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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一切,在花家人的眼里,都比不上从那桃花林里走来的女子万分之一。
  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皓肤如雪,神情温柔,朝霞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就见她脸颊泛着粉色,唇角轻轻勾着,旋起两弯酒窝,衬得她本就清丽的容颜更是添了几分娇俏。再看她一身粉色裙装,掩映在桃花中,也不知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美。
  她鬓上只一支双鱼银簪,简洁而大方,走动间,裙角微动,自有一股不为人道也的清灵之气。
  让人叹息的是,这般美丽的少女,双眸却是用一条黑色纱巾覆着,也不知那纱巾之下,该是一双怎样动人的眼眸。
  尽管蒙着双眼,她行走时却好似常人,嘴角的笑容也依旧明媚而开朗。这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这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事实上也是如此,桃花堡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或者说,见到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会讨厌她。就算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坏蛋,看到这样明艳动人的笑容,也会舍不得破坏的。
  “凤儿,到嫂子这里来~”桃花林中,有一座精致小巧的八角亭,而此时,亭中正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看到少女之时,脸上露出更加亲切的笑容。
  被叫做凤儿的少女听到声音,顿了一顿,随后抬步,准确无误地朝亭中妇人走去。“嫂嫂。”她浅笑着开口,说话声音清甜温柔,令听话者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那妇人正是这桃花堡堡主花如令的夫人,也是这位少女的堂嫂。
  论辈分说,少女的父亲花成景是花如令最小的堂叔,二人虽然以叔侄相称,年纪却相仿,这位少女,花倚凤,则是花成景四十那年得来的女儿。
  众所周知,花家一向多儿孙,女儿却是少得可怜。这花成景已经有了五个儿子,猛地得了这么一个千金,自然是疼到心眼里去,连花如令等人,也是眼红得紧,把这小堂妹当做女儿一样宝贝着。
  桃花堡的下人都知道,这倚凤小姐虽然不是老爷夫人的亲骨肉,却是比堡中七位公子更加得老爷夫人疼爱。每年,倚凤小姐来堡中小住的日子,老爷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出门的,只专心地陪着倚凤小姐,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生怕她一个不如意,日后便不愿再来桃花堡做客。
  能够让桃花堡上下这么多人喜欢她,这位倚凤小姐自然不可能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虽然年幼时偶尔会与几位少爷闹闹脾气,大部分时候却是乖巧懂事的,并不爱惹是生非。更何况她要是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你一眼,就是再大的气也没了踪迹。
  倚凤小姐与堡中七少爷年纪相近,二人小时候总是玩在一起。大人们也都爱玩笑,说这面上是姑姑与侄儿,实际却是哥哥带着妹妹。
  一向脾气好的七少爷,当年还为自己的小姑姑,与关系最亲近的六哥打过一架。这事儿,堡里的人都记得,人人都道七少爷从小就是个怜香惜玉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七少爷七岁那一年,桃花堡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敌人―――铁鞋大盗。这个被称为地煞星的恶魔,将魔爪伸向了桃花堡。尽管最后他没有从桃花堡抢去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他们的七少爷,却因为这一场意外,永远地失去了再见阳光的机会。
  从那以后,七少爷的眼睛就成了桃花堡上下的心病。更让老爷和夫人难过的是,那日与七少爷一起玩躲猫猫的倚凤小姐,把这一切都当成是她的错。
  从此,天真烂漫的女孩就再也没有拿下自己眼睛上的黑纱―――-她说,她要知道七童究竟是什么感觉。
  恨不能以身代。
  七童的眼睛实与她并无瓜葛,她却为此自责至今,苦学医术十余年,从未想过放弃。
  更让花夫人内疚的是,就在凤儿从药王谷学成归来的那一日,她拿自己做试验,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再也见不到阳光。
  那年,她才不过十六岁。
  “凤儿,这次不多在堡中多住几日吗?”花夫人和蔼地拉着少女的手,温柔地问道。她是桃花堡的夫人,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眼前的少女,却是让她打心眼里喜欢和怜惜的。
  “嫂嫂,凤儿想去百花楼看一看七童。”少女抿唇浅笑,弯起的嘴角使她看上去鲜活而娇美。
  “也好,说不定他见了你,就晓得回家来看一看了。”花夫人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为了不让家人为他继续而操心而选择一人离家的幼子,说不担心才是假的。
  “七童是个好孩子,嫂嫂您放心就是了。”花倚凤孩子气地倚在花夫人身边,乖巧地宽慰着她。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过世,父亲虽然疼爱她,却始终没有办法取代母亲的地位。而堂嫂对她的好,恰好弥补了她对母亲的幻想。也正是因为这,父亲每年才会将她放在桃花堡两月,道是自己有事要出远门,实际却是为了叫她享受母亲般的关爱。
  她都懂的。
  花倚凤今年不过十八岁,比小侄儿七童还小了两岁,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智。她虽然不如哥哥们聪慧,却也不是蠢笨之人,多年学医,尽管还没找到医治好侄儿眼睛的办法,一般疑难杂症却已经难不倒她。
  在别人眼里,花倚凤是个爱笑的孩子,和让人心疼的花七童一样,她的嘴角也总是带着淡然而满足的笑容,他们姑侄二人,有时也一同彩衣娱亲,只为博家中长者一笑。
  但是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会焦急,也会难过,天真烂漫的笑容遮掩不住她屡屡失败的颓丧。
  一日治不好七童的眼睛,她便一日不会放弃。她亲身感受到了失明的痛苦,才会明白七童的笑容有多么宝贵。她的七童,应该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一生活在黑暗之中。
  花家是个大家族,每个人都很快乐,每个人最疼爱的,也都是眼前这个少女。她此刻正坐在一辆华贵的马车里,车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丝毫感觉不出一点震动。
  花倚凤靠在窗边,感受着透过车帘吹拂到她脸上的春风,柔软,犹如爱人温柔的手,也仿佛七童轻柔的笑声。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七童了,整整八个月,他都没有想着来见她一面。花倚凤决定生他的气,这次起码要超过两个时辰。
  从桃花堡到百花楼,一路上花倚凤都没有说话。药王谷并不许带丫鬟,所以花倚凤习惯一人行走,此次若非花夫人坚持,只怕她连赶车的小厮也不会带在身边。
  江湖很大,也很复杂,但是她一向独来独往。
  她是个弱女子,还是个很美丽的弱女子,花家的男人们,几乎恨不得时刻陪在她身边,阻止一切可能伤害她的人靠近。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他们的小凤儿,不仅学会了七童的绝学流云飞袖,使毒的功夫也可独步江湖―――她师承医术天下第一的药王谷谷主,又得谷主夫人喜欢,传授了早已失传的独门毒术,寻常人若是招惹了她,也许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但是她是花倚凤,花满楼的姑姑。
  也许她并不在意,但是花满楼热爱生命。他连一朵花也舍不得摘下,又怎么会喜欢她随意杀生呢?
  只要是七童喜欢的,她就会去做。何况生命宝贵,她打心眼里也不喜欢鲜血的味道。
  自然,给予人教训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拿剑杀人的人,可以让他永远握不了剑;□女子的人,可以让他一辈子碰不了女人。总之,花倚凤的点子,比花满楼养的花还要多。
  自小,花倚凤学东西就很快,无论是武艺还是医术,她也不知为何,仿佛曾经学过一般,脑海中时常冒出一些诡异的镜头,熟悉却又无从寻找踪迹。
  很多时候,师父与师娘稍一指点,她便能会贯通,举一反三,这般聪慧,也是药王愿意收她这关门弟子的原因之一。
  坐在马车里的花倚凤已经闻到了熟悉的花香,那是七童最爱的凤尾兰的芳香。“到前边就停了吧。”花倚凤不打算惊动别人,她要悄悄地去,看她的七童还认不认得出她的脚步。“跟我嫂嫂说,让她放心就是。”
  赶车的小厮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尽管他知道倚凤小姐看不到,但是从心底却冒出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女子,不是他可以亵渎的。
  “小姐请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鲜花满楼,这里是花满楼的百花楼。
  每到黄昏,他总喜欢坐在窗前,享受着夕阳照在身上的温暖。也许他看不到,但是他可以感觉到夕阳的美好,可以听到鸟儿清脆的歌声,也可以闻到浓郁而美好的花香。就像此刻,抚摸着柔软得如同情人脸颊的花瓣,花满楼沉静在这安静祥和中。
  他的百花楼,无论何时,大门总是敞开着的,他欢迎任何来这里的朋友。他感激上苍赐予他这么美好的生命,所以他愿意友好地对待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就好像跳跃的小鹿,欢快而灵活,轻巧得不像话,却逃不过花满楼灵敏的耳朵。他微微地勾起嘴角,转身朝她张开了双臂。
  陆小凤2
  在冲进他怀里的那一刻,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上,听到他温柔而宠溺的笑声,花倚凤再一次鄙视了自己的无能―――她都已经发誓,决不在两个时辰内原谅他,结果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远在楼下,她从小就比常人灵敏的鼻子就已经闻到七童身上熟悉的淡香,她可以想象得出,在橘色的暮色里,他此时一定是独自倚靠在窗前,就像她每天最爱做的那样,享受落日一刻的宁静美好。
  在他身上,永远感受不到孤独和寂寞,即使是一个人,他也是淡然宁静的,就像那澄澈透明的湖水一般,远离尘世喧嚣,独爱万花满楼,这就是七童,是她心目中最好最好的七童。
  “有没有想我?”她靠在他怀里,仰起头,嘴角轻弯,有些不服气地伸手捏他的脸颊,在察觉到他竟然比过去消瘦了些许之后,鲜少发脾气的大小姐终于动怒了:“你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我就说,你一个大男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花满楼嘴角却是露出温柔而耐心的笑容:“我有好好吃饭,也有很好地照顾自己。”
  花满楼忽然一顿,脸色严肃了些:“最近还会头疼吗?”凤儿自小就犯有头疼病,这也是她父亲将她送去药王谷的原因之一,希望药王可以治愈她的顽疾,只可惜多年以来,药王也只能轻微地抑制,并不能完全根治。
  花倚凤摇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道:“最近好多了。”
  花满楼道:“好生照顾自己,莫叫我担心。”一双修长的手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凤儿,你好像胖了些。”
  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被人说胖的,花倚凤顿时恼羞成怒道:“才没有呢!一定是七童你摸错了!”
  “噗嗤。”这笑声却不是他们两人发出的。花满楼望向另一边的窗口,无奈道:“陆小凤,你为何每次都不好好从门进来呢?”
  有门不走,非要翻窗的,陆小凤也算是一号了。
  那身穿红披风,脸上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男子,就是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四条眉毛’陆小凤了。
  花倚凤早就忘记了刚才花满楼说她胖的话,她现在忽然很想亲眼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破了极乐楼的案子,挽回了大通宝钞巨大的损失。唔,大通宝钞天下第一的银号,至于为何花倚凤会知道,只因为这是花家的产业罢了。
  花家之富有,令人瞠目结舌。骑上一匹汗血宝马,任意驰骋,整整一天一夜,大概也还没跑出花家的范围。这是花倚凤的认识,事实上,花家的产业,多到她完全数不清楚,而她的父亲和兄长们为她准备的嫁妆,说出去也许会引起武林轰动。
  大约是因为这,花家人对她保护得十分严密,江湖上知道花家有个女儿的人,并不多。
  听着陆小凤的笑声,花倚凤依旧没有离开花满楼的怀抱,相反的,她嘟着嘴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后者便十分自觉地半蹲□,脸上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宠溺:“上来吧。”
  花倚凤一下就扑到了他的背上,就像小时候一样,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背上满足地蹭了蹭脸颊。
  在陆小凤看来,这慵懒依赖的神情,便是如小猫儿般柔顺可人。但是他却不敢小看这女子,他的直觉救过他很多次,所以陆小凤相信,这娇柔俏皮的少女,定然不是和面上所见这般无害。
  陆小凤走了过去,笑着看着两人,问道:“花满楼,不介绍一下吗?”陆小凤很了解自己的朋友,尽管花满楼这个人对谁都温和有礼,但是能够让他这样毫不顾忌的女子,又何曾见过
  “这是……”花满楼说到一半,他背上的少女却接了话:“尹凤,我叫尹凤。”她甜甜一笑,虽然看不到那双眼睛,却依旧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陆小凤一怔。
  尹凤这名字,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恰好知道一个人,他有一个疼爱的入门弟子,就叫这个名字。
  药王的弟子,不能小看啊。陆小凤捻着胡子,笑的意味深长。
  花倚凤并非故意隐瞒姓名。“行走江湖,并不一定要用自己的真名”。这是爹爹告诉她的,他说,女孩子日后还得嫁人。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花家的女儿,更得小心。
  而恰好,她过世的母亲,便是姓尹。于是,从入药王谷的那一天起,她就有了尹凤这个名字。自然,身为爹爹好友的师父是知道她真名的,但是他们本就是不堪江湖纷扰才躲进了药王谷的,又怎么会特地去宣扬自己爱徒的身份呢?
  是以,至今,只要出了家门,花倚凤就以尹凤自居,花满楼也知道她这个习惯,便只安静地笑,并未多说什么。
  “你就是陆小凤吗?”
  听着少女清亮甜美的嗓音,陆小凤眉梢一缓,点头道:“我是陆小凤。”他忍不住多看了花满楼一眼:“你能告诉我,你和花满楼是什么关系吗?”
  花满楼无奈地闭眼。
  果然。
  “他是我的呀。”少女摸着他的耳朵,无辜地说道。
  隔着黑纱,陆小凤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然的话,他猜测,那里一定闪烁着让人心动的光芒。
  陷入爱河的女孩子,总是最美丽的。
  陆小凤没有想到,平时总是显得那样不近女色的花满楼,竟然早就有了这样一位可爱又亲密的红颜知己。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带着黑纱吗?”陆小凤又问。
  尹凤不高兴地嘟起了嘴:“我就喜欢,不行吗?”她趴在花满楼的背上,小手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耳朵:“七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她轻轻道。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听到了。前者无所谓地笑了,后者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可惜,花满楼和花倚凤谁都看不到他的眼神。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对于自己朋友的‘麻烦体质’,花满楼十分了解,陆小凤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上门。
  被他这么一问,陆小凤立马急了:“糟糕!光顾着和你们说话,忘记和司空摘星比试的事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从窗口一跃而出,腾空翻身,三两下就消失在了百花楼前。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花倚凤喃喃道。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司徒摘星和陆小凤你追我赶的热闹场景。“陆小凤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花满楼微笑道。
  “不说他了,我好累啊~”少女娇笑着扒拉他的耳朵:“七童,我好累,背我去房间啦~”她撒娇着,这般俏生生的模样,也只有花家人才有幸见得到。
  花满楼自然是依着她的:“好,我背你去休息。”他本就是耐心极足的人,对于自小一块长大的小姑姑,更是习惯地谦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