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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训徒有方 > 训徒有方 第78节
  白何闻声只扫了牧逸一眼就走了进去。牧逸也跟了过去,这才发现医馆内躺着一个约为十岁的小儿,身上破破烂烂,裹着血迹,奄奄一息,胸口微微翕动。人没有昏死,眼睛执拗的盯着谢念,亮的逼人。
  他手上死死的攥紧谢念的衣袍,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谢念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发色又恢复了银白的颜色,长至大腿的发丝上也沾染了刺眼的血。衣袖之上约莫也是那个小儿身上的脏污,白色的锦袍上有了一个个污迹。
  谢念微微的弓了身,单手撑在简易的床沿,将简易搭建的床榻压弯了一个弧度,他道:“你想怎样?”
  那小儿的唇被死死的咬着,瞬间出了血,谢念眉头一皱,但也没有理,一只手将自己的衣袍慢慢从小孩的手上抽离。
  小孩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执拗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崩裂,最终化为崩溃的哭容,他手忙脚乱的、力竭的撑起了身子,一个不慎滚下了床,但两只手勾住谢念的袍角,又在再一次抓住了他的衣服。
  “不要……”他的嗓音嘶哑,不如十岁小儿的清悦,像是历经干渴的沙漠,没有及时得到水的润泽,粗粝不堪。
  “不要,不要丢下我,求求您……”
  谢念叹了一口气,“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小孩哪里不知道,观谢念的态度他就已经了解到这个人不想插手他的事。
  他低着头,身子颤抖,“我没地方可以去了,我是人魔之子,人族不留我。因为血脉不纯,魔族也容不得我,如果不是您偶然路过,我必死无疑,求您可怜可怜我,允许我跟在您身边。”
  白何进来就看见自家兄长的衣袍上沾染大大小小的污迹,那双裹挟着鲜血与泥土的双手刺眼的紧,不悦的上前扯过谢念的袍角,一扯,没扯动。
  白何眼中夹杂着厉色,“你想做什么?”,又是一扯,白何腾出手来,手中的灵力翻涌,化成了一柄尖锐的短刃,伸手就要往下砍。
  “小祖宗,别割别割,我就这一件衣服了。”
  谢念握住了白何的手,一阵安抚。
  白何脸色仍是不悦,“见你危难我兄长动了恻隐之心,救你一条命。这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赖上我们了?在没遇见我们之前,也没见你活不下去,怎么,到我们这里你就不行了?”
  那小孩低着头,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眸色不清。
  白何不屑的哼了一声,“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
  白何语音刚落,小孩猛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不忿,呼吸逐渐粗中,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泪痕,活像一只花了脸的猫。牙齿默默的磨着自己的唇,很快见了血。
  白何的目光冷凉,仿若这个世上除了谢念就没有能够让他认真对待的人,薄凉之中带着残忍,一点一滴的撕扯着那个小孩脆弱的心防。“怎么?原先还装可怜,现在不装了?”
  小孩像是个露出獠牙的小兽,发狠的推了白何,错身往医馆外跑去。
  白何拉扯着谢念的衣袍不让他前去,“管他做什么?”
  谢念揉了揉白何的脸,“嘴这么毒,人家还是个孩子,你……”
  “我也是个孩子!”
  看见谢念跟过去的背影,白何不悦的踢了踢身边那个简单的床铺,瞬间床铺不堪重负,宣布退休,散架式的轰然倒在地上。抬头就看见老医者满脸懵然的表情,两厢对视,老医者捏着自己的胡须,冷冷的哼了一声。
  “把这孩子看好了,等他大人来接。”
  等谢念将孩子追回来牧逸已经结完账带着白何等在医院门口,不知怎得稀里糊涂就和牧逸进了皇宫,一连几天,牧逸将那孩子带在身边时常进出太医院,才将那孩子身上的伤势堪堪止住。
  老侍者似乎更老了,但牧逸还是一个小孩的模样,眼睛笑眯眯成了一道缝,“老祖宗,听人来报说,今日谢仙师带着那个孩子正在后花园嬉闹。老奴看这天气也不错,何不出去逛一逛?”
  每日坐在桃林之中,牧逸也无所事事,自从谢念来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变化,牧逸抿了抿唇,张了张唇,颇为矜傲道,“他去哪你和我说做什么?”
  老侍者这才知错的拍了拍自己的脸,眼中夹杂着几丝狎促,“老奴知错,平白惹了老祖宗不快,不过今日的天气好极,老祖宗何不出去散散心?”
  老侍者又再三规劝,牧逸这才颇为勉强的点了点头。
  出了宫殿通过桃林,桃林出口不远处是御花园,御花园中有很多有了年头颇为珍贵的古树,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孩正坐在树枝上低着头摇晃着自己的脚。白色的眉毛微蹙,很是不耐烦,眼睛盯着一个方向,嘴巴鼓成一个包子,时不时的用手拔了树枝分出来的斜枝,“刺啦——”一声,撕出一大块树皮。
  牧逸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古树的不远处是一个水池,用石头雕刻而成的护栏,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侧坐在护栏之上,一只脚斜搭在护栏上,也不怕就此掉进水中。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与他贴坐在一起,甚是亲密,两人面对面,谢念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知他鬓边的那颗幽蓝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在阳光之中甚是耀眼。
  牧逸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老侍者顿觉不好,以手抵着唇,正欲发声,却被牧逸一个眼神止住,老侍者尴尬的将手背在身后。
  石栏旁两人正在交谈,谢念将小孩圈在怀里,斜搭在石栏上的腿抵在一边,防止小孩掉下去,一只手搭在他的头上,微微的低头与他对视,“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小孩的身上没有当初的脏污,露出一张苍白瘦弱的脸,应该是长期饮食不好,偏为瘦弱,乌黑的同仁时而清澈时而深邃,倒是叫人做摸不清。
  他抬起头,一脸懵懂的看着谢念,眨了眨眼睛,与他的苍白脸色相配合,乖顺极了,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揉一揉他的发顶。
  谢念眼中的笑意更甚,“别装了,你和别人来这套或许有效,和我是没用的。”
  出现在魔族那个地方,残忍而血腥。虽然血统不纯被人厌弃,动辄打骂,厉害的甚至是杀身之祸,可是这个孩子却顽强的活了下来。谢念他们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叫姬琮钺的小子双手举着剑,一刀一刀的剜着欺凌他的人的血肉,一块一块的将人肉活活的剃了下来。
  而那人还活着。
  姬琮钺不顾那人凄厉的求饶声与惨叫,眼中夹杂着血腥的兴味,剑不顾一切的插入那人的骨肉,几乎要连着骨头一起削下来。
  直到他发现谢念两人,他似乎如梦初醒,一脸惊恐的扔了手中的剑。
  谢念抚在他头顶的那只手渐渐的下移到他的脖子之上,轻声道:“魔族慕强,你也不例外。你虽是一个孩子,但表现的远远与你的年纪所不符。你说你为了躲避那些轻视你不容你活在这个世间的人的追杀,也是为了报恩,所以在跟在我身后……小家伙,你可真聪明……”
  谢念将手放在姬琮钺的脖子上的时候,姬琮钺整个身子微微的僵硬,但很快的放松身体,若无其事的看着谢念。
  “可是聪明也会被聪明误,你跟着我们躲避仇家,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卖了你?”
  “你不会的大人,您是个好人。”
  谢念眼神中不含半分的感情,嘴角噙着淡淡的没有温度的笑意,“好人?你是指我第一次见你杀人,没有将你正法?还是见你那次对我有杀意却放过你吗?”
  姬琮钺浑然一震,面部露出惊愕的神情,清澈的瞳孔倒映着谢念风神俊朗的脸,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青了。他微微启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愣愣的看着谢念的脸。
  谢念也不打扰他,直到姬琮钺反应过来时,他开始剧烈的挣扎,“你放开我!!”
  谢念是什么修为,但凡他想,天道之下,还没有人能够能轻易的逃出他的手掌心,他的指节在姬琮钺的颈部轻轻敲击了几下,姬琮钺瞬间动弹不得。
  谢念道:“小家伙,挺能耐啊,摸清我的性情再来装一波可怜,站在我的羽翼之下活着如何?”
  姬琮钺的眼睛微微瞪大,看向谢念的眼神犹如见到世界上极为恐怖的东西,但并没有露怯,愈发凶狠的瞪着他,想要吞噬他的血肉,恨不能在他的脖子上撕下一块血肉。挣扎了良久发现最终动弹不得,这才渐渐的停息。
  谢念饶有兴味,一只手绞着自己的发尾,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真是个小狼崽子~”
  力量悬殊高下立见,姬琮钺却瞬间冷静下来,僵着一张脸,“你想做什么?”
  谢念:“不做什么啊,就是看你明明看不起我的样子,却又要取意奉承,觉得有趣罢了。”说着越发用力的捏扯着姬琮钺的脸上本就不多的肉。
  明明和谢念对峙的时候姬琮钺的表现与同龄人不一,可在谢念手上力度的“羞辱”时,最终屈服,眼底的一江春水被彻底打破了平静,冲破了岸堤。姬琮钺起初还很镇静,也不知是谢念还是谁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东西,撇了撇嘴,眼泪越聚越多,最终水珠一般的滚落在脸上。
  姬琮钺有委屈的哭、假意博同情的哭泣,却没有一次想这样默默的滚着眼泪,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却比那些大声的嚎啕痛苦千倍万倍。
  谢念暗道不好。他喜欢逗弄孩子是不假,但哄孩子又是个费力麻烦又头痛的过程,尤其还是扯着嗓子嚎的人类小崽子。在他印象里,除了白何那小家伙不管是伤心还是什么重来没有滴过一滴眼泪,就是牧逸那个小娃娃。
  但毕竟哄过的娃娃无数,他很熟练的将姬琮钺搂在怀里,松开他身上的禁制,轻轻的拍打着姬琮钺的背部,还没开始正式的发力,姬琮钺就止住了自己的眼泪,抽噎的蜷缩在谢念的怀中,仰着头看着谢念,眼中躲闪带着考量和小心翼翼。
  谢念没有错过他眼中那份熟悉的算计与谋算,心中也暗叹了一阵。姬琮钺此人做什么都带着目的性,不论是哭是笑,都拿捏的恰达好处,不过多表露出一丝的感情,这样的孩子若是在一个普通的孩子当中是极为可怕的,同样的也令人心疼。
  因为活得太过小心翼翼,做什么都要计算其中的功利与危险,九曲回廊般的心思也逃不开他出生的环境。
  漫漫人生当中,谢念没什么爱好,就是比较喜欢那些幼崽,从他执掌这个世界至今,他经手过不少的孩子,有被人遗弃的孤儿,有慕名前来的家长将孩子送过来,也有他自己拐过来的,若是按照世俗界的说法,也算是一代宗师,桃李天下了。
  当一个孩子能够独当一面,他就放人回去闯荡自己的前程,之后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他若是无聊就会遍游世间,看看能不能捡一些小豆丁过来玩玩。
  那么多孩子当中,也当属姬琮钺这个小豆丁心思最为复杂。他既然有意找他庇护,谢念也来者不拒,可是在他座下总是将自己当外人,还怀着临走时要捅他一刀的念头,这可不行,养谁也不能养白眼狼。
  孩子的三观必须从小规正。
  或许是小小年纪经历的太多,导致他敏感多疑的心思。谢念安抚式的拍了拍他的背,将人圈在怀里,就像是无数次白何发脾气一样,这么多年来,他带的那些孩子当中,就当属白何那小子是个硬石头,即便如此,也被他哄得乖顺,这毛还没长齐的小豆丁自然不在话下。
  姬琮钺似乎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从原来的心有忌惮到渐渐的平复心情,到底是压抑了这么久,谢念的轻声安抚简直就是久旱的甘霖,让他不自在的动了动,在谢念的颈脖上微微的蹭了蹭,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紧接着打了个哭嗝。
  人终于不哭了,谢念叹了一口气,道了声:“小兔崽子,鼻涕都蹭我脖子上了。”
  姬琮钺闻言用袖子掩着自己的口鼻,发现并没有,闷声道:“我没……”
  谢念朗然的笑声在御花园中回荡,如击磬音,“白何快下来,给你拐了个小伙伴。”
  一直撕着树皮的白何这才从树上下来,不情不愿的向前踏去,随脚将几颗小石子踢到了水中。两个小孩的视线相接,白何面色微冷,“我不需要同伴。”
  谢念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在白何身边转悠,“修仙之途漫漫,兄长给你找一个伙伴,你还挑起来了?爱要不要。还是你想要那个牧逸当你同伴?不行不行,那孩子不适合,兄长我能力有限,人家又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小娃娃。”
  姬-不知世事-琮钺借着眼角的余光,微妙的看着谢念身后的人,回头又扫了一眼白何,圈着谢念的脖子默默的额收紧,倒像是宣誓主权似的。
  谢念也早就察觉身后有人,原先忙着哄孩子,现在有时间回头看一看了,只看见人家远去的背影已经在他身后一瘸一拐追着的老侍从。
  “欸?怎么走了?这几天倒是没有好好的和他说会话,还没正式的好好感谢人家。”
  白何没有理会牧逸为什么没有在这,万般不愿的瞪着谢念怀中的姬琮钺,背在身后的手托着一团白色的光芒,趁着谢念不注意,一拳轰了上去,冰冷的气息袭向姬琮钺的面门,姬琮钺几乎是瞬间感受到了敌意,但却并没有闪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何,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那股力量砸偏,轰在了一旁的花草之上,眨眼之间凝成了坚冰。谢念抱着孩子往后躲,这才没有让白何的动作得逞。
  谢念转头对怀中的姬琮钺道:“这孩子闹脾气呢,平时还挺平易近人的,你别害怕。”
  姬琮钺惯会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掩盖住,表现得温软无害,朝谢念点点头,再次将自己的脸埋在谢念的怀中。
  白何:“……”
  那个位置明明是他的,每次他的兄长只会抱着他一个人踏遍山水,游历世间。就算是他平时嫌弃的要死,那也是他的专属地方,巨大的心理落差席卷了小白何的胸腔,伸手还想动手,但谢念怎么也不许了。
  小孩之间的争斗只要合理他不会管,可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可是介于刚刚才将人哄好,看见白何誓不罢休的样子,谢念也提点了几句,白何脸色阴鸷的放下了手,在谢念朗然的笑声之中,瞪着眼睛看见他的兄长将这个小拖油瓶的手递在了他的手中,美其名曰:增进兄弟感情。
  增个鬼的感情。
  姬琮钺瞬间进入角色,眨巴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湿漉漉的,天真懵懂。白何心中愈发的嫌恶,待谢念离开时,这才嫌弃的甩开了手。
  “离我远点。”
  “我不。”
  白何手中的白芒剑气瞬发,直接割断了姬琮钺的鬓发,以示警告。“收起你那小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姬琮钺也不介意,拍打身上断裂的额发丝,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解决了那个小萝卜头,谢念这才想起似乎很久没有见过牧虞皇宫的那个小鬼了,抬脚就去了牧逸所在的竹林。
  他并没有走远,谢念到的时候他正独自一人走在桃林小道上,一张脸还是好几年前的模样,总是严肃着一张脸,单手背在身后,明明是个小包子,却装成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若是个身高八尺的男子那样,走在桃花飞舞的桃林之中倒是有些意境,但这个软包子一样的小家伙,一只手就能提溜起来,怎么看都朝着谢念的萌点长的。
  分外的喜人。
  “谁?”牧逸长得虽然像个包子,但实力与脸不匹配,瞬间感受到了谢念的气息,当然这也是谢念有意展现出来的。
  牧逸微微转头,就对上俯下身的谢念,一个凛冽的冰川气息迎面袭来。谢念眉眼弯弯,怼着脸看,牧逸清楚的看见了他浅淡的瞳孔与睫羽,从发丝到瞳孔,圣洁无暇,俊朗的脸上印着一个疏朗的笑意,好似发着光芒,吸引那些不知疲倦追逐光芒的飞蛾,飞蛾扑火,至死不渝。
  他的气息清浅而寡淡,像是羽毛一般扫过牧逸的脸旁,痒痒的,勾人心弦。
  牧逸猛然清醒,往后迅速后退,耳尖发红,面容若是矜傲不容亵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念的幻觉,说出的话竟然有几分结巴,“你……你要做……做什么?”
  “我我我不做什么,自然是见……见你……”
  耳尖染红迅速蔓延整个耳朵,谢念的模仿简直就是将牧逸矜傲的面皮撕下来供人欣赏,还学他说话?!
  他是牧虞皇族,从小到大被人高高捧起,直到几百年后他是修仙界的一代仙师,就算是当世的几大仙师,哪个见他不是客客气气,尊称一句太子殿下,偏偏有一个人的修为连他也琢磨不清,对他嬉皮笑脸,百般撩拨,简直是……可恶至极。
  到哪都被人捧着的牧逸,面对谢念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的行为一时间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应对。是直接拔剑打一架让“歹人”知道冒犯他的代价,还是继续无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