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文斌有心想解释,但是白霞哭得伤心,让他根本做不出将她推开的举动,只得仍旧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看向凌晓的目光满是歉疚急切。
凌晓默默看着这上辈子无比熟悉的一幕,只不过上辈子她从未受过这等侮辱、性格强烈耿直,做出了错误的反应,于感情上更是较白霞又处于弱势,所以输得惨烈,而这一次,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她倘若再被白霞踩在脚下,那就当真还不如自我了断了干脆。
凌晓沉默半晌,贝齿微咬着红润的下唇,双眸也微微有些湿润,满是不解、迷茫地看着宋文斌:“文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文斌从未见过凌晓这幅脆弱的模样,她向来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开朗坚强,如今的表情让宋文斌不由得心头乱跳,瞬时间觉得令她露出这幅表情的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若说白霞是菟丝子,柔弱可怜地依附着男人,令人不忍心推开的话,那么凌晓就是带着雨露的傲然热烈的玫瑰,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替她撑起一片天空。
“晓晓,你听我说,这其实只是我身不由己……”宋文斌心神巨震,话语脱口而出,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这句话会伤到怀中哭泣的少女,“我被人暗算,被白霞救了,却没想到……竟然……所以……其实,我那时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宋文斌磕磕绊绊地想要解释,却总觉得在凌晓面说这种事情实在是对她的亵渎。凌晓也懒得听他啰嗦,怔然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睫轻眨,挤出一滴晶莹的泪水,却在那滴泪水滑过白皙的面颊后将嘴角扬了起来。
明明哀伤到极致,却强颜欢笑,凌晓知道什么时候的自己是最美的,更知道自己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最惹人怜惜。美丽是容颜是女人天生的武器,既然是武器,那么凌晓就会利用它,就像她努力去学会怎样用枪保护自己、怎样用枪去杀人一般。
凌晓不如白霞柔弱清丽,她的美是热烈而张扬的,所以她从不会摆出娇柔的姿态,而即使是坚强,也可以坚强到让人痛彻心扉、满心爱怜。
“那,文斌哥,你打算怎么办?”凌晓含泪带笑,紧盯着无措的宋文斌,问题却直指要害,“你要拿她怎么办?”
自从凌晓进来,白霞就感觉事态有些超出她的控制。凌晓不吵不闹,却吸引了宋文斌的全副心神,就连自己在一边看着,也不由得为她坚强中带着脆弱的姿态心悸不已,宋文斌又哪里能够承受得了?
白霞自然知道宋文斌心智不坚,容易被人带着走,她柔弱的时候,他便安抚附和她,而倘若有人比她更加惹人怜爱,那么宋文斌的心倾向的就会是那人了。
白霞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她必须要说些什么,将形势挽回——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那么她一定要踏进宋宅的大门才行!
“我什么都不要!”白霞用力推开宋文斌的怀抱,柔弱中也带着凛然的坚强,“就像文斌……不,就像宋少爷说的那样,这一切只是意外,他不过是身不由己,我救了他,也并非是想以此来获得什么好处,我……我不会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凌晓有些倒牙,看着宋文斌看向白霞感动、感激又愧疚的目光,自然知道他心中的天平又偏了。
原本,凌晓就知道以宋文斌的性格,是不可能放着被自己毁了清白的白霞不管的,她方才说那些做那些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罢了。果不其然,白霞话音未落,就被宋文斌急切地打断了,随后,他转向凌晓,眼神中愧色更甚:“抱歉,晓晓,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我需要对她负责……”
在一边旁听却找不准插话时机的宋太太听到此处几乎都快晕了,再也不管什么时机不时机,连忙说道:“晓晓,你要知道,文斌这孩子向来正义感十足,又有同情心、负责任,其实,他真正喜欢的是你啊!”
白霞咬了咬唇,宋文斌默然无言,也不知是不是默认。
凌晓转向宋太太,苦涩一笑:“那又如何?”
宋太太握住凌晓的手,贴心状安慰道:“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了,我也知晓你们这些女孩子都喜欢西方一夫一妻,但是咱们中国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外国男人,外面也有不少情妇呢!文斌只是一时糊涂,身不由己,但是心还是在你这里的,这世上,谁能不发不犯错呢?特别还是被人陷害、并非出自本意的犯错。你就原谅他这一回,阿姨发誓,他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一定会待你如珠似宝!其他女人只是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只有你才是他钟爱的妻子!”
宋太太的话,还有宋文斌默认般的沉默无一不像是利刺,刺进白霞的心里,但是以她的立场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只能默默承受着。
“宋阿姨……”凌晓瞥了眼脸色难看的白霞,轻轻摇了摇头,迟缓却坚定地将手抽了出来,仍旧带着水光的眼眸异常黑亮,“有的错可以被原谅,有的错却不行,这一次错误,我做不到原谅。”说罢,她转向宋文斌,终于说出来此行的目的,“文斌哥,我们解除婚约吧,以后只是兄妹。”
宋文斌木然看着凌晓决绝地转身,而凌晓则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白霞目光中隐藏的得偿所愿的兴奋与轻松。
是的,白霞的目的就是从宋家入手,先把宋文斌攥在手里,然后由宋家向凌家施压,让她成为凌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上辈子,她便是这么做的,然后成功了,只可惜,这辈子她大概是没有办法走完后面这几步了。
凌晓微微垂下睫毛,遮住自己眼中的笑意,给予人希望再让她跌落谷底才是最有趣的,在此之前,就先让亲爱的姐姐高兴几天吧。
——以退为进,可不是她白霞的专利。
☆、第三十四章 少年(二十五)
凌晓与宋文斌解除订婚关系的消息在凌晓的刻意纵容之下像是长了翅膀一般瞬时间飞遍了整个沪市,虽然只是凌晓在没有征得双方家长的意见之前擅自做出的决定,但是对此凌父却保持了沉默,因为他察觉到邵家对待凌晓似乎当真是有心想要收做儿媳,并非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于是干脆打算顺水推舟地撇清和宋家的关系。当然,在宋家送来不少好处,希望他能劝说凌晓回心转意、挽回这一场联姻的时候,凌父也将东西大大方方地收下,表示自己会尽力而为,只是却从未在凌晓面前提起过半句。
既然原本关系融洽的凌晓与宋文斌突然闹到了解除订婚的程度,那必然是因为一些事端,知道这消息的人稍加打听,就能得知白霞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自然不会放过这只飞上了枝头、却尚未站稳的麻雀。
凌晓最先展现出的与宋文斌情同兄妹却并无私情,让她获得了大多数女孩子们的好感,也让不少男生对她暗生情愫,加之她一向大方爽朗、开朗乐观又博学多才,终于一步一步巩固了这样的好感,成为了男生女生们心目中的红人。
后来,她虽然在大门口为了拒绝邵杰而表示出了对宋文斌的情谊,也为此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与排斥,但是先前打下的基础仍在,大多数人仍旧在她的潜移默化之下认为她与宋文斌金童玉女相当般配、又是青梅竹马的世交,早早订了婚约,渐生情愫那也是人之常情。
比起凌晓与宋文斌在一起的理所应当,白霞接近宋文斌几乎引起了所有对家世看重的人的暗讽与不满,如今,因为白霞的插足,凌晓与宋文斌之间的关系宣告结束,本就对白霞厌恶的众人将全部的同情心都投诸在了凌晓的身上,越发对白霞不待见,甚至连宋文斌在同龄人之间也有些抬不起头来,被冷嘲热讽为因小失大的糊涂。
比起少男少女们的舆论打压,凌晓一方当然还有出手更为狠厉的人撑腰。在得知这一消息的第一时间,刘铭便找到了她,恶声恶气地询问是不是需要他让宋家小子知道知道厉害,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凌晓万般无奈地看着自己满脸横肉的义兄,轻松地笑着摆手,表示并不需要。刘铭紧紧皱着眉,仍旧气息不畅:“不用?你确定不用?我的妹妹,哪里容得了这般的羞辱?!吃着碗里还敢瞧着锅里,这种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真该打断他第三条腿!”
凌晓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呛得咳嗽了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
刘铭这才想起自己面前的是金贵的妹妹,而不是他手下那群五大三粗、皮糙肉厚的男人,说不得这样的荤话,顿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连连替凌晓拍着后背,自责不已。
凌晓好歹气息顺畅了,笑着瞥了刘铭一眼,表示自己无碍,又被刘铭再三叮嘱千万不能将这事告诉三爷,不然他可就有得罪受了。
凌晓笑着应了,一副乖巧的模样,更是让刘铭喜爱不已。
“说真的,别怕麻烦你哥,我这个当哥的还没怎么帮你做过正经事呢!”刘铭拍了拍胸口,极其豪爽,“你知道的,宋家我还不放在眼里,就算是我把他儿子弄死,他们也绝对不敢吭一声!”
“这个宋家无关。”凌晓轻轻摇了摇头,眼眸里精光闪烁,“关键是凌家。”
刘铭皱了皱眉,虽然他四肢发达,但是头脑却并不简单,迅速抓到了重点:“你父亲?”
凌晓点了点头:“虎子哥大概不知道吧?那个白霞,其实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儿。”
刘铭微眯起眼睛,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父亲对于你擅自解除婚约反应这般平静,原来还留着一手!所以?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施压。”凌晓轻轻吐出两个字,微笑着解释,“你要让我父亲知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凌家只能有我凌晓一个大小姐,至于什么白霞黄霞的,统统都没有资格来抢我的位置,甚至,她们都没有资格姓凌!”
刘铭随着凌晓的话,缓缓地笑了,立即心领神会了她的意思。
因为白霞和宋文斌的关系,宋家得罪了凌家,没有了婚约保障的宋家自然会心神不宁。白霞即使进了宋家的门,必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会被宋家夫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见就痛恨不已。
为了摆脱这样的境地,白霞必然会说出自己也有着凌家血脉,是凌父私生女的事情,走投无路的宋家必定也会以此为踏板,督促凌父认回白霞,真正将联系凌家与宋家的这块断掉的木板重新搭上。
对此,以凌父的角度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一个女儿嫁去邵家攀高枝,另一个女儿嫁去宋家安稳同盟,简直是双赢,若是没有被施加相反的压力,他必然会一口应承下宋家的要求,甚至也许会主动提出,让白霞成为凌家真正的小姐——而这,是凌晓所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凌晓不想在宋家花费太多的精力,因为白霞认祖归宗这件事情的关键是凌父。只要凌父点头,这件事情便顺理成章,但是倘若凌父绝不点头,那么就算白霞的身上流着凌家的血液,那也跟凌家没有半点的关联。
积累了这么长时间的人脉,如今算是第一次排上用场——虽然只是处理这么一件小事情,但是,也该是时候让凌父知道,凌家真正有发言权的人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他的女儿凌晓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可以任他摆布的小女孩了。
认清这一现实,对凌父和凌晓而言,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谁能想得到呢?当所有人都认为凌家当家作主的是凌父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一个人察觉,其实真正操纵着一切的人,是凌晓。
也许,凌晓应该感谢凌父性格中的冷酷与唯利是图,只要有利益,那么他便会顺利而为,即使自尊受挫,也不会任性妄为——正因如此,凌晓才能这么顺利地操控他。
仅仅诱导舆论是不够的,要想要真正让白霞永无翻身之地,首先是要靠凌父的拒绝,其次则是要靠宋文斌。
当然,目前这个时间,宋文斌还不是派上用场的时机,凌晓首先要安排的是凌父,让他狠狠给正在做白日梦的白霞破碎梦想的一击。
凌晓身后站着三爷,而凌家又不是什么有地位有影响力的大家族,不少人愿意给凌晓一个面子,替她向凌父施压。
这辈子,凌晓终于也品尝到了上辈子白霞的待遇,不需要去做什么、去争什么,只是摆出一副委屈的泫然欲泣、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苦涩笑容,就会有层出不穷的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只不过,上辈子愿意帮白霞的只是宋文斌和一帮小角色,而如今,给凌晓撑腰的,可都是稍稍跺一跺脚,整个沪省地界都需要晃三晃的人物。
没有了凌家和凌父的支持,亲爱的姐姐,但愿你能够品尝一下我上辈子品尝过的苦果。凌晓在心中默默说着,握紧了唐嫣然安慰她的手,露出一个带着轻愁的笑容。
唐嫣然用力搂着凌晓的肩膀,望着她的目光满含担忧,张芝雅、王芸等一众女孩将她包围在当众,柔声安慰、低声咒骂着宋文斌的背叛。即使是前一段时间因为凌晓向宋文斌示好而对她稍有疏远的人在此时此刻也因为凌晓彻底斩断了与宋文斌的关系而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建立了统一的战线,排斥着她们共同的敌人——白霞。
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垂着头、身形有些萧瑟的宋文斌与白霞。
这一段时间的舆论压力与感情纠葛让这两个人再也难展欢颜,彼此相处的气氛也沉闷了许多,简直称得上是僵硬。
“呸!不要脸的狐狸精!母亲是做情妇的,女儿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孩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了白霞的耳中。白霞身体一僵,抬起头来表情柔弱中透着坚韧,怎叫一个忍辱负重!
宋文斌的脸色也不好,毕竟白霞是因为救了他才落到这一境地,他对她一直抱有同情、怜悯与责任感。听到这句带有侮辱性的话语之后,宋文斌沉着脸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自然首先看到了被女孩子们簇拥在当众,正用哀伤隐忍的目光望着他的凌晓。
瞬时间,即使心中对于那番话仍旧耿耿于怀,宋文斌仍旧反射性地将刚要出口的反驳咽了回去。
白霞心中暗喜,她一直暗示宋文斌是凌晓因为心气不顺,所以放出了那些鄙薄她的流言,而宋文斌却从来没有表示,似乎并不相信。今天这一遭,算是抓了个现行,看她还如何惺惺作态下去。
白霞这般想,却不知上辈子凌晓已经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将“惺惺作态”的方式摸了个通透,一旦真正运用起来简直称得上是炉火纯青。
凌晓早就十年如一日地在宋文斌的心中深深印下了“大方、爽朗、直率,该说的时候就说,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的印象,根本不相信她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地搬弄是非的人,于是对于白霞的那些暗示不仅无动于衷还甚是厌烦,总觉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落了下乘。
同样,谨小慎微凌晓的自然也不会有露出任何能让白霞翻盘的马脚,既然宋文斌放弃了反驳,凌晓可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扭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子,凌晓笑容微涩,语气却真挚诚恳:“请不要这样说,白霞小姐不是这样的人的。”顿了顿,直到自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凌晓才轻声开口,“她是为了救文斌哥才不得不这样做的,文斌哥也是为了承担应付的责任,他们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我气量太小,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才解除了婚约。”
这一番话说得中肯至极,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反而站在了宋文斌与白霞的角度替她们辩白。白霞咬牙低下头,宋文斌更是目露感激与歉疚,却不知这段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因为白霞与宋文斌的事情尚处于传言之中,暂时没有人知道其间真正的经过,而凌晓的话无疑证实了这些传言,证实了白霞的确已经失身于宋文斌。
女孩子的清白如今仍旧是最为重要的,尚未成婚、甚至连订婚都没有便被男人毁了清白、而且还不是强.暴的女人,从来都会被人白眼相待,被视为不自爱甚至是荡.妇。置身事外的女孩子们才不在乎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什么为了救人,她们只知道,白霞的身子已经脏了,甚至,早就因为白霞隐晦追求宋文斌的举动而对她厌恶至极的她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一次“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外”,认为这一切都是白霞为了傍上宋文斌而出的计策——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说完之后,凌晓垂眸,避开宋文斌灼灼的目光,苦涩地朝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们笑了笑,以示自己无碍,但即使嘴角翘起,也难言目中盈盈的泪光。
仿佛不想再面对宋文斌与白霞,凌晓与其余人匆匆道别,没有再看两人一眼,便快步走向了停在校门口的汽车。
宋文斌目送着凌晓离开,终于将想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有些颓然地垂下头。
求不得,与原本拥有却最终失去都永远令人心心念念,宛若心头的朱砂,再难抹除。而那个交换了心头朱砂才获得的东西,尽管先前如何喜爱,也终归会被懊悔与怀念抹去色彩。
☆、第三十五章 少年(二十六)
凌晓坐进车里,轻轻松了口气,深觉演戏实在是一个力气活,尽管她最先兴致勃勃,如今也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幸好效果也差不多达到,凌晓也终于可以开始慢慢从“情殇”中“恢复过来”,回归本色了。
凌晓愉快地思考着,却发现原本应该归家的汽车却在离学校不远一个拐角处突然拐弯。凌晓瞬时间紧张了起来,不由懊恼自重生之后自己的生活果然放松了很多,都快要忘记上辈子总是以命相搏时的警惕心了。
紧盯着自己那熟悉的司机,凌晓刚想有所动作,却发现车子已然停了下来。
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车门,不过凌晓刚刚抬起手,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随后,三爷弯腰,坐进了车里。
凌晓愣了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爷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而坐在她身侧的三爷已然侧首,神色不虞地看着她。
车子缓缓启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可惜车内的气氛再也寻不到先前的轻松惬意,变得压抑沉闷。
凌晓眨了眨眼睛,方才做戏时尚未完全收回的泪水颤巍巍地沾在睫毛上,甚至还有一滴从眼角滑落。三爷的眼神又是一沉,低声呵斥道:“哭什么哭?这般矫揉的模样!”
凌晓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擦去泪水,噤若寒蝉地默不作声,忐忑地观察着突然性格大变的三爷。她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碍了三爷的眼了,被训斥地莫名其妙。
凌晓知道三爷向来是最不耐烦别人哭泣的,所以她从未在三爷面前哭过,无论受到什么苦都咬牙忍耐下来,克制着不会流露出半点的委屈。只是如今……她这也不算是哭吧?
三爷冷冷地看着凌晓,直看的女孩瑟缩僵硬,这才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合了合眼。
伸出手,将不敢有丝毫动作的凌晓圈进怀里,轻轻理了理她的黑发,又碰了碰她仍旧濡湿的睫毛,三爷缓下了语气:“你又何必如此……”
凌晓微微松了口气,见三爷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怒火渐消了,这才胆敢小声开口辩驳:“我没有哭,只是做戏而已……”
“我自然知晓你是做戏。”三爷微哂,将凌晓的头压向自己的颈弯,阻断了她窥视自己神情的目光,轻轻感慨,“我向来对‘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这句话嗤之以鼻,却不曾想,果然名副其实。”
凌晓嗅着三爷周身淡淡的熏香味道,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了一片刻,凌晓只得试着干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附和:“女人的相貌、身体、笑容和眼泪,向来都是利器。”
三爷冷哼了一声:“我教过你这些么?还是文瑾、宣华、韩家麟他们教的?亦或是你自己无师自通?”
凌晓一哽,立即发现自己这句话正好踩到了三爷怒火的引爆点,顿时噤声,不敢再擅自搭话。若回答是其余人教的,看三爷的反应,必然会给那人一个铭记终生的教训,而倘若回答是无师自通……凌晓当真担心三爷会如何看待自己。
没有得到凌晓的回应,三爷也没有追问,似乎也并没有打算知道答案,他将凌晓稍稍推出怀抱,深深看着少女谨慎小心的模样,心中翻江倒海的满是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无奈。
三爷本意是作壁上观,打算好好瞧一瞧凌晓此番是打算如何处置宋文斌与白霞的。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白霞的动作如此之大,表面上是关于宋文斌,实际上却是直指凌家小姐的位置,凌晓不可能再视而不见、若逗趣儿般纵容。
只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他从派去关注凌家与宋家动向的线人那里拿到那张凌晓在宋宅伤心欲绝、含泪带笑的相片后,却硬生生捏碎了自己最为喜爱的秘色茶杯。
明知道那是做戏,明知道这丫头私底下还不知笑得多么开心、幸灾乐祸地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三爷看着那相片,却总觉得胸口堵得难受,那股令他想要发泄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神经,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解。
三爷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如今突然尝到了七情六欲,着实令他有些无措。他从小辛辛苦苦教养大,心心念念地惦记在心里,不舍得令她有丝毫伤心的小丫头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实在令三爷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