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爹怎么把先头太太的奶妈妈给接回来看顾娘了?”霍韵又问道。
这个霍榛还真没想过,所以不知道怎么答,就胡诌道:“老人家应付那些个什么见喜最是有一套的,想来也是因为这样爹才接了回来照看娘了吧?!”真的,霍榛他自己也不确定。
可他这话听进霍韵耳朵里却是肯定了的。
霍韵还想问冯环萦说什么yin秽的东西,这时,太医已诊完了脉,在幔子外头候着。
霍榛出去问道:“大人瞧内子的脉息是治得不治得?为何自小产后,便一直病痛不断。”
太医回道:“据尊夫人脉息,下官敢说这是痰气迷心所至。痰迷之症诸多,却与尊夫人这般的都有别。尊夫人是因当初痛失子嗣,急痛在心,一时不察淤积而起,这才壅蔽了心窍。令尊夫人记事儿混乱,还不时有被人加害了,或身边的人被人加害了的幻象。”
太医这话,冯环萦在那屋也是听见了,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就出来,“你这庸医,刘太医说了我不过是一时经期不调,夜不能寐,不思饮食,心中发热罢了。什么痰气迷心,急痛在心的。”
霍榛愣了愣,“什么刘太医,什么时候给你请过刘太医来了?你记错了。”
霍韵听了太医的就信了七分了,如今再见冯环萦这般,就越发相信了。
等太医走了,又把冯环萦给哄回去休息了,霍韵对霍榛说,“三嫂这病可不轻,可得小心顺着她点。也幸得三哥及时同我说清楚的,不然我过去找二嫂的不是,怕是二哥跟前就落不到好了。”
霍榛道:“你如今可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好在娘家久留的。”
“也罢了,既然娘如今也不好见我的,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的。”说罢,霍韵就走了。
可霍韵对冯环萦到底是可怜的,回去时就绕了一圈到大将军府去,跟冯家说了冯环萦的事儿。
冯家里都是什么人的,可没霍韵那么好糊弄的,一听就知道里头有不清楚的。
且因着就旧年的事儿,霍夫人疏远了冯家,让冯家的日子不好过,他们正愁着不能牵扯回霍夫人的,如今霍韵送来这么个机会,他们那里会生生放过的。
翌日,冯家兄弟妯娌浩浩荡荡就往镇远府去,要为霍夫人讨公道了。
就见荣恩堂上,霍荣和霍夫人端坐在上,地上两列交椅,冯家的都做左侧,霍杙、霍榷和霍榛三兄弟就坐右边的交椅。
对于这些个舅舅,舅母的,霍杙不待见是情理中的事儿;霍榷对冯家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儿门清,如今也只剩下面上的情了;而霍榛,因着冯环萦对冯家也喜欢不起来了。
而霍夫人是因着怕当年的事儿被翻出来,贼胆心虚了,恨不得以后都没人提起这事儿来,可她兄长冯大郎张口就让霍夫人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来,他们冯家就是拼上性命定会为她这妹妹讨个公道。
冯家兄弟妯娌以为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得了他们一家子的助力,霍夫人和霍榷、霍榛没有不欢心感谢的,可除了霍夫人愈发焦急不安外,霍榷和霍榛却都没丝毫反应。
霍榷是最是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的。
霍榛则觉着他娘不可能受了委屈了,不过是冯家又想找机会打秋风来了。
霍荣用茶碗盖刮着茶汤拨去浮茶,道:“夫人,各位舅兄既然说你受委屈了,那你就只管说吧。”
霍夫人忙道:“公爷玩笑了,妾身能有什么委屈的?”
冯二郎道:“妹妹你还瞒着?都知道了,你堂堂公夫人却被禁足了。”
霍夫人急道:“谁传的浑话,我那里是被禁了,我这是身上不好了,这几日才没出来。”罢了,就怕冯家的人又说出什么不妥当的来,霍夫人反问冯家兄弟妯娌道:“可是家里又不宽裕了,要来问我要什么东西了?我这正好有准备给府里的下人做夏衣的银子,虽不多可到底也够一时半会救急了的,大哥二哥三弟,你们只管拿去使就是了。”
霍夫人这话让冯家的人脸上都不好看的。
虽然他们的确有来打饥荒的意思,可到底是伤脸面的事儿,不好拿出来明白说的。
如今被霍夫人这么赤白白地就拿出了,冯家的人自然有受不住拂袖就要走的。
冯大郎和二郎的妻子就比她们男人瞧地清楚的,小声同冯大郎说:“怕是姑奶奶给人拿住了短处了,如今不好在面上说的,不如一会子我和二弟妹、三弟妹底下问清楚才是。”
他们冯家虽有意给霍夫人鸣不平,可耐不住霍夫人不领情,还惹了一身不痛快的。
霍荣这时又说话了,“既然各位舅兄无话好说了,那我正好一事趁着都在,说了正好。”
霍荣这么一说,众人自然是洗耳恭听的。
“如今他们兄弟三人,都成家立业,功成名就的也有了,我寻思着也该是让他们独立门户的时候了。”霍荣这话才说完,荣恩堂中就是一阵惊涛骇浪的。
且听霍荣的意思,那是准备三兄弟都分了出去,一个不留的。
要是这样以后谁来承继镇远公的爵位?
别人如何霍杙是不管的,他第一个就跪霍荣跟前,一掐大腿逼出眼泪两滴,“父亲,我不走,儿子如今虽已长成,可还没能给您尽孝,如何就要分了出去。儿子这要是分出去,也会被世人所不齿。”
冯家的人见霍杙赶前头了,就暗示霍榷和霍榛也赶紧跟着表态的。
对于朝中的动向,霍榷虽没霍荣这般老道,能一眼便看清楚背后的深意,可他多少都能觉察,故而他上前一步作揖道:“君要臣死,臣不死则是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则是不孝。忤逆父意,那才是大不孝。若公爷执意要让儿子自立门户,儿子不敢不从。”
霍夫人和冯家的人顿时心中一凉,都暗道霍榷脑子不清楚了。
而霍杙自然是高兴的,只要他争取留下,那就没人能同他争这世子之位了。
再说霍榛,他在分家和不分家之间的利弊权衡了半日。
霍榛也知道,爵位是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的,又想分家后没人管束他了,而且以后就他自己当家做主的比什么都好,于是他也道:“儿子也不愿做那大不孝之人。”
霍夫人就觉着一阵胸闷气短,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有人道:“父母在者,子孙不得分财异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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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回析产分家(六)
说话的正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家老四——冯环萦的父亲。
冯四郎这话令手足无措的霍夫人和冯家娘舅们,如见希望一线。
霍榷的大舅母脑子转得极快,立时道:“没错,我《大汉律例》别籍异居之条下就有明文而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违者徒三年以示惩’,公爷若执意让他们兄弟析居,这不是予人以权柄弹劾他们兄弟的?”
一时间满堂之中皆是附和之声。
可冯家这般倾全力而为,其中自然是有利益作祟,只要霍榷和霍榛还在镇远府,念在今里的情分上,霍夫人日后没有再对娘家撒手不管的。
冯家如今到底到了何种地步了,只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在仕途之上,冯家兄弟不能指望,早早便有意在生财之道上了。
冯家在冯老爷子年轻鼎盛之时,自然也是有过繁荣富贵的家境。
那时冯家也有些田产庄子,商铺营生的。
但都这些年过去了,冯老爷子衣钵后继无人,又不擅经营的,也就耐不住坐吃山空了,冯家兄弟都知道这般下去是不成的。
后见有人在西北养马,一匹好马以金而轮,日进斗金那是不在话下的,冯家兄弟没有不眼红眼热的,便有心一试。
可马场岂是说建便建的,马场虽赚钱,但先头投入的银子可要不少。
就不说要买地一大片做草场供牧马之用等等,这些个杂七杂八的花销,就说想要赚大钱,那家马场没一两匹血统纯正的上好的种马。
这样的好马有,都是值大价钱的,可也不人人都是伯乐的,有识千里马之能的。
就有投机取巧铤而走险之辈,盯上了这些不识货的,却又急着想要买好马的主,弄虚作假一番,骗了银子就跑的。
冯家兄弟就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那时冯家就正好四处找好马,一听说有人有汗血宝马,立时就找那家人去了。
可冯家兄弟那里见过什么汗血宝马的,就是冯老爷子也只是听说,没亲眼所见。
且当时要买这汗血宝马的,也不止冯家他们一家的,好几家人都去瞧了,且银子越喊越高的。
冯家兄弟急了,也不懂如何看马才知马匹是好是坏,只凭着道听途说的,所谓汗血宝马,因汗出如血而得名,就上前摸了马匹两把,摸得两手红后,就说这马是真的汗血宝马,就忙忙同人一道喊价的。
最后冯家几乎是用去了半壁家财,才将两匹一公一母的马给买了下来。
就在冯家兄弟以为终于买到好马了,松一口气时,忽然发现这所谓的汗血宝马竟然在马棚小厮的一通洗刷之下,没再出汗血了。
再请懂行的人来一瞧,这那里是什么汗血宝马,不过是好一些的寻常杂种马。
得知被骗,冯家兄弟想再去找那家人,人早人去楼空了。
可事到那会,马场的地也买了,好些马也买了,人也雇了,就此罢休了冯家兄弟都不甘的,也回不了头了,一咬牙只得继续。
只是这回他们不敢再自作聪明了,买马都带上了懂行的。
终于也不负冯家兄弟的辛劳,还真让他们买到了一匹好种马。
只是余下的家财又去了一半。
可有了好种马,还愁以后没银子回笼的吗?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胡丹挥兵南下攻破宁武关,横扫直入,冯家的马场难逃劫数,血本无归。
正因如此,冯家娘舅们被霍夫人奚落到这种田地,亦要厚着脸面为霍夫人出头的。
霍荣也不和他们在口舌上争锋,等他们自说自话消停后,才道:“我《大汉律例》虽有众位舅兄弟所说之条,但也有‘其父母许令分析者,听’一条。”
霍荣这话一出,冯家人一时就没话说了。
这条有两重说法,一是诸子可提议分析,父母若是“许”了,便能分家。
二是,父母可直接“令”诸子分家。
最后那“听”,自不用多说了。
霍荣都这般说了,冯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到底是外姓。
就在霍荣要拍板定论时,就听霍夫人忽然道:“我不许。”
众人登时皆向霍夫人看去。
只见霍夫人面色苍白,强作姿态端坐在上,只那紧握在太师椅扶手上发颤的手出卖了她的心绪。
“娘。”霍榛有些焦急地唤道。
霍夫人不理,拧头向霍荣道:“公爷说‘父母许令分析者,听’,可我却是不许的,他们就不能析居出去。”
“就是这话。”一时间冯家人又附和上了。
霍荣瞥了霍夫人,道:“婆媳不睦,家宅不宁。我正是因的你才要分的家,你倒还敢说出不许来。”
霍夫人一窒。
可冯家人不知里头的是非,只道:“若说到是因婆媳不睦,自古就只有做儿媳的孝敬供奉婆母的,会同婆母生隙公然不睦,在礼在理都是大不孝。只有是儿媳的错,绝没做婆母的不是。也只有教训之,或休离之,岂有因此而令诸子分家的话?这说不通。”这话里的意思,就差没直接说袁瑶她们三个不孝,能教训就教训,管教不来的就下堂。
“若是旁人我自是不敢说的,环萦虽小,可最是尊重她姑母的,没有同妹妹不睦的道理。”冯四郎赶紧补充一句,将自己女儿摘清楚了。
暗指有婆媳不睦的不是宋凤兰就是袁瑶,反正就和他们家冯环萦没干系。
霍荣放下茶碗,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怕外扬家丑一回,今儿就讼结一桩,都来分证分证到底是谁的错,又是谁的不是。”
冯家自然也是又这意思,且他们已暗下决心,不论对错,一概偏袒霍夫人就是了。
霍荣开口便道:“听说大将军府里还有一株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