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可转眼霍榷又来了个但书,“但是……”
闻言,霍夫人的心又悬了起来,“又怎的了?”
霍榷忧心道:“太医说前些时候在宫中受了一场惊吓和寒气,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呕吐难愈,汤药难进,每日进食更是不多,身子就虚了。刘太医一再叮嘱,以后需仔细了不然就不好说了。”
“以后就别让她动了,好好在漱墨阁里养着。”霍夫人沉吟了片刻,换了小声道:“回头你到后街去,那里住着几房侯爷以前的侍卫,如今老了伤病不断不得用了,只得侯爷念旧每月还是给了钱养着。只是那几个钱怎么够一家开销的,一早便有心让家里的婆子媳妇来当差了,只是他们没多余的银子塞给你大嫂的人,故而一直闲置着。如今你去要来过,她们定会感恩戴德,以后没有不尽心伺候你媳妇的。”
霍榷道:“儿子曾听老爷提起过,也是这打算的。”
霍夫人这才和霍榷一道往东次间去。
而在暖阁那头,霍老太君听太医说官陶阳及时止住了血就无大碍,只需日后调补就是了。
刘太医留下一张补血调养的方子,便要离开,不想霍老太君却留住他,小声问道:“那边的无大碍了吧?”
其实霍老太君没有不担忧的,那可是她嫡出的重孙。
霍老太君觉着官陶阳就是无心之过,可到底还是官陶阳冲撞了袁瑶,倘若袁瑶腹中的孩子有什么差池,她觉得她儿媳妇霍夫人和二房的人都不会放过官陶阳的,她不能让人作践了她的外孙女,且后来她又发现官陶阳受了伤了,就越发觉着要护紧了。
刘太医一一禀了,霍老太君这才吩咐人给了药礼送了他。
送袁瑶回了漱墨阁后,霍夫人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勒令宋凤兰、王姮和官陶阳禁足在各自的院中,没她的话就是身边的丫头婆子都不能随意进出的。
这惩戒,一没打,二没跪,只禁足在院子里养着而已,就是霍老太君也没话说了。
再说官陶阳。
官陶阳被抬回东院后,被她的奶娘灌了一碗汤药,直到翌日才醒的来。
虽说伤口被上了药包扎好了,可到底也不过是一夜的功夫,还是痛得很的,且一起身就眩晕着。
官陶阳侧卧着,不敢动弹,刚要唤人来,就听到外头传来她奶娘郑婆子和人争执的声响,“……怎么是凉的?这凉药怎么吃得。”
有人就回了,“诶哟,这么冷的天,从灶上这么大老远的拎来,凉了也没法子的,回头你们再热热就是了。”完了就听到那人走了。
“呸,”郑婆子小声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狗仗人势的。”
官陶阳勉强着撩开帐子,抬头去看,就见郑婆子端着碗药进来了。
“妈妈。”官陶阳唤道。
郑婆子慌忙放下药碗,过来扶官陶阳躺下,“奶奶小心。”
官陶阳也不顾其他的,抓住郑婆子的手,忙问道:“榷二奶奶怎样了?”
郑婆子给她掖了掖被子,道:“母子平安。”
官陶阳默默地闭了一会眼,才道:“我觉着好些了,一会子你和我一道去给榷二奶奶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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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婆子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道:“奶奶不能……出去了。”
官陶阳愕然道:“不能?”
郑婆子道:“奶奶们被太太禁足了。”且还是不知期限的。
官陶阳却是镇静了下来,因着不止她一人被禁足了,就道:“也罢,既然我出不去了,俍哥儿那里,你要多上心,别让那些下作东西趁机歪待了我儿。”
只是郑婆子一时也是有心无力了,道:“老奴……老奴也不能够出去了。”
官陶阳这下方觉着事情非同小可,“为何?禁着我们还不够,那里有连你们都被禁足了的?”
听她这么说,郑婆子干脆就一道说了,“不但如此,就是外头的人没太太的话,想进来也不能够。”
“不能够,难不成老太太的人她们也敢拦,她们就不怕老太太知道了?”官陶阳微微激动了,想撑起身子来。
郑婆子赶紧往她身下垫了个引枕,抚着官陶阳的胸口,且等她顺了这口气方道:“太太说这话时,老太太就在,是老太太默许了的,算是对太太未再对奶奶们请家法的妥协了。”
官陶阳只觉是一阵五雷轰顶,一把揪住郑婆子的手臂,道:“那俍哥儿怎么办?平日里有我,那些下作东西都敢欺阳奉阴违,偷奸耍滑的,要是没了我时时过去问着,还不知她们会怎么对我儿皮赖惫懒的。可怜我儿,不成,我要出去……”可刚挣扎起身又摔了回去,所幸头磕上的引枕上,不至于伤上加伤。
见状,郑婆子也慌了,虽说她懂些药理,可到底不过是皮毛,要是官陶阳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使不上力的,便劝解道:“奶奶如今养伤才是要紧的,那些个狗仗人势的虽都该杀千刀了去,可到底还是银子能使得通的,回头老奴给她们点甜头,会帮着递信儿的。”
官陶阳有心要强,可到底强不过身子,听了郑婆子的话她只得歇了那要强的心,“你说的是,幸好上回让妈妈把我那支金簪给送出去当了,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到底也直接几个钱,回头你就把银子都给了她们,只要她们带句话给老太太,让老太太多照看俍哥儿些。”
官陶阳一心在儿子身上了,一时也未留意到眼神躲闪的郑婆子。
其实并非郑婆子心虚昧下了那当了簪子的银子,而是当簪子的那几个银子,头一回就被买办的那些东西给剥一层,往院里送时,二门上的那些不要脸的又剥的一层,到手时就剩下的不多了。
而前个为她们办事的人被撵了出去,来求,郑婆子怕生事,又给了一半,刚才又给出去了一半,不然这火盆都烧不起来了。
所以郑婆子听了官陶阳的话,到底不敢说,就怕她忧心。
郑婆子就忙忙端起放熏笼温着的汤药,“奶奶,快把药喝了,只要你康健着,大少爷才有依靠。”
官陶阳知道是这理儿,便硬撑了起来,把那凉药给吃了。
与此同时漱墨阁中,因着袁瑶坐着身子,太医不好开散淤血的药,就是外用的都不敢,只嘱咐着拿鸡蛋就着壳煮了,捞出拨了壳往伤处运。
昨夜霍榷为她运了一夜,腰上果然是好些,后半夜袁瑶才能睡了,不然那钻心的疼闹得她真是坐卧不宁的。
今日休沐,霍榷早起,见着袁瑶好不容易睡得香甜,便悄悄地出了西院,沿着南北的夹道往侯府后门去。
昨夜霍榷就让郑爽今早在后门等着了,于是两人出了门到了后街。
就见如今虽早,可街上也有几个挑担子做生意了的,有炊饼、糖糕,还有杂货的。
郑爽引着霍榷往后街东头去,“二爷,小的问过了,那卢大虎和林长辉两家人一道住前边那院子里。”走了大约百步,郑爽就指着一个院门道。
霍榷点头,郑爽紧忙上前叫门了。
少时就见一个年约十一二的小丫头开了门。
小丫头打量了郑爽一番,看郑爽虽是身穿下人装扮的短褐,可衣料子却是他们这些人家都穿不起的,便问道:“你找谁?”
郑爽道:“赶紧让你们老子娘来迎,府里的二爷来了。”
小丫头一听往郑爽身后一探头,果然见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忙忙就往院里跑,“阿爹,阿娘,卢大叔,卢大娘,快出来,府里的二爷来了。”
这一嚷,小院里立时涌出了十多口人来。
林长辉腿上有些跛,一瘸一拐地出来的,训斥女儿道:“瞎嚷什么,二爷那等身份的人,没道理来我们这种地方的。”
此时郑爽进来了,“二爷在外头半日了,还不快出来迎。”
林长辉和卢大虎是见过郑爽的,见郑爽这般说,都慌忙到门口去。
果然是霍榷,两人惊疑不止,可到底不敢慢了,赶紧过去打千,道:“不知二爷要来的,怠慢了,您赶紧里头炕上坐茅。”回头又嚷嚷着婆娘儿子女儿忙活起来伺候。
霍榷进了院门,就见院子里有口井,井后支着竹竿,竹竿上正晾着粗布蓝衣的衣裳,再看墙边挨着两个破损的车轱辘,上头拴了条狗,边上的草棚里还有头瘦得皮包骨的老驴,一股子什么味儿就冲鼻子来。
再看霍榷,穿着金蟒箭袖的通身锦袍,外头一件莲青的貂裘排穗褂,头戴通水玉的赤金冠,这一身站这院子里真是格格不入。
林长辉和卢大虎这时就唯恐家里把这位金贵的主子给坐脏了,一时想要往里迎也不是,不迎也不能够,进退两难的。
霍榷也知道他们的难处,到底还是没进去,只道:“小时的腿脚功夫,可没少得你们的指点,如今得知你们的艰难,一来瞧瞧,二来问一声,可有愿意到二奶奶跟前去伺候的?”
林长辉和卢大虎听霍榷提起旧事的,一时心里感慨,不觉鼻头就酸了,又听霍榷说要人去伺候府里的奶奶,顿觉觉着喜从天降般。
扑通扑通的,两家人跪了一院子,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不止,直道,能够伺候二来是他们的福分。
霍榷又道:“只一样,如今二奶奶身子不便,不求多机灵的,只要能够护住门户的就成了。”
林长辉和卢大虎是从镇远府里出来的,那些的腌臜事儿他们是知道的,一听霍榷这话就明白了。
卢大虎把自己的女儿和刚才开门的小丫头给指了出来,“这两丫头手脚笨重些,可力气活却是好手。”这是在说这两丫头有些腿脚功夫。
接着卢大虎刚要指身边的大女儿,却撞上大女儿满面通红地偷觑霍榷。
再看霍榷,只见他拧面向别处,卢大虎立时把指头拐了个弯,指林长辉的另一个女儿去了。
最后林长辉和卢大虎婆娘的引见下,霍榷又见了好几家的人,一下就定下了八个媳妇婆子,和七个小丫头,都是性子彪悍的,这种人外头瞧着鲁莽,可能会闯祸,可一旦认了主就是一根筋的了。
如今漱墨阁惹事的不怕,就是怕出背主的。
霍榷留下银子,令她们各自收拾妥当后,随郑爽进府就是了。
其实,霍榷不用自己来这么一趟的,只是一来他亲自来比光打发人传话送银子更得人心,二来,袁瑶如今也没这精神来挑人了,这些可是以后在袁瑶身边伺候的人,事先不瞧上一眼,霍榷着实不放心。
回到漱墨阁,见袁瑶起了,霍榷就先吩咐尚嬷嬷赶紧去煮蛋,再让青素给他更衣,换了一身能让袁瑶靠着舒适些的棉绫袄才坐她身边去,问她腰上可还疼,问可还觉着那里不适。
只要袁瑶微微皱眉,就是似牵扯了他的心,立时便揪着疼,那份紧张劲儿,把一旁的青素和宫嬷嬷给乐得直掩嘴偷笑。
接着就说到后街去挑人的事,叫了田嬷嬷来说让她管教那几个媳妇婆子,宫嬷嬷就教导那七个小丫头。
和袁瑶用过早饭后,霍榷又用热鸡蛋给袁瑶腰上运运,不时问可烫。
昨夜的事儿,在袁瑶嘴里来回犹豫,最终她还是决定说了,“那官姨娘……妾身昨儿个瞧着不像。”
霍榷的手顿了顿,只因在袁瑶身后,所以袁瑶没瞧见他脸上闪过的阴戾,只听他道:“太太和我都瞧出来了。”
袁瑶松了口气,官陶阳虽为妾了,可到底是姑表亲,要是霍榷不信她的话,少不得她就有挑拨之嫌了。
霍榷又道:“大房那边虽有老太太护着,可太太心里有数。你不知道太太已经许久未使手段了,一旦她动手了,就是老太太也拿不住不是的。”
霍榷这话,如今谁也没官陶阳体会得深刻的,真是哑巴吃黄连的。
头几日,官陶阳除了安心养伤也不能做什么的,只是她发现她的奶娘似乎有些不妥。
早上还见她奶娘头上别着银簪,晚些时候便不见了,一支木簪取代。
今儿还见她穿一件小毛皮袄,明儿就只剩下坎肩棉袄了。
问皮袄哪里去了,郑婆子就说沾了秽物,如今又洗不得,就不好再穿了。
官陶阳半信半疑的。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官陶阳也能下地了。
这日,官陶阳醒来,见屋里没人就自己下地了到外头去,不想才开门就见郑婆子正拿着一副玉镯子央求着宋婆子。
到这会子官陶阳就只听到宋婆子说要五百个钱。
郑婆子一听,咋呼了,“五百钱!?”
宋婆子不紧不慢道:“您老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近年关了,什么都贵了,就是五百钱也未必能买来的。”
官陶阳立时就明白了自家奶娘身上的东西,为何一日少过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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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陶阳觉着她们应该是在说吃的,可寻常东西二三四十个钱就能够了,五百钱就是大肚弥勒佛都吃不了的,便道:“什么东西年下就要贵到五百钱都未必有的?”
宋婆子和郑婆子看来,就见官陶阳扶着廊檐下的柱子站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