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抹了把脸上的汗正想要再说什么,这时刘华和王志强也已跑了进来,他就没再继续,手一招示意王志强过来帮他忙,又冲着刘华用他们的方言快速说了句什么。
刘华听后轻轻吸了口气,摇摇头喃喃咕哝了声:“不见了?”
关伟点点头,紧跟着又指了指身后的窗子,面色变得越发有些古怪:“但您瞧这窗子……他们说有人爬进来过,”说着立即问我:“那人什么样你看清楚了没?是不是老杨??”
“老杨?”我没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正想问问清楚,就听刘华斩钉截铁道:“不是,肯定不是老杨。”
说着他绷着张脸往窗口处走去。走过我身边时可以听见他很重的喘气声,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跑进屋时就能明显感到他有点接不上力,脸色也不像关伟那样通红,而是不正常的苍白。在气息稍稍恢复点平稳后,他立即从窗框上扯下片什么东西来,捏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才又重新退到了房门口,指挥关伟他们把我们四人带出里屋。
到了外间后他们立刻就将里屋门关了,再栓死,拖了一旁一只樟木柜顶在了门前。
我发现外间的房门和窗户也被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栓紧和顶牢了。
于是屋里变得空空荡荡,也分外昏暗。他们在这样的光线里仔仔细细地兜圈看了几遍,才再重新聚拢到屋子中间,拉开他们随身带来的那些行李,从里头取出一只只油布包倒在地上,一边将里面无数块看上去完全没什么用处的金属零件组装到一起,一边用他们的方言说着什么。
之后咔擦一声响,关伟头一个站起身,握着手里那件组装好了的东西对准那三个湘西人,冷笑了声道:“都是一条道儿上的,旁的扯皮话也不用再多说,兄弟们都是心知肚明。这会儿别的咱先不计较,至少你们得给咱说说清楚,这村子里除了你们仨,是不是还有别人或者东西也在这村里藏着,大家明人不做暗事,都是为了那些东西来的,想怎么分说个明白,别他妈装神弄鬼的唬人,老子这么多年做下来,也不是吃素混的。”
我一时有些懵。
不是因了关伟的话,而是因了他手里这把东西。那应该是把猎枪吧,用刚才他们抖在地上的金属组装出来的,这种情景我在电影里见过,但这么粗的枪膛,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想起之前阿贵说过,说他们不是亡命之徒,但不是亡命之徒,怎的会带着那么可怕的武器……
正胡思乱想着,见阿贵不动声色笑了笑,道:“大哥,我真不太懂你在说些什么。”
“不懂?哈!那先说说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可别他妈再拿湘西过来出公差一套屁话糊弄人。对了,不如先告诉咱们村口那几间屋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咱这几个昨晚进村时每间屋可是都仔细看过了的,有尸体吗?”说到这里,关伟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摇摇头。
他继续道:“是的,没有。可是你们一出现就有了,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阿贵回答。
这回答简单得令关伟几步走到他面前,狠狠用那杆硕大的枪筒子一下顶住了他的脖子:“不知道?你真当老子不敢杀了你??说!杨斌被你们藏哪儿去了!你们他妈到底有多少人潜伏在这里?!”
“关胖!”正要继续逼问阿贵的时候,刘华走到关伟边上一把搭住了他肩膀,拍了拍:“都是一条道儿上的,说话客气点。”
“华哥!说什么一条道儿上的?!我早看这三人有古怪,你……”话没说完,被刘华两眼一瞪,他不情不愿住了嘴。刘华看了看他,眉头微微一皱:“我说过什么?做咱这一行说话做事要动动脑子,别看一就是一看二就是二,旁的就不肯多去想想。刚才见到的那些古怪得很,不像单纯是人能干得出来的,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首要事情是先想办法找到杨斌,而不是在这里瞎嚷嚷。还有就是……”说到这里刘华顿了顿,转向阿贵客客气气说了句:“都这份上了,明人不说暗语,兄弟您到底什么身份什么来头,能不能先实在地跟咱们说一下。”
阿贵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顺着他们几个的脸逐一看了一遍,随后道:“老爷子,恕我直言问一句,你们刚才去外头到底都遇见些什么了,”
说罢,见刘华不语,他又道:“单纯只是看到尸体的话,我觉着老爷子您应该不至于这么紧张,正因为刚才我们这几个在这里也遇到了古怪,所以我想我们不妨一同说一下,看看最后归结下来是不是这里真的很不对劲。如果真是危险系数比较大,您看现在外面这天,青天白日的还算太平,我觉得我们还是趁这机会先离开这地方比较要紧,其余的么……”
“青天白日还算太平?”一句话说得刘华呵呵一声笑。
然后走到窗户边,将刚才挪到那儿挡着它的一张大橱用力朝边上推开一点,指着外头倾斜进来的一片光,回头对我们道:“过来瞧瞧,看看外头那样子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我跟着那三个湘西人在关伟和王志强的监视下依言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眼。
外面这会儿雪已经小了很多,甚至还隐约有那么点阳光,透过灰色云层照了下来,照得满地积雪明晃晃地反光。强烈得让人几乎没法睁开眼,这种光亮一扫天亮之前这村子所给人的一切阴鹜感,所以当一眼见到几只鸡踩着悠闲的步子在雪墩上踱着步,啄来啄去觅食的情景,倒是一点都没觉得怪异。
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讷讷问了声:“为什么会有鸡……”
“是啊,明明昨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的,怎么这会儿会跑出几只鸡来。”关伟一边说,一边冷哼了声朝边上的阿贵瞥了眼,然后淡淡丢了句:“但鸡也好什么也好,总比青天白日的在这种鬼影子都还没见过一个的地方,突然遇上几个大活人要好。这世道人可比鬼可怕啊,女人,你说是不?”
我没吭声,一旁阿贵笑了笑,道:“人的确比鬼可怕。那么老爷子,你们刚才说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除了那些尸体和这几只鸡,你们又看到了什么,会让你们放了三枪?”
“我们看到了怪物。”没等刘华开口,王志强在一旁咬了咬牙道。“两头从棺材里钻出来的怪物。”
第312章 蟠龙
盗墓这一行,虽是为人所不齿的一个行当,但内中门道却如同做学问一般,各式各样。又因时代和地域的不同,多年来分成不少派系,其中最为著名的有四个,分别为摸金门、搬山门、卸岭门,和发丘门。
刘华他们所属的就是发丘门这一派系。
发丘门的盗墓手法跟摸金一派极为相似,其特点是行动时会同时邀集多人,做好详细计划,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应对措施,然后按部就班,依次进行。因此在盗墓过程中,他们的危险性相对是最低的,也不会轻易在盗墓的突发意外中与人为敌、伤及他人性命,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阿贵才会对我说,这些人并不是什么亡命之徒。
跟阿贵说的一样,他们的确是为了惠陵前那座古墓而来的。因为在看到了新闻后让他们意识到,百多年前他们祖上流传下来的关于喑守村和蟠龙九鼎的传说,并非仅仅只是个让人一笑了之的故事,而是真的。真的有喑守村,真的有蟠龙九鼎,所以流传下来的那张前往喑守村的地图,必然也是真的。
意识到这点后,他们几个聚到一起一番商议,就立即决定制订个详尽的计划——寻到喑守村,在村里找到那条传说中的密道之后,通过密道前往惠陵前那座古墓,以此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传说里说的那样,那座古墓不仅有个墓底墓,且墓底墓的底下还有一个墓。
那第三个墓,放的可不是尸体,而是当年用来升降蟠龙九鼎的机关。
传说里那个机关是有真龙守着的,亦是蟠龙九鼎的根基所在,是以,里面存放了相当数量的金银珍宝,藉此压制龙气,并让龙得以安静沉睡。
当然了,对于这些盗墓者来说,真龙之类的说法肯定是无稽之谈。但既然特意说到有第三处墓室,那么陪葬品必然都应该在那个里面,因为一座墓里葬下这么多具尸体,且还是生前一些身份极其显赫之人的尸体,那么无论他们因何而死,又是因了什么目的被葬在那里,必然不会就此空空落葬。所以既然上面两个墓室里除了棺材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么很显然,所有的陪葬品都应该保存在那座至今都还没有被考古队发掘出来的第三墓室里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这些天气候如此糟糕,他们四人仍是冒险进了这座山,来寻找村子踪迹的原因,他们怕一旦推迟日子,会被惠陵的考古队先他们一步找到,那样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宝贝被政府尽数收走了。
但他们没想到会在寻找村子的途中遇到我。也没想到刚一遇到我,他们就会找到那个村子,他们说在遇到我之前他们已经在这座山里转了整整两天两夜,几乎快要打算放弃了。
最初他们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个道上的。
毕竟这种荒山野岭,寻常人别说在这样的天气,就是天好也不可能贸然单独一人来到这里,而且我当时身上的状况和说的话,也让他们感到相当可疑。不过后来接触下来,觉得应该不是,所以他们打算如果第二天天亮时没在村里有任何发现,就找个借口把我送出这个地方。
谁想进村没多久,三个湘西人就出现了。
一见到他们三个,刘华立时就感到一种很深的不妥,这三人不禁出现得可疑,而且面对他们说出的身份和近在咫尺的枪,完全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恐慌,所以必然不是寻常人。
但看着又不太像是跟他们一样的盗墓人,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带着一件盗墓工具。
所以纵然心存怀疑,刘华却也没有贸然采取什么行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想捱到天亮后将我跟他们三个一并处置——或者分道扬镳,或者杜绝隐患。
但没想到紧跟其后又一件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他们因着杨斌无意间的行为而发现了村里的密道,并还找到一口非常奇特的古棺材。
棺材到底派什么用处?为什么会以那样古怪的方式锁在密道里?这对于刘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当时唯一需要迅速做出决定的就是怎么处置我,以及那三个湘西人。
之后,就发生了我被他们打晕,然后同那三个湘西人一起被绑在这栋屋子里的事。
所幸行有行规,发丘门自古对杀人这一行为颇为忌讳,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们并不会痛下杀手。只是因此,在他们经过密道寻到惠陵前那座隐墓的第三个墓室前,他们是绝对不会放我们离开这里的,所以离开前他们把我们绑得很牢,并加固了窗上的栅栏。
此后,就开始了他们的密道一行。
刘华说他们当时并没有立刻重新进入那条密道。
虽然带着一窥究竟的念头,当时每个人都非常急切地想要通过它,但由于之前在密道里撞见了那口长满头发的绿棺材的缘故,所以他们再度进入密道前,必须做一套仪式,以祈求路上平平安安,免遭晦气。
却没想到正是因了这套仪式,才让他们遇见之后的那些怪事。
而那些事的开端是因为王志强。
他练武世家出生,年纪最轻但是身手最好,耳朵也格外灵敏。他在刘华带着他们在那间暗藏密室的屋子里布置仪式用具的时候,突然说有人在看着他们,因为他听见屋外有异常的呼吸声。
当即刘华就让关伟跟着王志强一起出门去查看。
但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发现,王志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所以没怎么多想,跟着关伟一起返回屋内,继续跟刘华杨斌一起布置仪式。
完成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他却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呼吸声。
那是一种古稀老人咳嗽咳得厉害了,喉咙里的气有点接不上来的声音。比之前听到的要清楚很多,所以令王志强立刻回头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方向看了过去。
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他竟看到有个面色苍白的老头贴着屋子破破烂烂那扇窗,在朝里窥望着他们。
见到王志强望向他,老头猛一下后退像脚下装了弹簧一样跳开了,王志强喊了声糟糕,立刻朝外面追去,这次刘华他们也都瞧见了,所以立刻都跟了出去,只留杨斌一个人在屋里守着,因为照规矩,仪式开始前点的长明灯,在仪式结束之前是不可以熄灭的。
一路追到村口,那奇怪老头的身影踪迹全无,就连脚印都没有。
杨斌发誓说那是个穿着几十年前的人才穿的那种黑棉袄式长衫,竖着清朝人辫子头的老头。头发可长了,一路跑一路像条蛇尾巴一样拖在他身后,想想都诡异得紧。
但只追出几步就不见他踪影了,一直跑到村口,他们也没有任何发现。
当时真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于是一边听着关伟的骂骂咧咧,一边准备往回走,这时出于某种感觉,在经过边上一栋破屋子的时候,刘华很凑巧地朝里看了一眼。这一看看得他几乎魂出窍,因为他看到那栋初来时曾经仔仔细细查看过的空屋里,一个全身乌青色的人歪着脖子荡在屋子中间,摇摇晃晃瞪着他们。
当时不仅是他,把关伟这样一个大老粗也活活给看闷了,差点惊叫出声,这时刘华最先清醒过来,匆忙推门进屋检查,发现那是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至少死了有四五天以上了,但奇的是虽然脖子掉在房梁上的绳套里,断气的原因却是冻死。他想起四五天前确实有股极强的冷空气突然爆发,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多度,所以能在这样破的屋子里把人活活冻死,这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这样一具尸体为什么他们之前在屋子里检查的时候竟毫无发现?
毕竟是人的尸体,不是耗子的尸体啊……
他们想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王志强却又有了更可怕的新的发现。
原来有尸体的屋子并非只是这么一间。从村头,一直到村中间,那些空荡荡四处开着窟窿透着风的屋子,里面竟然都吊着一具尸体。
跟第一间屋里那尸体一样,穿着非常老旧的青黑绸布薄棉袄,有的剃着短发,有的则竖着跟之前见到的那个鬼影似的老头一样的辫子头。全都歪斜着脑袋悬挂在房梁上,全都是因寒冷而致死。
粗略一数,得有二十来具。
短短几小时里那么多尸体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之前他们刚进村的时候,这些尸体又到底被什么样的人、给藏在了什么地方,导致他们一具都没有发现??
惊异间,刘华登时感到此时极其不对劲,又同时想起了我遇到他们时对他们所说的关于这村子的那些话,他当即意识到,这村里恐怕藏着不少人。不少应该是跟他们怀着同一目的而来到此处的人。他们提前四五天到达这里,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死了这么多人。然后又因着某种特殊的原因,被活下来的那些人将所有尸体都藏了起来,直到现在,又因着令一种原因,再将尸体重新搬了出来,并用这种不知带着什么含义的方式,把那些尸体一具具吊在房梁上。
是对他们这几个后来者的某种警告么?
想到这里,刘华立即带着王志强和关伟往密道所在那间屋飞奔。
奔进屋后正要叫杨斌先别管那些仪式的东西了赶紧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岂料杨斌竟不在屋里,寻思他是不是一个人害怕,所以找地方藏起来了?忙压低声在外头连叫了几声,但始终都不见有人回答。
这时关伟发现地上有一串蜡烛油印,从之前放长明灯的地方,一路滴到密道的暗门口那座佛像处。当即一拍大腿,关伟骂道,妈的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胆小的龟孙子看我们那么久不回去,一个人在这里怕,所以进那密道里躲着了。以前这种事他就没少干过!
说着带头就扭开了机关朝密道里走去。
刘华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简单收拾了桌上剩下的一支长明灯,以及一些祭祀用器具,和王志强一起跟在他后面一道往里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也有蜡烛油印。
于是关伟再度骂了起来,一边骂,一边提着手电筒往前走得飞快。最初刘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后来不知怎的心下忽然一阵不安,直觉到不对劲,忙想把关伟给叫住。岂料就在这个时候关伟突然嗷的声尖叫,随后急急转身,像头受惊的犀牛一样折返了回来。
险些撞在刘华身上,刘华正要斥住他,但提起手里的长明灯朝前一照,不由看得他激灵灵一阵冷颤。
这是比刚才在外面房子里突兀见到第一具尸体时,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看到前面不远处那座绿棺材里,满满一棺材的头发在动。
并非是空气流动所产生出的那种细微的颤动,而是耸动,似乎里头有个人正极力想穿过外面那层厚重的压力,厚重的束缚,往外拱顶出来。
然后真的就顶出来了。
不是人,而是两头巨大的……无法说得清到底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怪物。
冲出棺材的瞬间眼睛里就像有两团火在烧。
见此情景直把见多识广的刘华也给惊得乱了分寸。
在一阵呆愣后被关伟一声大喝给喊醒,立即朝那两头东西扑来的方向一枪射了过去。许是枪声在通道中所撞击出的回音太过刺耳,他们手里的长明灯和手电筒突然一下子全都熄灭了,而他们立刻摸黑连滚带爬从那密道里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