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阎公,您这是……”
一听阎立本叫停,李弘猛然抬起了头来,狐疑地看了看阎立本,迟疑地问了一声。
“殿下,姑且不论周王殿下来意如何,终归是依礼数前来请见,若是就此回了,传扬开去,恐有大不利,殿下不妨见上一面也好,若是觉得无趣,再逐之也不迟。”阎立本委婉地劝说道。
“唔,也好,那就传他进来罢。”
阎立本虽说得含糊,可李弘却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刘祥道乃是因非议李显而被参的,这会儿若是李弘拒绝接见李显的话,势必给人一种错觉,闹不好还以为刘祥道的酒话乃是出自李弘的意思,真要是如此,对李弘的清誉可就大是不妙了的,有鉴于此,李弘虽百般不愿,却也不好不见李显了,只能是无奈地挥了下手,极为勉强地同意了李显的求见。
“是,奴婢这就去。”
这一听李弘出言首肯,王德全自是不敢再多逗留,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跑出了书房,自去宫门外传李显不提。
“起来罢,还跪着做甚!”王德全去后,李弘愣愣地发了阵呆,而后突然醒过了神来,没好气地看了跪倒在地的刘祥道一眼,冷着嗓音哼了一声,而后,也没管刘祥道是何等表情,便即扭头看着阎立本,斟酌地出言道:“阎公,你等且都先暂避一下,孤这就看那厮想要搞甚名堂。”
“是,臣等遵命。”李弘既下了令,阎、刘二人自不敢怠慢,各自应了诺,走到书房后的隔间里躲了起来。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李显来得很快,阎、刘二人刚才躲进小隔间没多会儿,李显便已行进了书房,一见到李弘气色不佳地坐在几子后头,李显自不敢有所失礼,忙不迭地抢上前去,很是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七弟来了,坐罢。”
面对着李显的见礼,李弘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恶语相向,有的只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谢太子哥哥赐坐。”
李显早就对李弘的态度有了心理准备,自不会在意其表现出来的冷淡,很是恭敬地谢了一声之后,缓步走到下首的一张几子后头,长跪而坐,却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李弘。
“七弟来寻孤有事么?”
李弘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李显开口,心情不好之下,自是忍耐不住了,这便眉头一皱,不太客气地吭了一声。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特为刘尚书一事而来,却不知太子哥哥可愿听臣弟一言否?”李弘既然开口问了,李显自也就毫不隐瞒地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讲!”
李弘尽管心中已猜到了李显的来意十有八九与刘祥道被弹劾案有关,可这一听李显亲口确认,还是忍不住心头火大起,脸皮子也因此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是咬着牙,冷哼了一声。
“太子哥哥明鉴,臣弟以为刘尚书所言不过戏言耳,臣弟实不曾放在心上,只是此事既已闹到了母后处,事情已非臣弟等可以左右了的,这一条还请太子哥哥海涵则个。”李显脸上堆满了歉意,一派恭谦状地解说了一番。
“嗯。”
事到如今,李弘哪会在意李显介意不介意刘祥道之言的,他关心的是如何将这场官司赢下来,故此,哪怕李显说得再诚恳,李弘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便无可无不可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了李显的解释,脸上的不悦之色丝毫不见消减。
啧,还真是个小心眼,我勒个去的,不就是前番忽悠了您老一回么,用不着如此记恨罢,无趣,得,干脆给您老来个狠的罢!李显心里头狠狠地腹诽了李弘一把,眼珠子一转,已然有了决断,也懒得再跟李弘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拱手为礼道:“太子哥哥明鉴,臣弟此来其实就只有一语相告,母后将临朝矣!”
“嗯?”李弘显然没料到李显竟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脸色霎那间就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显,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呆愣了良久之后,这才猛然回过了神来,甩了下头,没好气地瞪了李显一眼道:“七弟休要胡闹!”
胡闹?才怪了,咱也希望这是在胡闹,可惜啊,事情绝非您老想的那么简单!李显毫不示弱地回瞪着李弘,冷着声道:“太子哥哥何时见臣弟胡闹过了?”
“这……”
李弘一见李显不像是在危言耸听的样子,不由地便再次愣住了,嘴皮子吧咂了几下,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一百零八章能捞多少算多少(下)
“既如此,七弟欲为兄何为耶?”
李弘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虽被李显一番惊天之语震得不轻,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目光闪烁地看着李显,强自镇定地问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而今形势如此,依您看来,刘尚书能保得住么?”李显没有直接回答李弘的问题,而是沉着声反问了一句道。
“保得住如何?保不住又如何?七弟对此想来是早有成见了的,那便不妨摊开来说好了,为兄听着便是。”从李显一向以来的做派中,李弘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李显对武后的提防之心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分,既如此,李弘自是不介意好生利用一下李显的这个心思,此际索性耍起了无赖来,不单不先说明自个儿的意见,却反过来将了李显一军。
呵,这厮还真是难缠,比起老六来,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只可惜就是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些,摊上了那么个贼婆娘,终了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厄运!李显没想到李弘居然能如此快地便稳住了阵脚,心中还是挺佩服李弘的气度的,却也不免就此多了几分的感慨,可转念一想,自个儿的运气似乎也没比李弘好上多少,武后也是他李显的亲娘,尽管李显自己不想认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母亲,可事实却是无可更易的存在,一念及此,李显的心神不禁为之一黯,一时间竟有些子恍惚了起来。
“太子哥哥,请恕臣弟直言,保不保得住姑且先不论,倘若真打起了朝堂官司,谁能为仲裁者?怕是非母后莫属罢,此例一开,其后果如此就请太子哥哥自行斟酌好了。”李显三世为人,心智早已是近妖之辈,一时虽有恍惚,却并不沉迷,只一瞬便已醒了过来,面色肃然地对着李弘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地劝说道。
“哼!”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弘原本已平缓过来的脸色瞬间又是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胸膛也因此而猛然起伏了几下,似有怒气在胸中滚滚攒动一般,随即,脸皮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七弟这是欲劝孤放弃刘尚书么?办不到!”
办不到?我勒个去的,你小子脑袋被门夹扁了?这等形势下,还玩啥子妇人之仁,找死不是!饶是李显脾气好,也被李弘这个态度给狠狠地噎了一下,心中的无名火“噌”地也涌了起来,面色瞬间一青,冷笑着回答道:“太子哥哥既然如此有本事,那就算臣弟妄言好了,告辞!”话音一落,立马站将起来,也不管李弘的脸色如何,一拂袖子便要走人。
“七弟且慢!”
李弘显然没想到李显的反应会如此之激烈,不由地便愣住了,再一看李显已走到了门口,不由地便有些子慌了神,要知道李弘此时正承受着武后那头的重压,实在是无力也无心再去抗衡李贤兄弟俩,哪敢真将李显得罪狠了,自不敢让李显就这么负气而去,忙不迭地站起了身来,一边高呼了一声,一边窜着到了门口,拦住了李显的去路,苦笑连连地摇着头道:“七弟怎地如此急性子,有甚事都可以商量的么,算哥哥错了还不成么,来,七弟坐下说,坐下说。”
“太子哥哥海涵,臣弟失礼了。”
李显此来并不是来跟太子怄气的,大事未办妥前,李显其实压根儿就没想要离开,之所以负气而去也不过是在演戏罢了,这会儿经李弘一劝,李显自然也就乐得顺坡下了驴,很是恭敬地先道了个歉,这才坐回了原位,只是嘴巴却紧紧地闭了起来,似乎不欲再多言一般。
“七弟先前言尤未尽,似尚有计较处,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还请七弟详述之,为兄也好从旁补益罢。”李弘等了一会儿,见李显一直不肯开口,无奈之下,只好率先打破了沉默。
“太子哥哥明鉴,依臣弟所见,欲避免朝例败坏,而今只有一步可走,那便是刘尚书自请乞骨告老,如此一来,标靶已失,小人辈再无可借力之处,此乃上策也!”尽管李显从先前李弘的举动中已看出其一准不肯就此放弃刘详道,可该说的话李显还是不得不说个分明。
“这……,再议罢,七弟既有上策,想必中下两策也该是有的,就请一并说将出来好了。”果然不出李显所料,李弘闻言之下,眉头立马紧锁了起来,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没给出个明确的答复来。
“下策么,也简单,太子哥哥尽管去打着朝堂官司好了,输也罢,赢也罢,总之大闹上一场,最终会便宜了谁可就不好说了。”尽管已明知李显不会取上策,可一听李显那等温吞水的回答法,李显还是忍不住有些子恼火在心,只是并未带到脸上来罢了,这便嘿嘿一笑,先将下策抛了出来。
“这个……,似乎也有欠妥当,为兄实不愿取,还请七弟说说中策罢。”李弘又不傻,怎会不知道朝堂官司一打起来,怕不是一两次朝议能摆得平的,旷日持久之下,无论输赢,得利的都绝对不会是他自个儿,自是不肯采纳这么个蠢办法。
“中策便是一朝定胜负,一旦风向不对,刘尚书还是得自请乞骨告老,而后太子哥哥紧赶着上禀继任人选,臣弟自当附骥尾,一朝议罢,或许能将此事之影响减到最低。”李显自是知晓李弘也不可能去选下策,这便不紧不慢地将中策说了出来。
“哦?”李弘一听中策,立马便有些意动,可又不想在李显面前表现得太过热切,这便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眉头一皱,默默地盘算起得失利弊来了,良久之后,这才长出了口大气,沉这声道:“七弟肯伸此援手,为兄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为兄能为七弟做些甚子?”
做些甚子?那太简单了,好处拿来就是了,别的都是废话!李显呵呵一笑道:“太子哥哥客气了,臣弟孤身一人耳,原也无甚需要的,然则此事并非臣弟一人可以为之,唔,臣弟听说工部侍郎杨武能力甚佳,又是三朝老臣了,倘若工部尚书出缺的话,该是能顶得上去的,另外么,监察御史林奇在任已久,也该向上调一调了,似乎可晋侍御史(从六品下),刑部员外郎(从六品上)王枫任事勤勉,似可晋郎中(从五品上)之职,再有……”
既然是要价,李显自然不会客气,一股脑报出了十数名官员的晋升,内里基本上都是潞王李贤的心腹,仅有一人是从李显自个儿王府属官里往朝中塞人——典军萧潜在王府任职三年已满,照例该外放为地方武将,李显却要求将其安排进右金吾卫为中郎将,算是晋了一阶的官衔。
“七弟这不是为难为兄么,尚书一职乃朝堂重器,非父皇下诏,旁人岂能更易得了,杨侍郎虽贤,然工部如今无缺,为兄亦无可奈何,至于其余诸人之升迁么,为兄也只能依例而行,实是逾越不得,这一条还请七弟见谅则个。”李显这一头是狮子大开口,李弘立马便是就地还价,除了一口咬死杨武不能升任工部尚书之外,其余的倒是含含糊糊地应承了下来。
“也成,臣弟这有份保本,还请太子哥哥斟酌着办了去,不成也无须勉强。”李弘如今正担着河工的事宜,自然是不肯让工部旁落的,这一条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先前之所以提起工部尚书的缺,其实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一种手段罢了,自是不怎么在意李弘的婉拒,这便呵呵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奏折,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交到了李弘的手中。
不成也无须勉强?瞧瞧,李显这话说得多地道,保本都上了,还扯那些有的没有的,真令李弘很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只不过这当口上,李弘缺失万万不敢真得罪了李显,没奈何,只好苦笑着接过了保本,也不去翻看,只是随手放在了几子上,沉吟了一下道:“七弟的事为兄自会尽力,还望七弟莫要忘了你我的约定方好。”
“这个自然,臣弟一切自当以太子哥哥马首是瞻,事不宜迟,臣弟这就先行安排去了,待得消息分明,臣弟自会全力配合。”狙击武后本就是李显的初衷,就算李弘不给好处,李显也要拼力而为,至于捞好处么,也就是顺带的事儿罢了,当然了,若是没个甜头,李显也很难说服李贤全力配合的,而今太子既然给足了好处,李显自然也就是见好就收了的,这便站起了身来,笑呵呵地出言请辞道。
“七弟辛苦了,还请慢行,为兄就不送了。”李弘虽是含糊地答应了李显的要求,其实内心里却尚在犹豫之中,正急着要与阎、刘两位心腹大臣好生商议一番对策,这一见李显要走,自是正中下怀,笑着拱手还了个半礼,任由李显自去,只是李显的人尚未转过书房门前的屏风,李弘的脸色便已经阴沉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各方谋算(上)
“殿下。”
李显刚离开不多会,阎、刘二人便即从小隔间里行了出来,入眼便见端坐在几子后头的李弘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地变幻个不停,显然其内心的思索与挣扎正自激烈得紧,二人自是不敢随意打搅,只能是默默地候在一旁,直到李弘抬头看了过来,阎、刘二人这才紧赶着躬身唤道。
“嗯,都听见了罢,有何看法都说说好了。”李弘漠然地点了下头,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声。
“殿下明鉴,此事恐不致似周王殿下所言的那般凶险罢,陛下龙体欠安,皇后娘娘代为调和一下朝政,似也说得过去,陛下不过小痒耳,数日间便可痊愈,该不致有乾坤倒置之危,依老臣看来,周王殿下此举趁火打劫之意奇浓,殿下当慎之。”阎立本对武后时常插手朝务同样极为反感,然则内心里却并不以为武后能成啥大气候,在他看来,武后不过是仗着专宠内宫之势罢了,虽能得意一时,却终归难有大作为,反倒是李显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亲王更令人不放心些,这一听李弘见闻,阎立本自是毫不隐瞒自己的看法,张口便解析了一大通。
“嗯。”李弘并没有急着表态,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垂头不语的刘祥道,声线淡漠地开口问道:“刘公对此有甚见教么?”
“殿下,都是老臣该死,给殿下惹麻烦了……”刘祥道身子哆嗦了一下,腰瞬间弯得更低了几分,一张口便尽是些无用的废话,直听得李弘的眉头立马便皱得更深了几分。
“罢了,事已出,再说那些劳么子作甚,说说看,孤该如何应对此局。”李弘心情不好之下,实是不耐烦去听刘祥道的废话,不待其将话说完,已是毫不客气地一扬手,打断了刘祥道的话头,冷着嗓音问了一句道。
“殿下明鉴,老臣所犯之过错,当自担之,老臣这就上本请辞,还请殿下成全。”刘祥道与阎立本虽都是太子一系的重臣,可却并不是一回事儿,一来其投靠太子的时日并不算长,并不敢确信李弘会下死力去保自己,二来么,当初审讯李义府时,他刘祥道可是主审官之一,早就将武后得罪狠了,这回落到武后手上,他自忖难逃被罢官之命运,实不愿再上朝堂去挨上一回羞辱的,这便低头呐呐地回了一句道。
“同寿(刘祥道的字)兄不可自弃如此,依阎某看来,事情尚大有可为处,再者,纵使同寿兄此际上本请辞,皇后娘娘依旧可以假借议定接替人选之名义大聚群臣,如此一来,不单同寿兄平白受屈,殿下也将因之与众小人激争于朝堂,何利之有?”不待李弘表态,阎立本已从旁插进了话来,虽不曾明说,可实际上却是摆明了不愿与李显合作的态度。
“嗯,阎公所言有理,争还是要争的,孤岂能坐视小人猖獗如此,事若不谐,孤便去请父皇主持公道,断不能让刘公就此受了屈。”李弘想了想,也觉得不争上一下便放弃刘祥道怕是极为的不妥,不说会因此寒了手下大臣们的心,就说要想再次将吏部尚书控制在手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弘可不信李贤那头会如此老实地配合着行事。
“殿下圣明!”阎立本这一向以来受够了武后一党的气,早就想跟那群无耻小人好生较量一下,这会儿一听李弘如此说法,自是大为振奋,紧赶着便称颂了一句道。
“老臣多谢殿下厚爱,只是如今朝局诡异未明,殿下尚须早有预防才好,若是老臣去职已难免,望殿下早做决断。”刘祥道可不似阎立本那般信心满满,生恐李弘因意气用事而误了大局,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嗯,赵仁本可能胜任否?”李弘本意便是取李显所献的中策,只是不好当着刘祥道的面明说罢了,这会儿既然刘祥道自己提起了,李弘也就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声。
“赵侍郎老成持重,应是最佳人选。”
赵仁本现任礼部侍郎,本是刘祥道的副手,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刘祥道本意也是打算推荐其人,这会儿一听李弘自个儿提了出来,自是没有不应之理。
“可行。”
各部尚书虽是平级,不过就显要程度来说,吏部却是为首,阎立本原本是打算自荐的,可惜还没等他将这个意思说出口,那一头李弘已放出了话来,阎立本自是不好再多言,也只能是随声附和了一把。
“那好,此事便这么定了,待得朝议之时,尚需诸公并力为之,都先通知下去罢,这一仗孤不想出甚岔子!”眼瞅着两位心腹重臣都无异议,李弘暗自松了口气,挥了下手,语气坚决地说道。
“臣等遵命,殿下放心,臣等与贼子势不两立!”
“臣等告退。”
阎立本信心满满地表了态,而刘祥道则只是出言请辞,显然并不太看好此番朝议的争斗,可也没再多说些旁的,与阎立本一道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一众亲近太子的朝臣们准备应战不提。
“哎……”
阎、刘二人退下之后,李弘独自默然而坐了良久,而后,长叹了一声,起身行出了书房,只是脚步明显地比往日拖沓了许多,背影也因之佝偻了不少……
蓬莱宫,原名永安宫,位于长安城东北侧的龙首塬上,始建于贞观八年,本是是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而修建的夏宫,也就是避暑用的宫殿,而宫殿还未建成,太上皇李渊就在第二年的五月病死于大安宫,夏宫的营建工程也就此停工。遂于贞观九年正月改名大明宫,后,龙朔二年高宗将此宫更名为蓬莱宫,并大肆扩建了一番,成为一座比太极宫足足大了两倍有余的大型宫殿,但凡高宗风痹一发,便躲进此宫修养,尤其是毗邻蓬莱池的蓬莱殿更是高宗最常入住之殿堂,此际,高宗就躺在蓬莱宫一间密不透风的房中,大热的天,依旧盖着厚实的毯子,额头上还捂着条热毛巾,就算这样,高宗的身子依旧哆嗦得够呛,脸色苍白如纸一般,一边不停地喊冷,一边却是汗水狂涌不止,闹得侍候一旁的一众宦官宫女们全都乱了手脚,擦汗的擦汗,加毯子的也忙活个不停。
“都退下。”
就在一众人等忙活得不可开交之际,一身盛装的武后从房门口的屏风处转了进来,只一扬手,紧跟其后的懿德殿主事宦官严德胜立马会意地叱喝了一声,正忙活个不停的一众人等自不敢怠慢,各自躬身应了诺,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都退出了房去。
“陛下,许相有本章弹劾吏部尚书刘祥道口出狂言,妄评诸皇子事,实有大不敬之罪,妾身得闻此事,深感其事重大,不敢自专,特来请陛下主持大局。”待得众人退下之后,武后款款地走到榻前,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白绢子,一边煞是温柔地拭擦着高宗满是汗水的脸庞,一边低声地禀报道。
“皇后自、自行、行处、处置、置了便是,朕、朕管不得那么许、许多了。”高宗这会儿正难受着呢,哪有甚心事去管旁的事情,颤着声咕囔地回了一句,语气里满是不耐之意。
“陛下,事涉朝堂大员,若是妾身轻易处置了去,怕是不好罢,可否朝议一番再做定夺?”武后并没管高宗耐烦不耐烦地,一边擦拭着高宗头脸上的汗水,一边不依不饶地接着追问了一句道。
“皇后看着办就、就是、是了,朕没、没意见。”高宗本就惧内,加之头疼欲裂,实在是无心理政,也不管武后说的是啥,他都一律同意。
“既如此,妾身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只是若无陛下旨意,妾身似不好当庭议事罢,还请陛下能给妾身一道诏书,以便便宜行事。”武后的声音愈发温柔了起来,一副乖巧至极状地恳求道。
“好,好,好,朕给,朕给还不成么?皇后只管去寻许相出章程好了。”高宗有些子气急败坏地嚷嚷了一声,却不料竟就此岔了气,拼命地咳了起来,脸色瞬间便被生生憋成了酱紫色。
“来人,快,快传太医!”
武后圣旨到了手,心中先是一喜,可再一看高宗难受得不成样子,不由便急了,一迭声地呼喝了起来,外头候着的宦官宫女们登时全都忙了手脚,簇拥着一群花白胡子的老太医们急吼吼地便全都冲进了房中,七手八脚地忙活着为高宗顺气,好一阵子忙乱之后,高宗总算是挨了过来,只是气息却是就此急促了起来,重重的喘息声如同拉风箱一般地响个不停,一直折腾了近半个时辰,这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医正,陛下的龙体如何?”
总算将高宗侍候得入了眠,武后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的,可却顾不得喘上口大气,紧赶着便将医正王琦召到了身边,面色凝重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龙体微恙,多休息几日便可康复,老臣们已开好了药方,请娘娘过目。”王琦是老御医了,自是清楚高宗这病难治,属于间歇性病症,每隔一段时日总要发作上一回,可当着武后的面,却不敢明着说,只能是往轻里说了去。
“那就好,有劳王医正多多费心了,务必确保陛下龙体安康,传本宫旨意,没本宫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惊扰了圣驾,尔等都记住了么,嗯?”武后一听高宗没有生命危险,悬着的心立马便就此落了地,也没去接王琦手中的药方,而是板起了脸,下了道禁令。
“奴婢等遵皇后娘娘懿旨。”
武后在后宫里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她既开了口,自无人敢违抗,尽管不少人心中对此旨意有所怀疑,可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个“不”字的,只能是齐刷刷地应诺不迭……
第一百一十章各方谋算(下)
“殿下,此天赐良机也,怎能轻易错过?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潞王府的书房中,李贤刚将李显所提议的策略说将出来,端坐在下首位置上的林奇已是坐不住了,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拱手,满是痛心状地进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