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韩姨妈气头上,那肯善罢甘休,越闹越来劲。
眼看着刘推官将令箭丢出,韩原海眼疾手快在令箭未着地时便扑去接住,回头对韩姨妈道:“娘,你这般大闹公堂,到时就算爹来了,也救不了你。”
此时,韩孟悠悠转醒,姚捌的师爷赶紧出去和刘推官耳语几句。
韩原海则在堂下扑通扑通地磕头,“大人,这些银票虽不是我母亲的,可也并非窃取而来的,是……是我家表妹的。”
韩姨妈一听想去捂住韩原海的嘴已经来不及了,“你胡说些什么,这些银票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韩原海羞愧难当地抬头看韩姨妈,“娘,表妹已经被你逼去庙里了,为何你还不放过她,还要夺她的银子,你让她一个姑娘家以后如何度日?娘,当年姨父对我们家百般照顾,如今且不说以涌泉相报,却将他留在人世的唯一血脉逼迫至此,姨父姨娘泉下有知……”
韩原海的话戛然而止在韩姨妈的一个耳光中。
而韩孟则恨不得再度昏厥过去,以眼不见为净姚捌那种看他们一家子是“奇葩”的目光。
姚捌的算盘不过是看在如今皇帝对韩施巧多有偏袒,不论韩家今后是否得鸡犬升天,如今攀上几分交情不得罪了去总是没错的。
于是便有心做顺水人情请韩姨妈保媒,可如今见识了韩姨妈的德行,姚捌尤为担忧儿子的姻缘。
请这样的人保媒,别到时亲家没结成,倒成了仇家了,姚捌不由对韩孟道:“吃了这场官司,嫂夫人怕是也没心思为我儿保媒了,这还是延后再做打算罢。”
这两家结亲那有延后的道理,这无疑是借韩姨妈保媒拉近两家关系的事黄了。
韩孟就觉得脸面丢尽,连吃了韩姨妈的心都有了。
堂上,韩原海摸摸火辣辣的脸颊,却坚决继续道:“大人,这些银票的确是我表妹袁瑶的,绝非来路不明的不义之财。表妹如今就在南山寺,可请她来作证。”
嗷的一声,韩姨妈哭骂开来。
刘推官看看堂下捶打着儿子的韩姨妈,又看看身边的师爷,见师爷点头,虽心中不悦被干预,却也不得不扔出令箭,让衙役去南山寺请袁瑶来。
回头再说袁瑶。
袁瑶主仆正被南山寺的知客尼带往的寮房。
不用看寮房里头,就看房外堆放杂乱的破旧农具,便知那寮房原就是杂物间。
再推门进去,果然满满当当一屋子的杂物。
青玉不由得质问其知客尼,“为何早先没将屋子清理了出来,这如何住得?”
知客尼一脸的尖酸刻薄,“就给寺里半吊钱的供养,还想寺里把你们当千金小姐地服侍,想住舒坦就自己动手。”说完,用鼻子哼了声就走了。
想也知道韩姨妈不会多给银子供养她袁瑶在寺里的,可也没想到会只给半吊铜板而已。
青玉恨得把银牙都快磨碎了,只悔在大兴钱庄只说是失窃轻了,该说被谋财害命了才是。
无奈之下,主仆三人只有自己动手清理屋内的杂物。
也只一盏茶的功夫,从外头又来了三人。
一是去而复返的知客尼,二是方才连面都不愿和袁瑶她们见的掌院出于师太,最后一人是时常跟在霍榷身边的小厮——郑爽。
人未近,郑爽声便先到了,“这等地方怎能住人,亏你们还是出家人,这般势利。”
知客尼姑一路低头不敢言语,出于师太一脸媚笑刚要说些什么挽回面子,就被郑爽甩了袖子,往袁瑶这边来了。
来到袁瑶跟前,郑爽深深地拜礼,“袁姑娘,我家二爷进宫了,一时脱不开身,让小的来转告姑娘,二爷始终与韩家无亲无故,没道理强迫他们将姑娘带回,但请安心住在寺中,姑娘的一切供养皆由我家二爷支付,绝不让姑娘给人狗眼看人低,欺辱了去。”
郑爽最后一句,瞥向了出于师太,让她脸上一阵青红。
正文24第四回聚散离合(五)
自从袁家败落,袁瑶饱尝世间的人情冷暖。
虽然知道霍榷也不过是受韩施巧所托,但依然对他心存感激。
因她这样的孤女就算把银票拿回了,少不得也要看别人的眉眼高低,更有怀璧有罪之险,亲姨妈尚且要算计她的银票,更不用说外头的人了。
但若有镇远候府为依靠,旁人就有了顾忌。
袁瑶向皇宫的方向福身,“大人的恩情,袁瑶铭记在心。”袁瑶是绝对说到做到,且还有心图报。
袁瑶主仆从寮房搬到了精舍。
这寺中的精舍虽比不上富贵人家的院子,却也是难得的清净雅致的。
而且袁瑶选的是最为偏远的院子,离后山的竹林最近。
那日里满山飞舞的竹花只剩下枯黄的竹枝,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新的碧翠正在破土而出。
相信不久的将来定又是一片生机蓬勃。
刚收拾好箱笼,便有姑子来报说是顺天府的衙役有请。
袁瑶知道能拿回银票了,心说:“还以为姨妈多少都能忍耐个一两日的,没想这般迫不及待。”回头吩咐青玉,“你留下。”又对青素道:“更衣。”
青玉听说韩姨妈吃官司了,正是瞧热闹的时候怎么会愿意留守,便撺掇起青素来。
青素不多想便来给青玉当说客,边给袁瑶换上青灰的僧袍,边道:“姑娘,听说韩太太吃上了官司,此番叫你过去,就怕她为求自己脱身栽赃姑娘。我是个笨嘴拙舌的不如青玉,姑娘带上青玉到时也能在口舌上多个助力,不至于吃了亏。”
袁瑶将长发高高绾在头顶,束成一髻,别上一支木簪,从铜镜中看了眼青素,悠悠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只道:“傻丫头,去把青玉叫来。”
青素以为事成了,高高兴兴就去唤青玉。
青玉进来时,见袁瑶正品着南山寺特有的竹壳茶。
这茶说是茶却不是茶,是十多中草药配制而成,有清热去湿的功效。
开水冲泡后茶汤不够清亮,但味甘爽口,春夏两季喝最是得宜。
见袁瑶未做声,青玉也不敢说话。
“倘若我成了弃子,你觉得你在十三娘那里可还有利用价值?”袁瑶听似轻飘飘的一句,却把青玉吓得不轻。
袁瑶放下茶碗走到青玉身边,“你是聪明的,以后如何向十三娘报信,该是清楚了吧。”
青玉刚要辩解,袁瑶却一拍她的肩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姨妈为何会吃了官司,这次是我默许你的,但若是日后你再敢对我的话阳奉阴违,我就是悄无声息地把你给处置了,十三娘也不能对我如何。”
袁瑶轻轻拍拍青玉的肩膀,却让她不禁双膝及地,跪坐在地上,如快要窒息般地喘息不止。
青玉的心思不是这一番敲打就安生的,想以后有安稳日子过,这人是不能留在身边的。
袁瑶话虽说得残忍,可真要动手她也做不出这伤天害命的事,只能另想一法了。
当袁瑶到来时,堂上已经换姚捌端坐,刘推官一同汇审。
未见韩孟,韩姨妈则被赐了座,韩原海站在韩姨妈身后。
韩姨妈看刘推官和大兴钱庄账房的眼神,仿佛世仇。
本来姚捌是不愿这般折腾的,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既给了韩孟面子,又给了钱庄交待,无奈他大舅子又开始认死理了,只得等袁瑶来。
袁瑶一身出家人的简朴,神情恭谦,落落大方,进来便赢得了刘推官和姚捌的好感。
袁瑶低垂着头带着青素从容下跪,道:“民女袁瑶,叩见大人。”
姚捌想速战速决,便指指韩姨妈道:“你可认得堂上这两人?”
袁瑶不急不徐抬头看向韩姨妈和韩原海,这才道:“认得,他们是民女的姨妈和表兄。”
“那你是否又认得这些?”姚捌让衙役将银票递给袁瑶。
袁瑶细看托盘中的银票,又道:“认得,这些是大兴钱庄应阑珊坊特制的银票。”
姚捌又问:“可是你的?”
“姚大人可是慧眼如炬,”韩姨妈忽然插话对袁瑶道:“你可要老实回话,不然……公堂之上有的是手段。”威胁的话毫不掩饰。
“娘。”韩原海心情极是复杂,虽知道他们家对不住袁瑶,袁瑶这回帮他们是人情,不帮也怪不得袁瑶,换做是他也没道理再帮他们家。
韩原海心是如此说,可看向袁瑶眼神,还是满满的恳求。
姚捌一拍惊堂木,“肃静。”
袁瑶又磕了一个头,“回大人,一来这些个银票阑珊坊的姑娘大多都有,二来票面上未记名,是否是民女的还真不好说。”
韩姨妈则蹦了起来,指头几乎戳到袁瑶的鼻子上,“好你个袁瑶,果然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呀。”
韩原海瞬时痛苦地闭上了眼,喃喃道:“娘,现世报,因果报应。”
韩姨妈又回头呵斥儿子,“你胡说什么。”
“咚”姚捌再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袁瑶看到后堂门口内一角衣袍露了出来,那滚边袁瑶是认得的,韩孟穿过。
刘推官在旁凉凉道:“她这般说有何不对?倘若她说就是她的,本官还不信呢。”
姚捌也点点头。
袁瑶又道:“但若是这些个银票是从我姨妈处得的,那便是我的,是我交给姨妈保管的。”
“算你识相。”顿时韩姨妈心平气和了,挺着腰杆坐回椅子上,一脸得意地看着刘推官。
韩原海则难以置信地看着袁瑶,感激在心。
刘推官又问道:“你一个姑娘家为何会有妓坊的银票?”
韩姨妈大声道:“她曾被贬官妓,如今才脱的籍。”
“娘。”韩原海第一次对母亲有了怨怼。
韩姨妈冷哼道:“我有说错吗?”
藏在后堂门内的韩孟,似乎想冲出来揍人了。
袁瑶虽一身朴素却也难掩姿色,闻言微露几分黯然再添柔弱与无奈,令人怜悯,也将韩姨妈反衬得越发的面目可憎。
刘推官不由道:“你这般说你亲外甥女,你就有脸了?”
不说刘推官,就是姚捌也对韩姨妈生了厌恶。
韩姨妈顿时语塞。
大兴钱庄的账房在旁多时未说话,因他有秀才的功名堂上可不跪。
平日里去兑银子的是青玉,账房是认不得袁瑶和青素的。
只见账房向姚捌拱手一拜,“大人,此银票特殊之处在信物,这位姑娘说银票是她的,可有信物?”
袁瑶道:“有。”回头让青素将沉香刀币信物递上。
“先生看清了,可是此物?”姚捌问道。
账房先生看过后,“没错正是。那这些银票的确是这位姑娘。是我等误会了这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