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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道,“朕知道。”
  季衡神色平和又温情,让皇帝没法对他要离开发恼,只得又说,“你不要回去了。”
  季衡却摇头,“我在这宫里住了半月了,还没有回家拜见父亲,也没有去拜见亲戚,这样哪里好。再说,我从东南带回的各种书和资料都在家中箱子里,我要回去收拾了,有些是给皇上的,要送进来。还有,杨三郎住在我的别院里,将他扔在了那里半月,我不能不去看看。”
  皇帝听到最后面这一句,不由就又吃醋了,说道,“他又算什么,你还要亲自去看看。”
  季衡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面颊,道,“皇上,别使孩子气。你知道他有多重要。”
  皇帝伸手抓住了季衡的手,道,“朕自然知道。若是徐铁虎要朕的妻子这么累才能笼络住,那朕这个皇帝,也是白做了,这种人,自是留不得。”
  季衡蹙了眉,“你胡说什么。杨三他的身体非常糟糕,跟着我上京的时候,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看他精神一直不大好,他该是天生身体虚弱,累一点就无精打采面色苍白。徐铁虎将他交给我照看一番,这事即使从朋友之谊来说,我也该好好照看他。再说,这次是杨三自己要求跟着我上京来,他是想要徐铁虎能够在今年也上京来,让皇上您对他多些信任,而不是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刚招抚的贼寇。皇上您知道被招抚的贼寇有多么容易又反吗,杨三这番作为,不可谓没有用心。皇上何必又说出方才那番话呢。我知道招抚前吴王手下的逆贼的确让朝廷失了些颜面,但是,比起东南无休止的战争,这真是一件太实惠的事。”
  皇帝叹了一声,将季衡拉着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来,伸手从他背后抱住了他,低声道,“朕明白。朕其实也是怕他又反。再说,曾经是吴王的手下,朕还真信不过他。”
  季衡便道,“徐铁虎此人乃是忠肝义胆之人,我觉得他答应了,朝廷又没有逼他,他倒是不会反的。而且,他对杨三几乎是言听计从,杨三在京城,在皇上手里,他便不可能会反。”
  皇帝低声道,“那杨三,倒是有些手段,吴王没了这么些年了,他的那些手下还这么听他这个庶子的话。”
  季衡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皇帝伸手从他的衣领里去摸他的胸口,“笑什么。”
  季衡赶紧抓住他的手,有点后悔是穿的交领而不是圆领,这真是太方便皇帝动手动脚了,季衡手忙脚乱制住皇帝的手的时候,皇帝又在他的颈子上又亲又咬了,季衡简直要生气了,只得说道,“你再这般,我这就出宫去了。”
  皇帝只好住了手,又伸手为他将衣领整理好,说道,“朕看麒儿总摸你胸口,那个小色鬼。”
  季衡道,“胡说什么。麒儿刚断奶不习惯,是想吃奶,这是本能反应。”
  皇帝低声含糊道,“那朕也想吃,也是本能。”
  季衡抬手给了皇帝的脑袋一下子,皇帝被他打得还嘻嘻哈哈地,季衡回头瞪他一眼,皇帝只好转移话题,说,“方才笑什么,杨三和徐铁虎之间有什么吗。”
  季衡道,“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徐铁虎把杨三当媳妇看,便很听他的。人只要有弱点,就是好的。不然徐铁虎是铁板一块,我们还真不能用他,只能将他灭掉。”
  说完了这些事,季衡又将东南一带的形势,各级官员的情况对皇帝讲了讲,特别是就卫所制度,盐业,海贸,税收等等做了详细的汇报。
  这些季衡这些天已经慢慢给皇帝说了一些,但是却总是断断续续,他又道,“海贸税收最易被地方豪绅所截,到时候设明暗两监察御史,每年不定时监察,估计会好些。”
  皇帝便道,“朕让逮捕了你大舅家里,你不生气?”
  季衡没想到皇帝会自己说起,不由愣了一下,看向皇帝,皇帝神色平和肃然,季衡道,“你逮捕我大舅家里,我倒是不生气,不过,你让付扬杀了七郎这件事,这已经不是生气就能完的。”
  季衡之前一直十分柔和,但是此时,则是脸都冷了下去。
  皇帝自然早知道付扬办事不力的事情,许七郎的确是死了,但是却被季衡知道了,这些天来,季衡从来没有提过,皇帝知道这不是季衡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太往心里去了,所以已经不会轻易和他说。
  皇帝看着季衡低声道,“那你是要恨朕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杨麒儿在人前唤季衡阿父,阿父其一是指父亲,其二是指伯父叔父等,其三是对年长者的尊称,杨麒儿这么唤,听在别人嘴里是第三种意思,但是对季衡自然是第一种意思了。古代皇帝有好几位都称呼身边最亲近敬重的大臣阿父,这不稀奇。
  258、第五十四章
  季衡面无表情地冷冷和皇帝对峙着,他有足够的理智来分析这件事,他早知道皇帝是这样一个醋坛子,且他因为许七郎已经多次生气,但是季衡实在无法想象,因为皇帝这样吃许七郎的醋,他就要从此和许七郎断绝所有关系,所以,这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他自己的错,还是皇帝的错呢,这是理智也无法得出结论来的;而从感情上来想,他恨皇帝吗,也许真的是恨的,在看到许七郎被杀死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那时候简直是恨得想要生吃了皇帝。
  但是经过这十几二十天的奔波,他发现恨是会被磨掉的,当真的见到皇帝,看到他消瘦憔悴至此不过是因为要照顾儿子,他在自己面前哭泣着说害怕儿子会没了,他说他舍不得杨麒儿,他看着自己看着儿子时候,那温柔的眼神,和儿子在一起时候的嬉笑怒骂,全都是一个最柔和的平常人,季衡这时候已经无法再恨,但是,不恨,他又要如何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不愿意去想,他想不出个结果来。
  他愿意自己遭逢大难,愿意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不是许七郎,但是,即使这般一厢情愿地祈祷又有什么作用,人死不能复生,而他还活着,皇帝也必须要好好活。
  季衡心里千头万绪,他能如何回答皇帝这句话,他回答不出。
  皇帝在从付扬那里得知季衡知道是他下令杀了许七郎之后,皇帝就思索了很多种两人因此事对峙的情形,他的脑子里也闪过狡辩的念头,但是,最终,他是皇帝,他有自己的尊严,他是季衡的夫君,他有自己的威严,他不能那般狡辩,他下了那个命令,他不曾后悔,也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但是此时看到季衡面无表情,眼底深处却全是痛苦,他觉得自己动摇了,也许是前段时间守着杨麒儿,时时刻刻面临着他会夭折的恐惧,他明白了生命的可贵,和失去的痛苦。
  皇帝在季衡的目光里先低下了头,他突然紧紧抱住季衡,哽咽道,“不要恨朕,别。”
  季衡再也无法保持面上的镇定,他仰起了头,眼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从许七郎死,他没有留的眼泪,此时一股脑涌了出来,他几乎已经无法说话,声音嘶哑,断断续续,“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道我在乎他,那与爱情没有任何关系。我那么给你写信,已经是向你求情,你为何要那般心狠。”
  皇帝无法辩解,他只是紧紧抱住季衡,季衡深吸了口气,伸手揩了揩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我已是满身血债,杀人如麻,七郎的死也合该是我背着。”
  皇帝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说不出道歉的话,但是他心里的确悔了,他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道,“都让朕背着吧。以后你同朕合葬,咱们的一切,本就合该在一起。”
  季衡低声道,“七郎,七郎……”
  他想说他曾经希望他娶妻生子,妻贤子孝,一生顺遂,没有想过他会这般英年早逝,而且是自己杀了他。
  但是这些他说不出,太沉重了,发不出声音来。
  两人都再也无声,直至夜渐渐深了,两人各有思绪,但是谁都不知该如何化解之后的这份心结,还是外面女官又在门口请示,“皇上,大人,太子殿下醒了,没有看到皇上和大人,就哭了起来。”
  皇帝这才放开季衡,两人的身子都麻掉了,皇帝对季衡道,“君卿,你累了,你先休息,朕去看看麒儿就行了。”
  季衡没有看他,也果真没有动,皇帝艰难地挪动麻掉的身体从榻上下去,然后出了房间。
  外面女官虽然没有敢抬头观察皇帝,但是皇帝从她身边走过时,他总觉得皇帝满身的威压扑来,让她十分诧异不安,因为自从季衡回来,皇帝还是第一次给人这样满是压力的感觉。
  皇帝走到了西间去,杨麒儿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女官逗着他,要抱着他去尿尿,但是他却不肯,瘪着嘴哭着,眼睛却在到处看,不是在找季衡和皇帝又是在找谁。
  他入睡是在季衡怀里,醒来却是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床上,心里十分惶恐不安。
  皇帝走到他的跟前去,将他抱起来,低声哄道,“乖麒儿,怎么了?”
  杨麒儿看到皇帝,虽然停止了哭泣,但是眼睛还是四处看,嘴里呼道,“阿父呢?”
  皇帝笑着逗他,“有阿父了,就不要爹爹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