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祚乃是冲锋陷阵的悍将,自不会将武懿宗所部那软弱的可怜的抵抗力放在心上,连阵型都懒得作出调整,就这么成方队阵型狂野地碾压了过去,不过瞬息间,便已如潮水般撞进了武部的阵列之中,战事瞬间便就此爆发了,当然了,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形下,与其说是鏖战,不如说是一面倒的屠杀,人头滚滚落地中,双方交手只不过片刻功夫而已,武懿宗所部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诸武子弟中,武懿宗算是较通武略的一个,然则其能当上羽林军将军,靠的并不是真本事,而是靠着武后的裙带关系,究其根本来说,充其量能当一个队正也就顶破了天了,一开始还能强撑着指挥手下诸军接战,可待得见己方完全不是李部之对手时,自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一转身,便打算脚底抹油了的,却没想到这一转身之下,入眼便见武三思、武承嗣哥俩个正率着一拨军从德阳殿处狂冲而来,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援军已到,儿郎们,杀反贼啊!”
武懿宗虽不明白李多祚为何会叛乱,也不清楚武承嗣哥俩个为何到得如此之快,但却绝不会错过这等有可能获取大功的好机会,心花怒放之余,也就没再去细想,嘶吼了一嗓子,率领亲卫队向前拼死进击,以图为赶来的武承嗣兄弟俩创造出扑灭李多祚所部之良机。
“突击,突击!”
原羽林军的老爷兵们战斗能力虽不行,可好歹有着两千军力之多,武备极其精良不说,还占据了勤政殿的地利优势,虽被李多祚所部杀得节节败退,却一时还能勉强支撑得住,再一见己方援军即将赶到,低靡的士气陡然为之一振,竟与李多祚所部杀得个有来有去,李多祚见状,心中的火气立马便窜了起来,嘶吼了一声,率领亲卫队奋力向前冲去,发起了狂野的陷阵之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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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决战洛阳宫!(四)
“杀穿敌阵,杀,杀,杀!”
李多祚本就是以武勇而闻名之斗将,这一发起狠来,当真有若魔神一般,势不可挡,手起刀落间,必有斩获,顷刻间便已连杀十数人,所过之处,实无一合之敌,更令武懿宗所部胆寒的是李多祚身边紧随着的五百亲卫也非等闲之辈,赫然全是靺鞨一族的勇士,个个身材魁梧,勇悍异常,只一个冲突,便已冲得武三思所部阵脚大乱。
“挡住,挡住,援兵已至,贼军败定了,杀啊!”
这一见己方好不容易方才兴起的势头,转眼间便被李多祚的亲自上阵彻底打垮,武懿宗登时便急红了眼,一边疯狂地厮杀着,一边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妄图支撑到武承嗣所部的赶到,奈何其手下的老爷兵们原就不是打硬仗的料,死伤一多,军心已是彻底崩盘了去,任凭武懿宗如何呼喝,也没了再战的勇气,丢盔卸甲地四下乱窜了开去,溃败之势已再无挽回之可能,武懿宗见状,哪敢再坚持,率领着亲卫队狼狈不堪地退进了勤政殿中,凭借着地利之优势,苦苦地支撑着残局。
就在武懿宗所部败进勤政殿之际,武三思已率部赶到了战场,这一发现攻击武懿宗所部的赫然是李多祚,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不为别的,只因武三思之所以出现在此地,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李多祚求援,却没想到李多祚竟然也是“乱党”中的一员,如此一来,武后一方的翻盘希望已是渺茫到了极点!
武三思自临危受命时起,便急欲调兵解武后之围,奈何其原本所率之军尽在玄武门关城之上,早已全都落入了程务挺所部的掌控之中,他自是没勇气独闯关城,只能是先去了丽水轩南侧,意图调集武承嗣所部去丽水轩护驾,却没想到程务挺所部发动得如此之迅捷,面对着如狼似虎般的程部大军,无论是武承嗣还是武三思都没有硬抗之勇气,只能是率部向通训门转进,打算回合了李多祚与武懿宗两部兵马之后再做计较,一者可分兵进击东宫,来个围魏救赵,二者,也可趁乱反攻丽水轩,未见得便不能扳回不利之局面,可如今,随着李多祚的“叛变”,这等算计已是彻底断了希望,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一线之生机,这生机就在击溃尚处于乱中的李多祚所部,而后顺势沿通训门杀进东宫,拿下李显之家眷,以为人质!
“娘娘有旨,李多祚谋逆,罪不容恕,杀一贼者,赏钱百贯,杀!”
武三思能力虽只是一般,可毕竟算是带过兵的人物,多少还是懂得些武略的,自是看出了己方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这一见李多祚所部正处乱中,自不肯放过破敌的大好机会,一声嘶吼之下,毫不客气地便将一顶谋逆的大帽子扣到了李多祚的头上,鼓勇率军悍然发动了强袭。
“儿郎们,跟我来,打垮贼子!”
对于武三思的污蔑之词,李多祚根本不屑辩解,也没去管败退进了勤政殿的武懿宗残部,嘶吼了一声,率亲卫队一个急转,毫无畏惧地迎上了汹涌而来的二武所部两千大军。
“援军到了,冲出去,杀啊!”
一见二武所部赶到,惊魂未定的武懿宗立马又来了精神,不思防守,反倒起了夹攻李多祚的念头,狂呼了一声,率六百余残兵又扑出了勤政殿,三方兵马瞬间便绞杀成了一团,激战只一开始便已到了白热化之程度。
论兵力,此际三武所部加起来已不在李多祚所部之下,论战场态势,更是有着夹击之利,按理来说,三武该能占据到绝对的优势,奈何老爷兵就是老爷兵,打打顺风仗还能鼓勇凑合一下,一遇到硬仗,就连三板斧的本事都没有,又怎可能胜的过李多祚麾下的百战之边军,双方交手不过仅仅一炷香的时间,老爷兵们已是手足酸软地没了斗志,再一看身边的同僚越战越少,心气顿丧,任凭三武如何呼喝鼓劲,也不肯再玩将下去了,逃兵越来越多,三武所部已再无回天之力。
“进殿,退进殿去!”
眼瞅着事不可为,已然退到了一起的三武几乎同时呼喝了起来,拼死率部冲上了勤政殿的台阶,据险以死守。
“后退结阵!”
勤政殿前有着近三十级的台阶,殿门又算不得宽敞,李多祚所部强攻了几次,都未能攻进殿中,反倒被占据了地利的三武所部之弓弩杀伤了不少,眼瞅着形势不对,李多祚不得不下令暂停攻势,率部将勤政殿团团包围了起来。
“大将军,末将请命率部再攻!”
“大将军,您就下令吧,末将愿拼死一战!”
“大将军,末将愿率部突击,请大将军恩准!”
……
李多祚所部诸将都已杀红了眼,这一见李多祚下令后撤,自是都心有不甘,纷纷出言请战了起来。
“发信号!”
李多祚同样对未能及时尽歼三武所部有所不甘,但却不敢因此误了李显的大事,眼瞅着勤政殿虽一时难下,可困在其中的三武所部却已是瓮中之鳖,再无甚能为可言,略一沉吟之下,没去理会诸将的求战,而是阴沉着脸断喝了一声。
“咻……,嘭!”
李多祚此令一下,自有一名侍候在侧的亲卫高声应了诺,而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信号弹,一拉火绳,用力往空中一掷,一声巨响过后,一团红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炸了开来……
呼……,大局定矣!
红色的烟雾方一炸开,远在玄武门外的李显立马就注意到了,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嘴角一挑,露出了丝欣慰的笑容,但并未有旁的表示,缓缓地转过了身去,扫视了眼兀自尚在惊疑不定中的朝臣们,语气淡然地开口道:“诸公,大事已定,且随本宫进宫罢。”
“殿下且慢,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大乱若此?”
身为首辅大臣,裴行俭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宫廷流血政变,先前宫中杀声大起之际,他便已是惊怒满怀,奈何李显不转过身来,他也不好随便动问,此际李显既已回身,该问个分明的,裴行俭自不会有甚含糊可言。
“无甚大不了的,左右不过是几只害群之马妄图违抗天命罢了,而今事已毕,裴大人无须记挂在心。”
先前的杀声都已是如此之响亮,个中意味岂不是明摆着了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个大概来,更别说似裴行俭这等久经沙场之辈了的,毫无疑问,裴行俭此际问这么句话的根本目的并不在乱事本身上,而是带着明显的问责之意,这一点,李显自是看得出来,哪怕明知道裴行俭对大唐素来忠心耿耿,心下也难免有些不喜,但并未就此发作裴行俭,而是语气淡然地解释了一句,话音一落,便不再给诸般臣工开口的机会,一转身,大步向敞开着的玄武门行了进去。
“唉……”
明知道李显这是在敷衍,可裴行俭却是不敢再动问了,不为别的,只因如今大局只怕已然落入了李显的完全掌控之中,说得再多又能如何?更遑论李显都已将一贯称呼的“裴相”改成了“裴大人”了,若是再不识趣,只怕他裴行俭连“大人”都没得当了,事已至此,裴行俭除了长叹一声之外,却是啥话都不敢再说了,微微地摇了摇头,抬脚跟着向玄武门迈去,后头的诸般朝臣们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跟在了后头。
“进宫!”
朝臣们方才一动身,原本只是率部静静地屹立在小广场边缘的东宫虎贲率大将军张明武像是突然猛醒过来的大虫一般,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的咆哮,率两千东宫卫率军开始了前压,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越过了小广场,冲进了城门洞,而后兵分两路,迅捷地将向丽水轩走去的朝臣们护卫在了中央。
“末将等参见太子殿下!”
已然率部将丽水轩围得个水泄不通的程务挺一见到李显率领着群臣们行将过来,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忙不迭地领着几名心腹将领赶了过来,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军礼。
“诸位将军辛苦了,轩内情形如何?”
对于程务挺所部的表现,李显自是满意得很,但并未出言点评,只是神情淡淡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外围贼子已尽皆肃清,轩中实有兵丁不过两百之数,另有宦官宫女数百,栖霞观余孽三十余亦在其中,末将请命强攻,恳请殿下恩准!”
程务挺显然还对未能实现将武后当场拿下一事耿耿于怀,于汇报之际,兀自不忘出言请战。
“不急,几个跳梁小丑耳,翻不起甚大浪来,程将军只管率部牢牢护住丽水轩便足矣。”
事到如今,大局已是尽皆在握,李显自是乐得表现一下自己仁君的一面,并没打算一上来便发动狂攻,这便笑着安抚了程务挺一句,而后转回了身去,朝着人群中的王方明招了招手。
“微臣叩见殿下。”
一见到李显有招,王方明立马激动得面色潮红不已,疾步抢到近前,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大礼。
“平身罢,爱卿且去一趟,让轩中人等出来投降,本宫可以从轻发落。”
李显虚抬了下手,示意王方明免礼,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能参与大位继承之事,本就是种殊荣,更别说还能在其中发挥些作用,这绝对是留名青史的大好之事,尽管早已知晓了自己的使命,可真到了事到临头,王方明还是不免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应答的声音都因之微颤了起来……
第八百零五章决战洛阳宫!(五)
“轩中的人听着,尔等附逆谋反,已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今,太子殿下有好生之德,给尔等以自新之机会,限尔等一炷香内出降,逾时不候,来人,燃香!”
王方明原就是朝臣中赫赫有名的大嗓门,此际心情激动之下,声音里更是带着浓浓的金石之音,穿透力极强,哪怕是躲在丽水轩深处的武后等人,也能听得个分明,一时间,原本就慌乱的轩中人等自是更慌上了几分。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武三思何在?为何不调兵前来护驾?废物,本宫要尔等来何用!”
王方明不喊还好,这一喊之下,原本就深陷恐慌之中,只是靠着意志力强行保持着冷静面目的武后彻底绷不住了,霍然跳了起来,面色铁青无比地嘶吼着,那样子哪还有半点天后的尊荣,怎么看,怎么像是街头骂街的老妈子。
死寂,一片的死寂,无论是一向奉承话不绝口的程登高,还是能言善辩的噶尔?引弓,此际全都成了闷口葫芦,当着武后的暴怒,所有侍卫在侧的人等全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空旷的偏殿中,唯有武后的粗重喘气声在回响个不停。
“怎么?都哑巴了,嗯?哼,别以为不说话,太子那厮便会放过尔等,哼,葛爱卿,尔不是一向自负机智么,怎么?也想着投降了么,嗯?”
值此危机关头,感情用事自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一点,武后自是心中有数,奈何心中的不甘与耻辱之感却并未消减多少,凤眼一瞪,便已将火气发泄到了噶尔?引弓的身上。
“回娘娘的话,外头杀声已停,诸位武大人怕都已是指望不上了,而今唯有釜底抽薪,方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眼瞅着努力多年的复仇大计将要就此幻灭了去,噶尔?引弓心中的不甘之意并不比武后低多少,他自然也不想就这么彻底认了输,只是到了如今这等窘境,他又哪能拿的出甚高明的应对之道来,被武后这么一逼,也就只能是有些无奈地提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嗯?说清楚了!”
武后乃是聪明人,自是一听便明了了噶尔?引弓此策的意味,左右不过是孤注一掷地去干掉李显罢了,尽管明知道这个希望着实是太过渺茫了些,可对于将要溺死的武后来说,好歹也算是根救命的稻草罢,没的选择时,也就只能是紧紧抓住不放了的。
“娘娘明鉴,我方所余人手已不敷防卫之用,倘若贼子要攻,半柱香内必定告破,而今太子那厮既是要凸显宽仁,自不会在一炷香内发动攻击,恰给我等以翻盘之机,个中关键便在清虚仙长身上,依末将看来,当如是……,或许能有一线之胜机!”
事到如今,噶尔?引弓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语气低沉地将自个儿所思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清虚仙长,您看此事可为否?”
噶尔?引弓的计划并不复杂,武后自然是一听便能明了,心中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后一搏的机会了,自是千肯万肯了的,奈何她肯不顶用,还须得清虚老道这个关键人物肯搏命方可,正因为此,武后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清虚老道。
“娘娘不必担心,此事就交给老道好了!”
清虚老道对李显的恨意一点都不在武后与噶尔?引弓之下,只要能杀得了李显,就算他要拼掉老命,也断然在所不惜,更遑论此番行事已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清虚老道自是不会放过,但见其长眉一掀,双眼精光暴闪而出,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肯定的承诺。
“好,事不宜迟,那就开始罢,拜托诸位了!”
眼瞅着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了大半,武后自是不愿再多耽搁,这一听清虚老道同意了噶尔?引弓的斩首计划,自是不再犹豫,一咬牙关,慎重其事地朝着众人一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娘娘保重,臣等去了!”
尽管都清楚此事就算成功,参与者也注定将被愤怒的东宫卫率官兵们撕成碎片,可清虚老道等人却并未退缩,各自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殿……
丽水轩前的小广场上,摆在香案上的香柱依旧在明暗不定地燃着,渺渺的青烟随风飘来荡去,点点香灰缓缓滑落,时间便在这香灰剥落中悄然地流逝着,很快,原本就不算太长的香柱已渐渐燃到了末节,而丽水轩内却依旧是一派的死沉,浑然不见有投诚者的出现,这令群臣们的心都不禁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又该是怎样一个收场法。
“看,有动静了!”
“出来了,终于是出来了!”
“能不流血便不流罢。”
……
就在朝臣们等的心焦之际,寂静一片的丽水轩中终于出现了动静,先是几名战战兢兢的宫女宦官从内里哆嗦地走了出来,紧接着,一大群混杂在一起的羽林军官兵与宦官宫女们蜂拥地从轩中跑了出来,这等情形一出,担心宫变闹得过剧的朝臣们自是全都大松了口气,纷纷出言议论了起来,却是没人注意到李显倒背着的双手正悄无声息地给一众亲卫们发出了个隐蔽的信号。
“停步!再敢往前乱闯者,杀无赦!”
蜂拥而出的人群似乎乱了分寸,埋头便向前猛走,这等情形一出,负责包围丽水轩的程务挺自不敢大意了去,断喝了一声,一挥手,示意警戒线上的将士们将刀枪挺出,强行将人潮拦阻了下来。
“哎呀,杀人啦,快逃啊!”
程部将士的刀枪方才刚立起,纷乱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原本就心神不宁的人群顿时炸了窝,惊慌失措的人群四下乱窜,整个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未曾得到命令的警戒官兵们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瞬息间便被纷乱的人流冲得乱了阵脚。
“突击,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