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照笑着站起来的庄继华,愣了一下,猛然叫出声了:“师长!师长!你…,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说着就冲过来,走了两步又停下,举手行礼,庄继华却早就迎上去,一个狠狠的熊抱:“蛮牛,蛮牛,你真是头蛮牛!”
“嘿嘿,变不了了。”伍子牛嘿嘿笑着,眼中却流下泪来。
庄继华也眼中含泪,两人相视而笑,伍子牛擦擦眼泪:“师长,对不住,对不住,犯了你地规矩。”
“老友相逢,这是喜悦之泪。”庄继华也擦擦眼眶:“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梅云天,练小森,他是云飞的师侄,这位是四海帮的何帮主。”
“云飞的师侄,”伍子牛没顾得上问何海州的事,而是仔细打量练小森。
练小森老早就站起来此刻一抱拳:“伍叔,家师上赵下岭东,是宋师叔的大师兄。”
“好好,云飞那小子要知道了不知多高兴。”伍子牛很是欢喜,连连招手让他坐下,这才转头问庄继华:“师长,您什么时候交上何帮主这样的朋友的?”
庄继华笑笑说:“刚认识,算是新朋友。”
何海州有些尴尬,他现在心里既悔又暗暗高兴,交上庄继华这样朋友,对他将来大有帮助:“蒙庄将军看得起,我是高攀了。”
“子牛,以后不要叫师长了,我现在不是师长了,再说我这条命还是你和云飞救的,我们是兄弟,以后叫我文革吧。坐下,坐下说话。”庄继华招呼伍子牛。
“那可不行,尊卑有别,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您地副官。”伍子牛这才坐下,不过仍然摇头说:“没有你。我恐怕骨头都冷了,早不知烂在那里了。哼,校长也真是,要听你地,小日本能打进东北。”
“伍先生,文革从不跟我们提及他以前地事,你能给我们说说吗?”梅云天以前就问过。可庄继华却绝口不提,他以前地事只对赵岭东说过。可赵岭东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没有丝毫外泄。
“少卿,你又来了。”庄继华连忙制止,伍子牛看看庄继华也不敢开口。
“文革,我想了很久,有些东西需要变化一下,你不是常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吗?有些资源可以用就用。我要去找宋世伯,你也不让,其实有这些关系对我们是很有利的,而且我也有个关系,或许能帮你的忙。”
“你有什么关系?”庄继华奇了,梅家的情况他是比较清楚的,在国内还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
“爷爷以前有个朋友姓宋,他有三个女儿在美国留学是。都是爷爷在照顾,后他地儿子也来了,只是没有再由爷爷照顾了,他的女儿还认了爷爷为干爹。”
庄继华一下就明白了,心里不住冒冷汗,到底是世家呀。关系埋得够深地,本来他的计划是他一个人回国,在上海再另外找人,可梅老爷子却坚持加上梅云天,他也没坚持,因为有个知根底的人毕竟稳妥得多。可转念一想,又感到不对:“怎么没听梅老爷子提及呢?”
“爷爷那是不想提,他对大姨宋霭龄和小叔宋子文很不满意,而对小姨嫁给你那位校长也不满意,当初她结婚时。爷爷还发电报阻止。没有成功后,就严令家里不准再提这门亲。,他是不打算认这门亲的了,只是在我们回国前,他才告诉我,让我有了为难的事可以去找他们帮忙,可又让我轻易不要去找他们。”梅云天用淡淡的口吻说道。
庄继华心中顿时高兴起来,这下他的事情有转机了,有什么比宋美龄地枕头风更管用的呢?
“我说少卿呀,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沿途都在犯愁,怎么与校长把这个圈画圆了,有这么好的关系居然藏在袖中。”庄继华忍不住埋怨道。
梅云天没有分辩也没有解释反倒劝说起庄继华来了:“我想知道你还有那些关系可以用。”
庄继华还没说话,伍子牛就开口了,他从黄埔军校开始将庄继华的经历一一讲述出来,这下梅云天才知道那些年中庄继华居然作了这么多事,为何总是在担心蒋介石不肯犯过他,他原以为庄继华与蒋介石只是一点小麻烦。
梅云天摇摇头苦笑一下:“我说文革,当初你要不走,估计现在最差也是集团军司令了,省主席、中央委员也不在话下,你居然就这样放弃了,你可真看得开。”
“没办法,”庄继华也苦笑一下:“剿共我不愿去,向巫山他们开枪我做不到,所以只好到一边凉快去。”
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都有些许苦涩,何海州看着这几个人像看着一群怪物,这都是些什么人呀,常人想要的富贵荣华他们伸手就能拿到,却都不屑去伸这个手,而且都还不以为意,要换了他,恐怕早几个响头磕下去了,看看正在苦笑的几人,他感到自己是这堆人里的异类,忐忑不安中他觉得必须走了。
于是站起来:“庄将军,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改日我请您喝酒。”
庄继华也没挽留,只是含笑点点头,说了句场面话:“那好,改日我们痛饮一番。”
等何海州的背影消失后,伍子牛才问:“师长,这家伙怎么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这才把刚才地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然后问:“四海帮是个什么帮会。”
“在上海滩,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帮会,比起青红帮来说是个小帮会,主要靠水吃饭,帮里不穷不富,没什么大不了的。”伍子牛有些不屑。
“靠水吃饭?”庄继华与梅云天交换一个眼色:“怎么吃法?”
“帮里有十几条大船运货,另外给人提供保镖。他们在水上还是比较吃得开,从这里到南京、武汉,沿途的水匪都要卖他们地面子。”伍子牛知道庄继华问这些问题肯定有目地。
庄继华点点头,心里说这顿酒恐怕免不了了。
“伍叔,你知道师叔在哪里吗?”练小森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了。
“他在公共租界开了家杂货铺。每次与喝酒都要念叨师长,不过他…”伍子牛看看庄继华后说:“他更沉默了,心思更重了。不喝酒,三脚踢不出个屁来。”
“他那是苦闷。”庄继华很理解宋云飞。这是个很倔的人,一旦认定,绝不回头。
“你知道云飞的老婆是谁吗?”伍子牛神情古怪的问庄继华。
庄继华一愣随即一个有点刁蛮的倩影浮现在脑海,他也忍不住笑了:“小秀,是吗?”
伍子牛点点头:“我们在上海不久小秀就从武汉过来了,他们去年春天结婚。”
庄继华忍不住了:“走,我们去看看他们。”
“现在?”伍子牛看看手上地表。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去吧。”
庄继华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一点:“子牛,你知道张静江先生住在那里吗?”
“知道,就在法租界马思南路四十七号。”伍子牛随口答道,这段正是他的管辖范围,犹豫张静江与庄继华地一段因缘,他很是留意张家的情况。
“又是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梅云天笑道。
“有了伍叔,我们在上海就不是睁眼瞎了。”练小森也笑了:“我们不是还要买房子吗?伍叔可以只指点一下。”
“嗯,对。子牛明天要有空地话,你带他们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房子,租或买都行。”今天这一趟太值得了,两个老朋友,老天正是眷顾我呀。庄继华又忍不住想起刘殷淑了。
“子牛,这几年,你知道殷淑地消息吗?”庄继华问。
伍子牛摇摇头:“没有,我们一直在上海。”
庄继华很是失望,伍子牛却忽然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不过我知道邓演达主任的消息。”
庄继华心中一紧:“怎么?他怎么啦?”
当初在德国,邓演达告诉他,他要成立个第三党,在国共之间地第三党,并拉庄继华参加他的党,庄继华拒绝了。不过在得知他要回国时。却想尽办法拖了他八个月,但最终邓演达还是走了。从此他再也没有消息了。
庄继华知道蒋介石抓住了邓演达地话,肯定会杀掉他的,这个话他也给邓演达说过,可他最多只相信了四分。伍子牛是租界探长却提及邓演达,庄继华不由为她的安全担心。
“南京派了专人来上海抓他,据说已经在第三党内部发展了一个叛徒,就等邓演达露面了。”伍子牛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庄继华有些奇怪了,这种事情十分机密,伍子牛怎么会知道。
“你猜派来抓邓演达的是谁?”伍子牛故意卖个官子,庄继华心知又是老熟人了,但他却想不出会是谁。
“王小山。”伍子牛一笑,庄继华也无奈的笑了,笑容是那样苦涩。
“子牛,如果还有邓主任的消息,立刻告诉我。”庄继华神情很严肃。
伍子牛稍微愣了愣:“师长,您还想救他?当初在武汉….”
“武汉的事我们在德国已经谈过了,”庄继华截断他的话:“已经流了太多地血了,能少流点也算为国家保留一分元气。”
伍子牛看着庄继华,心里很不满意,可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你和这家老板有交情吗?”庄继华问:“绣画的卖身契还在他手上,我想和他谈谈。”
“老板是杜月笙的弟子,我的面子不够,否则我早替她赎身了,不过有个人估计可以。”伍子牛摇头说:“张静江先生,由他出面与杜月笙谈,那一切都可以。”
庄继华想了想:“明天上午,我去拜访静江先生,少卿,你们再去花旗银行看看,如果款子还没到,就以我的名义给洛克菲勒发个电报,骂骂他,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云飞。”
伍子牛有些吃惊的看看庄继华,忽然笑了:“师长,看来你是真发财了,当初立刻答应和我们一起经商地,”随后又对练小森说:“当初他拉我们经商,答应我和你师叔,三年让我们每人赚一百万,现在五年过去了,算上利息,怎么也应该有两百万了吧。”
伍子牛说得兴高采烈,没想到练小森却用很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他不仅有些恼怒:“你怎么啦?羡慕还是妒忌?”
练小森撇撇嘴:“唉,伍叔,你真是条汉子,你完全被他蒙蔽,两百万?”
伍子牛作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摩拳擦掌的说:“那就犯过他,不过至少也敲十万出来,我和云飞每人十万,把他敲骨吸髓,居然敢让我等五年,哼哼。”
“唉,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伍叔,但愿师叔不像你这样傻,”练小森叹息道:“要换我,至少要敲他两亿,还不要银元,要美元,可就算这也不过是他大腿上的一根汗毛。”
“啊!”伍子牛顿时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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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经略西南第一章归来第一节shang海风波(六)
第二部经略西南第一章归来第一节上海风波(六)
“胡说什么?”庄继华笑骂道:“不过子牛,看你现在混得还算不错,你要愿意跟我干,就过来,要不愿意,答应你的一百万,绝不会少了你的。”
“那我还是跟你干,”伍子牛想都没想就说:“钱倒无所谓,跟着你舒畅,在洋鬼子手下干事心里憋气。不过,师长,这次回来,您到底要做什么?我可不相信只是办工厂。”
庄继华想了想说:“慢慢会告诉你的。”
这次回国的最终目的只有他和梅云天知道,在美国还有梅老爷子父子、赵岭东等几个主要人物知道,练小森都不完全清楚,他只模模糊糊知道部分内容。
马思南路是法租界的一个异端,为什么说是异端呢?这要从法租界的住宅分布说起,法租界以吕班路为分界线路的东面为华人住宅区,西面为洋人住宅区,在西面唯独马思南路全部住的都是中国人,而且都是名人,比如淞沪警备司令杨虎、蔡元培等等,整条路沿途两侧都是高大的棕榈树,欧式风情的小洋楼,整个区域环境优雅别致。
庄继华来的比较早,所以在路口就下了黄包车,自己走着进来,沿途不是有骑车或坐车的女孩从身边经过,这些女孩子无一不是背着书包,看来这附近有所学校,庄继华在心里作出判断。
“文革!真没想到会是你。”听到门铃响时张静江还感到奇怪,什么人这么早就来了。辞去浙江省主席后,他与外界联系较少,家里比较冷清,上门的人很少。可当看到管家送来地名片,张静江是真的非常吃惊。
“我刚回国,昨天才打听到先生的住址,今天就冒冒失失跑来了。”庄继华略微歉意的笑笑。然后就走到张静江的身后,接过管家手中的把手。推着张静江向院子走去。
“你当年就这样就跑了,你的校长可是生气得很。”对庄继华地动作,张静江似乎没有在意,而是很享受的把身体往后靠靠,说话地口气略微带着一丝戏虏。
“唉,我有什么办法,校长想要我作的事我不能去作。只要作缩头乌龟了。”庄继华自嘲的叹口气:“倒是先生这几年一向可好?”
小院不大,几步路就到了一个石桌前,庄继华松开轮椅,坐到张静江对面的石凳上,这时他才看清,张静江苍老了,眼睛不再象以前那样明亮锐利,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慵懒。手上却多了一串佛珠,手指不停的拨弄圆润的珠子。
“我很好,再也用不着操心了。”张静江哈哈一笑。
尽管张静江作出一副看破红尘地样子,可庄继华却看出了他的失落和怨艾,所以他也不打算绕什么圈子,干脆单刀直入。
“我这次回国想做些事情。我想请先生出山帮我。”庄继华说完就直视张静江的眼睛,可让他失望的是张静江眼中没有丝毫色彩。
“文革,你来我这里叙叙旧我是很高兴的,要是其他事我帮不了你,我一个残废,还能作什么事。”张静江淡淡的说,他已经帮了国民党两代领导人了,蒋介石的抛弃,让他非常伤心,他已经不想再卷入政治了。
“先生当年毁家为国。可现在国依然不国。外患内忧,民族危亡从未如此严重。先生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庄继华正色地说,对此君只能晓以大义。
“你想怎么办?学邓演达?你要知道蒋介石可是我的三弟。”张静江的口气有些调侃,邓演达组织第三党也曾来拉拢过张静江,但张静江根本不赞成他的主张,双方自然就谈不拢。
“国内之事我也打算放下,我以为我可以面对,可九一八之时我在美国,唐人街上华人无不痛心疾首,1.28时,华人踊跃捐款,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走上街头义卖,我无法再袖手旁观,所以我回来了,我得为我的祖国做点事,不管他姓国还是姓共,可我一个人做不了多少事,我请求先生帮我。”庄继华恳切地说,他想起唐人街上的悲伤,洋人的蔑视,忍不住就激动起来。
“做点事,你打算作什么事?”张静江有些疑惑的问。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庄继华决定实话实说,不隐瞒什么:“我这些年赚了些钱,所以我打算用这些钱在国内办些工厂,地方选在四川,美国那边我也联系了些志同道合的人,他们为我购买设备,培训工人,我呢负责回国建厂,但我需要有人在上海为我周转物资,我想请先生出面。”
张静江闭上眼睛思考了会,忽然笑了:“我现在除了这栋房子,什么也没有了,实在帮不了你。”
“所有资金都由我个人出,不需要先生出一分钱。”庄继华轻轻的说。
“又是一个傻子。”张静江沉默会叹息道
“先生是我辈楷模,我愿意以先生为榜样,作先生这样的傻子。”庄继华立刻接口道:“百年来,我中华之所以没被列强瓜分灭亡,就因为还有先生这样的傻子。先生是大傻子,我只不过是个小傻子。”
这是个笑话,但两人谁都没笑,两人只是静静的互相看着,院子里陷入沉默之众,只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学校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