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一见李旭轮的神色,立马便猜到其此来必是来传达武后的密令,尽管内心里十二万分地不想听,不过么,该给李旭轮面子的,李显也不会吝啬,这便笑着出言抚慰了一句道。
“多谢七哥抬爱。”一听李显如此表态,李旭轮忐忑的心顿时便松了下来,拱手谢过了一声之后,略一沉吟道:“好叫七哥得知,小弟来前母后曾有言交待,说是那武敏之虽不肖,可毕竟是国戚,天家的体面终归还是要的,若是闹得太过,没地让天下人看笑话,七哥您看这……”
体面?好大的一个笑话,那老贼婆竟然要顾及体面了?呵呵,敢情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一听武后提出的理由,李显心里头暗自冷笑不已,在他看来,武后这等廉耻全无的人连亲情都没有,又哪有甚体面可言的,不过么,这等想法李显自是不会分说与李旭轮听,而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母后圣明,我等身为儿子的,能做到的自是该去做。”
“哈,那倒是,小弟就知道以七哥之睿智,定不会受小人蒙蔽的。”李旭轮到底年幼,并没听出李显话里的真实意思——能做到的?啥是能做到的,那还不是李显说了算么,被李显这么一忽悠,立马高兴地鼓起了掌来。
“八弟所言过矣,各方政见不同,未曾见真章之前,实难说谁对谁错,再说了,纵使是错的一方,也不见得便是小人,终归都是为了社稷着想罢。”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晓李旭轮会错了意,但却不想点明出来,只是笑呵呵地顺着其的话语解说了几句。
“七哥教训得是,小弟受教了,只是小弟却听人说起一件蹊跷事儿,是关于太子哥哥的,说是太子哥哥那个,那个,啊,好像是不行了,却喜欢上了个优伶……”李旭轮一放松下来,自是啥话都敢往外冒,竟当着李显的面,揭起了太子的短。
“八弟,休要妄言,太子哥哥乃是半君,非我等所能胡乱非议的,慎言!”
太子的事情李显比李旭轮更清楚了不知多少倍,哪用得着李旭轮来告知,再说了,李旭轮可以胡乱议论,毕竟他还没开府建牙,可李显却不行,真要是让有心人知晓了此番议论,没地让人参上一本可不是甚好玩的事儿,这便一挥手,面带不悦之色地打断了李旭轮的话头。
“七哥,非是小弟胡说,实是此事在宫里都传开了,母后生了气,都杖毙了好些个传话之徒,真的,小弟绝不敢虚言哄骗七哥。”一见李显冷下了脸,李旭轮不由地便急了,红着脸解释道。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太子那厮一大婚,这事儿不穿帮才怪了,看样子太子这回怕是真的要拼命了的!早在议定太子婚事之际,李显便已预料到了眼下这等局面,自是毫不奇怪这等消息的扩散,真正令李显在意的只是武后打算如何利用此事罢了。
“哦?母后对此可有甚说法么?”
李显眉头一扬,似乎被李旭轮说动了一般,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
“母后倒是没说旁的,啊,小弟曾听到母后感慨了一句,还真与七哥有关。”
这一见李显脸色渐缓,李旭轮也就此松懈了下来,歪了歪头,一派回忆状地说道。
“与为兄有关?”
一听此言,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还真不知道太子的基/情能与自己有啥关联来着。
“小弟就只听到半截子话,武后是说太子哥哥若是能有七哥一半的贤能那便好了。”李旭轮脸上显露出一丝激动之色地说道。
呵呵,这老贼婆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拙劣的挑唆手法都用出来了,可笑之至!李显太了解武后的为人了,哪会不知晓武后压根儿就是个野心勃勃的无情之辈,之所以派李旭轮来传这么句话,其用心自然不是真的要推李显上位,而是在耍缓兵之计罢了。
“八弟,此等话以后休要再提起,若不然,不仅为兄要倒霉,便是八弟也得跟着吃挂落,切记!”李显丝毫不因武后的夸奖而兴奋,反倒是面色一肃,语气慎重无比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是,小弟记住了。”
李旭轮正自激动着,突地见李显面色肃然无比,不由地便是一惊,忙不迭地躬身应答道。
“记住便好,为兄既接手了此案,自是须得做些功课,就不多留八弟了,待得此案结后,为兄自当设宴与八弟畅饮一回。”
既已摸清了李旭轮前来的用意,李显自是不打算再多与其啰嗦,这便下了逐客令。
“一言为定,那小弟便先告辞了,七哥留步。”
李旭轮的谈性兀自极浓,可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却也不敢再多耽搁,只能是乖乖地起了身,躬身告辞而去了的。
“高邈!”
李显将李旭轮送出了二门,旋即便转回了书房,拿起搁在几子上的圣旨,掂量了几下,突地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高邈早就已恭候在了书房外,这一听到李显出声,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便冲进了书房,躬身应答道。
“尔即刻拿上圣旨,带些人赶到诏狱,将贺兰敏之给孤看管起来,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私下见其,违令者,杀无赦!还有,通知罗通,散开人手,严密监视诏狱外围,若有发现,即刻来报,去罢!”李显随手将圣旨丢给了高邈,语调阴沉地吩咐道。
“是,奴婢遵令!”
对于李显的命令,高邈从来不打折扣,也不问缘由,捧着圣旨应了诺,急匆匆地便跑出了书房,自去调派人手不提。
不就是玩阴谋么?谁怕谁来着,要玩咱这回就玩个大的好了!李显没去理会高邈的举措,手抚着下巴,细细地盘算着,脸上的神色愈来愈见凌厉了起来……
东宫宁德殿的书房中,一身明黄单衣的太子李弘神情淡漠地来回踱着步,似乎很悠闲的样子,只是额头上的汗珠子却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焦躁与烦乱——赌注实在是太大了些,李弘已是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到了台面上,赢了还好,倘若是输了,那可就得输光一切,别说太子之位了,便是他自己的性命怕也难保,又怎由得李弘不心焦的,只是事到如今,命运已不完全把握在他的手中,更多的则是取决于李显的偏向。
对于李显其人,李弘从未真正看懂过,可有一条李弘却是确定无疑的,那便是李显似乎极为厌恶武后,行事每每与武后唱反调,至于说到原因么,李弘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更令李弘看不懂的是李显居然选择了投向李贤,而不是身为太子的自己,真搞不懂李显如此选择能得甚好处来着,是想入东宫么?可也不像,仅仅因为投缘?那更是扯淡,李弘记得很清楚,在李显年幼时,可是没少受李贤的欺负,投缘之说压根儿就无从谈起。不明白,李弘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可事实却又摆在眼前,不管他李弘是怎么想的,如今的李显就是站在了李贤的一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保不定李显此番便有可能暗中下黑手,从而拱李贤入主东宫,若如此,则大事不妙矣!
“禀殿下,有消息了!”
就在李弘胡思乱想之际,满头大汗的王德全急匆匆地闯进了书房,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即嚷嚷了起来。
“哦?快说!”
听得响动,李弘猛然抬起了头来,眼神凌厉地死盯着王德全,急吼吼地追问道。
“殷王殿下离开英王府之后没多久,英王殿下便已派出大批人手赶到了大理寺,将关押武敏之的监牢控制了起来,所有原先的牢子全都被赶了个干净,再有,大理寺外出现了大批的可疑之人,疑似英王的暗底人马。”这一见李弘焦急如此,王德全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将所知的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开始了,终于是开始了啊……”
听完了王德全的禀报,李弘单薄的身子猛地便是一个哆嗦,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子,仰天长叹了口气,呢喃地念叨着。
“殿下,奴婢怀疑殷王殿下恐是暗传了皇后娘娘的密旨,而今事情紧急,可要再传英王殿下进宫一会?”望着李弘那患得患失的脸庞,王德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出言建议道。
“不,准备两套便衣,孤亲自去七弟府上走一遭!”
李弘略一沉吟之后,拒绝了王德全的提议,打算亲自赶往英王府探个究竟。
“啊,这……”
太子便装出宫可不是小事,不说出意外,便是被人参上一本都不得了,尤其是在这等敏感时分,更是件要命的事儿,王德全哪敢轻易应承下来,直惊得目瞪口呆不已。
“哼,老六都能屈尊,本宫为何不能,还不快去准备!”
李弘主意已定,自是不容更改,这一见王德全半天没反应,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啊,是,奴婢遵命。”
眼瞅着李弘不悦,王德全自是不敢再迟疑,赶忙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小七啊小七,你到底打算如何呢?”
王德全去后,李弘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而是疾步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良久方才站住了脚,摇了摇头,发出了声疑问……
第二百四十五章这个交易你没得选择(上)
盛夏的夜总是来得迟,都已是酉时末牌了,天色却依旧不曾完全黑透,尤有几分蒙蒙的亮光在天空中荡漾着,只是亮度却是极低,实不足以照明之用,差不多该是到了掌灯的时辰了,满英王府里的灯火陆续亮了起来,唯有李显所在的书房里却依旧是漆黑一片——不是下人们偷懒不掌灯,而是李显拒绝了下人们的殷勤,独自一人端坐在黑暗中,默默地推演着局势的各种变化,同时也是在等人,等的便是太子李弘的到来!
太子肯定会来,这一点李显有着十足的把握,至于何时会到,那可就不好说了,不过么,纵使太子今日不来,李显也不是很担心,只因如今主动权在手,李显并不怕太子不就范,大不了等事情到了关键的时候再狠狠地宰上太子一刀也没啥不可以的,当然了,真到了那时,开出来的价码可就要远比现在高昂了数倍,在李显看来,以太子那等精明的性子,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所以,今日太子必至无疑!
“禀殿下,太子殿下到了。”
就在李显沉思之际,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李显一听便知来的是高邈,头立马便抬了起来,入眼便见高邈从屏风后头闪了出来,几步便窜到了李显的身前,一躬身,语带颤音地禀报道。
“嗯,孤就不去迎了,将其带到此处罢”
不用问,李显便知晓太子在此时到来必定是便装潜行,自也不想兴师动众去迎接,这便无可无不可地随口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
高邈一早便得了李显的密令,蹲在门房处等候着太子的到来,只是并不明白李显是如何算到此点的,可也不敢多嘴乱问,此时一听李显如此吩咐,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便即匆匆向府门处赶了去。
“可是七弟么?”
高邈去后不多时,李弘便已缓步走进了书房,迎面便瞧见一个雄浑的身影端坐在昏暗中,只是看不清面目,心中疑窦即生,这便迟疑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正是臣弟,太子哥哥既然来了,便请坐罢。”
李弘话音刚落,端坐着的李显便已站了起来,轻笑一声,发出了邀请。
“七弟为何不点灯?莫非差了油钱么?”
李弘听出了李显的声音,心头不禁为之一松,毫不矜持地走到了近前,一拂大袖子,端坐在了李显的对面,笑呵呵地出言打趣道。
“黑暗之事自当黑暗行之,太子哥哥莫非不明白么?”
李显一反往日与李弘打交道时的恭谦,不留丝毫情面地回了一句,登时便将李弘顶在了墙上,脸面上有些子挂不住了,好在此时昏暗异常,倒也不致有出乖露丑之虞。
“哦?哈哈哈……,七弟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为兄受教了。”
李弘显然是没料到李显乍一见面便将话挑得如此之明,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便放声大笑了起来,以笑声来掩饰尴尬之情。
“太子哥哥过谦了,您便装而来,不正是为此么?”
李显深韵谈判之道,压根儿就不打算给太子有缓上一口气的机会,不依不饶地尖刻到底,摆明了就是要硬吃李弘的架势。
“哈哈,好,爽快!既然七弟如此说了,为兄再要否认,那便是矫情了,不错,为兄此来便是要与七弟好生磋商一回,终归是两利之事,你我兄弟各取所需也无甚不可以的。”
李弘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自不愿谈判尚未开始气势便被李显压上一头,这便哈哈一笑,也摆出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
“如此最好,太子哥哥所需的么,嘿,臣弟这里倒是不缺,要换也不难,就看太子哥哥舍不舍得了的。”
李弘倒是笑得畅快,可李显却依旧是一派严肃之状,丝毫没有跟着李弘起舞的意思,咄咄逼人地回了一句道。
“舍不舍得终归不过是代价多少而已,七弟既然如此说法,总得摆些筹码出来罢,若不然,叫为兄又当如何取舍呢?”
李弘此番既敢便装前来,自是做好了挨宰的准备,对于李显的咄咄逼人自是有着心理上的准备,并不因此而心态失衡,神情淡定地回答道。
“筹码?好说,臣弟的筹码便是太子哥哥所要的臣弟都能办得到,这筹码太子哥哥可满意?”李显自信地一笑,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哦?七弟此言当真?据为兄所知,母后可是只给了五日的期限,此事须说笑不得,倘若事有偏差,其患大矣!”李弘显然没有李显那般乐观,实际上,此番前来,李弘并未抱着大获全胜的想头,只是想着能取得稳压武后一头,暂时取得些舆论上的优势,以便为下一步的总攻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罢了,此时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李显一眼,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母后么?哈,真要是按母后的意思办,太子哥哥可能承受得起么?臣弟既然敢给出价码,自然有臣弟的把握在,就看太子哥哥敢不敢赌了。”李显阴冷地一笑,不留情面地讥讽了李弘一句。
“好,既然七弟敢赌,为兄又有何不敢的,大不了舍上一身剐罢了,说罢,要为兄做些甚事?”一听到李显话里隐约提到了武后的承诺,李弘的心便是一紧,脸色变幻了几下,一咬牙,摆出了副决绝的样子,豪气轩昂地回答道。
“臣弟要的不多,此番风波一起,朝堂里去职者必多,总该选些贤能充任,臣弟以为泸州司马韦巍可任刑部侍郎;江州司马刘驰可任给事中;清河县令林奇该任大理寺少卿……侍御史骆宾王刚直敢谏,出任御史中丞似无不妥;大理寺正狄仁杰断案如神,出任大理寺少卿绰绰有余,似这般贤良大才正该是大用之辈,不知太子哥哥以为然否?”既然是开价,李显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客气,一张口便滔滔不绝地报出了一连串的人名,直听得李弘双眼狂冒金星不已。
“七弟倒是好算计,本宫若是办不到呢?”
李显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高了些,不但将去岁那些被李弘费尽了心力才赶出朝堂的潞王党全都收拢回朝,还各有升迁,再算上李显自己这头提拔的官员,潞、英二王的势力瞬间便能膨胀到左右朝局的地步,而这,显然不是李弘乐意看到的结果。
“办不到?嘿,这就是个交易,您没得选择!”
李显冷笑了一声,极为蛮横地回应了一句。
“你……”
李显的话着实是太难听了些,饶是李弘生性沉稳,却也吃不住劲了,猛地挺直了身子,气恼地便要张口骂娘,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颓然地停了下来,只因李显说的乃是实情,此时此刻,他李弘确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若是不答应李显的要求,万一李显暗中做些手脚,彻底坑他李弘一把,被武后一倒腾,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得很。
“还有一条,明春大比在即,臣弟以为此社稷事也,主考当得贤能者任之,六哥整顿学政颇有心得,以六哥出任主考,乃众望之所归也,想来太子哥哥不会反对的罢?”
李显压根儿就不理会李弘的恼怒,自顾自地往下接着说道。
“呼……”李弘被李显的态度气得直哆嗦,可命脉如今握在李显手中,有气也发作不得,沉默了良久之后,仰头长出了一口大气,沉吟着开口道:“七弟所言孤记住了,只是事有先后缓急,终归不能急促行之,总得先有个计较罢。”
“太子哥哥英明,诸官任免之事大可等事情稍缓后行之,可大比之事却是缓不得,下次早朝时,臣弟希望太子哥哥能先行力荐此事,至于其他事宜么,太子哥哥请放心,臣弟心中有数。”李显提条件时半点客气都不讲,该伸手时就伸手,不过么,也没将事情做到绝处,给了太子一个缓冲的余地。
“既如此,且容为兄思忖一、二,改日再定可成?”
李弘是下了决心要一举打垮武后一党,可并不想面对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局面,对于李显的狮子大开口自是不肯轻易答应下来,这便沉吟地回了一句道。
“诚然如是,太子哥哥走好,臣弟不送了。”
李显姿态摆得极高,一派吃定了李弘之状,似乎半点都不在意李弘的选择结果,淡漠无比地便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