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四一张秀气的脸孔涨得通红:“谢姑娘她不是被休的,是她之前没遇到好人才和离的,错不在她。”
“她没遇到好人,你就是好人了?老四,你出息了,能耐了,为了个带着拖油瓶的破鞋能和老娘顶嘴了啊你。她没错?没错和人和离?就算是她男人错了,她也不是个好的,看不住自己的男人,顶个屁事儿。老四啊,平日里看你老实,原来是一肚子的心思。”
马氏这话说的太难听了,莫说此刻甄四羞愤欲绝,就连甄老头都听不下去了:“行了,你这张破嘴少说两句。”
老谢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是老谢却是个能耐人,人又勤快,年轻时候不显山露水的,要不是谢翠翠和离之后归家,老谢为了养闺女外孙女,一口气买了村子里十四亩地又佃出去,村里还没人知道这老谢这般有钱呢。现在老谢还时不时的用牛车往返镇上和村里做买卖,有村人闲聊就说,这老头还指不定藏着多少钱呢。
甄知夏看着因为天生跛足,格外苍白没有精神气的甄四,若是他能入赘老谢家,可算是一桩好事儿。首先全叔人好,不然也不会对着她们孤儿寡母施援手,再者从实际上说,老谢家的家底还算是宽厚的。像甄家原来倒是有三十亩地,可那是一大家子的,按人头分可比老谢家差远了,而人老谢家又不要供着啥读书人,那日子就能过的更好。只是奇怪,甄四和全叔认识那么些年,他闺女也回家快一年了,怎么这时候提出来这事儿呢。
甄四倔强的站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朝着二老跪了下来:“爹,您都愿意让大哥二哥他们分家了,也给我留一条活路吧。全叔一家都是好人,谢姑娘她也不像,不像娘说的那样,谢姑娘她的确嫁过人,也有孩子,可是我又有什么,我天生是个瘸子,力气还不及有些妇人……要不是之前妹夫教会了我手艺,全叔和我提这事儿,我还没脸答应下来呢。爹,娘,求你们了,家里这情况,没了我还更好些呢,就让我,让我入赘谢家吧。”
他说完就咚咚咚的朝着床上的甄老头磕起头来,屋里的几个妇人几乎都有些哽咽,华铜忽然放下一直抱着的猫儿,走过去用力把甄四扶了起来。
宋梅子擦了擦眼角,大声道:“入赘咋啦,我四哥不入赘,难道家里头还愿意给他十几两银子给他取回来一个新新的闺女不成?家里头要是早愿意,四哥也不用熬到现在了。不给银子还算了,四哥编了这些年的筐子钱都没给人留下一文。还嫌弃入赘丢脸,你们看四哥光棍一辈子就不丢人了?”
甄知夏佩服的看了宋梅子一眼,这家人,除了两个老的装糊涂,谁不晓得甄四是个好的,性子绵软温和,可惜甄家给了他一只瘸腿,生他的又是这样得爹娘。
甄老头被宋梅子的话气得哆嗦,奈何她句句在理,他没这个脸反驳。他沉着脸想了半晌,也好,最近他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吃了那许多药下去,撒了那许多银钱也没见好转,归根到底这还是心病哪。为了五儿考试的十两银子都急的要卖地了,要是再想办老四的婚事,这钱可是真的不凑手了。
甄老头长叹一声:“老四,这入赘,可就不是咱老甄家的人了,你不如再想想?”
甄四摇摇头:“爹,这么多年我就这一个要求,您成全我吧。”
甄老头瞪了又要开口的马氏一眼:“罢了,要不是咱家到了这步田地,我说啥也不让我儿子入赘。”
这话就是答应了?!甄四激动的瞬间抬手捂住脸,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就站在屋里无声的哭起来,华铜拍了拍他肩膀,甄四才用力擦了擦脸,两人一起退到众人身后。
“老四这样,那家里的东西就要少分一份了。”甄老头打起精神,继续被打断多次的分家:“但是这分五份,也不能分的完全一样,五儿他还在读书,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我和你们娘年纪大了,也需要多些东西傍身,所以家里的钱就不分了。至于那十亩地。”他顿了顿,将众人的脸色先扫一遍,才慢慢道:“老大家分两亩去,老二家分两亩去,老三家,你们虽然没劳力,但是老三这几年在镇上帮工,也替家里出了不少力,也分两亩吧,余下的就留给我们两个老的和五儿。”
甄老头一口气说完,才重重的又靠回床壁上,这回连马氏居然都没吭声。
甄知夏讶异的眨了眨眼,后来又明白了,可不是么,他爹可是小叔害死的,这两个老的还不敢再来挑拨她们呢。再者,这明面上看起来,分的公平,可是有个最最重要的,马氏这些年到底藏了多少钱,可没人知道。
东西安置完毕,就要请里正和村里的族老作证,家里还要办上一桌分家饭。
马氏借口身子不舒服,就由大媳妇儿孙氏和二媳妇儿张氏操持席面,再寒酸的人家,这分家饭也得做的好看,以往三个媳妇儿里头,李氏做饭是最最好的,可是这回让张氏很不满的是,婆婆马氏压根就没点李氏的名。
张氏一直忍着直到厨房才爆发,她用力将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啥玩意儿,出去住了几个月回来,真当自己是客人了,笼着袖子啥都不干,等谁伺候呢。”
孙氏方才挑了个时候把李氏的钥匙还给她了,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分家后该咋办,压根没搭腔。
张氏嘀嘀咕咕的烧火:“大嫂,你今天咋屁的没放几个。这家分的也太不像了,老五就是比咱加起来就精贵,一人败光了二十亩好地,这贫地还要再分一份去。还有老三屋里,连个男人都没有,还和咱分一样多的地。公公他就算病着,也是贼精,就轻飘飘一句,钱就不分了,就把咱们打发了,谁不晓得家里的钱就是大头啊。哎,大嫂,我和你说话呢,你咋不吭声,我还能靠靠娘家,你家俩小子,一个闺女到时候准备吃啥啊。”
孙氏心不在焉的哎哎了两声,张氏这才没趣的闭上嘴,动手做起活来。
华铜和宋梅子说了一声,想去开导开导老四,宋梅子就跟着李氏回了那间几个月没住人的小院儿,几人进去一瞧,屋子包括院子都是干干净净的,这孙氏做事可是真的地道。
让了两个闺女去厨房烧水,李氏把猫儿狗儿放在床上自己玩儿,又拉了宋梅子细细聊了起来:“老四这回可是好了,虽然入赘听起来不好,但是日子总是自己过得,他舒心就行,反而是大嫂他们,虽然如愿分了家,可是日子还真是难过呢。我想着干脆把咱们分到的两亩地,给他们种算了,就当帮帮他们。”
宋梅子爽快道:“你的东西随你啊,我来这儿就为了出口气,但是你这么想和你俩闺女说过没,你那俩丫头,主意可大着呢,尤其是知夏那丫头。”
李氏笑道:“这就是昨晚她们主动提出来的。”
宋梅子不禁啧啧两声:“这俩丫头倒是真难得。”
甄大提前跑去村里请人,到了傍晚正常的饭点,里正合着三位村老都来了,甄知夏到了老宅一看,顿时诧异,怎么许汉林小大夫也来了。
里正虽然奇怪,咋的有人大过年的分家,不过到底是人家务事,也没多问,他客客气气的和甄老头寒暄几句,不过是称赞他治家有方,儿女孝顺,然后里正就顺顺利利的写了分家书,众人在上头签了字,甄家每一屋手持一份,三房这屋的,依旧给了甄知夏保管。
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家人陪着里正村老和和睦睦的吃了饭,这分家大戏彻底落幕。
女方这一桌上,马氏借口身子不舒服,压根没出席,二房的一屋人毫不避讳的吃的狼吞虎咽,甄知夏不时瞥一眼男人那边的主桌,瞧着里正用提早离了席,她便匆匆跟了过去。
“里正伯伯。”
里正是个不到四十的中年人,和一般庄稼人不同,看着很有些清瘦,今日饭桌上他喝了两杯农家自制的米酒,这会子时辰天色已经有些暗,他眯着眼先看了会儿来人头顶上的两个包子,才笑道:“是三丫头啊,有什么事儿么?”
甄知夏道:“里正伯伯,东哥儿明年二月就要考秀才了吧?”
里正点点头:“是最要紧的时候,这几个月都要留在书院看书呢。”
甄知夏笑道:“我就晓得是这样。”她将手中的布袋子递了过去:“伯伯,东哥儿一直很照顾我们一家,这是我自己做的书袋,您看着有空就拿给他用吧。”
里正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二十来寸大小,可以扎口的棉布袋子,做的简单了些,也没绣花,只在布袋子右下角绣了个淡蓝色的“書”字,看着清清爽爽,读书人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迷惑心智,这个倒是不错。
里正客气一下就收了,甄知夏这个丫头,他是知道的,他小儿脾性使然,对外人向来有些冷淡,对着甄家三丫头却有些例外,又借书又教着识字的。今天他要是不收下,日后被他小儿子知道了,怕是要怪他。
还好这丫头没做个荷包,绣花的笔袋什么的,不然回去教儿子他娘瞧见了,还得费口舌解释一番。
甄知夏送了书袋子出去,自觉回甄家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头不过才走了两步,就见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负手立在路口,身后甄家院里,今日特地高高挂起的花边儿灯笼,在他头顶照了个金边儿。
58又被轻薄!!(修)
“小大夫?!”
甄知夏猛地顿住脚步,许汉林却闲庭鹤步的朝她走了过来。
四个多月没见,这小子又长高了,甄知夏有些吃力的睁大眼,他背着光,让人分辨起来有些困难,不过还是勉强能瞧得清他愈渐浓密的眉眼,原本肉乎乎的脸庞瘦了好些,不知道为何,才短短几月,脸上十足的稚气竟然褪了大半。
唔,这小子虽然未长成那种面如傅粉的阴柔美少年,却也有些翩然的味道了。
甄知夏迅速将他和脑海里能想起来的人比较了下,瞧着日后的模样,应该不比甄惜福差。
原谅她见识浅薄,这些年她除了对梧桐村和榆钱村熟悉之外,只有在镇上短短住了一个月,甄惜福实在可以算是她所知道的男子中,相貌最为出挑的了,称得上是美男子,虽然人品成渣。
甄知夏见他愈走愈近,偏又沉得住气默然不语,她便后退两步,伸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这小子长得好看又如何,难道还想恃美行凶?当日他咬她一口,她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