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荣的话只开了个头,就听霍榷蓦然大叫道:“娘。”
就见霍夫人一手捂胸,口唇发紫黑,些许白沫溢出口角,整个人在抽搐。
这症状就同霍老太君心疾发作有些相似,霍榷也不懂让人挪动霍夫人的,打发人去请太医外,又让人赶紧到寿春堂去取几丸救心丹来。
救心丹果然是有效,才服下一盏茶的功夫,霍夫人便恢复了神智。
只见霍夫人忽然紧抓住霍榷的衣摆,口齿有些许不清楚,“拔了,烧了,去,快去……”
霍榷知道霍夫人说的是大将军府里的那株依兰花,也知道倘或他不去,霍夫人也不能安下心来将养的,只得去了。
霍榷做事没有不干净的,等到他从大将军府里回来,太医已来过又开了药方,煎了药个霍夫人调服了下去,霍夫人一时已好多了。
见到霍榷回来,霍夫人也不多问什么的,只巴巴地望着霍榷。
霍榷点点头,“都妥当了。”
霍夫人这才放下高悬的心来,面上的疲倦越发了,一时也还不能入睡的,只得闭眼养养神。
“娘,不管前事如何,公爷是决计不会害了我和三儿的,只望娘不要再忤逆了公爷才好。”霍榷小心地劝道。
霍夫人却猛地睁开眼,“不成,他不就是想把你和三儿都赶出去,好留他那死去的心肝肉生的儿子做世子的吗?真当我不知道他同老太太的那点子打算了不成了,我就偏不许了,他若是一意孤行,拼个鱼死网破,两干净就是了。”
“娘。”霍榷很是无奈地唤到,“这回不说是我和三儿,公爷就是连大哥也一并要分出去的。”
霍夫人冷哼一声,“这你也信?”
霍榷叹了一气,道:“娘,这回里头事关朝廷了,若是一个处置不当,怕是会祸及一家……唉!”
霍夫人一听心下吃了惊,“阿榷,可是朝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霍榷摇摇头,“儿子一时也和你说不清楚的。只是娘啊,就算儿子分了出去,也不过是和镇远府隔了个胡同口而已。”
可霍夫人觉着到底还是心酸的,“你是迟早要分出去的,娘也不担心你,只有你弟弟他……我不放心。”
“那娘就不让三儿住远了就是了。”霍榷说到,“前些年我便留意了一处宅子,不过就在我们府前头大街而已,我就买下了。当初想的就是未雨绸缪,如今到底派上用场。分家后只管让三儿住那里就是了。”
霍夫人听霍榷都准备妥当,还能再说什么的,也有默默落泪的。
……
分财异居,自然少不了主持人、受产人、中见人和代书人。
主持人自然就是镇远公霍荣。
受产人霍杙、霍榷和霍榛。
霍杙虽嘴上还说不愿远离父母的,可一旦决议要分家,霍杙却也是不甘落后的,唯恐少得了家产的。
而袁瑶、宋凤兰和冯环萦,就连霍韵亦有到场的,只是都避在了里屋。
中见人除了有冯家的那些个娘舅,还有霍氏族中的族长少君伯等人外,霍荣还请来了一些德高望重中的耆老,一起做见证。
而代书人,霍荣则请来宗正府的大宗正。
有了这些人,按理来说也是公正的。
可霍杙觉着他同霍榷和霍榛一比,却显得势单力薄了,竟然还请来了大皇子。
霍杙事先并非告知霍荣大皇子要来见证的,故而大皇子的忽然到来,到底把人都惊动了。
都说这下霍荣多少都会有些偏袒霍杙了。
霍荣做为主持人,开场道儿女已成家立业,已尽全抚养之责,在他权衡斟酌利弊之后,决意让三个儿子分家当过。
这些按《大汉律例》都是允许,众外人自然都不好多说的。
场面话后,就是品搭家财的重头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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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回析产分家(七)
《大汉律例》有文,“嫡、庶子男,除有官荫袭,必是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只以子数均分。”
镇远府能荫袭的就是霍荣的爵位了,可霍荣今儿不说爵位的承袭,就只谈家财析分。
按律例,若是霍榷他们有庶出的兄弟,也是要同他们这些嫡子均分家产的。
只是他们没有,三人皆是嫡出,所以更无争论了。
而要析分的家财有房产、田产,就是茅厕都在其列,而金银、器物、家具、牲口、债务等等自然也是要分的。
除了镇远府是天子所赐,有荫袭爵位资格的才能得,所以不再析分之列。
霍荣将能分的家财都一一当众念了出来,后道:“以上一分为五,其一做老太太的养老之用,其二做我与内子的养老祭祀之用,余下三份由他们兄弟三人自取其一,日后自行打理。”
为今日之析分家产,霍杙事先可是去下过了大功夫的,家中应有多少家财他都心里的有数的。
只是没想到霍杙,满心期待之下分到手的却只有这么些而已,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不禁道:“怎么只有这些,我知道的京郊庄子,我们家就有四处,怎么这账上却只记了两处?”
霍荣道:“那两处,一处是老太太当初的嫁妆,一处是你如今母亲的嫁妆。这些都是她们的体己,不入公中的,日后她们要给谁,我亦是不能置喙的。”
霍杙还不死心,拿出自己查来的清单,一一对照都不果,最后又道:“按常理,长孙亦可坐与,既是得半份,俍哥儿怎么没有?”
冯家人觉着终于是他们说话的时候,道:“什么时候庶出的也能和嫡长孙一概而论了。”
霍杙一时就跳了起来,“俍哥儿可是长房长孙,又是记内子名下的当嫡子养的,有什么不能的?”
冯家的人却很不以为然,道:“庶就是庶,若嫡庶能这般容易就颠倒了,那奸生子亦能登堂入室了。所以若是论起来,真正的嫡长孙应是我们佑哥儿才是。虽不是长房所出,却最站得住脚跟的嫡出,要坐与,也是应当是佑哥儿。”
这些都有意无意地忘了仅哥儿,这些话听在宋凤兰耳朵里,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滋味。
袁瑶就坐宋凤兰身边,厅堂里她不能说话,可到底还是能安慰宋凤兰几句的。
宋凤兰苦笑道:“你也不用劝我,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仅哥儿和大姐儿都会有好的一日,好歹我也有盼头了。”
此时外头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就是大皇子也说话了,为以示他作为皇子的公正,大皇子道:“按理说得都对,俍哥儿是长房长孙是不必争都是清楚的,而佑哥儿更是占足了嫡出的名分,既然各占着理儿,一道坐与就是了。”
霍荣一直没说话,就听着霍杙和冯家人出尽口舌锋芒的。
就是现下大皇子说话了,霍荣也不做声的,只听有了起哄道:“那就一分为六。”
霍杙一听,自己与人争论半日,还不但没得多分一些家产,反被分薄了去,虽说若细算下来,他还是有赚的,可到底心里不舒坦了,人霍榷一句话没说,却占尽了便宜的。
霍榛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因着在一时手头上得了那么财物,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花销的,正美着呢,也才眨巴两下眼睛的功夫就发现自己应得的那份在一再减少。
于是霍榛就不乐意了,“那我怎么办?”
少君伯笑了,道:“你?你儿子在那里?”
霍榛愣了愣,“我……儿子……现在我是还没儿子,可保不齐以后没有的。”霍榛这算是据理力争了。
霍杙冷声道:“胡闹,就算你以后有儿子,又占的是什么名分?还能算是长孙吗?”
霍榛张了张嘴,到底是找不出理儿来为自己说话的。
可霍榛是真不服的,霍榷是他的同胞兄长他不能去计较,可霍杙不是,他霍榛得不成的,他也不能让霍杙给顺心了。
霍榛忖度了片刻后,道:“我觉着若是按这理儿来坐与,教后世子孙都学了去,那可不得了了。”
冯家的人知道霍榛有话说了,便霍榛的话茬问道:“如何个不得了法?”
霍榛道:“俍哥儿若是能坐与了,那后世子孙为多得家产,定也会效仿之。不就是比谁先生出儿子来吗?那时也就不管嫡庶了,一气先生了再说。妻到底不过一人而已,那里能同那些妾室比,自然生不过妾室的,这下长的定都是庶出的多,然后再都让庶长子记妻室名下做嫡子养,就多得家财了,那不是都乱了套了。”
“没错,那这样的理儿,嫡庶不能乱,不能叫后世子孙都乱套了。”冯家的人附和道。
听有人认同他的说法,霍榛得意了起来,“若算起来,唯有仅哥儿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可惜他是不得坐与的,所以能坐与的只佑哥儿不可。”
“你……”霍杙着实被气得不轻。
一直默不作声的霍榷说话了,对霍榛道:“你这是什么嘴脸。如今上有国法可依,下有家规为例,且不说堂上还有大皇子和众位长辈在此,何时轮得到你在这胡言乱语,妄自评论后世之事的?”
霍榛立时就蔫了,又觉委屈的。
冯家的人面上也有些过不去的,直道霍榷是个不懂情面,不通人情世故的。
喝了半日茶的霍荣,见争论总算休止了,这才道:“旁人的人家如何,我管顾不到,在镇远府里还是我说了算,我只讲法理,外头一概的什么常理,长孙坐与的讲法,在我这是一概没有的。”
这最是公平了,要不得坐与就一概都不得,就都不好再争的。
罢了,霍荣拿出五分已品搭过的家产,给众为中人见证。
看过的都道还算是公平的。
可若细说起来,到底也是有些高低不同的。
又按喜好说,像霍榛就喜欢现银多些的,霍杙就喜欢商铺多些的。
霍榷是唯一无所谓的,他自信以后是没什么是自己挣不来的。
所以那一份该给谁,才是最公正的,就是学问了。
霍荣到底是想过了的,他把五分家产都制成了阄,每个阄又编了号,分别是仁、义、道、德、礼五个号,谁抓得哪个阄号,就得那份阄号上的家产。
因着都是自己抓了,最后会得了那份家产去,一概怨不得谁。
而他们自己所抓得阄号,以后也会算是他们在族中这支的名号。
霍杙自诩是长子,所以他要先去抓。
在五份阄号前,霍杙犹豫比对了半日,就是下不了决心。
按长幼排,霍榛是最后一个抓的,就觉着到那时都只剩下残羹剩饭了,老早心里就不爽了,见霍杙还磨磨蹭蹭的就愈发不舒坦了,道:“大哥,你这是在评估那上头的五个字,哪一个较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
这话一说,顿时堂上就有人笑了,就是霍榷都忍不住的,笑骂霍榛道:“就你贫。”
霍杙到底是被说得不自在了,最后选了个以“德”字为阄号的。
见霍榛老早就眼巴巴的,霍榷道:“去吧。”
霍榛登时乐得颠颠就过去了。
看着剩下的仁、义、道和礼,霍榛忽然有些明白霍杙的心情了,想拿仁吧,又怕义的那份更好。
霍榛真是拿不定主意的,最后心一横,一扬手,“给我拿把戥子来。”
“啊?”登时一堂疑问。
“三儿,让你拈阄,你要戥子做什么?”少君伯问道。
霍榛正儿八经道:“我刚才瞧着有一份上头字特多的,想来也该比其他的重些,拿戥子来称一称就知道了。”
众人:“……”
“就你花样子多,快拈。”霍荣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