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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筝将舅舅和表哥迎进慈园,如柏自去向林承恩回禀了,崔衍和明轩给老太君见了礼,得知如筝执意要去庄子上,也只得长叹一声,顺了她的心意。
  不多时,崔家众人辞别了老太君便要回府,老太君也并未强留,只是待崔衍出去,拉住了谢氏拿了几支早备下的内赐老山参亲自递到她手上,谢氏知道这些内赐之物得来不易,只有老太君这样的老诰命每年才能得圣上赐下几支,哪里敢收,却被老太君硬塞到手里:“阿柔,你和阿衍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就和我自己的子女一样,如今阿衍身子大好了,但也不能大意,我老婆子半截入土了,吃这些一是不受,二来也是糟蹋,还不如给阿衍补补身子,等我闭了眼,有你们照顾着我筝儿,我也能瞑目了……”
  如筝听自家祖母说的伤感,心里一酸又落下泪来,谢氏也擦着眼角收了,又到:“您不叫我,我正有事要禀呢,今日我带了个丫头来,是我原来贴身丫头之女,很是机灵,我想要留她伺候筝儿……您府的丫头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我们也想尽一点心意……”
  老太君伸手止住她下面的话,笑到:“你这孩子,同我何必这样客气,你心疼筝儿,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只是家里大丫头的份例上朝廷都有规矩在,只能委屈她做个二等了。”
  谢氏见老太君允了,忙笑到:“那是自然,便是作小丫头也是好的。”当下谢了老太君,随如筝出了慈园。
  韩妈妈亲自送了谢氏出去,折返回来,搀扶着老太君进了里间坐下,凝眉问到:“崔侯夫人这是何意?难不成……”
  老太君摇摇头笑到:“无妨,阿衍他们不是那种人,这丫头既然是阿柔贴身的,八成是筝儿被掳的事情让她上了心,送进来护主的,无妨,筝儿身边有个会拳脚的也好……”
  韩妈妈一愣,略带惊讶的问到:“老太君怎知那小丫头便是会拳脚的?”
  老太君看着她笑到:“老糊涂,你没听刚刚阿柔说么,特特提到是谢家的丫鬟,想必是身手不差啊。”
  如筝不顾谢氏阻拦,亲自将舅舅一家人送出大门,看着崔府的马车摇晃着走远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头,对着浣纱身边笑得无邪的清秀丫头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一身藕色衣裳,一笑颊边便露出两个小酒窝:“回小姐,奴婢原叫雪缨,请小姐赐名。”
  如筝略笑了笑:“不必改名,雪缨就很好。”说着一指浣纱:“这是我的大丫头浣纱,也是沁园丫鬟之首,有不明白的问她便是,随我回去吧。”
  刚走入沁园,如筝便见夏鱼一脸不忿之色迎了上来,如筝脸色一沉,轻声说到:“我告诉你们的都忘了么?进来说话!”
  夏鱼想到自家小姐教过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话,当下愧疚地低了头随如筝进了屋子,如筝屏退左右只留了浣纱夏鱼,才问道:“怎了,像戗毛的小猫似的。”
  夏鱼咬了咬唇说到:“是奴婢不对,可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她抬头看看如筝,又看看浣纱:“早间小姐刚走,静园虞妈妈就带人来生把小姐的行李抢走,说是奉了夫人命,要先将行李送到庄子上,我和崔妈妈拦都拦不住,这是送小姐去暂住呢,还是押解呢,他们……”
  如筝摆摆手止住她话头,气急反笑:“确是有趣啊……”她冷冷笑着:“罢了,她八成是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怕我夹带了什么好东西去……”她一挑眉转向浣纱问到:“早间让你妥善收起的东西呢?”
  浣纱也是气得脸色发白,此时强压怒火说到:“我都收好了,小姐放心。”
  如筝这才点点头沉吟道:“那一位未必不知道咱们的手段,八成是给我下马威呢,罢了,先到庄子上清静一段再说。”
  不一会儿,如柏自东书房回来,一进屋便阴沉着脸,夏鱼浣纱哪见过自家一向和气的二少这个脸色,行动上茶都轻了几分。
  如筝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好笑,不由得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家兄弟,才发现他又比上次见时高了几分,身子也魁梧了些,加上此时拉长了脸,两颊因为咬着牙绷得紧紧地,依稀有了些成年男子的威势了,看的如筝心生感慨,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如柏看了如筝一眼,叹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姐你还有心思笑!”
  如筝听他这么说,笑的更欢了,挥手屏退浣纱二人,端起茶闲闲地吃了口:“林公公莫急,也不要气,小女子自有主张……”
  如柏见她说的轻松,也略缓和了面色:“我能不急不气么,眼见你被人那样欺负……我!”他恨恨地闭了嘴,端起茶一饮而尽。
  如筝心里一暖,笑到:“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此一去也不一定都是坏事,你瞧着吧,姐姐不会任由他们得意的……”
  看着自家姐姐胸有成竹的微笑,如柏稍微放下心,点点头到:“姐姐,你一向是最聪慧的,我信你,只是如今你的亲事眼见就要被如婳抢去了……我替你不值!”
  如筝笑着拍拍他手:“好了,她的求之不得,正是我的避之不及,抢去又何妨,本来我也不想嫁。”
  听她这么说,如柏眨眨眼:“姐,你不想嫁苏世兄,你想嫁给谁?”
  他这一句话,却勾出了如筝一片心酸,定了定神,才苦笑到:“姐姐这一世不想嫁人了,等你出息了,便给姐姐辟一方小院,姐姐守着你一家过活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柏被她这一番话酸的差点落下泪来,又赶紧忍住:“姐,你胡说什么呢,难不成京师除了他苏百川,就再没人配得上你了么?”
  如筝愣了一下,笑到“他?他可配不上我……”刚说完这句,她心里一沉,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双略带落寞的丹凤眼,她记得似乎是很久之前,也有人和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配不上……么?
  看着自家姐姐出神,如柏笑了一下略放下心:“姐,你这么说,必是有心上人了,快告诉我是谁?”
  如筝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的,你别多想。”心里却突然又冒出一个名字,只得又摇了摇头,却怎么也摇不掉……
  83远谪(四)
  这一天的午膳,老太君招了各院一起来吃,就连府外的宋氏也叫了来,人虽然很多,却没有了上次家宴那样的热闹,心疼如筝的宋氏等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给如筝夹点菜,鼓励的笑笑,恨如筝的如婳薛氏,也不敢在老太君盛怒余威下挑什么头儿,这一餐饭便吃的默默的,待收了杯盘,老太君饮了口茶说到:
  “今儿把你们叫过来,一是筝儿要到庄子上去了,咱们都来送送她,二是……”她抬眼看了看薛氏:“老三辞了官,携家眷要回京了,过几日就到,到时候还是要住到园子里,今儿告诉你们一声,采茵你心里也有个数,他们之前住的雅园这几日也收拾出来吧。”
  听了老太君这句话,如筝心里一动,差点笑出来,忙端茶掩了,偷眼看薛氏时,果然看到她脸上带着一个略尴尬的笑:“是,母亲,媳妇会尽快收拾的,不知三叔他们……是暂住……”
  老太君浅浅一笑,截住她话头:“自然是长住。”
  薛氏点点头,扯出一个得体的笑:“也好,园子里就又热闹了呢。”
  如筝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乐得什么似得,自家那个三叔她怎么不知道?自小养在已经没了的那个钱氏姨娘院子里,养成了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最是糊里糊涂,无法无天的,自家祖父老侯爷活着的时候,是三天一打,两天一骂,他却依然故我,成年了娶了京城小官的女儿刁氏为妻,自家这个三叔母,更是个妙人儿,说话着三不着两不说,还惯会挑唆争斗,当年就和薛氏不对盘,后来还是林侯出面给三弟捐了个小官,外放出去,家里才消停下来,只是前世叔父辞官后,是老太君做主在京师觅了个小宅子分出去住了,今生却是要回来住……
  想到这里,如筝不禁感叹世事奇妙,今生因为自己的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不禁又有点害怕,不知今世的自己,结局究竟会如何……
  饭后,如筝略歇了一会儿,便和老太君告辞,在如柏和众家丁护送下,朝着城外而去。
  崔氏留下的陪嫁庄子如意庄也在城南,风景虽美却地处偏僻,如筝午后早早出发,约莫也要天色擦黑才能到的,如筝心疼如柏,早早便要赶他回去,如柏却执意要送如筝到庄子上,无奈最后姐弟二人只得互相妥协,在半途分了手,如柏自转道回了国子监,如筝一行则继续朝着如意庄前行。
  车行了一阵,天上竟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天气又冷了几分。
  为着此次出行,老太君特地给如筝换了一辆大车,如筝带着崔妈妈浣纱秋雁并雪缨五人坐着还十分宽敞,浣纱手脚麻利地给如筝的手炉换了炭,秋雁又递上一杯姜丝红枣暖茶,雪缨略带尴尬地笑着,束着手不知该干什么好,如筝看着她笑笑:“雪缨,给崔妈妈和浣纱她们倒杯茶便好。”
  雪缨赶紧应了,给各人倒了茶,崔妈妈怜爱地看着她笑笑,正要开口给她说些如筝的喜好和忌讳,却不防车突然停了下来。
  大家还兀自纳罕,雪缨却脸色一变,将手悄悄伸到腰间,崔妈妈等人没有在意,如筝却是看到了,和她对了个眼神,笑着摇摇头。
  此时崔妈妈掀开帘子问了一句,车夫凑过来小声说道:“回小姐,是国公府二少爷骑马在前面挡住了路,说是要和小姐说几句话……”
  如筝在车里听到这句,不由得怒火满胸,脸色一沉,把手里的茶碗重重的顿在旁边小几上,一时间茶汤四溅:
  “告诉他我急着赶路,心意领了,让他请回吧。”车夫点点头,自去传话,少顷回来报到:
  “小姐,苏公子说,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和小姐说,让小姐掀开帘子见一面。”
  如筝冷笑着,勉强压住怒火:此情此景,若是二人还在议亲,甚至说是普通通家之好的关系,倒也说得过去,但此时是他家要来毁约,自己又是在这样流言纷起,风口浪尖上,他此行无疑是给自己又添一道罪名,他还是如前世一般,只要自己顺意,全不管别人如何!
  想到这里,如筝咬了咬唇,自牙缝里挤出一句:“告诉他,男女有别,让他自重请回!”
  车夫刚要回话,却听前面一阵马蹄声,竟然是苏百川打马到了车前:
  “世妹,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爹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咱们的亲事,我是不会放弃的!请你放心……”正是苏百川那清冽的声音,语气却显得有些焦急。
  如筝气的眼前发昏,两府亲事如今不过是林侯和苏世子私下试探了几次,外人尚不知晓,若是日后换了如婳,也不过是引得旁人猜测几分罢了,如今却从他口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若是传出去,如筝可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崔妈妈怒的一拍车板就要出去,旁边一条紫影却先于她飞了出去,站在车辕上厉声喝道:“那里来的登徒子,侯府的车驾也敢拦么?!”
  雪缨声音清脆,语气也很冲,听的苏百川愣了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小丫鬟,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且退下,我有话和你家小姐说。”
  雪缨冷笑到:“公子有话和我家小姐说?我家小姐却不想和你说话,公子口中之事,我家小姐是一丝一毫都不知晓,公子莫非喝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婢子劝公子还是请回吧,天寒地冻的,若是迷了路可是要人命的!”
  她的话看似是胡搅,却字字都在反驳苏百川的话,倒是将此时困局化解了几分,听得如筝在车里击节而叹:自家舅母送来的这个丫头,还真是个妙人儿~
  浣纱搂着秋雁早已是乐不可支,崔妈妈也笑着点点头,却装出严厉的声音:
  “雪缨,快回车里来,莫要再耽搁了,小姐还要赶路的。”
  雪缨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又叫车夫赶紧催马前行,谁知苏百川却一拨马头,挡住了车驾:“世妹,请你暂消怒火,应我一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如筝气的银牙紧咬,刚要摔杯子,便听车外一声马嘶,伴着苏百川惊呼喝马的声音,雪缨喊了声“快走”,车夫赶紧重新催马前行。
  雪缨钻进车里,扯开帘子向外望去,如筝也看到后面不远处,苏百川的马原地转着圈,他满脸紧张地拉着缰绳,还不时往这边看看。
  如筝令雪缨放下帘子不再看他,笑到:“丫头,给你记一功,那马是怎么回事?”
  雪缨笑着看看如筝,又看看瞪圆了眼睛的浣纱等人,不好意思地捻着手里的帕子:
  “小姐莫怪,我见那公子纠缠不清,着实可恶,又怕他胡言乱语,损了小姐清誉,便自作主张在他坐骑眼睛上抽了一帕子,估计没有个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的,但是小姐放心,我力气用的不大,那马不至于惊了摔了他的……”说着偷眼看看众人,脸色又一红:“小姐蕙质兰心,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家夫人送我来是……”
  如筝笑着拍拍她手:“舅母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是个好丫头,做的也很得当,当赏!”
  如筝话音才落,崔妈妈便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雪缨:“好丫头,咱们小姐一向是最宠下人的,只要你忠心护主,便什么也不用怕,拿着。”
  雪缨甜甜笑着谢了赏,又给浣纱秋雁行了礼,让她们教自己小姐院子里的规矩。
  如筝见她聪明伶俐,身手又这么好,舒心之下也冲去了刚刚的几分愁闷,笑着看她们三个小丫头说笑。
  不远处路边,一个青色的身影坐在马上,轻轻拂去披风上的雪花,看着下面路上刚刚拉住马,忿忿而回的苏百川,挑唇笑了一下:“这个小丫头,身手不错嘛~”
  旁边玄衣小厮打马上前,低声说道:“公子,二公子走了,咱们也回吧?”
  那青衣人摇摇头:“跟着。”
  小厮倒吸一口凉气:“公子,眼见这雪下的紧了,您这是要跟到何时啊?”
  “送到地方再说……”那青衣人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我不能让她再有任何闪失。”说着,便打马远远地跟了上去。
  小厮叹了口气,看看一边面无表情的同伴,也跟上:“公子,不如我和书砚跟护着林家小姐吧,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这天寒地冻的……”
  “闭嘴,你很烦。”那青衣人——苏有容笑着摇摇头,自家师兄的回信还没到,他怎么放心让她再这样孤身上路。
  身后另一个容貌俊逸的玄衣小厮打马上前,对着摇头皱眉的小厮冷冷扔下一句:“墨香,公子让跟就跟着,怎如此话多!”便打马跟上自家公子,迎着风雪向城南走去。
  “死书砚!公子就是被你给惯坏了!”墨香咬牙恨恨说着,却也无奈打马跟了上去:
  “公子,不如现身与林家小姐一见?”
  苏有容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今早喝的胡辣汤呛到脑子里了么?你还嫌她现在麻烦不够大?传闻不够多?”
  墨香被他噎的一缩脖子,讪讪笑了:“小的多言了,小的只是替公子不值……您这样跟一路,受什么罪,那林家小姐也不知道……”
  苏有容被他逗得笑了,又敛了笑容摇摇头:“何必知道,哪有不值,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墨香被他说得心里一酸,回头与书砚目光一对,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公子这么久,自家公子的性子他是最知道的,看着潇洒随意,但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什么人,便是百折不回,现在只盼那林家小姐能看到公子的好,莫要辜负了才是啊……
  他这样想着,裹紧了身上的墨色披风,紧紧跟上前面那个单薄的青色身影:唉……这一路,有的罪受了……
  天擦黑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积的有半尺多深了,家丁们叫开了如意庄的大门,如筝的车驾迎着风雪缓缓地驶入。
  看着沉重的大门在远处慢慢闭紧,苏有容才长出一口气,驳马回身看着两个拼命往下抖雪的小厮:“好了,安全抵达。”
  墨香看着自家公子难得露出的释然微笑,心情也好了起来:“公子,咱们要不要上去叫门?”
  苏有容摇摇头笑到:“天色已晚,还是不打扰人家了,走吧,打道回府~”说着便带头朝着来时之路而去。
  身后,墨香哀嚎着:“公子~~~您也知道天色已晚啊,找地方打尖吧公子,这样走回去会冻死啊~~~~”
  书砚从后面赶上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让你回你就回呗,罗嗦……”
  风雪中,主仆三人慢慢地往都城方向走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叩开城门呢?
  84如意(上)
  如筝等人经了一下午的颠簸劳累,除了雪缨多少都有些没精神,如筝的身子弱,又刚刚经历了被掳之事,此时更是疲乏寒冷,恨不得赶紧钻到锦被里睡下才好,却无奈被崔妈妈盯着喝了两大碗姜汤,又笼着手炉在堂屋里看丫鬟们收拾里间。
  浣纱一边归置着如筝带来的东西,一边叹气,秋雁也是恹恹的,雪缨心直口快更胜夏鱼,此时早已气不忿,皱着眉一边擦拭桌椅一边向着崔妈妈说到:“妈妈,这庄子上的下人们都是怎么伺候的,小姐要来的消息一早儿就送过来了,他们不说早早把屋子烘暖,便连洒扫也是马马虎虎的,真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