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到这里,周放吾的脸色忽然间又变得难看起来。他猛的想起一件事,立刻觉着嗓子里一苦:“也许是……屯兵武当山的李孝恭。”
听到这三个字,萧铣的表情也随之一僵。
“天亡我大梁?”
萧铣一声长叹,满眼悲凉。
城墙上的守军也都看着那个方向,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复杂。有疲倦,憔悴,有恐惧,不安,还有坚定和决绝。其实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襄阳城早晚都会被攻破。他们越是坚守,城外的敌人就会越恨他们。可每当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到皇帝陛下在不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你们站在襄阳城的城墙上,而你们的背后就是父老乡亲……如果你们逃避了,那么灾难将降临在他们身上。”
这句话,不时在每个人心里回响。他们已经坚守了近两个月,如果城外的敌人恨他们的话,那么这恨早就已经深入骨髓。
远处,尘烟起处。
打着黑色大旗的唐军潮水一样朝着襄阳城的方向涌了过来。这是一支纯粹的骑兵队伍,人数竟然不下五万!在这个地方,很少见到如此规模的骑兵。这里不是塞北广袤无边的草原,中原作战历来都是步兵为王。这样规模的骑兵,足够让人心生颤栗。
这五万骑兵,是汇集大唐各路人马的骑兵拼凑出来的。其中包括禁军,城防军,还有各州郡的守军,还有河东唐军,陆陆续续被李渊加派给了李孝恭。当时组建这样一支庞大骑兵的目的,就是追上李世民。
经过了一年,李孝恭终于来了。
李闲入主长安之后,大唐军队的战旗也由黑色换成了燕云军的烈红色。但李孝恭的人马一直没有回过长安城,所以打的还是黑旗。
距离襄阳城大约三十里,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停了下来。队伍停住,浓烈的尘烟顺着风继续往前荡了出去。当尘烟散尽,远远的看过去数万精骑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后队安营,分两个折冲营戒备,分派游骑斥候,其他人就地休息!”
号令声此起彼伏的传达了下去,后队的骑兵立刻开始忙活起来。大唐一多半的骑兵都在李孝恭手里,这是李孝恭的荣耀,他是大唐立国之后第一个指挥如此规模骑兵的将军。这也是李孝恭的砝码,但现在,他必须用这支庞大的骑兵来做些什么了。
虽然他不认为燕王会真的对他动兵,毕竟这五万精骑的战力足够强大。想一口气吞掉五万精骑,便是以善战著称于世的燕云军也未必能轻易做到。但李孝恭自己却清楚,是到了自己该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河北那边,燕云军节节胜利,已经攻克数十座城池,罗艺又带兵封了渔阳郡,窦建德试图联络高句丽人的策略被破掉,高丽人三战三败,被罗艺杀回了辽水以东,一时之间再也不敢轻易西望。天下大定之局面已经清楚起来,李孝恭哪里还有时间左顾右盼?
“大将军”
崔焕然看了脸色肃穆的李孝恭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要打?”
“打”
李孝恭点了点头道:“我可不认为,燕王会念着什么宗亲之情。”
听到这句话崔焕然才骤然想起来,燕王……应该算是大将军的族弟。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李世民还是燕王的亲弟弟呢!李世民杀李建成的时候,难道念及了骨肉亲情?别说同族,至亲又能怎么样?
……
……
就在李孝恭从战马上跳下来席地而坐休息的时候,在他的人马后面不足二百里之地,八万精锐燕云军也缓缓的停了下来,选好了地势,士兵们开始搭建营帐。只比李孝恭的骑兵晚走了半夜,而且还有一多半的步卒,但显然李孝恭的人马并没有将燕云军甩开多远。
在正在搭建的大营一边,做在一块石头上的李闲静静的听着叶怀玺的问题。
“先生,中原腹地,不善骑兵作战。先生为什么不派人让李孝恭停下来?汇合了大军之后这样力量就会更强大。为什么放任李孝恭先行开拔?他若是一心求战,反而败给了李世民……那李世民岂不是凭白得了不少骑兵?”
李闲笑着点了点头道:“难得你听了长孙无忌的话,能想到这一层。但还是太肤浅了些……辅机,你来告诉他,为什么李孝恭急着要去打一仗。”
“我能想到。”
叶怀玺摇了摇头道:“他是把先生您怪罪,所以赶着去立功。可兵法上说,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李孝恭这样做哪里有十成胜算?”
长孙无忌看了李闲一眼,微笑着说道:“李孝恭这一战,以五万骑兵对阵李世民那不下二十万大军,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胜算,尤其是他的骑兵千里奔袭,人马俱疲。可李孝恭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到了襄阳就一口气全军杀过去?”
“长孙先生的意思是,李孝恭只会小打而不会倾尽全力?”
“不会太小,但绝不会太大。”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他是跑去做样子的。”
“我明白了。”
叶怀玺点了点头:“中原人的心思就是太复杂了。若是在草原上,没有这样多的想法,打便是打,谁强谁便赢。谁输了,谁就是奴隶。”
李闲似乎心情不错,笑了笑道:“草原人的性子直率,所以战争往往更直接惨烈。把每一战都当做决战来打,这种性格孤很欣赏。但草原人也不是没有一点策略,难道你忘了当年你们突厥人是如何击溃铁勒人强大的骑兵的?”
“没忘!”
叶怀玺骄傲的挺起胸脯说道:“大汉阿史那魁拔亲率六万狼骑,打赢了铁勒人二十四万大军!而且用的是包围战术,这永远是我们突厥人的骄傲。”
“那一战,值得深思啊。”
李闲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迷人的光彩。叶怀玺还不太了解李闲,但叶怀袖和嘉儿等人却都知道,当李闲的眼睛里出现这种神采的时候,往往就说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办法,而且绝对是最正确的办法。
“六万包围二十四万,这种事说出来谁会信?”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可事实上,正是如此。”
“怎么包围的?”
嘉儿不解的问道。
“一条大河啊……”
李闲说了半句,后面的却没有继续说出来。
“襄阳城外也有一条大河。”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