,叫她只能看见我一个人,如果她喜欢上别人,我就把他杀掉。”
看着封延已经有些青紫的脸,陆夜有些兴奋的继续道:“这样她只会乖乖呆在我身边,再也不看别人,因为她只有我——”
“陆夜,松手。”
*
那道平稳又有些冷淡的声音,像是一把软剑,直直的抵住了他的心口。
陆夜脸上原本疯狂阴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空白,他似乎还在反应说话的人是谁,在反应自己在说什么,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浮现出慌乱来,他的动作也直接僵硬下来。
他蹲在这里,听见有让他无比的熟悉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仿佛在被凌迟一般,这样无声的沉默,更让他觉得恐惧。
他微微松开手,封延摔在地上,他的脖颈上有很明显的一圈指痕,只要沈至欢再来迟一刻,他就会死在陆夜的手里。
陆夜不敢回头。
他刚刚说了什么?
沈至欢走了过来,她半蹲在封延面前,裙摆落在地上,被那些污水弄脏了。她那样爱干净的人却一点也不嫌弃,拿出帕子来小心的擦了擦封延唇上的血。
封延还在不停的咳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陆夜呼吸有些急促,他动了动身体,看向沈至欢,道:“小姐…”
沈至欢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拍了拍封延的背,道:“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封延道:“不…不用……”
沁兰这个时候快步从后面追了过来,她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小姐!”
她连忙跟着沈至欢扶住了封延,沈至欢对封延道:“先别说话了,这附近好像就有一个医馆。”
封延一说话,嗓子里就会不停的涌出鲜血来,他想安抚性的拍一拍沈至欢的手,但最终还是顿住了动作,缓了一下之后,终于把一句话说清楚了,“我真的…真的没事,沈姑娘你……”
沈至欢帕子上沾了很多封延的血,已经有些透了,她将帕子收起来,再说话时嗓音有些哑,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直直的砸了下来,但是她的声音仍旧很平缓,“沁兰,帕子拿出来给他擦擦血。”
陆夜的手不受控制有些颤抖,他没有见过沈至欢哭的样子。
他看见沈至欢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愤怒,焦急,通通都没有,就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了好多泪水。
她一眨眼睛就会掉下来。
封延走的有些慢,但还没几步,他就顿了下来,有些费劲的回过头来,看着地上掉的两根簪子:“我得…我得把簪子捡回来……”
陆夜见沈至欢看过来,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想要去捡那两根簪子,但沈至欢却直接走了过来,捡起了簪子又回去,跟封延道,“好了,捡回来了。”
“别说话了,先去看看。”
陆夜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他看着沈至欢扶着封延慢吞吞的走,一会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一会又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他一开始那一脚踢的好像不是特别重,为什么会吐血吐的这么厉害呢?
他现在去回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居然一句也想不起来。
他低下头,心想,她没有听见吧。
一定是没有听见的。
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再说这个人又没死,如果他哄一哄沈至欢,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吧。
他这样想着,慢慢的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沈至欢的旁边,轻声道:“我来扶他吧。”
沈至欢像是看不见他一样继续扶着封延慢吞吞的走着,陆夜以为沈至欢没有听见,加快了些脚步,走到了沈至欢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她的路。
他伸出手来,重复了一遍:“我来扶他吧。”
沈至欢停下脚步,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她的神色其实并不冷淡,陆夜甚至没有看到斥责和愤怒,就只是毫无情绪的看他,她的美是柔和的美,陆夜甚至觉得她有些温柔。
可是她却和自己说:“滚。”
第27章 小姐,我很爱您……
所幸出了巷子没多远就有一个医馆,沈至欢同沁兰将封延扶到医馆后,太夫没说几句话就将封延带进了内间。
除却脖子上的伤,陆夜那一脚踢在他胸口上,的确需要好好检查一下。
小药童过来替沈至欢和沁兰斟了杯茶,声音脆生生的:“几位不必担心,我觉得只要能站起来,问题是不大的!”
沁兰看向沈至欢,道:“小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封小公子他一定会没事的。”
沈至欢坐在这里坐了半天,才稍稍缓了过来,她用衣袖将帮封延捡的那两个簪子擦干净,同沁兰道:“你去马车那把里头放着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马车停的地方离这不远,沁兰抬眼看了看站在医馆外头的陆夜,道:“那小姐奴婢去去就来。”
时间过得仿佛很慢,沈至欢坐在医馆,看着进出来往的人,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她一会想封延会不会有事,一会又在想刚才陆夜掐着封延脖子的模样,甚至还有那几句让她恨不得把陆夜撵走的的话。
封延说遇见谊宁郡主很幸运,那一定觉得自己很不幸吧。先是皇帝,又是陆夜,围在她身边的,好像没有一个正常人。
没过一会,沁兰将檀木盒子拿了过来,又拿了些银两,然后放在了桌面上。
沈至欢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上面有封延的血,鲜红又刺目,她回想起走的时候封延朝她温温柔柔笑着时样子,如今坐在这样的医馆里,竟然觉得恍然隔世。
隔了很久,两鬓发白的太夫才从内间走了出来,沈至欢连忙站起身来,问:“怎么样?”
陆夜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他不敢进去,沈至欢也没有看他一眼,而沈至欢越不看他,他就越发不敢现在她面前。
封延也掀开帘子从里面走进来,他捂着胸口,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但是说话时嗓音仍旧很沙哑,他道:“沈姑娘,我没事。”
太夫将方才带进去的银针放在桌面上,道:“暂时没什么大碍,胸口的伤好好调理的话也不会留下病根,嗓子养几天就好了,不必担心,只是看起来有些吓唬人罢了。”
沈至欢松了口气,再看封延时,心里的愧疚几乎让她在封延面前无地自容。
封延撑着桌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沈姑娘,我的簪子你把我收好了吗?”
沈至欢连忙将木盒子拿过来,道:“都在这里面了。”
封延点了点头,又看向沈至欢,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我好像又叫你觉得内疚了,但是真的没关系。”
他顿了顿,甚至还打趣道:“那位兄台的身手很好,你是在哪找到这样的护卫的。”
提起陆夜,沈至欢脸色变的有些不太好看起来,她抿了抿唇,道:“他不算是我的护卫。”
“今天他这样对你……”
其实沈至欢知道,她不能拿陆夜怎么样,陆夜的来历不简单,倘若非他自愿,她也不可能对他进行什么处罚。
“对不起。”
“每一次都是因为我,如果……”
封延看出了她的无力和愧疚,打断她道:“真的没关系沈姑娘,我身体向来是好的,只是我回去谊宁又要担心了。”
沈至欢道:“那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谊宁郡主,叫她派人来接你,到时候我一定去探望。”
封延却摇了摇头,道:“方才那小药童出去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去找我那两个小厮了,估计一会谊宁就过来了。”
沈至欢道:“那也好,到时候郡主过来,我也好当面向她赔罪。”
封延轻声笑了两声,道:“沈姑娘你还是快些走吧,谊宁她并不擅长与人交际,她过来若是突然发现你也在这,大概是会手足无措的。”
沈至欢头一回听说谊宁郡主竟然还有这样的习性,一时有些愣住了。
“我真的没事,沈姑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沈至欢还想要在说什么,毕竟她的人将封延打成这样,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是不像话:“要不…我还是再这等着,等到谊宁郡主一过来,我马上就走,如何?”
封延却摇了摇头,道:“还是快些走吧,我这嗓子…实在是说不得太多的话,叫我一个人在这缓缓吧。”
封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至欢也不好再说什么想要留下来看着他的话,她想了想又将沁兰带过来的银两一并给了封延,道:“那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可以先用这个付,然后再找一辆马车回去。”
封延点了点头,接过银两,道:“知道了。”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多说了两句:“以后你若是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同我说一声。好了,你不要回我的话了,你的嗓子还是少说话的好。”
“那我就先走了。”
封延抿了抿唇,看着沈至欢一不三回头的看他,颇为无奈的笑着。
他想要开口说一句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直到沈至欢走了出去,他才微微低下头来,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仍攥在手里的白玉步摇。日光打在他温柔的清瘦的侧脸上,显得有些透明。
他转过身来,方才勉强直起来的肩膀塌陷了下去,他撑着桌角,又用手擦了擦嗓子里涌出的血。
他有些虚弱的又咳了几声,微微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大夫,温声道:
“多谢您了。”
*
沈至欢从医馆出来以后,沁兰跟在沈至欢旁边,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只快步跟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至欢上了马车,低声道:“走吧。”
陆夜还没有上来,沁兰犹豫了半天,道:“……陆”
还没说完,沈至欢便打断她“你管他做什么?”
沁兰连忙闭嘴,同前面的车夫道:“好了,可以走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起来,几刻钟之前叫沈至欢还极有兴趣的东西,此时孤零零的堆在一旁,再没有被碰一下。
沈至欢心想,或许她今日本就不该出来的。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候府门口,沈至欢一言不发的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凝,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差。
但就是这时,她碰见了面色有些憔悴的,似乎想要出门的李艳芬。
李艳芬一见沈至欢,脸上的表情便扭曲了起来,她也再不同以往那般明嘲暗讽,而是有些阴毒的看着她,像是暗处的毒蛇一般,一句话都没说。
沈至欢却注意到了李艳芬的表情,寻常见了她倒也不会觉得如何,今日见却觉得心里格外的憋闷,所以她走过李艳芬身旁时,忽而停住了脚步。
她缓缓侧头:“看什么?”
李艳芬收回目光,直言道:“你怎么有胆子那样对书锦?”
沈至欢转过身来,看着李艳芬这张保养的极是到位的脸,忽而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