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人,袁瑶已有青素和青玉伺候了,韩姨妈也就给了她一个粗使的婆子。
韩施巧和她的丫鬟知秋,一起帮着袁瑶主仆几人打扫园子。
袁瑶和韩施巧将那张已经掉漆虫蛀的填漆床挂上浅粉的流水勾纱帐帘,那残破的架子床也算看得过去了。
此时在擦拭佛龛的青素突然大叫了起来,“啊……”
几人回头,就见小佛龛内被擦拭一新的佛像竟然在绽放着黄金的光泽。
“是金的!”青玉惊讶道。
韩施巧也以为然。
倒是袁瑶一笑置之,倘若真是纯金的韩姨妈又怎会任它在这一放便是多年。
虽如此说,但袁瑶每日还是少不得在佛前点上几柱香的。
而在袁瑶搬进菩提园的当天夜里,韩孟、韩塬瀚和韩塬海父子三人回来了。
正文8第二回寄人篱下(三)
此次韩孟带两个儿子回宗族,一是为了老族长去世新族长的继任,二是为了给韩塬瀚记嫡母名下入族谱。
韩孟这一支在族里不过是旁支,但韩孟有官职在身,族中便给予他族老之职。
得了婆子的传话,袁瑶便依礼来见韩孟。
韩孟见她,也未细说什么便让她回菩提园休息了。
在袁瑶走后,韩姨妈告诉韩孟说韩施巧终于答应去选秀了,而关于袁瑶的安排,韩孟也只说了句让韩姨妈看着办。
袁瑶在回菩提园时,在穿堂耳房处意外遇上了韩塬瀚。
韩塬瀚穿银灰的直裰,腰系丝绦,不算俊朗的脸上轮廓刚硬,不苟言笑,整个给人的感觉过于严肃冷硬。
“大表哥。”袁瑶福身行礼。
会在这里遇到袁瑶,韩塬瀚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将那意外藏在他不苟言笑之下了,作揖还礼后,两人简单地问候了几句便散了。
可在袁瑶走远时,韩塬瀚却回头偷偷地目送着她进的园子。
韩塬瀚的目光很复杂,可细细品来却也不难品出其中的思慕来。
当日在得了袁瑶下落的消息后,突如其来的惊喜几乎让他失态。
冷静下来后,才想起父亲要带他回族中的事,这样一来便要错过袁瑶挂牌接客的日子了。
再来他也没那么多的银子赎袁瑶,权衡再三之下,他决定去找大妹妹。
大妹妹自小和袁瑶的情分深厚,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果然,大妹妹让他去找镇远侯的公子霍榷,道明是她所托,霍榷毅然答应相助。
如今见到袁瑶平安,他悠悠地松了口气,这才去看童姨娘。
穿过玫瑰花丛,韩塬瀚掀开门上的帘栊进去,只觉一阵过分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眉头不禁皱起。
童姨娘刚好从里屋出来坐在炕上,韩塬瀚方要提醒熏香过重对身体无益的话,便见童姨娘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般,趴在炕几上哭道:“大爷,幸得老爷和大爷回来得及时,不然奴家就要被委屈死了。”
韩塬瀚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童姨娘拿着手绢边拭泪,边冤屈道:“我也不过是想和表小姐叙下旧,安慰她一番而已,可巧姐儿却对我大呼小叫的,还叫我滚。”
韩塬瀚面上不置一词,冷眼继续听着。
童姨娘说完一桩,又道:“后来我不过是想为表小姐鸣不平,太太竟然将她安置在菩提园这等荒凉的园子,说了几句,太太就扭转黑白逼我换住处了,还说……”童姨娘絮絮叨叨,添油加醋的。
对生育了自己的这个姨娘,她的品性韩塬瀚是清楚的,但无论如何她对自己都是有生育之恩的,因此他也总是规劝的多。
可韩塬瀚规劝来规劝去总是老三篇,童姨娘听多了,面上不说但心里却早便嗤之以鼻了。韩塬瀚只一开腔她便开始哭天抢地的,“我好命苦啊,十月怀胎生下个胳膊肘往外的……”
韩塬瀚冷着脸道:“那你说你哪一桩是有理的?”指着菩提园的所在,“这前一桩,你和表妹何来的旧日情分可叙?你不过是想拿话作践她罢了。再说这最后一桩,什么鸣不平,实则是挑拨是非的。现在我跟前又尽是搬弄口舌,不就是想挑唆我去闹个家宅不宁吗?你当家里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子想兴风作浪的心思来。”
说到激动处韩塬瀚拍案而起,拂袖而起。
从未见过儿子脾气的,吓得童姨娘不敢再哭闹了,只是回头一想又越发地觉得自己可怜了,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童姨娘这些年来不是没想过要报复韩姨妈的,可韩姨妈在外经营得一身的好名声,就算她出去嚷嚷韩姨妈的表里不一,也没人信她的。
越想越发觉得怄气了,童姨娘发誓一定要找出韩姨妈的短处来,狠狠折腾。
……
次日韩孟便将韩施巧的花名册上报到户部。
秀女三年一选,户部将各处上报的名册翻阅核对,调查风评名声,这算一选。
这二选,就是选体貌。
各待选秀女由家人送至皇城玄武门,由户部交内监引阅,挑出有病的、残疾的、相貌丑陋的,余下的记名。
二选过后,户部将记名的秀女汇总造册,呈报皇帝。
皇帝决定选阅日期,进行最后的御前挑选,此为三选,又称为殿选。
既然名册已经递上去了,韩家也只剩下等的分了。
而袁瑶的日子更是简单了,除了去给韩姨妈请安基本上连菩提园的门都不出的,韩姨妈想寻她的错也是没处找去的。
想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她又不知哪里来的钱银自足的很,竟然也为难不了她。
这让韩姨妈焦急了,就怕户部早早的就来查他们家的风评,知道有个袁瑶在。
郑嬷嬷便献上计策来,“既然她这般不识趣,那怪不得老奴使些手段来了。”
“不行,”韩姨妈立马否决了,“你别忘了巧儿可是护着她的,太出格了,巧儿又要不依了。”
“那如何是好?”郑嬷嬷一时也没折了。
韩姨妈拧眉思索,“容我想想……再想想。”韩姨妈习惯想事时四处张望,忽然灵光一现,“那园子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郑嬷嬷想了下,“那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就当年那老虔婆留下的佛龛还光鲜些,但也是不值一钱的东西,就住园子里的几个丫头如珠似宝的每天供着。”
韩姨妈一听有谱,招手让郑嬷嬷附耳过来道:“你就说那佛龛……”
……
“砰”的一声大响,菩提园月洞门上摇摇欲坠的两扇木门被人粗鲁地拍开,震得门楣上的瓦砾沙石纷纷落下,墙内的砖块都松动了。
就见是韩姨妈派来给袁瑶当粗使的刘婆子,扭着肥壮腰身拎着个食盒进来了。
在园子角落的树桩上扇着两个风炉的青素看都不看刘婆子,专注于小风炉上的两个小砂锅。
在屋里的袁瑶和青玉也只是瞥了刘婆子一眼,这些日子都习以为常了,该看书的继续看书,该刺绣的继续刺绣。
刘婆子见园子里的人对她到来都无动于衷,便故意将食盒里的饭食用力地磕在东次间里的日月桌上,边放还边故意说给袁瑶他们听到,“别人跟着主子体面,我跟着的却是下九流都不如的,老脸都快丢光了。”
青玉从绣架上抬起头来,“哟,刘大娘,虽说我们家姑娘是外姓人算不得你们家的主子,可你这般背地里诋毁你们家太太,我们家姑娘作为太太的外甥女可是也能教训你的。”
“你……好你个小贱蹄子,”刘婆子气恼地指着青玉,“竟然敢胡扯,我……我何时诋毁太太了,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青玉不后退反而迎了上来,“奴婢哪里胡扯了,可是你自己说的,别人跟了主子都是体面的,你跟的却是下九流都不如的。你主子不是你们家太太还有谁?”
见刘婆子指着袁瑶,青玉又补了句,“我们姑娘外姓人,可不敢算是你们韩家的主子。”
“你……”刘婆子气得将最后一碗饭狠狠地搁到桌上,提起食盒转身就要走,却绊到了桌边的绣墩,整个人摔了个饿狗扑屎。
青玉毫不给面子大笑了起来。
刘婆子心中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太太交待不可闹得太过给小姐知道了,老娘一定撕了这贱蹄子。”
袁瑶已经从西次间放下书过来坐到桌前,“青玉不得无礼,刘大娘终是年长你许多的,还不去扶起来。”
青玉不情不愿,刘婆子则挥掉青玉递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见袁瑶似是不太满意地看着那些没半点荤腥的饭菜,又幸灾乐祸了。
刘婆子刚要抬腿走,便听到袁瑶道:“大娘留步,这菜……”
没听完刘婆子就来劲了,“哟,表姑娘这菜怎么了?我们太太都吃得,你就吃不得了,可够矜贵的。”
袁瑶笑道:“刘大娘误会了,我是想说这菜赏你带回去吃了。”
青素从外头端着小砂锅进来了,顿时香飘满屋,让刘婆子都禁不住馋了一下。
得了袁瑶的话,青玉将那盘炒都没炒熟的白菜帮子塞给刘婆子,“您老出去时记得顺手关了园门。”
“哼。”刘婆子瞪青玉一眼,便一瘸一拐的拖着摔疼的脚出去了。
青素边掀开砂锅盖,边小声道:“幸好十三娘想得周到,事先预备了银票给姑娘傍身,不然就要被这些人给为难死了。”
银票那里是十三娘给袁瑶傍身的,是给袁瑶的活动经费。
“罢了,”袁瑶摆摆手示意青素别说了,“反正我们在这也呆不长久。”最多也就等到韩施巧选秀完了。
“砰”的摔门声,主仆三人知道是刘婆子出园子了,正准备要开饭了,又听到园外传来韩施巧的声音,“刘嬷嬷好大的气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里面的人给你气受了。”
刘婆子在外嗫嚅些什么,屋里的人没听清,但韩施巧要管事的罚了刘婆子一个月的月钱,她们是听清了。
袁瑶到屋子的门口去,就见韩施巧脸色不佳的带着知秋从月洞门外进来。
表姐妹一起进的屋,闻到香味韩施巧问道:“什么那么香?把我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青玉愤愤的刚要说什么,袁瑶一个眼神飘来,她只好咽了下去。
“是烩素什锦。”袁瑶道。
“好啊,你们开小灶。”韩施巧玩笑道:“娘那里都没你这的好菜式,以后我就来你们这蹭饭了。”
青玉看不下去但又不能说什么,冷着脸道:“还有一个汤,奴婢去端来。”
韩施巧见青玉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但袁瑶含糊着应付了过去,她也就没细问了,一顿饭吃到只打饱嗝。
“没想到青素手艺这般了得,没点荤腥也能弄得色香味俱全。”说着,韩施巧又打了个嗝,接过青素端来的茶盏呷了一口,前一刻还笑嘻嘻的,后一刻又黯然了。
“这茶不对吗?”袁瑶试了一口,虽不是什么极品,但也是过得去的,比韩姨妈给她的茶沫子好多了。
当然这也是袁瑶用自己的银子买的。
韩施巧欲言又止,看看屋里的其他人。
袁瑶闻弦歌而知雅意,让青素她们收拾完就都出去,然后牵着韩施巧的手到西次间去坐。
才坐下还不用袁瑶问,韩施巧自己便将事都倒了出来。
正文9第二回寄人篱下(四)
“我待选,霍郎怕是知道了,很是焦急,可我们又不便相见,他只能几次三番地让人来找我,可都被娘挡了回去。”韩施巧抓着袁瑶的手,“娘将门户看得紧,我消息也递不出去,可就算递得出去我也是信不过旁人的。”说着,韩施巧哭了,“知道他不明真相而焦心,我也似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