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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开扇子给他扇风,拿袖角替他擦汗,“圣旨接了,没什么要紧,去岭南走一趟便走一趟,你歇会,总管上茶。”
  梅念远回身去了厅堂。
  “去不得!”谢沉砚焦急地看着我,“万万去不得!被贬去岭南的京官,从没有活着回京师的!”
  “何处青山不可埋骨。”我旷达道。
  “墨墨!”他喊道。
  “砚台,这其实都是命。”我豁达道。
  谢沉砚往我身边走近一步,不顾阿沅就在一边,竟攥住了我的手,“他们是故意陷害你,我去请旨,谷璇若当真不念及从前,只听信宫妃与谗臣,我便辞官,送你同去岭南。”
  我看着他灼灼的眼睛,微微动容,“你怎么老做赔本的买卖?谷璇老狐狸既然降旨了,便没有它法了。”
  “不管这些,墨墨,你不能一个人涉险!”谢沉砚将我拉进怀里,手臂在我腰后拦住,“我替你去岭南。”
  阿沅惊愕地旁立。
  我身后客厅的方向,一人停在几丈的距离上,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道沉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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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品侍郎,贬为更夫
  “小墨不要着急,我去请旨!”谢沉砚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又急急忙忙走了。
  “砚台使不得……”原本我不着急的,这下不得不急了。
  砚台走后,梅念远将沏好的茶搁到石凳上,我不知如何是好,拿起那杯茶灌了几口。
  “大人?”阿沅似有千言万语。
  “嗯?”
  阿沅愁肠百结,“谢大人……是断袖么?”
  我继续灌了几口茶,“这个,有待考证。”
  阿沅万分愁苦,面容凄怆,“似乎……大人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有断袖的气质和兆头……”说着,还不忘瞟一眼旁边的总管。
  我捧着茶蹲到石头上,“唉……”
  近午时分,我正在屋里用饭,满腹心事,举箸不能食,出去探听消息的小龙飞奔回来,“大人不好了!”
  我放下筷子,起身,“怎样?”
  “听说圣上动怒,谢大人被免官,晏大人被降职扣俸!”
  我坐下来,舀了口汤喝。
  梅念远在一旁见我终于吃东西了,“大人终于安心了?”
  我扒了口饭,“降官免职,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梅念远目光停在我身上许久,“大人自己的结果还不知道,却已经能吃得下饭了。”
  我一口气吃了小半碗饭,又啃了半条糖醋鱼,“怎样都成,先吃饱了再说。”
  梅念远用目光审视了半晌我的吃相,将擦脸的手巾放到了饭桌上,“他们无事,你便安心,你自己如何,倒不挂心。”说完,总管颇无好颜色地要拂袖而去。
  我用一只尚未沾染油污的手拉住他,“吃饱了饭,再挂心也不迟。念远,你怎没用那支发簪?”
  他微微回身,“大人送的礼物,能收,不能用。”
  我干笑,“太深奥了。”
  他低头,“发簪是能随意送的么?大人从来都是这么不拘小节?”
  我忙松了手,有那么点点顿悟了,脸上的笑容便愈发难看得紧,“我我我不知道有那么多讲究,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梅念远抬起目光,定在我脸上,清眸似洪渊,深不见底,“为什么偏送这个礼物?”
  我目光晃悠悠地躲上躲下,“瞧着上面的茶花好看……”
  梅念远紧紧抿着嘴唇,一手扯回被我拽着的衣角,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坐下继续吃饭,却又吃不下去了。
  一顿饭没完,叶公公又出现了,尖着嗓子喊:“圣旨到,顾浅墨接旨!”
  我搁下筷子碗,整了整衣襟,出门接旨。同在院子的几个男宠也同我一道跪下。
  “即日起,贬门下侍郎顾浅墨为长安更夫,钦此!”
  我没回过神,跪在地上抬头望向圣旨,“圣上贬我为什么?”
  “更夫。”叶公公怜悯地俯视我,“就是夜里打更的。”
  “几品?”我呆呆地问。
  “没品!”
  满院子的男宠都跟着我一起石化掉了。
  叶公公摇头叹着气走了,谢沉砚健步如飞兴冲冲来了。
  “小墨,你不用去岭南了!”他奔过来,将地上的我扶起。
  “听说你被免官了。”我勉强转着眼珠,瞧着面前这个喜笑颜开的砚台。
  “无关紧要。”他拍拍我身上的灰尘。
  “老狐狸怎么会改变主意的?”
  “我进宫的时候,晏编修已经在宫里了,似乎跟圣上说了不少话,圣上已经动摇了,可沈昭仪一阵哭诉,圣上又为难起来,晏编修当即跪地,请求圣上收回御赐令牌,圣上左右为难,沈昭仪便指责晏编修与小墨你有……有私情……”谢沉砚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幸好这时,赵淑媛娘娘带着魏王来求情。”
  “然后老狐狸就改变主意了?”
  “圣上不说话,一直沉默着。沈昭仪这时冷嘲热讽赵淑媛拉拢朝臣,干涉朝事,假意做好人。正一团乱的时候,萧阁老也来了,以死力谏圣上务必将你贬出京师。”
  我可以想见那时的热闹,“然后呢?”
  “晏编修说了一句,二十年前萧阁老在扬州为官时,也曾铁面无私惩办权贵,同是人臣,相煎何太急。”谢沉砚疑惑道,“当时我以为萧阁老必会对晏编修此话勃然大怒,却没想到,萧阁老脸色一变,不再说话了。”
  我想起一事,心中恍然,却知晏濯香此举是将自己送到敌人面前,不由扼腕,“晏濯香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
  “侍郎道我哪里糊涂?”说曹操,曹操到。
  我与谢沉砚同时回身,见晏濯香淡淡笑着,一步步走了来。
  此事若说得太细,便会暴露我曾在他书房偷阅《玉房指要》的行迹,还是各自装糊涂的好,“晏编修如此抢白阁老,圣上必会以为小晏刁钻刻薄,不可亲近。”
  谢沉砚纠正道:“圣上一怒之下虽将晏编修降了职扣了俸,但依然留在翰林院,倒不是不再亲近的意思。”
  我疑道:“圣上怎就发怒了?难道真是晏编修抢白阁老的缘故?”
  “非也。”晏濯香浅笑道,“彼时谢大人慷慨陈词,为顾侍郎扰乱京兆尹、刑审沈富贵作辩护,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国戚,若圣上回护国戚,将顾侍郎贬去岭南,必会使万民寒心,动摇国之根本。如此这番,圣上才拍案动怒,将谢大人免职,将我降职扣俸。”
  谢沉砚朝晏濯香一抱拳,歉然道:“有累晏编修了!”
  我却关心另一件事,“老狐狸怎就狠心让我做更夫?”
  晏濯香目光看向庭院里栽植的杏花树,作淡然貌。
  谢沉砚也不说话,见我眼神向他询问,只得小声道:“圣上正在气头上时,晏编修奏说长安更夫不够用,圣上怒道,让顾浅墨做更夫去……”
  “……”我仰头吸了口长气,再低头吐出口长气,猛然回身,一根手指指向晏濯香,切齿道,“姓晏的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更夫更夫,更你二表舅个脑袋!京官三品以下的职位比比皆是,你三娘舅的只认识更夫是不是?!”
  某男宠蹲在屋檐下,不由弱弱发问:“为什么都是舅舅?”
  我猛然回头,指向他,“你,随本官打更去!”
  男宠泪流满面,“为、为什么是我……我只是问了一个关于舅舅的问题……”
  当夜我便从梅念远手里接过更漏和竹梆子,拖着男宠出屋。梅念远将我扯回来,塞我手里一卷画纸。
  “什么?”我疑道。
  “地图。”梅念远面无表情,“今夜打更的路线图,里坊都标了出来,你负责的区域都用朱笔勾了出来,箭头表示的是方向,沿着箭头走,不会走错,夜里切不可乱逛。”
  我点点头,将地图塞进袖子里,拖着男宠出门。梅念远又将男宠扯了回去,塞他一个大包袱。
  男宠一个激灵,“我和大人私奔?”
  梅念远面上闪过寒光,一丝冷笑浮在嘴角,“你可以试试。”
  男宠忙不迭摇头,一脸畏惧。
  “这是夜里的食物和水,午夜时大人会饿,可多吃些,水就少喝些。”梅念远吩咐道。
  我扭过头,“少喝水可怎么成,夜里走这么多路。”
  梅念远沉着目光,“喝多了水,哪里找茅厕?”
  我脸一红,扭回头不说话。
  男宠一脸天真貌,直言道:“随便哪个墙角,解了裤子就可以嘘嘘呀!”梅念远朝男宠走近一步,面色十分不善。男宠不知哪里失言,浑身一阵瑟缩。
  “大人方便的时候,你若敢看一眼……”梅念远再朝男宠走近一步。
  男宠躲到我身后,呜咽:“呜呜……我不看……不看还不行么……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总管大人你……你不要这样……我发誓……发誓不看……”
  梅念远对我道:“不然,我陪大人去?”
  我摆手,“不成。我不在,你要看好院子,虽说有谢家送来的几个护院,但也不能全靠人家,如今我们是明着得罪了沈昭仪,暗着得罪了萧阁老,仇家不少,要小心些。嗯,总管你也可以早些睡,也不用太操心,我明早就回来。本官去了……”
  我拖着男宠往外走,梅念远又跟出来,“按着更漏打更,万不可错了,圣上留你在长安已是开恩,若再出差错让人抓着,只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晓得了晓得了。”
  “别睡着了!”
  “晓得了晓得了。”
  “……实在太困也可以小憩一会儿,让他给你看着更漏……”
  我退回几步,转身到梅念远跟前,仰头问:“那我到底是能睡还是不能睡?”
  梅念远思量一番,“按理说,更夫是不能睡的,可是大人到了夜里就犯困,不让你睡你也会睡,找个避风口,不要着凉。”
  我打了个哈欠,“晓得了。”
  梅念远看我一眼,“要不……我替你去?”
  “你刚刚还说,咱要小心谨慎不能出差错,你替我去,若被人发现,不就又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