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听上去,两人似乎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夙冰可以感觉到,两妖之间的感情甚好。否则,邪阙也不会跟踪黑煞三百年,只为逮着机会救他出去,鸣鸾也不会得知自己是谁后,愿以他五劳七伤的身体,帮自己压制七日离魂钉。
鸣鸾的状只告了八万年份,仪式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秦清止一板一眼的接过金丹修士递来的一对儿同心镯,搁在手心里摩挲,迟迟不肯递给夙冰。
夙冰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又顺势以手肘捣了邪阙一下,邪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一只手,嘟囔道:“快拿来吧,婆婆妈妈的作甚?”
恰好有钟声敲起,盖住了他这句话,否则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浪,只是殿前高台上的高阶修士全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释空尊者,不由多看了邪阙一眼。
这一眼,恰好看到邪阙手腕上带着一串檀木灵真佛珠。
释空尊者当即站起身来,颇为惊讶道:“小施主,请问你手腕上的佛珠,哪里来的?”
高台上看客全都一愣,纷纷向邪阙伸出的胳膊望去,可笑大师一直站在释空尊者的身后,瞧了几眼后,讶异道:“这不是释心师叔的加持法器么?”
夙冰并不觉得奇怪,这佛珠是可悟拿来给邪阙镇妖气的,而可悟又是释心尊者唯一的爱徒。
邪阙却没夙冰那么粗神经,听罢这话,当下脸色微微一变。
果然,释空尊者揪着两道白眉,疑惑地打量邪阙一眼:“这佛珠乃是贫僧的师傅所赠,贫僧与师弟各有一串,教我们非死不得离身,师弟他杳无音讯数月,佛珠却已易主,莫非……莫非释心师弟已经圆寂了?”
此话一出,终于将观礼台上的嘉宾们,全都给炸醒了。
☆、106化妖成魔(四)
邪阙收回胳膊,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
他带上时明明试探过,此珠品级不高,也没有奇特之处,便侧目向夙冰使了个眼色。
夙冰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正了正衣襟,淡淡说道:“释空尊者,释心尊者同您一样,乃是合体期修为,他若圆寂,若非自身修炼出了问题,便是被更高阶的修士所害,您觉得在九麟岛上,哪位前辈有此能耐?”
一句话便刁难住了释空尊者:“这……”
可笑站在后面,盯住邪阙那张脸看了好半响,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师傅,弟子怎么觉得靳少夫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是可悟师弟的……俗家母亲……”
释空尊者再次皱起眉头:“可悟的俗家父母早已亡故,如何又出来一个?”
可笑搔了搔脑袋:“不对啊,弟子乃是听可悟师弟亲口说的,师弟他们都可以作证!”
眉头越揪越重,释空尊者正打算开口询问邪阙本人,面色陡然一沉:“好重的魔气!”
释空尊者话音一落,只见海天相接的地方卷起一阵浓黑飓风,结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以排山倒海之势,不断冲击着东陵书院的护岛结界!广场上众修士惊惧起身,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宝法器,向殿台靠拢!
夙冰心头一紧,果然听见鸣鸾道:“黑煞!”
夙冰连忙拽住邪阙的胳膊:“快躲进我识海里!”
邪阙扫她一眼,冷笑着拨开她的手。
夙冰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傲个什么劲儿!”
鸣鸾张了张嘴,想说邪阙不肯躲自有他的原因,识海里容纳一个高阶妖修已是伤魂之事,若再容纳第二个,怕是要伤及她的根本,但仔细一想自己干嘛要替他说话,便又咽下了。
护岛结界剧烈震颤着,脚下的地面更是颤抖不已,靳知书慌乱之下,奇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释空尊者一瞬不瞬盯着那团黑雾,斟酌道:“不清楚,但此黑雾内的力量极为强横,修为绝对在贫僧之上。”
在他之上,岂不是大乘期了?
众修士握着法宝的手,开始有些不太稳当。
一名金丹长老飞奔而来,悚然道:“大长老,护岛结界快要撑不住了!几位守阵师兄已经昏了过去!”
靳知书能修到元婴大圆满,毕竟见识深,心想大乘期又如何,这场中那么多高阶修士,还有释空尊者合体期的修为,便同他们商议:“趁此魔物冲击时,咱们先出手如何?”
殿台上的贵宾修士面面相觑。
“且慢。”秦清止神色不定,“此岛有古怪。”
靳知书讶异:“贤弟何出此言?”
“这独岛下面有东西,以在下观之,应是个会吸人法力、惑乱神识的阵法,而此广场则为法阵阵眼。”比起其他修士的慌乱,秦清止说起话来始终有条不紊,“那团黑雾不是在冲击护岛界结,他若想进来,以他的能耐必能混进来,我若猜的没错,他只是在催动阵法运转……”
“靳知书,你东陵书院到底有何阴谋!”秦清止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名元婴道君跳出来怒问。
靳知书面上惨白,此言若是由其他修士说出口,他一定勃然大怒当场发作,但此人是秦清止,以他对他的了解,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说出来。
释空尊者倒是一派淡定:“施主稍安勿躁,贫僧以为此事同靳施主无关。”
只听“轰”一声,护岛结界终究还是破了!
数万道黑气天女散花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广场,那些黑气的顶端浮出无数美人脸,伴着一声声媚笑,就朝修士的识海里钻!修士惊悚之余慌忙抵抗,但其中有几名修为低的小修士没多久便缴械投降,先是捂住耳朵惨叫,继而咧嘴大笑。整个人瞧上去,像是中了什么魔障,变得痴痴呆呆,有一名修士还边笑边脱衣服,说不出来的诡异。
先前那名赶来报信的金丹长老惊道:“这是什么阵法?”
秦清止犹豫了下,摇了摇头:“不得而知。”
“哟,您老人家也有不知道的?”邪阙瞥他一眼,颇得意地道:“听仔细了,此阵名叫魅罗千妖阵。”
“什么魅罗千妖阵,闻所未闻啊!”
“上古时期,为了抵抗人修入侵,南疆银狐妖王魅千萝所创设的阵法。”
夙冰沉沉道,“布下这种阵法,需要一只魅狐做引子,一个一丈见方的魅罗千妖阵,便需要一只魅狐,整座岛布置下来,至少要捉上万只魅狐。而且阵法的等级,同魅狐的等级差不多,瞧这些魅狐,等级最低也有四阶,也就是筑基后期,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头。如此多的魅狐,就算跑遍十个妖界也不可能抓齐全,我猜,极有可能是他豢养的。”
这会儿,殿台上的高阶大能们没谁闲着有空揣测她怎会清楚,只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夙冰正准备摇头,鸣鸾忽然插了一句:“这个得问邪阙。”
夙冰微愣:“怎么说?”
“你不知道么?”鸣鸾卖了个关子,才说,“魅千萝当年杀了自己上千狐子狐孙,创此迷幻阵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抵抗什么道修联合入侵,只是为了从白夜手中,救出一只被抓住的心上妖而已。”
“大白?”夙冰嘴角一抽。
“你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鸣鸾一面惊叹着夙冰的聪明才智,一面说道,“彼年他历练尚浅,血气方刚,同魅千萝这样的尤物厮混了几百年,有没有干出什么来,我可不敢保证。”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千萝我也认识,性格外柔内刚,是个非常有手腕有头脑有魅力的雌性。比你漂亮,比你精明,比你……总之一言难尽,等你来年飞升之后,去天魔界见到她就会知道。”
夙冰慢条斯理的转过头,挑了挑眉梢,睨了邪阙一眼。
邪阙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看她。
秦清止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拢了拢眉梢。
先前除了生气还是生气,气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那么现在心头为何会有一丝郁结,说不出什么滋味,体会不出什么感觉,只知如一块儿铅石压在胸口,闷而无力,难以舒展。
“到底有何破解之法?!”
殿台上,十几名元婴修士已经联手筑起一层防护罩,抵抗这些魅狐的入侵。四阶五阶的魅狐,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他们心里都明白,重头戏尚在后面,因此只防不攻,保存实力。
夙冰仰起头,盯着那团冷漠的黑雾,心头生出一丝疑惑。
黑雾放出神农化妖鼎,不断吸着那些丧失抵抗修士的魂魄,令人胆战心惊。
随着魅狐的级别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修士中招,他们纷纷陷入臆想中难以自拔,神识和三魂七魄逐渐离体,被神农化妖鼎所吸纳。到最后,十几只七阶魅狐从黑气中窜了出来,直奔殿台而去,轻而易举便穿破了防护罩。
高阶修士早已料到,因此并不惊讶,沉着应战。
一只公狐狸嬉笑着在邪阙身边绕了绕,被邪阙瞟了一眼,夹着尾巴便跑开了。而另一只母狐狸则去攻击夙冰,夙冰也不躲,任由它钻进识海,结果它就再也没出来。
夙冰去看秦清止,揣测他道心坚定,应该无碍。
哪知那些狐狸当他不存在一般,完全没有攻击他的打算。
别说夙冰愕然,本命真元剑在手,秦清止也有些纳闷,他感受到夙冰的视线,想起什么,便转动储物戒,一挥手祭出血牙月魄轮。此器重新炼制之前,是吸过夙冰精血的,完全是以本命法宝的规格炼制,因此甫一出手,便自行环绕在夙冰身边。
夙冰双眸一亮,激动的无以复加,再次向秦清止投去感激的目光。
秦清止一跃而起,挥剑去斩杀狐妖,看也不看她一眼。
夙冰好不尴尬,讪讪着垂下头。
“咱们走。”邪阙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黑煞此刻在操纵神农化妖鼎,正是好时机。”
“你果然有办法。”夙冰阴恻恻地道。
邪阙忽略了“果然”二字,还很自得地扬了扬眉:“问这么多干嘛?跟老子走就对了!”
夙冰扯了扯唇角,眯眼道:“行,走!”
台上打成一片,邪阙拉着夙冰从一侧开溜,等绕去殿后,夙冰放出风声兽来,开始一路向邪阙所指的路线飞奔,屁股后面跟着几只狐狸,却也只是跟着,并不敢靠的太近。
这厢自她逃窜,秦清止郁结之余,却也舒了口气,出手也就愈发没有顾忌。
黑雾盯了他许久,倏然放出一顶巨大的隐形鸟笼,从上空直接笼下,秦清止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此笼完全罩住。
他皱眉:“你想困住我?”
黑雾没有搭理他,一闪身消失于广场。
……
夙冰他们停在一处岸边,邪阙在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以血在前方写写画画。
阵法果真打开一个缺口。
“走。”
“走……吗?”
夙冰心里泛起了嘀咕,就这么把秦清止一个人丢下,不太好吧?不过眼下她中了毒,全靠鸣鸾在识海里撑着,邪阙又不能使用妖力,三个残废,能干什么?再说秦清止心思九曲十八弯,自己留下纯属累赘。
心一横:“走!”
一拍风声兽的脑袋,指挥着它向缺口跳去。
结果才跳出缺口,就被一道煞气迫的挪不开腿。
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和尚,眉眼冷峻,僧袍猎猎:“想逃,可问过本尊了!”
虽然从未见过此人,但仅凭一身合体期灵气,夙冰立时倒抽一口冷气,面前这位正是方才释空以为圆寂了的师弟,大昭延寺戒律院首座释心尊者,也就是可悟的师傅。
“尊者,黑煞攻击东陵书院,你师兄师侄他们大难临头,你不去帮忙,堵我们作甚?”
“他们是死是活与本尊何干?”
释心尊者冷笑一声,祭出禅杖来,横指向邪阙,“本尊的目标,只是这只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