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是什么差事,定是去送香供银子的差事没办好,再去一趟的。”姚大嫂子冷笑道。
“定是那样,不然旁人问她,她还不敢说的。”
这些的话,让正好来小抱厦的巧喜给听到了,只是她依旧不动声色地拿了要取的东西便走了。
巧喜出了议事厅,就故意去遇上了婆子的女儿,“三丫,我刚瞧见你娘了,才要同她说事儿,我们二奶奶要给南山寺的明过大师带个话的,她却忙忙地走了,这是赶着做什么去的?”
三丫听了,道:“我也不清楚,我娘也只忙忙家去了一下,说是太太吩咐去见寺里的韩姨娘,耽误不得。”
巧喜不清楚韩姨娘是谁,可还算机灵,“韩姨娘?一个被送到寺里去的姨娘有什么好见的。”
三丫也是这般想的,“我说也是,可我娘说,要是能办成这事儿,以后指不定就成太太身边得用的了。”
巧喜面上状似无心,可暗地里却都记下愕然三丫的话,又扯了几句便往西院去了。
西院里的人都知道巧喜是个整日里不着家的,四处包打听的,见她回来就打趣她几句。
巧喜憨笑着就往上房去了。
如今已是四月了,天气不冷不热,最是舒服的时候,帘栊也换上了轻薄的绫纱,瞧着里头朦朦胧胧的,却敞亮了不少。
巧喜问左檐廊下的几个二等丫头,“二奶奶和小爷,歇中觉可起了?”
有人道:“青素姐姐刚让我们打的水,想来也快起了。”
这时屋里传来声了,“谁在外头呢?”
巧喜忙忙进屋去,道:“回二奶奶,是奴婢巧喜。”巧喜进屋就见袁瑶的四个大丫头正在忙里忙外的,佑哥儿才被叫起,正不乐意地嘟着嘴,“娘,娘……”握着个白兮兮肉呼呼的小拳头在揉着眼睛,粉嫩嫩的两脚丫子上各点着五个圆团团的趾头,一动一动的。
袁瑶抓起佑哥儿的脚丫子,亲了一口,佑哥儿这才呵呵地笑着喊:“娘,娘,弟弟。”
今儿赵绫云带着萧家团子萧锦韫来了,自南山寺见过一回后,佑哥儿就萧锦韫弟弟叫上瘾了改不了口,气得萧家团子每回都大喊,“是哥哥,哥哥。”
赵绫云就笑自家儿子道:“傻小子,你这不是叫佑哥儿哥哥了,所以他才你叫弟弟的。”
萧锦韫气得小眼圈都红了,佑哥儿会过来给他个很响的“吧嗯”亲亲,然后小哥俩又好了。
赵绫云这趟来是给袁瑶送萧老夫人寿宴的帖子来的。
萧宁原先要给萧老夫人大办的,可萧老夫人不愿意,萧宁只得改作家宴,只请了三五知己好友来就成了。
赵绫云同袁瑶说了好些家常,便午饭时就回了,袁瑶本要留她饭的,却想着如今赵绫云家里还有个婆婆在了,也不好在外头多呆的,便也没留了。
所以佑哥儿这会子睡醒了,才又想起萧锦韫来。
袁瑶接过青素绞干的帕子,给佑哥儿擦了把脸。
佑哥儿精神了,终于瞧见巧喜了,嘴巴张得圆圆的,“哦,哦?包包?”
巧喜近前道:“佑哥儿,我叫巧喜,不是包包。”
佑哥儿伸着手背上四个小窝的肉手抱着自个的脑门,意思是当初你头上有我的小荷包,还差点没还我,“哒噗,包包。”
袁瑶用指节刮了下佑哥儿的小脸蛋,“佑哥儿是小气鬼,这还记得呢。”
佑哥儿略作嘴巴向袁瑶一笑,憨头憨脑地就要去蹭袁瑶的胸口。
佑哥儿都十月大了,霍榷就喊着儿子要断奶了。
袁瑶想着她的奶水也不多,断了就断了,就不让佑哥儿近她了。
青丝赶紧端熬得烂烂软软的粥点过来。
佑哥儿看看那一小碗香滑稀粥,又看看袁瑶的胸口,有点难以抉择的样子,看得小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青素忙忙舀了一口稀粥微微吹凉了,送到佑哥儿嘴边,佑哥儿果断张嘴。
一口粥吃在嘴巴里,佑哥儿小嘴巴努了两三下又看看袁瑶,又努两三下再吞。
青素又递一口来,佑哥儿张嘴,霍榷正好进来。
霍榷瞧着儿子边吃粥,边还不忘看袁瑶的,霍榷道:“佑哥儿,你吃就吃,可吃一口看一眼你娘做什么,当下饭的吗?”
袁瑶一时忍俊不住,笑嗔道:“二爷。”
佑哥儿瞧见自己爹,高兴地举着小手要霍榷抱抛他玩,“爹爹,高高。”
霍榷摇摇头,“你吃饭,不高高。”
佑哥儿一听不高兴了,低着头嘟着嘴巴,绞着两小指尖,不时偷瞄霍榷一眼,“弟弟。”
霍榷:“……”
袁瑶却笑个不住。
佑哥儿如今也会察言观色了,知道霍榷不喜欢被叫做弟弟的,所以只要霍榷没满足他的要求,佑哥儿就不叫爹爹了,叫弟弟。
霍榷几步上前就把佑哥儿捞进怀里,夹在腋下就出去了。
佑哥儿嗷嗷地大叫着,被带远了。
袁瑶这才有功夫听巧喜回事儿。
巧喜在袁瑶耳朵边上,低语了几句。
袁瑶眉头紧了紧又松开了,“去看韩姨娘做什么?”
巧喜道:“三丫也说不知道。”
如今袁瑶主持中馈,后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出她的眼睛。
就像上回,大厨房里突然就进出了好几个面生的家人。
说是大厨房里那些刚配人的媳妇的那口子,隔三差五就往大厨房里去看媳妇。
先不说大厨房是什么地方,就大厨房所在之处,就在二门内,那里是这些人能随便进出。
今儿能进大厨房,明儿就能偷鸡摸狗地进了二门,进三门来了。
袁瑶当机立断,把大厨房里的那个几个媳妇都打发到前院,又告诉了霍榷。
霍榷把那几个人一揪出来,找来可信的管事一问底细,竟然问出不得了的来路来,霍榷立马就把人给送官府去了。
而买了这些人进来的管事自然受了重罚。
后来袁瑶又暗暗查,才发现这些人竟然是霍夫人院里的姚大嫂子要来的。
正所谓害人之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袁瑶至此就让人留意上正院了。
只这些个苗头,袁瑶也是想不明白的,就先打发巧喜去了。
再说那去南山寺的婆子。
进了山门,婆子就让姑子带她到一笑轩去。
韩施惠正茫然呆滞地坐在炕上,头也不梳,面也不洗,身上的衣襟也是松松垮垮的,好不落魄的模样。
姑子来报说,镇远府里来人看她来,她也好半天没反映的。
婆子瞧韩施惠那模样,就看不上她,只是霍夫人有交待,她到底也不好拿脸色给韩施惠瞧的,于是婆子上前给韩施巧蹲福道:“老奴给韩姨娘请安了。”
韩施惠目光涣散地慢慢抬头看婆子,“你谁?”
婆子道:“老奴是太太跟前的屠嬷嬷。”
一听到太太两字,韩施惠就冲了婆子过来,“可是太太让你来接我回府了?”
婆子被韩施巧抓着衣襟,险些勒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挣脱,道:“太太听说韩姨娘在寺里也不知安心,胡言秽语,四处胡说我们二奶奶被休,是下堂妇。”
韩施惠听了立时气头又上来了,“我胡说?”转身就往炕上的箱笼捣鼓去。
好一会子,韩施惠才从箱笼里拿出一个上了小锁的嵌螺钿小箱子。
婆子问道:“这是什么?”
要是青素和苏嬷嬷瞧见了,自然是认得这小箱子,这正是当初袁瑶存放霍榷给的切结书的那个小箱子。
只是在五皇子谋逆之乱,郑婆子私下开门引歹人进镇远府那会子,袁瑶才发觉不见了。
其实这箱子在那之前便不见了。
韩施惠冷笑道:“这话说起就有点长了,袁瑶那贱人虽是太后赐给二爷做妾的,可二爷那是便无心纳她为妾,便写下了切结书。袁瑶那贱人老早便不是二爷的人来,如今她却舔着脸占了威震伯夫人的名分,好不个知廉耻的东西。”
婆子端详着那箱子,道:“你的意思是,这切结书就在这箱子里头?”
“没错。”韩施惠十分之肯定道。
“那你打开来瞧瞧。”婆子又道。
韩施惠却摇头,“箱子是锁上的,钥匙只袁瑶有。”
婆子意思就失望了,“也就说韩姨娘也没瞧过里头的东西?既然东西都在姨娘手里了,姨娘怎么不撬开了瞧个究竟的。”
韩施惠嗤笑道:“所以说是奴才就奴才,没长点脑子。我要撬开了,难保不被人瞧出痕迹来,以后拿出来跟袁瑶对质的,她只会说箱子被撬开过了,这什么切结书是后来才被放进去的,她不认了怎么办?”
婆子还是不以为然,“韩姨娘瞧都没瞧过,又如何知道里头定是切结书。”
韩姨娘胸有成竹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可认得郑翠?”
“郑翠?”婆子抿着嘴想了想,“可是当初二奶奶进府是带来的那个的媳妇,二爷的长随郑爽的姐姐?”
韩姨娘得意地笑道:“没错,就是她,这东西,也正是她从袁瑶屋里拿出来的。”
婆子一听有门道,又问:“那个郑翠可是二奶奶身边得用的,怎么会吃里扒外的。”
韩姨娘又笑了,“因袁瑶那贱人犯妒,眼里用不得人,郑翠有意要给帮她分忧伺候二爷,袁瑶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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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回再见沈娆(二)
婆子一听韩施惠这话,心道:“初时太太还觉着,这些都不过是韩姨娘口出的疯癫,不可信,如今看来,若‘东西’是二奶奶身边的人拿了给韩姨娘的,那果然就是真的,太太的那点子顾忌就不存在了。”罢了,心下又暗暗欢喜的,说天助她了。
这时又听韩施惠道:“往日里我和郑翠最是要好的,她不服袁瑶那贱人,得了这‘东西’也知在府里是藏不住的,怕被袁瑶那贱人知道了给害了,就让她的兄弟把东西带到了南山寺给我收着。”
歇了口气,韩施惠又道:“我知道郑翠她的心,曾给她说,要是有朝一日我能揭开袁瑶那贱人的真面目,恢复了我身份,二爷的身边有我也定会有她的。唉!”韩施惠长长地叹了一气,很是兔死狐悲地感慨道:“只是没想到她却遇上了那样的人祸,真是再怎么争都争不过命的。可后来我又想,当时那么多人,怎么就单单死了郑翠呢?那日听说都在漱墨阁里了,就漱墨阁的人多,要是袁瑶要动什么手,想来也是容易的。”
韩施惠又两手合十,向天道:“郑翠你若是天上有灵,就保佑我能回府去,那时我定为你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且让你瞑目了。”
婆子心里冷哼了一声,但嘴上却道:“姨娘且放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谁做了什么老天爷都知道的,天理循环,谁也逃不了的。”
韩施惠见该说的都说完了,赶紧问道:“既如此,太太什么时候才接我回府?”这才是她在意的。
婆子笑道:“韩姨娘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