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我一句话还没出口,张猴子就装着咳嗽了一声,赶紧捂住我的嘴巴,然后示意我慢慢朝前走。我一下子就被他弄懵了,有点不知所措。看他的举动还有眼神,分明是察觉了一些东西,却不敢明着告诉我。
我们慢慢走着,张猴子才松开了堵着我嘴巴的手,我感觉他手心上全部都是汗。
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
我还没有更多的反应,张猴子就轻轻把手电夹在自己腋下,腾出手在我手心里划拉。他写的是字,我稍稍感觉了一下,发现他写的是一句话,而且是一个疑问句。
“你相信有鬼吗?”
我分辨出这句话后,顿时就是一怔,不明白张猴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其实这个问题很不好解答,因为做这行的人时常都会遇见一些解释不清的现象和事情,所以其中大部分人信的都很多,尤其过去的老辈人,信的多,忌讳的也非常多。到了这个时代,传统的手艺丢了大半,但怪事仍然没有断绝,有的人嘴上说自己百邪不侵,遇事的时候还是会双腿发抖。
张猴子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训斥手下伙计,自己就是个无神论,真碰见事情了,什么有神无神的全都给抛到脑后。
我几乎被他的举动和神情给感染了,不仅不敢说话,连脚步都无形中轻了很多。这时候,张猴子跟着又写了一句:镇定,仔细看。
说着,他就把手电朝前面打,手电的光线跟和尚手里的手电光线交织成了一片。这样一来,我顿时就发现,和尚,没有影子!
我瞬间就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那些光线都被扭曲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去面对和接受?如果和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走在黑暗里,猛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影子,有几个人可以接受的了?我个人是不相信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但是从小到大听过的那些故事都留在脑海里,当身临其境面对这种怪事的时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张猴子转头看看我,发现我的脸色没有变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又有意把手电压低了一些,清晰的照着和尚的两条腿。和尚一条腿伤的很重,在前面一瘸一拐的走着,对我和张猴子的小动作似乎没有在意。
“看......看他的脚......”张猴子贴着我的耳朵,文字哼哼一样的提示了一句。
这一刻,我的头皮立即开始发麻,和尚一瘸一拐的走,走的很慢,虽然有点瘸,却很稳。但是经过张猴子的提示,我看到他的脚掌,是悬空着的,至少距离地面有四五厘米。好像一个充气的塑料人,随着风在飘。
这是幻觉吗?我可以看错,但张猴子也会看错?
一个没有影子,又在地面上飘一般走着的人,让我从头凉到了脚。我在发抖,张猴子也在发抖,我们对望了一眼,都被对方的情绪感染,寒意从每个毛孔渗入皮肤,最后凝聚在心脏上。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张猴子精明,但胆子不大,尤其跟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连壮胆的机会都没有。他站在原地,手里的手电筛糠一样的晃动。这样一来,和尚就有所察觉,在前面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们两个,问道:“怎么了?”
“和......和尚......”张猴子硬挤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可能是心理作用,我也觉得和尚那张布满了鲜血和创伤的脸有点阴森,尤其是额头上那两道像嘴巴一样的伤口,越看越恐怖。
“卫大少,你也带着伤,是不是走不动了,要是走不动,就再休息会儿。”和尚转头朝四面看了看,说:“反正已经陷到这里,出不去。”
这句话就像一阵带着暖意的风,把我心里的阴霾吹散了很多。也正是这句话,让我觉得眼前的和尚没有变,他还是和尚。
我下意识的朝下看了看,和尚的双脚仿佛已经落地了,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见鬼的地方(四)
对于和尚,我跟张猴子的看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当和尚说出了那些话,我心底的恐慌就减轻了很多,试着跟和尚交谈了几句。他很正常,这时候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情绪稳定了,张猴子也好了一些。
“和尚,那个,你,这个......”张猴子还是不安心,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问,他不可能直接就问和尚是人还是鬼。
“你们到底怎么了?”和尚察觉出我们神色上的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我猛然看到地面上,和尚的影子好像一棵破土而出的树,一点点的长了起来。那个场景,语言真的很难形容,我和张猴子刚刚放下一点的心顿时就提起来,张猴子忍不住了,指着和尚身后就开始喊。
和尚猛的一回头,也被慢慢长出来的影子吓了一跳。但是他在我们中间是心理素质最好的,性子猛,而且不信邪。
影子长的很快,不到两分钟时间,就变的非常正常。和尚就转头对我们说:“这个地方邪,你们都知道,石头都能陷进去人,如果出现什么怪事,不用那么慌。”
“和尚......”张猴子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他已经被吓到了。
“老张,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肉头。”和尚瘸着腿冲过来,一把揪住张猴子的领子,对着他狠狠的哈了口气:“看看!是不是热的!”
张猴子被和尚揪着,差点昏过去,但是两个人闹了一下,他就渐渐发现了,和尚真的是个活人,不折不扣的活人。
我们的心理障碍消除了,但是疑惑却越来越深,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和我们之前认知的世界好像完全是两码事。
渐渐的,我们已经走出了之前和尚所涉足过的地方,前面又是一片未知之域。因为要在很多地方仔细的找,所以走的非常慢。我们头顶的洞顶上,隐约又出现了一条很宽大的裂缝,简单的目测一下,可能是直通到地面上方的。
“试试吧,看看通不通。”张猴子比我们都想离开这里,看到裂缝就手痒,他招呼我跟和尚一起朝上打光线,然后举着枪就扣动扳机。
清脆的枪响之后,裂缝那边就冒出一团火花,这条路走不通。这个地方好像一个巨大的球,只能进来,却出不去。张猴子最后一点念想也完全断绝了,不过他适应的很快,立即鼓励我们全力找人,说人多力量大,脱困几率高。
我正想说话,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边扑了下来。我条件反射似的朝前一冲,同时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一张惨白的脸就从我面前呼的落下来,紧跟着就是啪的一声,那张脸自由落体一样的拍在一根石笋上。我被吓了一跳,但是身边有和尚跟张猴子,所以这一幕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等到他们也把手电光照过来的时候,我才看清楚,这是一具头朝下拍落的尸体,它的双脚被卡在了石笋的上方。
“是谁!”我心里一紧,因为刚才那短暂的一瞬中,只看到有张脸,却没有看清楚究竟是谁。
和尚跟张猴子的动作都很快,前者举着枪把我拉到身后,后者就警惕的看,死者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的,张猴子没看对方的脸,只望了望衣服,略微回忆了下,说道:“周思龙!”
这个人是小胡子队伍陷落之后进来的救援队之一,而且是第一批里八个人之一。很显然,救援队下来之后才发现出不去了,他们也在找路,从石壁那边穿到这里来。
我们又找了一下,只有这一具尸体,已经死透了。他是怎么死的,其实已经不重要,因为在这样诡异的地方里,很多意外不是人能够防备的住的,不留神就会糟道。
“去他娘的!别都死绝啊!留几个大家一起走,胆子也壮一些啊!”张猴子大声的喊着,好像他一喊,其他的人就会马上冒出来一样。
“不要耽误时间,走。”和尚果断的抛弃了这里,继续朝深处走。
指北针完全没用了,走的深了,方向感就很模糊,我们在无数的石芽和石笋间穿梭着,一口气就找了三四个小时。这时候,和尚就招呼我们朝右边看,那边的石芽稀疏了一些,就像是一片茂密森林的边缘。隐约中好像能看到一面延绵的高墙,静静矗立在黑暗中。
“是石壁?”
我们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因为想从凭空从中间地段出去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从石壁穿进来,只能从石壁再穿过去。和尚带着我们就朝那边走,距离越近,看的越清楚,那真的是石洞右端尽头的地方,一面石壁像一堵不见头尾的城墙。
三个人快步走到石壁边,先前后看了一眼,后面的石壁根本望不到头,前面则是在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弯,然后延伸到了西北方。我们不敢直接拿身体去试探,和尚惦着一根钢钎子,朝石壁上捅。几分钟之后,石壁没有变化,我们就朝前走了一段路,继续试。
二十分钟时间,我们连续试验了三个地方,但是石壁坚硬的仿佛不可摧毁,和尚都有点气恼了,左手举着钢钎子朝石壁上砸。
“我们怎么办?”张猴子商量似的跟和尚说:“先找出路,还是先找师爷他们?”
“先找人!”和尚瞥了张猴子一样,拐着腿不甘的朝前走了几步,就要离开这里,重新钻到石芽石笋密布的区域去。
和尚刚买腿走出去几步,就顿了一下,然后低头朝下看,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他退了一步,用手电去照,弯腰从地面上捡了点东西,等他把东西捡起来的时候,眉毛就唰的一抖,嗓音发颤。
“一串珠子!这里有人来过!”和尚有些兴奋,摊着手掌让我们过去看:“老张,过来看一下,能认出这是谁戴的东西吗?”
我和张猴子围过去看,只看了一眼,我的眼神就定住了,紧跟着,我一把拍开张猴子的手,抢夺似的从和尚手里把珠子给抓了过来。
“卫老板,给我看看,我记性好。”
但是,当我捏住这串珠子的时候,就再也顾不上听张猴子说什么。我的心里来回的翻滚着,像是挂起了一场飓风。可能我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神色的异变,和尚就关切的问我怎么了。我像是魔怔了,呆呆的举着这串珠子看。直到和尚使劲拍拍我的脸和额头之后,我才恢复了一点清醒。
真的,我捏着这串珠子,就感觉这个世界最荒唐,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之所以看到珠子之后的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我认得这串珠子,它本来是我的。
“卫老板?你没事吧?”张猴子跟和尚不知道我内心的波澜,看我摇摇欲坠的样子,一左一右的扶着我。
“我......我没事,没事......”我挣脱了他们的搀扶,自己朝旁边走了两步:“让我静静,让我静静......”
我慢慢的把这串珠子戴到自己的左腕上,然后点了支烟。圆润冰凉的珠子像是一颗颗冰球,将要渗透到我的骨头里。
这是一串砭石珠子,不值什么钱,是我十几岁生日的时候,方叔送的小玩意。一串珠子一共十八颗,刻着六字真言,据说还开过光。那个时候,我根本就预料不到之后方叔的变化,所以对这串珠子很爱惜,戴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但是后来这串珠子莫名其妙的就丢了,说起丢失的过程,真的连我都记不清楚,好像就是糊里糊涂的丢掉了。我曾经找过几天,也回忆过珠子究竟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这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玩意,找不到也就找不到,过段时间就完全忘记了。
但是,一直到这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这串珠子,丢在这个鬼地方了?这他娘的不是开玩笑吗!
我取下珠子来回的看着,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是根本不可能看错。这串珠子在我手上的时候,曾经断过一次,有一颗找不到了,我让档口上的伙计帮我补一颗,不过砭石不是值钱货,档口从来都不沾手。最后,伙计给我弄了一颗杂鸡血石的珠子,补足了十八颗。
而现在,那颗补进来的珠子,就好好的串在其它十七颗珠子中间。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如果说,有另一个人,正好也有这样一串砭石珠子,正好也用鸡血石补了一颗,正好落入了这个鬼地方,把珠子遗弃在这里,这样的可能性等于零,我根本不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那么,该怎么解释?我想了半天,再一次打量这个地方,心里就泛起了一个使劲压制却仍压制不住的可怕念头。
我,曾经来过这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见鬼的地方(五)
我很想让自己冷静,但真的冷静不下来,手里捏着这串砭石珠子,那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阵狂风暴雨一般。这个见鬼的地方,任何人来过一次,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来过吗?
“卫大少。”和尚在旁边看了我很久,这时候上来试探着问:“你认识这串珠子?”
“没什么,走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和尚说这件扯淡的事,使劲晃了晃脑袋,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要先找小胡子。
和尚和张猴子看着我的样子,都有点迟疑,因为我的状态可能真的很不好。我把珠子戴在左手腕上,朝和尚刚刚发现珠子的地方看去。那是个很普通的位置,珠子就被丢在贴近石壁根儿的地方,不知道丢在这里有多久了。
珠子是唯一可以看到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痕迹。我看了一会儿,心乱如麻,索性就暂时不想了,招呼和尚他们继续找下去。
我们从靠近石壁的地方又回到了石芽密布的区域内,朝左前方走,这里是之前完全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和尚也不认得路了,张猴子就跑到前面去探路,我感觉和尚看着我的眼神不对,似乎想问我刚才的事。但是我始终躲避他的目光,这件事太复杂,就算我跟和尚说了,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反而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分心。
“卫大少。”和尚察觉出我的举动,他也没追问什么,就告诉我:“我不知道那串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你不能乱。”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摸出一支烟,但是当我按动打火机的时候,火苗竟然一下子蹿起来一尺多高,像一团烟火爆炸在眼前,惊的我马上把打火机给甩了出去。
“**......”我没有去捡打火机,叼着没点燃的烟就继续走了下去,我很想诅咒一万遍,在这个鬼地方,连抽根烟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张猴子慢慢的带着路,我们的子弹带的很足,他过段时间就会放上一枪,这也是唯一能够用得上的办法了。我们中间休息了一次,再向前走,地面上冒出来的石林就密集到了相当的程度,人在里面走着,时刻都要很小心,我们都不想像之前那个伙计一样被卡死在石笋上。手表已经不管用了,表针和抽风一样,时常都会疯狂的转动。我大略估算了一下时间,被困在这里可能已经有一天一夜了。
我跟和尚都已经陷入了非常焦躁的地步,因为凭小胡子的心思,如果不是遭遇到非常危险的情况,他不可能不想办法联络和尚。而这么长时间过去,始终都没有一点响动,这是个很不妙的信号。
“卫老板,和尚,一定要稳住。”张猴子伸手掏出枪,习惯性的朝前上方放了一枪,说:“要相信雷爷一定能在上面搞掉别的人,下来救我们。”
“你们家雷爷是超人?什么都能行?”
“雷爷不是超人,但是真的是很厉害的......”
张猴子的辩解还没说完,我们三个人同时就听到了一声非常非常模糊的响动。因为这个地方很静,所以任何异样的声响都很扎耳。这声响动来自很远的地方,只能辨别出大概的方位,而且我真的觉得,那是从远处传来的一声枪响。
“有回应了!”
我们三个人都按捺不住,掏出枪就砰砰的乱放一气,尤其是我,情绪一直被堵着,这时候一甩手就把弹夹里的子弹全给打了出去,希望能够得到对方连续性的回应。但是我们这边响成一片,那边再没有任何动静。
“找!”和尚拖着伤腿就跑到张猴子前面,尽全力加快速度。我跟张猴子在后面,仍然接连不断的放枪。
对方的枪声只有一响,就只能判断大概的方位。但是朝那个方向走了不到一百米,周围的石林已经密集到了一圈一圈的状态,不但危险,而且容易走迷。和尚什么都不管了,认准一个方向一头就扎进去。
我们三个人狼狈的从一片石林中钻出来,手电光柱照耀着前方,我的眼睛顿时就睁圆了。这个地方的石林也很密集,但是比之前要好一些。一根不算很粗的石笋上,卡着一个人,半截身子已经陷进石头里了,只剩下胸口以上的位置留在外面。
他可能已经昏迷,头部耷拉着,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在这一刻,我的身子轰的就是一晃。我能感觉出来,那是小胡子!
紧跟着,我们又看到距离石笋很近的地方,彭博也昏倒在地面上,他手里握着一支枪。
“快!”和尚甩了身上的背包就冲过去,我也像发疯一样的朝那边跑,只有张猴子有些畏缩,因为我们都知道,这里的石笋很危险,是会吃人的。他犹豫了一下,就跑去救彭博。
我一口气就冲到了石笋旁,距离如此之近,我跟和尚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就是小胡子!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波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当看到小胡子的一瞬间,眼睛和鼻子一起泛酸,就感觉有眼泪要朝外涌。我一把就扶起小胡子的头,想把他拉出来。
“别硬来!”和尚只拉了一下,就发现小胡子在石笋里卡的非常紧,硬拉只会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