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修士们看呆了,直到某位金丹长老大喝一声,才纷纷起身,驭器向大门飞去。
夙冰夹杂在众修士之中,即将被秘境吞没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秦清止的修为,果然已臻化神中后期,而自己呢,又只是个初初筑基。师傅的两世,身份背景不同,脾性心境不同,但为何无论哪一世,总感觉那么遥不可及?
微叹口气,她默念法咒,闷头挤进秘境大门。
刺目白光闪过,像是被什么力道撕扯,控物术失去平衡,众人纷纷落在地上。
禁制重重,神识探不了多远,只能瞧见数十条大河,以及茂密的山野丛林。夙冰有些无语,怪不得被称为洪林秘境,果真贴切的很,不是洪水就是树林。
且说此次历练,各宗门派出的皆是精英弟子,大伙儿心里都明白,门派之间纵是仇怨再多,也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一旦身死,凶手的相貌就会浮现在本命元灯上。
因此,此次探险比往常轻松的多,最起码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既然单为历练,便没有必要组成队伍,或单人,或两人并行,向着不同方向出发。
“咱们也分开走?”沈沁眉提议。
“我是无所谓,妹妹呢?”蓝少卿瞄一眼蓝蝶衣。
蓝蝶衣怕的要命,但被蓝少卿一说,一拍胸脯道:“我当然没问题!”
“你确定?”
“确定!肯定!一定!”
蓝蝶衣哼了一声,选了一条河岸就闷头扎进去。蓝少卿哈哈一笑,提步跟了上去,他是放心,但他家母上大人不放心,有铜门山的前车之鉴,临行时,被他母上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唠叨的耳朵都快起糨子了。
不一会儿,人便走差不多了。
夙冰一拍储物袋,祭出玉盒:“沈师姐,这个给你。”
沈沁眉垂目一看,唇角微弯,却没有收下:“回去后,师妹赠给沉柯师叔便是。”
夙冰不解:“你不亲自赠他么?”
“不需要。”沈沁眉微微摇头,又淡淡一笑:“若是由我赠给他,他断不肯收下,师妹便不同了,算他半个徒弟。况且只要能治他的痼疾,谁赠他,又有何区别?”
说完,欠了欠身,径自而去。
怀春少女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啊……
夙冰望着她的背影,暗叹自己老了,其实长生路太过漫长,有些追求也是好的,只可惜自己天性稍嫌凉薄,始终体会不到那种较为深刻的感情,比如快乐,又比如痛苦。
难道因为自己是器灵的缘故?
稳了稳心思,她将知髓草放回储物袋,也选了一条路,开始行进。
这条道似乎被人走过了,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妖兽,也没有什么高阶药草,不过中品药草余下许多,夙冰正好拿来炼药,便一路走一路采摘。
此刻秘境外应该已是黑夜,但镜内依旧天清气朗。
除了灵气较为浓郁一些之外,夙冰暂时没有发现此地有何玄妙之处,穿过一片小树林,发现前方没有路了,便打算趟河而过。
正预备施展轻身术,她却突然停住。
奇怪,那么多树叶纷纷落下,为何水面上一片叶子也没有?
秘境将神识力量抑制不少,而且水下世界似乎同密林是割裂的,神识根本探查不到。她只能采用最古老的方式,屈指一弹,将地上一颗小石子弹飞出去,哪知还未落下,便被河水吸了进去。水下面果然有东西,夙冰立刻设下防护罩,抽出痴缠,警醒的向后退。
隔老远,她蓄满灵力一鞭子抽上去,倏地从水下钻出一条一人多高的水蛭。
只是一条三阶水蛭精,妖力并不强,但夙冰天不怕地不怕,独独觉得这种滑不留手的水生软体动物异常恶心,三五鞭子抽过去,直接给抽爆掉。
弄死之后她忽然想,这不会是邪阙那厮吧?
怎么可能呢。
她捏了捏眉心,哑然失笑。
可惜夙冰没能笑多久,数百道妖息突然涌入神识,她脊背一僵,只见从四面八方的河岸里,渐渐涌出成百上千条三阶水蛭,扭动着身躯,吸盘一张一合……
夙冰快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握鞭的双手都有一些发颤。
一拍灵兽袋,将风声兽放出来:“你去打!”
自从夙冰有了飞行法器,也不外出历练,很少使唤它,它几乎快要睡死过去,落在地上许久之后,迷瞪着半响没有反应。
夙冰朝它屁股上猛踹一脚:“快去啊!瞧你傻的!”
风声兽这才醒过味来,嘶吼一声,然后向前方冲去,冲了一圈,又回来了,越发迷茫的看着夙冰:打什么啊,什么都没有!
夙冰一愣,从风声兽褐色眼瞳中,果真看不到水蛭,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竟全都是些幻象,恶心什么,出现什么,痛恨什么,浮现什么。
思量罢,索性盘膝坐在地上,紧紧阖上双眼。
那些水蛭纷沓而至,夙冰强忍着反胃,默念静心诀。这种幻象,同神识强弱无关,全凭心境,心魔越重越不容易破解,幸好自己没心没肺没心魔,只是纯粹犯恶心而已。
心中愈清,林中愈静,夙冰的吐纳渐渐恢复正常。
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些水蛭精果真不见了。
站起身,她拍拍风声兽的大脑袋,嘿嘿一笑:“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是处啊。”
风声兽鼻孔哼哼两声,不搭理她。
先前在寿宴上忙前忙后,整整劳累三天,又在秘境中走了七八个时辰,她也有些累了,便翻身上了兽背,指了指右边小径,惬意悠然地道:“走。”
风声兽抖了抖毛,正打算踏步,忽然双耳一竖,低吼一声,朝着反方向奔去。
夙冰眉头一皱:“你干嘛?”
只一瞬,她便想起此番夏重霜也来了,风声兽和夏重霜之间是有灵兽契约的,夙冰曾经查探过,此兽妖识中的契约十分随意,并非死契,根本无法与他互通心声,才安心将其留下,想着等到筑基之后,将其识海中的契约抹去便是。哪知时间久了,倒给忘了,一人一兽之间始终有所牵绊,无论哪个遇到危难,对方都会感知。
莫非夏重霜出事了?
夙冰郁闷了下,他出事不出事关自己什么事儿,干嘛要去救他?
像是猜到夙冰在想什么,风声兽一边撒丫子狂奔,一边呲着牙低吼,像是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夙冰不懂兽语,不过相处了那么久,大概也能明白它的意思。
骂她不是好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夙冰当下便恼了,以手作刀,使劲儿在它脑门一劈,骂道:“自古贞兽不侍二主,老娘不是好人,你就是一头好兽?!老娘为了名利接近他,你却为了几块儿烤肉背叛他,还敢唧唧哇哇说老娘的不是!想清楚了再骂!”
风声兽还真渐渐停住了,这么深刻的道理,它倒真没认真思考过。
夙冰骂着骂着,忽然觉得,夏重霜怎么那么惨?
☆、59迷魂阵(二)
其实细细想来,那个阴阳脸待自己也还不薄,没有他,当初便不能进入典藏楼,若不进典藏楼,何来功法,又何来师傅指点。
最孱弱的那些年,确实得他庇护,拾了不少好处。
而且在诛杀拓跋余孽之际,他还愿意保下自己一条小命,亦因此被罚思过……但话又说回来,冷氏满门都死在他手上,但凡脑子正常点儿的,也该恨他才是吧?
偏偏夙冰又不姓冷,对冷家也没什么感情。
所以夙冰还真有些纠结,她一贯恩怨分明,有仇不报心里堵,有恩不还心里也堵。很快,她又想到另外一茬,此次前来挑战秘境,是师傅带队,若是姓夏的出了什么事儿,师傅回山怕是不好交代吧?
师傅赠给自己保命匣时也说,是保“你们一行人”之平安。
眼瞳一暗,夙冰一拍风声兽的大脑门,喝道:“先别想了,过去瞧瞧他怎么了!”
前爪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地,风声兽正陷入天人交战之中,一听夙冰这话,怔了下,即刻撒丫子开始狂奔。秘境之内不能飞,夙冰被颠的头晕眼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果然还是老相好比较重要啊,看样子,她也得从小培养一头心腹灵兽!
越过两道沟壑,穿过一处丛林,秘境内大的惊人,放佛越走越宽阔,根本没有尽头,当风声兽驮着夙冰准备跳进一片树林时,却好似撞上一层禁制,“砰”的被反弹回来。
还好夙冰眼疾手快,一纵身跳了出去,否则就得像风声兽一样,摔的四仰八叉。
她站在禁制外,放出神识探去,的确探到夏重霜的灵息。
依照神识的反应来看,应该离的并不远,肉眼可见才对,但四周丛林稀疏,一览无余,分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夙冰仔细查看周围的地形以及林木排列的位置,确定是处法阵。
摸着下巴巡视一圈,夙冰摇摇头,这法阵她破不了。
风声兽凑上去,急吼一声:那也试试啊,半途而废算什么!
夙冰冷冷瞥它一眼,不知怎地,越看这货越不顺眼,当初这货跟着自己私奔之后,夏重霜没有追上来一掌劈死它,真是太大肚了。
既然破不开,那便强攻,夙冰微微阖目,双手结印,渐渐在胸前划出一个太极图。
默念通灵诀,她骤然将掌心一推,喝道:“破!”
林间飞沙走石,树摇叶落,虽然禁制未曾被撼动,但却能瞧见禁制内的人了。夏重霜正盘膝坐在林间,呈修炼状,表情极为痛苦的模样。
周身灵力波动十分强横,在牢笼禁制内壁横冲直撞。
夙冰啧啧一叹,又摸着下巴走了一圈,开始有些明白这秘境的玄妙了。怪不得同大伙走散之后,一个人也瞧不见,原来每每走进一处山林,都是在窥探自己的内心世界,越是青葱茂密,说明其心志越是坚定,自我控制力越强。相反,越是稀疏,证明此人心魔越重。
再看此地稀稀落落的山林,夏三少的心魔得是有多重?
夙冰还真奇了,堂堂夏家子孙,天赋异禀,如何会有那么深的怨念?
照这样下去,别说突破瓶颈结成金丹了,指不定还会被心魔反噬,就此一命呜呼。但心魔之事全凭自身,她有心无力,也帮不上忙。
风声兽在禁制之外急的跳脚,再次冲上去,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夙冰抽了抽嘴角,嘲讽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层禁制是他的心魔,现在他被困在自己的魔魇里,咱们根本进不去。”
风声兽望着里头的人,干干嚎了两声。
夙冰正低头想法子,眼前忽然一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入侵自己的识海,脊背豁然僵直,她双拳紧握,蕴满灵力,对着太阳穴轰地砸下。
入侵之物被她活生生拍死,取了出来,竟是一只白色小虫。
夙冰眸子一沉,冷冷道:“何方妖孽,出来!”
“好顽强的心志呢。”
不远处的榕树下,渐渐浮出一头白色麋鹿,一名女童侧坐在鹿背上,抿嘴咯咯地笑,“心魔没能困住你,反倒教你突破进旁人的魔境之地。”
夙冰凛声道:“你是秘境之主?”
“嗯呀。”女童摸了摸麋鹿长角,笑眯眯地道,“好奇妙,你居然能看到我,你还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类呢。”
“失礼了。”夙冰欠了欠身,鞠了一礼,“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