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上前,掏了银子,我也不拦,只微笑谢过。
一路上,本监国体察民情,到处拣些合心的小玩意儿问问价钱,齐侯都是陪着笑脸儿抢着付账,本监国全都一一笑纳了,寻了个布袋,一顺儿装了进去。
“侯爷治下,果然政治清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买卖兴旺,苦某不得不佩服侯爷的经纬之才啊。”我将“没心没肺”在空中放了,晃着脑袋看着它兜了几圈儿,对齐侯说道。
“哪里哪里,符西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乃是自古有之。鄙人不过鼓励百姓继续发扬路不拾遗的传统,也没做得什么。”齐侯谦逊得很。
“扬思所说不错,侯爷确实当得起。”慈相点了头,也做赞扬。
齐侯这才笑了,面有得色。
回到侯府,已经傍晚。齐侯大摆筵席,为慈相与我接风洗尘。
不同昔日,本监国此番是上宾,还是个主宾。
几张偌大的紫檀朱木圆桌摆在堂中,却也不觉拥挤。
各色菜式新巧别致,只看去便会垂涎不止。
坐在齐侯身侧,由他亲自斟酒夹菜,大小官员前来敬酒也是以本监国为先,真是抢了慈相许多风头,前所未有啊。
每人见我都夸赞“年轻有为”“国家栋梁”,甚至不乏“少年倜傥”“一表人才”的类似言辞。
看来这符西镇人民的审美观念是有些偏差的——竟然是美丑不分。
比较起来,慈相要受冷落许多,他却淡然处之,一个人慢慢喝酒,慢慢吃菜。
住进客房,本监国不由得振臂高呼,继续感叹——我是在做梦啊!
墙上悬挂精美细致的桃花坞木版画,正室桌椅成套,俱是红木材料,靠墙小几上摆着三色送花吊耳瓷瓶,布置不可谓不精心;走进内室,当间一张沉香床占尽眼球,精雕细琢、镂金错彩,已是奢侈豪华。
无暇看其他,我一跃身儿,蹿上床去,顿觉舒坦解乏。
两个侍婢在门口轻唤:“苦大人,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为您备水洗澡。”
我假意入睡,不做理会。
除了家人,本监国真不曾被如此优待啊。即便在家,也不曾这般骄奢淫逸。
不多时,真的睡了去。
醒来时,夜已半酣。
我将两只枕头拖入被褥里,隆了起来。蜷进被中,爬到脚下,再从一角钻出,伏在地上,慢慢地爬到窗下。
门口两个小侍婢还在窃窃私语。
一个尖声尖气:“听说少爷从唐区抢了个漂亮的小姐,今晚上洞房呢。”
另一个声音略显粗壮:“今晚上本该我去陪少爷的,却被换岗,改守着这位丑爷。真是命苦。”
尖声儿的接道:“里边儿这个就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一进屋就像个死猪似的睡了。“
粗嗓的说:“我去报告侯爷的时候,侯爷也笑了一回。”
“侯爷这么待他,真是小题大做了。”
“我昨天绣了个桃红的小荷包儿,你看挂在少爷紫锻长衫上是不是很好?”
“还算凑合,少爷肯定会更喜欢我这个。”
……
我也不再听,轻轻将窗子拉开了,快速钻了出去。
不穿那宽大的朝服,其它衣衫也都是妥帖的很。
我只觉自己身轻如燕。
贴着墙根儿慢慢走来,一如侯门深似海,说这侯府确实贴切。
错过几个巡逻的侍卫,我把在侯府里转了好一会儿,总算摸清楚个东西南北。
方才听侍婢嚼舌根,想想今日接风宴上,确有一人未得见,那人便是侯府的小侯爷齐准。
路过一处厢房,里头微亮,戳开窗子,屏气望去,果然有文章。
一个家丁身形魁梧,闷着声音说:“少爷,这趟不虚此行,劫了小姐又抢宝贝。”说完嘿嘿一笑。
那少爷模样的人神情轻佻:“确实做得不错,把宝贝拿来我看看。”
汉子“唉”了一声,大手一摆,四个块儿头略小的家丁端上来几个锦盒。
少爷目光所至,家丁将各锦盒小心打开。
少爷边看边说。
“这个是陈年的西海赤璃镜,家里堆了多少,现在又拿回来。”
“这个东海赤龙珠成色虽好,但纹理有瑕疵,看着就不透亮。”
“这块翡翠石砚台,爹只拿来送姨娘。”
“湖心普罗扇,样子虽好,也有名家题词,可是想讨好丞相,怕是困难。”
扫过一趟,那少爷一副心中了然、并无所谓的态度。
“罢了,都入不了我的眼,爹那头也是过不去的。这些就送给你们了,以后别拿来碍我的眼。”
然后,眉眼一弯,嬉笑着问:“棒槌啊,那小姐可还水灵?”
那壮硕家丁原本有些失落,听见后少爷如此问道便又堆起笑来:“少爷,这小姐可错不了,妖精脸蛋水蛇小腰儿……”
那少爷欢喜地眼睛都不见了,这倒像他爹。
“嘿嘿,你知道本少爷对美人儿可不挑剔……”
然后脸色突面,皱了眉头:“棒槌啊,你脸上那痦子也太难看了。”
伸出手来,在那家丁脸上一划,那家丁闷叫了一声。
“少爷我——棒槌脸上拔个毛儿。”
说完,又嘿嘿一阵乐。那家丁捂着脸,咧嘴痛苦地很。
不再留恋,本监国赶紧溜走。
在院子里又继续转了两圈儿,发现侯府各处风格倒也统一,都是极尽奢侈糜华。
走到假山处,向内侧院子望去,几个丫鬟衣衫不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很不成体统。
长叹一声,直起身来。
猛的一惊,被一人打横抱起。
“小娘子,看你往哪儿跑!”
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姑娘送花,小叉非常开心^_^
特别鸣谢“公子也多情”送给小叉这辈子的第一篇长评。
激动中……
☆、公子多情,奈何是卿
本监国确实是个机灵的,方才摔在齐准身上,不曾哼一声。
小皇帝伸出手将一把我拉了起来。
生命中的大起大落确实很多。小皇帝稍一用力,我就随他一起腾了老高,坐在假山石上。
往下望去,那齐准就直直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儿,月光下一张脸坑坑洼洼,写满了淫|荡的沧桑。
“铭宣啊,他别是死了啊。”我看着齐准的惨相,心中惴惴。
小皇帝两脚翘起,轻哼一声,很是不屑。
“这份手劲儿我还是能拿捏清楚的。”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鼓足勇气,跳了下去,落地稳稳,是小皇帝扶了我一把。
我俯下身去,伸手探齐准的鼻息,均匀温热。
低声说道:“这就是齐侯的独子,齐准。”
小皇帝一身夜行衣,立在一旁,滋味儿别有一番倜傥的形状。
他将齐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对我说道:“放心,我们说话他听不见。”
真听不见?我走了过去,狠踹了他一脚。
呀哈,果然死猪一般。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扭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面色不改,故意低了头去,缓缓说道:“子姜在的地方,我自然在。”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伸出手指,在他下巴上一挑:“果然长大了,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小皇帝配合地将脸歪向一边,做出个忸怩的模样儿。然后将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见‘公子多情’,好不好?”
我心尖尖儿一颤,一声“好”字出口,自己听来已是一波三折波光荡漾了。
见面先聊他那部作品比较好呢?
《一江春水向东流》是我最喜欢的现代诗集,可是卖得不大好,说出来虽能表示我对他大胆尝试的坚定支持,但只怕会惹他伤心,毕竟欣赏的人太少。
《xx,我要推倒你》春情四溢,插图丰富,但初次见面就与公子大谈房事,怕是有损一个女孩子家的体面,日后也不好相见。
唉,说到体面,想想本监国现下这副丑样子,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也罢,今天见了,记住门路,改日换回女装再相认也好。
想到自己还有第二次机会,那这次无论谈什么也都无所谓了。我咯咯乐了。
脑袋一歪,却是小皇帝给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