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溪长儒将书丢给李闲道:“拿去看,然后写最少一万字的总结。”
李闲皱眉道:“这是要约稿么?先谈谈价钱吧。”
达溪长儒道:“好啊,少一个字围着山跑一圈。”
李闲在椅子上坐下来苦着脸说道:“我自己轻装简行回去,避开奚人的战场应该没什么问题,大黑马跑得快就算被人发现也追不上我。我争取一个月内就赶回来应该问题不大吧,您知道的,阿爷在燕山。”
达溪长儒摇了摇头道:“当初离开渔阳的时候我和张仲坚已经约好,明年过了正月再回去且已经定好了会面的地方,如果你贸然回去,就算能避开奚人也找不到他。”
李闲继续争取道:“我了解铁浮屠,别人找不到我一定能找到!”
达溪长儒缓缓道:“两条路,要么打赢我,要么死心吧。”
李闲叹道:“您这是在欺负孩子吗?”
达溪长儒居然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这么想倒也没什么,可以。”
李闲起身,往门外走去。
“别想偷着跑,我已经下令,无论是谁擅自离开营地杀无赦。”
李闲顿住脚步,偷偷比划了一下中指。
……
幽州
坐在铺了一整张虎皮的宽大座椅上,幽州虎贲郎将罗艺将手里的书信放下,眯着眼睛陷入沉思。花了十万贯总算搭上了黄门侍郎裴矩,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朝廷里的动向他时刻关注,送了不少礼笼络了一些人但一直没有接触到权利高层。与其说他关注着朝廷不如说关注着那个令人看不透的皇帝陛下,能搭上裴矩这条线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朝廷里那些氏族大家出来的显贵们一直看不起他,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是出自世家,寒门子弟靠着勇武百战积累军功逐渐做到了郎将的位置上。虽然他手握着大隋最jing锐的铁骑,但一直没有真正进入那个权力中心。如果说朝廷里那些显贵们是一座大池塘中有各自地盘等级分明的锦鲤,那罗艺这样寒门出身的人就是一条突然出现在池塘里的黑乎乎丑陋的泥鳅。就算他威胁不到那些锦鲤,但是那些锦鲤还是会排斥他打压他。
好在,那些大人物们终究还是有所喜好的。
裴矩爱财,那就送钱,累计下来送过去已经不下十万贯,虞世基爱美女,罗艺这两年搜罗了十几个各族女子悄悄送过去。纳言苏威重礼制,罗艺便以晚辈侄儿的礼数每年节ri都派人去问候。就连陇右李渊这样明显已经失势走霉运的人,罗艺也是一心交好从不曾怠慢过。身有国公显爵的李渊被任命为一个正五品的小官到怀远镇都粮,路过涿郡罗艺还派人送去一托盘的金子做贺礼。知道李渊身边没有几个人,他还特意调了一队五十名老兵过去给李府充当护卫。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貌似谦卑的做人,其实是为了掩藏住他内心中那颗越来越压制不住的野心。
他花了那么多钱,做了那么多事其实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保证自己在幽州的稳固地位。在皇帝陛下遗忘他的时候,必须有人提醒陛下远在幽州还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虎贲郎将。当皇帝记起他的时候,有时候还要求人帮忙必须让陛下暂时忘了他。这并不矛盾,要看的就是陛下忘记他的是什么时候,而想起他又是什么时候。
大业皇帝杨广是个xing格上很矛盾的人,他睿智的时候谁也别想骗得了他。而他糊涂的时候,谁也别想阻止他。
李闲根据前生后世的总结,曾经大胆的推测杨广是个xing格分裂的人。
所谓该想起该忘记的时机,就全靠那些朝中的大人物来左右了。比如罗艺几次上书请求朝廷增加虎贲铁骑的辎重补给全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后文,他只好派人给给黄门侍郎裴矩送去足足五万贯的寿礼,第二个月朝廷就将给幽州军的辎重补给增加了五成,罗艺也就能在保持五千具甲铁骑的基础上再训练一支轻甲步兵。
而这次给裴矩和虞世基分别送去一份厚礼,罗艺的意图就是让皇帝陛下暂时忘了他。
前阵子朝廷已经下旨,各地良家子弟在明年二月前自备兵器盔甲马匹赶到涿郡集结。数十万府兵也已经开始调动,征伐辽东已经越来越近了。而在罗艺看来这是一场有败无胜的战争,所以他不愿意去辽东,不想让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都在辽东付之一炬,若是皇帝陛下一时心血来cháo下旨让他的虎贲铁骑为先锋出战辽东,他只能提前将那件事干了。可现在时机不到,他真的没有胆量去做。所以他必须让皇帝陛下忘了自己,最起码在明年开战之前忘了自己。
虽然裴矩是个填不满的大坑,使多少钱都填不满,但毫无疑问罗艺搭上他这条线算是对了。
大兴城规模宏大的皇宫中,五月初才从涿郡巡游回来的大业皇帝杨广斜靠在龙椅上皱着眉头批阅奏折。桌案上堆得小山一样的奏折让他有些头疼,他甚至因为厌恶批阅奏折而有些无奈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批阅同样多的奏折用不了一个时辰,而且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错误。可是现在他悲哀的发现,才看了十几份奏折他就已经失去了耐心。
那个时候他好像有用不完的jing神使不完的力气,批阅奏折之后甚至还有心情去民间走一走听听大街上百姓们都在说什么。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微服出宫体察民生了。每次出巡,身边好像都跟着很多很多人,当然,他觉得随从越多越有排场才显得出天家气派。
二月的时候他在涿郡以高元有不臣之心为由正式下旨征伐高句丽,命令天下良家子第明年二月前至涿郡集结。想象着明年就能再次亲自率军为大隋开疆拓土的他本来兴奋了好一阵,可回来后再次埋首在朝政琐碎事中让他越来越烦躁!
所以当看到奏折上的密集小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恼火的将手里那份李渊呈上来请求增加怀远镇守军的奏折狠狠摔打在桌案上。
“朕让他去给怀远镇都粮是觉得他有这个能力,他竟然还好意思跟朕要兵?宇文述,还有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的兵离着怀远镇才多远?三个大将军十万大军站在他后面他竟然还有脸跟朕要兵?!”
摔了奏折他还不觉得解气,拿起来狠狠的丢出去老远:“姓李的没一个好东西!他要兵干什么?难道以为朕不知道?!”
黄门侍郎小心翼翼的将那份奏折捡起来,想起前几天李渊派人送来的那份礼物的分量轻轻摇了摇头,心说唐公啊,不是我不帮你,陛下盛怒我能保住你就不错了,至于增兵就免谈了吧,唉……谁叫你姓李?
“陛下……因为一个无能小吏而气坏了身子,多不值?”
裴矩凑过去将奏折放在桌案的一角,偷眼看了看杨广的脸sè后轻声说道:“其实唐公也只是担心,他在怀远守着万万斤粮草不得不小心一些。怀远镇紧挨着辽河,高句丽的兵若是胆子大说不准真就敢过来冒犯天威。依臣看来,唐公这些年对陛下还是忠心可嘉的。”
杨广微微一怔,随你恼火道:“你是说朕故意为难他?”
裴矩连忙垂首道:“臣怎么能有这个心思?陛下明鉴,臣只是时刻谨记陛下的教诲。”
杨广道:“朕的教诲?那你说说,朕教诲你什么了?说不出来朕就扒了你的官皮远远的发配出去!”
见陛下已经怒气稍平,裴矩装作大着胆子直言不讳的忠诚样子道:“陛下说过,要就事论事,而不是就事论人。”
杨广愕然,随即恼火的骂道:“你这佞臣,说话就不能委婉些?”
裴矩知道成了,连忙惶恐道:“臣若是佞臣,也是直言不讳的佞臣。”
杨广摇了摇头,随即将李渊的奏折又拿起来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让于仲文的兵再往前提一提吧,毕竟那都是朕的粮食!”
“陛下圣明!”
裴矩垂首道。
杨广瞪了他一眼道:“只怕刚才你心里还在骂朕昏君吧!”
裴矩抬起头认真说道:“陛下若是昏君,臣只能是jiān佞之臣了。”
杨广扑哧一声笑骂道:“我一会儿就让人把你这jiān佞之臣叉出去!”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就事论事吗,那朕问问你,首战以谁为将?罗艺如何?”
裴矩想了想说道:“十二卫大将军皆可,唯独虎贲郎将罗艺不可。”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