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便守在外头的青素,听到传唤自然要进来的,只是她也是知道小箱子里头是什么东西的,自然不想去开的,进来便道:“回老太太、太太、二爷、二奶奶,都是奴婢的疏忽,钥匙……钥匙被奴婢弄丢了。”
霍夫人蓦然冷笑道:“是吗?不见得真是时候。”
韩施惠和霍夫人越发肯定里头的东西了,就是霍老太君也不禁起了疑。
霍榷悄悄捏了捏袁瑶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既然没了钥匙,那就直接砸开。”
“不能啊,二爷。”青素扑过来跪求道。
可霍榷没听青素的,拿起韩施惠手中的小箱子用力就往地上砸去。
就在那小箱子被摔得迸裂开来,一份折叠成形的信笺就在其中。
韩施惠想要伸手去捡信笺,不想青素却突然冲来撞开了韩施惠,抢先夺下信笺就往自己嘴里塞,想要吃下去。
可韩施惠那里肯的,上前就抠青素的嘴巴,想将信笺从青素嘴里抠出来。
但那可是贝齿张合的嘴巴,韩施惠的手指就被青素生生咬下一片肉来,让韩施惠抱着血淋淋的手惨叫了起来。
“青素,”袁瑶忽然喝道,“松口,把东西吐出来。”
青素一口的血,哭道:“二奶奶……她们这是在害你。”
袁瑶还是向青素嘴边伸了手,“吐出来,二爷不会让我有事儿的。”
“二爷。”青素不敢肯定地望向霍榷。
霍榷向她点点头。
青素这才慢慢将信笺吐了出来。
信笺才一落到袁瑶的手,霍夫人也不顾上头的唾沫和血迹,一把就夺了过来。
霍夫人对霍老太君道:“老太太,你也瞧明白了吧,要这里头真没写什么东西,袁瑶的丫头又何必这般拼死抢夺的。”
霍老太君只说了一句,“打开。”
“老太太、太太,快打开吧,瞧真了。”霍榷道。
霍夫人小心将那折叠的信笺张开,里头果然有字迹,且一眼就看得出是霍榷的字迹。
霍老太君老眼昏花,此时又没带着眼镜过来,便道:“念。”
只是当霍夫人瞧清楚上头所写,面上就不太好看了,支支吾吾的。
“念啊。”霍老太君也瞧出不对来了,催促道。
霍榷上前接过信笺,道:“太太这些年眼神也不好使了,还是让我来念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霍榷念罢,将信笺递给霍老太君。
“这都什么同什么的?”霍老太君问道。
霍榷笑道:“这是一首诗,叫《鹊桥仙》。是当年七夕之时,我写个海棠的。只是那时她还未被太后赐给我做妾,说出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得这样的诗,到底有碍于名声,哪怕如今海棠已嫁了我,还是有与我私通之嫌了,所以海棠明知这东西不该留,却还是偷偷地留下了,而青素这丫头也是怕海棠的名声受损,这才拼死要毁了这诗。”
“不……不,不可能,郑翠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就是休书?”韩施惠顾不上手上的伤了,一把抢了那信笺过来自己看。
可韩施惠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信笺都被她拿倒了。
不说韩施惠难以置信,就是袁瑶和青素都不敢相信的,这切结书怎么就成《鹊桥仙》了?!
霍榷偷偷给袁瑶眨了眨,再抬头他又换上了感慨万千的神色,“说来也真是人言可畏,不过是一首诗,也不知如何就传成这副模样。”
霍老太君看着霍夫人,道:“也亏得你什么都信了。”
霍夫人面上自然没有好看的颜色,心道:“这些个没用的东西,果然还是得自己安排的才好。今事至此日后怕是袁氏也防备了,想要再捉住她的短处也不容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拿住了袁氏,待到落了手里,袁氏的死活才能任由了我。”
想罢,霍夫人道:“就算这些不过是冤枉的袁氏,可袁氏用这些个yin秽的东西,却是铁证如山的,绝不可纵容了。来人,将袁氏拿下,收押进小祠堂,明日再做定论。”霍夫人这是想先下手为强的。
可霍夫人没等来她的人,就见水乡从外头进来了。
对于如今的霍夫人来说,除了袁瑶之外,水乡就是她的另一个威胁。
“你来做什么?”霍夫人厉声问道。
水乡给屋里的人都见了礼这才回道:“公爷让贱妾来告诉老太太、太太,香鼎是公爷今晚才外书房拿给的佑哥儿,太太有什么疑问的,公爷说,让太太只管来问公爷,公爷也奇怪好好的凝神香怎么就成了那些个yin秽的东西了。”
霍夫人就觉一窒,怔怔地看着那个白玉香鼎,又蓦然直指袁瑶道:“这是公爷的东西?你怎么不说?”
霍榷才要说话,袁瑶却拉住了他,此时霍榷为亲子,不好同霍夫人对面的,只有她这个已经被霍夫人嫌恶的儿媳妇才好说话的。
就听袁瑶道:“太太一进来就说这鼎里有yin秽的东西,让二爷和儿媳都来不及说清楚。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既然太太说是有那便是有,可做儿子和儿媳的没有让父母受过错的,所以儿媳只得不做声,只想等事后无人时,在细细告诉太太。”
袁瑶说到这,稍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公爷出来认了这香鼎,那做为儿女的自然没得让外头的人蒙蔽了老太太、公爷和太太的。这里头到底是什么香,一会子就都清楚了。这林太医既然能从成灰中闻出里头有依兰和蛇床子,那活生生的依兰花,林太医定能一眼便认出的。烦请二爷,取几盆花来,让林太医辨认辨认的。”
听袁瑶这般一说,霍夫人就觉越发不好了。
依兰花可是稀少得很的,见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林太医也不过是被霍夫人所收买,那里见过什么依兰花的,霍夫人刚要说话想要作罢,就听霍老太君道:“这法子好,我都这把年纪了都没见过什么叫依兰花的,也想瞧瞧。老二,你只管去请林太医过来辨认辨认的。”
到了这种时候,霍夫人是什么都说不了了。
霍榷应了是,就命人将几盆花搬进正间,然后让丫头将东次间的幔子落下。
少时,就听到林太医就被霍榷领了进来。
霍榷道:“方才林太医只用少许香灰便能辨认出香药中有依兰花和蛇床子的,所以我想让林太医了辨一辨这里头那一盆是依兰花,也好日后小心着些,不再着了别人这些下作的手段。”
“这……”林太医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好一阵后,他也知道自己不认得,可又不能说不知道,心中就想赌一把,指着其中一盆道:“这个就是。”
霍榷双手背在后,看都不看那盆花,道:“林太医可是确认了?”
听霍榷这般一说,林太医都迟疑,忙道:“错了,错了,灯火昏暗,下官一时没看清楚,这盆才是。”
“林太医这回可认定了?”霍榷又问道。
眼前就三盆花,林太医猜了两盆,而两盆都不是,就以为剩下那盆就一定是了。
林太医忙指着最后一盆花,道:“是这盆,应该是这盆,这回绝对没错了。”
霍榷慢慢走到林太医跟前,道:“林太医果然医术‘高明’,‘见识广博’的。”
林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心里松了口气,嘴上道:“那里,那里,伯爷金赞,下官实在是愧不敢承的。”
霍榷笑道:“林太医太过谦虚了,其实这里头那一盆都不是依兰花,可林太医却能在其中认出来,你不‘高明’,还有谁高明的?”
这话一出,里头的霍夫人和林太医的脸色一同煞白。
霍榷向门外一伸手,做邀请状,“林太医这边走,我们公爷有请。”
闻言,不待林太医求饶的,霍夫人就觉脑中一阵眩晕,厥了过去。
正文2082日的更新在这里第三二回析产分家
第三二回析产分家(一)
霍夫人这一厥过去可不得了,屋里就是一阵忙乱了,就是霍榷也顾不上要将林太医往霍荣那里领去了,掀开幔子回东次间来。
只见霍夫人面色青白,牙关紧咬,怎么叫都不中用的,都知道是不好了,而外头又正好有太医的,可那林太医如今他们是谁也信不过了。
袁瑶只得喊道:“快拿鼻烟来。”
等青雨将鼻烟取来,袁瑶扶着霍夫人的头,将鼻烟凑霍夫人鼻下晃了晃。
霍夫人吸了几下,眉头皱了皱,少时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一通了这关窍,人就总算是醒过来了,众人到底才松了一口气。
霍老太君从霍夫人昏厥过去起,就冷眼看着想着。
先是给自己儿子送什么依兰花,再到韩施惠被霍夫人从南山寺里接回,还有一意孤行要各房各院收了从宫里出来的几个人,最后弄出个什么依兰花蛇床子的催情香,又是什么休书,最后可恶的竟然是险些又引狼入室,因那沈娆而再受太后挟制的。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个幺蛾子都是霍夫人早早便筹备好了的,就等今儿这机会的。
可霍老太君想来也就以为霍夫人不过是觉着自己儿子如今出息了,袁瑶不得霍夫人的心,霍夫人就想折把袁瑶给下了堂,让她娘家的侄女外甥女的什么人做她儿媳妇,那时她才是称心如愿,为所欲为的。
想罢,霍老太君又冷笑暗暗道:“这老二家的虽不是冯家人,人却是不错的,不能同她这做婆婆的一条心自然也是有的,可到底也没别的心思。如今她闹了这么一出,不说老二家的对她离了心,怕是和老二也生了罅隙了。等阿荣那边将那林太医一审,也是什么都清楚的。想来她也是知道她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只是如今最要紧的还不是这桩,而是太后又蠢蠢欲动了,又想把手伸到镇远府里来了。”
忖度片刻后,霍夫人对霍榷道:“得了,老二你娘已醒过来了,这里又有你媳妇照看着,你带人去见你爹才是要紧的。”
霍榷看看霍夫人,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的,便道:“闹了这半宿,老太太也乏了,孙子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霍老太君点点头,拄着龙头杖便要走,还没出东次间的就险些被突然从角落里冲过来的韩施惠给扑了个踉跄。
“老太太救我,我原是好好呆在寺里的,是太太教的我说了那些,我不敢不从。”韩施惠抱着霍老太君的脚哭喊道。
霍夫人一听险些又厥了过去,指着韩施惠骂道:“好……好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
霍老太君有霍榷扶着总算是站稳了,回头对霍夫人冷哼了一声,又指着韩施惠对霍榷道:“这样的东西留着就是个祸害,趁早那里来的送回那里去才干净。”
霍老太君话里的“那里来”,说的可并非是南山寺,而是韩家。
“是。”霍榷回了,一脚蹬开韩施惠,再命人将韩施惠架走,天一亮就把人送回韩家去。
丫头婆子们赶紧见屋子收拾了干净,一时刚才还闹得厉害的一屋子人,就只剩下袁瑶和霍夫人了。
袁瑶命人拿了一丸百灵丹来,用姜汤化开了,亲捧了来给霍夫人吃,不想霍夫人一手就拂了,药碗摔了个满地。
霍夫人指着袁瑶的鼻子,“好手段的二奶奶,使出这些个下九流的法子套了林太医的漏子,如今还假惺惺的给我吃什么药,不是毒药吧。”
袁瑶拿过青丝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溅身上的汤药,等青梅和几个丫头把地上的碎瓷屑都收拾干净了,就把人统统都打发了出去。
罢了,袁瑶这才跪地上,对霍夫人道:“太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般试林太医是有不够正大光明之嫌,可我真要是拿了依兰花来,固然林太医有蒙对的机会,但可太太想过,先头太太也曾有过一盆依兰花,老太太瞧见这依兰花会想不起当年那盆来?”
听袁瑶提到先夫人,霍夫人愣了愣,“想得起又如何?”
袁瑶道:“太太,当年先头太太正是因猫忽然春气发动,扑了先夫人才成了惨剧的,到底如今怕是都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的。当初老太太和公爷是不知道这依兰花是个什么用处的,只道不过是花香奇异的珍稀,如今太医却告诉了老太太这依兰花的用处,难保事后老太太和公爷不会想起当年的事来问起的。”
霍夫人登时惊惶不止,一把掐住袁瑶的下巴,“明过果然将当年的事儿都说给你听了。”
这话一出,袁瑶登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霍夫人突然就态度扭转,欲至她于死地的,原来以为是明过师太告诉了她当年的事儿。
只是事到如今,就算袁瑶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怕是霍夫人也不信了吧。
袁瑶只得道:“明过师父不过是南山寺一个低微的火头尼,又容颜尽毁,可要是她略略将当年的事儿传出一二来,想来多的是人违心的供奉她,又那里会落到这般田地去的。最后还因赎罪而自尽了,她何必的?不说我不知当年的事儿,就是知道了太太有什么不好了,二爷又能社么好的?我又能得什么好的?”
霍夫人阴着脸咬着牙,道:“你知道就好。”
袁瑶抬眼,又道:“当年的事儿本该已随先头太太入了土的,只盼太太别‘一不小心’自个翻了出来,供人想多了,那才是要紧的。”
霍夫人猛地又是一惊,“那盆依兰呢?你们收那里了?”
袁瑶道:“太太给二爷拿回来那日,二爷就烧了,这种留人把柄的事儿自然早处置了早妥当的。”
言下之意是,只霍夫人拿着自己的把柄四处张扬给人看了,还当人全都是瞎子傻子的。
霍夫人面上的青白蓦然换成了青红。
而袁瑶这么维护霍夫人也无他,不过是如她所说的,当年的事儿要是被霍老太君和霍荣查出来了,霍夫人能落什么下场都是可想而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