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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词啊,好词。”一片沉默中,应天府提学罗通首先鼓掌叫好,他是正规的文人科举出身,平日里也和诸多学子秀才交往甚多,身上的书生气倒也并未磨灭,一旦有好词出现,自然而然便发出赞叹。
  众人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这家伙是否是失心疯了,这样的词也叫好。
  滕王微笑道:“罗大人为我等品鉴一番如何?”
  罗通道:“遵王爷命,下官便斗胆评说一番,此词独辟蹊径,不走寻常之道,王爷恕下官冒犯,这上篇乃是写女子日常生活,活脱脱勾画出一名富足安逸的贵妇女子的形象,荡荡秋千,画画彩户,看看雨后桂花,赏赏风后柳絮,其实便是在影射王妃的日常起居生活,唔……这般神仙般的日子,令下官也恨不得下辈子投胎做个女子了,哈哈哈。”
  众人见他言语滑稽,都跟着笑了起来,有人想调侃几句‘胯下那玩意一日不除,你便成不了女子。’之类的话,但王爷在场,可不敢胡言乱语。
  滕王笑道:“倒是有点意思,这上篇确实描绘的平安喜乐。”
  罗通道:“其实下官想,苏公子之意乃是有赞扬当今盛世太平、滕王殿下家室和睦、温馨富足之意,苏公子,本官说的对不对呀?”
  苏锦嘴里喷着桂花糕的粉末,连连点头含糊不清的道:“罗大人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说的一点没错。”
  罗通呵呵笑道:“苏公子胃口可真不赖。”
  众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嘲笑苏锦的理由,忙哄笑起来,滕王笑道:“他吃他的,罗大人继续说。”
  罗通拱了拱手,继续道:“下篇则是更为惊艳,诸位大人请看,咱们滕王殿下也在词中呢,不过也不必细说了,毕竟有殿下爱怜王妃,闺房之乐的话题总不好大肆宣扬吧。”
  众人看那‘朝云暮雨何所道?应作滕王春梦去。’两句确实有些香艳,均抿嘴不答。
  滕王笑道:“罗大人想的歪了吧,本王看苏锦这两句之意乃是表达我和内人琴瑟和谐相亲相爱之意,哪有你们这般想的不堪。你们这些人呐,动辄便往那事上面套,罗大人上次写了一首词,本王看了都脸红。”
  罗通红了脸,居然有着青涩少年般羞臊表情,众人看的大乐,细品词义,确实如滕王所言,是赞扬滕王和王妃感情甚笃之意,可不是写滕王和王妃翻云覆雨的意思。
  罗通生怕滕王殿下要自己将那首艳词当众宣读,为避免惹火烧身,赶紧转换话题道:“末两句方为点睛之笔,‘今夕再看芙蓉面,君道更比去岁俏。’这两句大妙,今日是王妃生辰,女子最怕的是什么,怕的便是韶华易逝容颜老去,苏锦这两句的意思便是说王妃玉容今夕更甚去岁,是越来越年轻之意,这份贺礼比送给王妃金山银山还要受用,正是抓住了女子的心理,又应了当下之景,真乃大妙也。”
  众人经此罗通一分析,顿时理解了苏锦良苦用心,先前还以为这首词乃平庸之作的一些人也不得不对苏锦表示有限度的佩服了。
  其实祝寿生辰之类的词并不容易写,很容易便流于拍马阿谀之流,词语骈俪倒也罢了,最不堪的便是歌功颂德的奉承之语;诗词本以韵律意境为美,溜须拍马的言辞一出现,顿时便坏了意境,所以苏锦能将祝贺生辰之词写的如此端丽精致而且马屁拍的不着痕迹,倒是真不容易。
  第一八七章看戏
  更新时间:2012-09-21
  滕王赵宗旦心情愉悦,看着苏锦的眼神仿佛又亲近了一些,众人闲聊了一会,只见厅门口人影一闪,一名黑衣老者拎着长衫下摆急匆匆走了进来。
  苏锦识得此人,此人便是那日小酒楼上陪同滕王左右的秦先生,苏锦此刻可不会把他当做一名普通的幕僚来看,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位秦先生便是四城地痞的总管事,不用说,必是滕王的心腹人物之一。
  秦管事进的厅来满脸堆笑,团团作了个肥诺,这才垂手对赵宗旦道:“王爷,西园戏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否请您和诸位大人移驾西园,一班伶人扫眉画目可都等着呐。”
  赵宗旦一拍椅子扶手道:“甚好,诸位,咱们动身吧,那陈师师怕是等的急了。”
  众人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之意,纷纷道:“那咱们可快些走,万一这位陈娇.娘等的心焦,回去跟那位三变先生说起,柳三变一怒之下写词骂咱们,那可就没脸了。”
  滕王哈哈大笑,伸手朝苏锦招了招道:“苏公子,来与本王并肩而行。”
  苏锦忙道:“这如何使得,王爷先行,在下跟着便是。”
  赵宗旦似乎对苏锦的谦恭极为满意,笑道:“走吧。”说罢当先迈步朝外行去。
  苏锦眼睛一扫,猛然和一道阴冷的眼光对个正着,定神一看,那道眼光的主人便是那位秦先生;那寒澈心扉的目光只是短瞬间的一闪,很快便盈上了笑意,苏锦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这位秦先生必然是知道前几日之事了。
  然则秦先生知道,滕王岂有不知。
  “请苏公子移步,苏公子今日赏光,王爷很是高兴呢。”秦先生满脸笑容的道,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锦抱拳躬身道:“秦先生请,王妃芳辰,在下岂能不来,蒙王爷厚爱,在下岂是不识抬举之人。”
  秦先生笑的胡子发抖:“苏公子是贵客,请得动你是王爷的面子大才是,公子请跟随诸位大人前往,本人要去前边照顾些,公子爷可切莫跟丢人了。”
  秦先生的话语带双关。
  “先生自去忙,放心吧,在下虽愚钝,但自信可迷不了路。”苏锦同样语带双关的道。
  “哈哈哈,那可未必,这滕王府可大着呢,大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再大也只是个王府嘛,又不是皇宫内院,先生莫替在下担心了。”
  秦先生脸上微微色变,呵呵笑道:“如此便少陪了,好生看着路。”说罢转过身一撩下摆,疾步而去。
  苏锦暗自冷笑,跟着众人身后,穿过数道房舍长廊,进了一道镂花圆门,再沿着假山掩映流水潺潺的一条小径往前数十步,一拐弯儿,顿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一大片长着茵茵绿草的空地上已经摆满了桌案凳椅,数十张红木大台子摆的整整齐齐,上边摆放着瓜果酒水各色点心,每张台子边都撑起一张巨大的绮罗伞盖,用来遮挡八月里依旧灿烂的阳光。
  东首拔地而起一座高台,红柱彩帘、雕花围栏围起来一座大戏台,气派非凡。
  苏锦暗暗喝彩,好会享受的滕王,光这般摆设便不知花费了多少巨款,原本还以为自己兜里揣着个几万贯,家中产业算起来也有个小三十万的样子,便算个有钱人了;现在才知道,这一切跟滕王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自己跟王爷比,就如同拿自己跟街面上的乞丐去比较,贫富差距之大判若云泥之间。
  滕王一到,坐在台子边上先来一步的小官吏和乡绅富户们赶紧起身拱手行礼,滕王满面春风的招手道:“坐,都坐,何必拘礼,都是老熟人自在些为好。”
  众人谢过,却站立不动,待滕王、唐介等一干官员落座之后,方才纷纷坐下;赵宗旦招手换来一名使女道:“去请王妃前来,就等她了,怎地还不出来见人。”
  那使女嗫嚅不语,也不动身去请,赵宗旦皱眉道:“怎么了?还不去?”
  使女尚未答话,一边侍立的秦先生赶紧弯腰附在他耳边道:“王妃在里边发脾气呢。”
  赵宗旦怒道:“又闹什么?这小娘子益发的难伺候,当真不可救药。”
  “王妃嫌前日打的金镶玉的簪子不好看,硬是不肯梳妆,还砸了前日老七送给您的易坦丽国进口的大玻璃鱼缸呢。”
  “这败家的娘们儿,蹬鼻子上脸,就不能给她好脸色看,你去告诉她,若再闹明日赶出府去,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喂牲口去,身在福中不知福,本王若不是看在她老子的面子上,决不理她这个茬儿。”赵宗旦怒骂不已。
  秦先生轻轻道:“王爷息怒,今日众人在场,别叫人看了笑话;小人这便去请,若是实在不行,便称王妃有恙,您代为说几句便罢了,省的出来跟您扭手扭脚的不自在。”
  滕王白着脸想了想道:“就依你,快去。”
  秦先生答应一声招手叫了那使女,快步而去;赵宗旦压住火头,转身跟众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几名使女掺着轻纱蒙面的王妃娘娘从一侧的小径上缓缓行来,众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行礼问好,赵宗旦满脸笑容的走上前去,拉起王妃的手,款款入座,整个一个温柔如水的好丈夫摸样。
  众人本以为王妃到场,自然要说道几句,没想到王爷大手一挥,戏台上顿时丝竹四起,直接便开始演起戏来。
  苏锦还是第一次看戏,对脸上画的跟猴屁股一般,依依呀呀跟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戏剧毫无好感,更何况台上出现的是两个老头儿,在那插科打诨说了半天,苏锦没感到一句是好笑的。
  其实苏锦对这个时代的戏剧部了解,宋朝的杂剧很有看头,各大州府的瓦舍勾栏中每天都有数百场的杂剧上演,很多科举不第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学子们为了糊口生活,创作了大批的剧本和唱词,由于这些人大多是普通人家的学子,故而创作出来的东西也颇具平民气息,而且表现的形式也是以搞笑和插科打诨这样喜闻乐见的形式为主。
  仁宗一朝,杂剧已经登上了更高的舞台,不仅是百姓爱看,达官贵人喜庆节日重大典礼也逐渐喜欢请伶人前来演杂剧,热闹一番。
  这些杂剧也逐渐有了正式的规制,就像填词的词牌一样,渐渐形成了一套四段的段落;第一段为艳段,是正剧的引子;第二段和第三段是正杂剧,是一些故事演唱,滑稽说唱或舞蹈,第四段是杂扮,主要是些调笑的内容,是供看完之后开心一乐的。
  当然苏锦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唯一能让苏锦坚持下来的理由便是稍候有那李师师上场唱曲儿,从赵宗旦他们的口中,苏锦知道李师师是京城的名妓,又是柳永的相好;虽然和柳永还没见过面,见见他的红颜知己倒也无妨。
  可是这杂剧长而无趣,苏锦看着周围那些大小官吏笑的先仰后合,不由得诧异不已,人跟人还真的不一样,难道自己要把这些归咎于文化差异么?说起来可都是龙的传人,说文化差异,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苏锦实在撑不住了,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锦被炸雷般的叫好声惊得弹了起来,茫然四顾间,只见台上一名青衣女子惊鸿一闪便没入了幕后,戏台上两侧的布幔也徐徐拉上,众人都兴高采烈的议论纷纷。
  苏锦忙拉着身边一名官员问道:“敢问这位大人,适才是怎么了?”
  那官员上下打量苏锦几眼道:“你没看么?汴梁金嗓子陈师师的技艺还不入你的法眼么?啧啧啧,那身段,那嗓音,身如柳枝舞春风,音似黄鹂鸣翠林。”
  那官员眯眼回味,兀自赞叹不已,一脸的陶醉摸样。
  苏锦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道:“适才表演的便是陈师师么?”
  那官员鄙夷的看了苏锦一眼道:“这位兄弟是在消遣爷们吧,陈师师上来便自报家门了,你不会没听到吧,再说了,除了她,谁能唱的这么好的曲牌儿。”
  苏锦懊恼的差点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睡着了呢,昨晚又没做什么坏事,不就抓着浣娘亲了会嘴儿,摸了会胸口的小白兔么?怎地身子便如此犯困,居然一觉睡过了头,错过了陈师师的出场。
  那官员看着苏锦脸上椅子背压出的红印子,睁大眼睛道:“你可莫要告诉我,你一直睡到现在。”
  苏锦羞愧的点头道:“是睡着了,该死。”
  那官员大翻白眼,看着苏锦的眼光便像看着一只破鞋,摇头咂嘴道:“暴殄天物,陈师师唱曲儿你都能睡着,本人可服了你了,告诉你吧,你不仅错过了好曲儿,还错过了好词呢,陈师师唱的这《鹊桥仙》曲儿可是王爷亲自谱曲的,那词儿可是一位新进才子所作,听说就在现场,你就后悔去吧你。”
  说完一副咂舌撇嘴,幸灾乐祸的摸样。苏锦本就懊恼,经他这般一渲染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一八八章示敌以弱
  更新时间:2012-09-21
  戏演了,曲子也唱了数首,西园里的节目便算是告一段落,赵宗旦一起身,众人跟着全部站起身来。
  赵宗旦大笑道:“诸位,今日这杂戏和小曲儿听得如何啊?”
  “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矣。”
  “端的是仙音渺渺,至乐享受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多谢王爷让我等长了见识。”
  “……”
  众人七嘴八舌谀词如潮,赵宗旦微笑点头道:“那就好,还怕污了诸位的清听呢,今日戏也好,唱曲的陈大家的嗓音也是无与伦比,词儿更是巅峰之作,本王也甚是满意。”
  唐介凑趣的道:“最难得的是王爷的曲儿谱的好,娇而不媚、甜而不腻、五音轮转、游刃万方,乃是今日最为闪光之处。”
  众人纷纷附和赞扬,同时心中懊悔,这般一等一的奉承机会居然被人抢了先,实在是对自己不可原谅。
  赵宗旦缓缓朝后方行来,口中道:“戏谑之曲,贻笑诸位方家了,倒是这位作词的大才子,本王倒要替你等引见引见。”
  众人轰然叫好,脖子宛如逐日的葵花跟着赵宗旦的身形扭动,赵宗旦缓步来到苏锦面前,笑道:“诸位,这一位便是适才陈大家献唱,本王谱曲的《鹊桥仙》的作者苏锦苏公子,诸位想不到吧,才俊出少年,苏公子今年才十六,诸位大人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娇娇女,可莫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如此东床快婿可是难得呢。”
  滕王语意似假似真,又似玩笑,又似号召,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议论。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这是来消遣老子呢,这帮乌龟王八蛋家里能生出什么好闺女,你若真是有意,那王妃倒也水灵,咋不送我做个暖床的丫头呢。
  适才坐在身旁指谪苏锦听曲睡觉的那名小官员嘴巴张的快要脱臼了,指着苏锦道:“原来,原来你便是那《鹊桥仙》的作者,难怪……难怪你觉得无趣睡觉了。”
  滕王讶异道:“哦?苏公子居然睡着了,看来是不满意本王的安排了,本王谱的曲看来也是入不得苏公子耳中了。”
  苏锦暗骂这官员当面揭自己老底,忙道:“王爷这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只是眯着眼享受而已,这位大人可能以为我闭眼睡着了,王爷切莫当真。”
  那官员也反应过来,他也不想惹得王爷不高兴,大喜的日子,王爷发飙,众人定要怪罪他出言不慎了,故而虽明知苏锦撒谎,也只得帮他圆谎。
  众人倒有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认识苏锦,纷纷探究这位苏公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然有好事者悄悄解释苏锦的出身,当听到苏锦乃是庐州一名小商贾之时,人群发出窃窃的笑声,显然是不屑于苏锦的出身,众人一致认为,王爷这是在做做礼贤下士的样子罢了,谁会跟一名商贾结交,哪怕是他的词作写的再好,也难登大雅之堂了。
  苏锦当然能听到这些议论,也能感受到众人轻视的目光,但这些对苏锦来说根本不值得关注;苏锦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到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人矮小精悍,眼神恶毒,苏锦脑海里忽然一闪,从那双眼睛里,苏锦认出了他。
  此人便是那晚蒙面前来,欲制自己于死地的名叫小胡的小头目,那日若不是朱癞子手下的兄弟讲义气没有听他号令,否则,那晚自己定然无幸。
  此刻见他用手掩着口跟身边一名青衣黑须老者在悄悄的说着什么,那老者不住点头,眼睛却从未离开苏锦,在他身上上下左右逡巡,苏锦感觉到他眼神中的不善,细细回想,却是根本不认识此人。
  这一切尽入赵宗旦眼中,赵宗旦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伸手挽住苏锦的手臂道:“苏公子,本王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来来来,随本王去厅中用茶,本王还想请教诗词上的一些玩意呢。”
  苏锦不能再等了,自己必须要主动出击,小胡在此,那七爷定然在此,秦先生适才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位滕王爷很显然在装傻,此刻不主动,万一这些人发难,自己立刻便陷入被动之中。
  “王爷,在下有一事如鲠在喉,想跟王爷禀报。”苏锦轻声道。
  “哦?什么事,但凡本王能办到,必为你排忧解难,说罢。”赵宗旦似乎稍微有些意外。
  “可否借一步说话,此处人多眼杂,说出去怕是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事还这般神神秘秘,也好,来我书房叙话。”赵宗旦转身朝诸位拱手道:“诸位大人,本王今日起的早了,此刻头有些晕眩,且去内房歇息片刻,诸位可随秦先生和我府中管家随意逛逛,我府中倒也有几处景致值得一观,诸位先去瞅瞅,本王稍后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