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插不上手,只能干吼:“谷冉快过来啊!”
黑衣人一个个都武功了得,要不是慈相干预,谷冉早就陪如来佛祖下棋去了。
我看得揪心。
再看绝代,上下翻飞,和几个黑衣人也纠缠不下。
绝代啊绝代,你那些瓶瓶罐罐要是随便带一个出来,也够支撑上一阵子了。
我目光才稍微离开那么一会儿,谷冉这边就出了状况。
慈相腿上猛地受了一剑,突然单膝叩地,一人见状,回身补上一剑,奔着后心直插过去。
千钧一发之刻,谷冉奋力扑去,在身后紧紧抱住慈相。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拎了凳子,冲上前去,向黑衣人头上狠狠一甩。
黑衣人一晃倒地。
慈相挣脱谷冉,站了起来,继续苦战。
我将谷冉搂在怀中,爬到一边。
谷冉面色煞白,眼珠却还不停转动,盯在慈相身上,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扬思……慈公子受伤了……”
我伸手在她发心揉了揉——从前,只要爹这样在我发心揉了,我便心中温暖,可现在却是酸涩难耐。
谷冉将脸上的血用手抹了一把,满脸鲜红,非常凄凉。
“扬思……我现在是不是不美了……”
“你一直都美。”我哽咽着安慰她,“别说话了,一会儿我们去找大夫。”
她又咳出两口血来,“没关系,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她嘴角勉强上扬,竟咧出个幸福的笑来,“刚才,我替他挡了一剑。”
真是傻丫头。
“他会永远记住我的,我是为他而死。” 她一双眼睛红彤彤,泛着血丝,“扬思,以前骗你是我不对,我现在以诚待你,才将体几话全部告诉了你。”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扬思,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也有秘密,我敬重你的坦诚,希望你也能过得开心。”
我捋捋她散落的头发,在她背部顺了两下,“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双眼显然是有些累了,“扬思,我以前的习作都是自己想象胡诌的,唯有这次,这次以身挡剑,为爱而死是真的,可我却不能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下来了,你能不能……” 她每一个字似是用尽了气力说出,听来让人端的伤神。
我连连点头,“我来帮你写完。”
谷冉扭头,继续看向慈相,“可惜,我不知道他心中女子是何模样。”
然后宛然一笑,“你说,如果我不死,他会爱我吗?”
我抱紧了她,“会的,一定会的。”
“别抱得这样紧,他看见会不高兴的。”谷冉强作支撑,睁着的两眼却已然疲惫。
她以诚待我,我可以诚待她?我心中埋怨她不是男子,可我自己不也不曾将真实的性别告知与她?于是,我横下心来,以实相告,“不妨事,谷冉。其实我也是女子。”
她气若游丝,却挣命似的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扬思……是……女子?”
她伸手摸向我的颈部,我拨了衣领,任她摩挲。
“果……真……”她吐出两个字来,然后闭了眼,将头扭到一旁。
半晌,她又将脸转了过来,笑得灿烂:“扬思,你一定要幸福。这出戏里,我虽然不是个主角,但也算是为爱而死了,不枉我白走一遭……”
我眼睛酸胀,只是咽了口吐沫,自己就被哽住了,只是连连点头。
她强打精神说道:“监国,你就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吗?”
她像是很惬意地枕在我的腿上,恬静的笑漾在脸上,化不开。
我伸手,在她眼上拂过。眼圈一红,再也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她脸上。
泪水打湿了她的妆容。
我不担心。
公子多情,来生再见吧。
“她死了!”一个黑衣人说道。
“把尸体带回去!”另一个下着命令,其他人便无心恋战,作势要来抢谷冉。
我闭了眼,死死搂住谷冉的身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放手。
“老爷,您没事儿吧?”听到高手哥哥的声音,我一颗心踏实下来。
身子一紧,睁眼,是被水杏儿搂住了。
“老爷,您没受伤吧?”水杏儿一脸紧张。
我摇摇头,水杏挡在我身前,紧紧地护着我。
一个黑衣人窜了过来,却大呼一声:“上当了!快走!”
哪里走得容易?添了高手这个帮手,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两个拖着身子仓皇逃跑。
*
葬谷冉比埋小狐仙儿更为伤感。
我将她衣服穿戴整齐,水杏儿为她梳洗上妆。
从拿到她书的第一眼起,自己便沦陷了。
想来,这么多年,看她的书,学她的风格,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以后,谁写书来给我看?
我翻着册子,一块掌心大小的玉,薄如蝉翼,掉落下来,迎光看去上面三个字清晰透亮——
“五将令”。
假山里匆匆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那日未及细想,若第一幕中一人真是爹,那爹此时便是乔装改扮暗自查访……只是,现在“五将令”莫名却落在了我手里。我百感交集。
水杏儿杨花儿并不知道谷冉对我来说意味着怎样的一段经历,可也对我体恤有加。
水杏儿这回破天荒地并没有责罚我,只是默默地让杨花儿给我准备好了饭菜。
吃过之后,我们迅速离开。
几天几夜的路途,倒也顺利平安,很快便到了扈都家中。
慈相身上带伤,还是将我送至家门作别。
“扬思,一路上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惊了。”他待我,始终温润有礼。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双臂缠着布带,如玉的面庞略显微凉。心中又想起谷冉,一片哀伤。
“子姜,你我就不要客气,你多次奋力相救,扬思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慈相欲言又止,谦谦有礼,拱手道别。我心中酸楚难耐。
“老爷,快把衣服换了,好好洗个澡吧。”杨花儿微笑和煦,暖如春风。
是啊,这一路上,真是没安生洗过几个澡,本监国虽然不拘小节,可也不愿臭如咸鱼。
“好嘞。”我一边应着,一边脱衣服。
“老爷,我和水杏儿去后院儿洗衣服,您搓背叫小粉蝶儿吧。”
杨花儿将我的脏衣服都拾掇进木桶里,转身便走。
小粉蝶儿在一旁抱着小黑猫儿,玩得乐呵,“老爷,我挺想你的。”
“嗯,我也想你。”这水温度正好,杨花儿真疼人。
“可是,老爷,湖东头儿王小川儿约我在桃花树下见面。”
呦呦,这孩子当着我的面儿给我戴绿帽子。本老爷泡在水里,双目微闭。
“老爷,您说我去还是不去啊。”小粉蝶这娇撒的,本老爷也得学学。
我眯了眼看她,小脸儿粉红,一条手绢儿在手里卷成了一根麻绳儿。
“去吧,去吧。”我挥挥手。
小粉蝶儿就差蹦起来了,“老爷,那您可不能叫别人进来。”
怎么着,你不给老爷搓背,老爷还不能找其他夫人尽尽义务?
小粉蝶儿垂着脑袋,吞吞吐吐,“被水杏儿姐姐知道,得打断我的腿。”
这孩子!
想本监国十三四岁时,除了在几位公子哥哥四周转悠,便净跟小皇帝厮混来着。
到现在,除了对公子多情这般虚拟的人物日思夜想过,在一个正经男人面前还没像小粉蝶儿这般慌乱失神,真不得不算是个奇迹,或者,是件憾事?
“好,我自己能够得着。”我微微叹气,接过小粉蝶儿递来的毛巾,往浴桶上一搭,眼睁睁地看小粉蝶儿活蹦乱跳地跑了。
公子多情,谷冉……我又陷入了沉思。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这辈子,就得活得真实畅快”,我脑中不停回想着谷冉说的那一番话。眼前浮现当她得知我是女人的时候,那盛满了幽怨的眼神。
是怪我太过虚伪吗?
扮丑,是老爹的安排;做官,是为了满足老爹的愿望;现而今活在这世上,不暴露真实身份,也全是为了保全周围人的性命安全。
谷冉要知道这些,会更瞧不起我吧。
可我又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呢?
怎样才能不做这个“公子”?于我,什么又是“有价值”的事儿呢?
唉,我思考着“人生”,思考啊思考……
监国一思考,马上就睡着。
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我打着寒战,醒了。
“扬思啊,我也给你搓搓背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