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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欠身道:“在下一介草民,谁升官谁发财与我无干。”
  晏殊指着他大笑道:“你管得闲事还少?这会子却来撇清,若说他人不关心老夫必然相信,但说你不关心,老夫决计不信。”
  苏锦脸上一红道:“大人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我承认我关心此事就是,不瞒大人说,我这条小命差点送在某些人手里,所以我对某些人格外关心。”
  晏殊点点头道:“那你对此事就没什么想法么?”
  苏锦微微一笑道:“朝廷之事岂敢妄言,在下不敢妄自揣度。”
  晏殊道:“这里没外人,你且说,我们就当没听见。”
  苏锦心道:这不是掩耳盗铃么?但晏殊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想试试他的政治敏感度,朝廷的每个决策自有其深意,敏感时期敏感的人,朝廷做出的决定更是慎重,或者说更有艺术性。
  “那在下就直说了,你们就当我是胡言乱语罢了。”苏锦笑嘻嘻的道。
  晏殊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往椅背上一靠,闭目望天。
  李刚满脸疑惑,他完全想不出这里边有什么门道,而富弼则满怀期待的看着苏锦,他自然是知道朝廷的底子。
  “在下认为,朝廷升唐介的官自然有其深意,目前来看,唐介和滕王两人交往过密,滕王虽不掌实权,但通过唐介之手可以控制应天府的许多事情;若在下没猜错的话,滕王爷也定然对唐介不错,至少在上面没少帮他说话,这二人之间可以说是狼狈……不不……应该是相互依存,互为照应;也就是李刚大人所说的有结党之嫌。”
  苏锦便说,便看着晏殊的脸色,晏殊一副老地主摸样,嘴角含笑仰面闭目,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据在下推测,这次学子一案,唐介的做法欠妥,按照常理来说,即便他诡辩什么祥瑞降临,也肯定要受到申斥的,也许不一定是降职,但决计不会升官;但现在居然升了官,那么其中便大有文章了。”
  晏殊双目睁开,看着苏锦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不认为太祖托梦与你是祥瑞,你是当事人,倒来说说看。”
  苏锦一惊,自己这张嘴差点漏风,晏殊这么问绝对不是刁难他,而是提醒他;既然自己搞出来这么个太祖托梦之事,那便千万不能露底,这事要是露底,谁也救不了他。
  苏锦忙道:“在下并非说太祖爷托梦与我不是祥瑞,而是说太祖爷为什么降下祥瑞。”
  “为什么呢?”晏殊仿佛在和苏锦演练口供,追问道。
  “太祖爷托梦于我,乃是因唐介罗织文字之祸,违背太祖誓碑之训,所以太祖爷才会借草民之口来公开誓碑内容,据草民揣测怕是不满居多,而非赞赏之意了。”
  苏锦的意思很明白,若是唐介不是干这防民之口之事,太祖爷或许根本就不会托梦,既是为此事托梦,那实际上是训诫,而非赞赏。
  晏殊点头道:“继续说……”
  苏锦咽了口吐沫,在晏殊面前稍有不慎便会被抓到语病,为了不露破绽,太祖托梦之事还是少说为妙。
  “在下认为,滕王、唐介以及应天一干属官均认为此事是祥瑞之兆,朝廷中也必有人附和,所以降罪之举会召来无尽的争吵,还不如将计就计升官了事,若在下没猜错的话,这次给唐介的官职必然符合两个条件,一是级别高权力小,所谓的明升暗降;二是肯定不在应天府任职,这第二条才是真正的意图。”
  房内一片寂静,忽然间传来‘啪啪’的鼓掌之声,苏锦循声看时,却是富弼在鼓掌微笑。
  晏殊表情古怪的看着苏锦,半晌才道:“有点门道,居然被你揣摩的差不离,老夫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十六岁,思虑如此深遂周详,岂是商贾出身的少年所能做到的。”
  苏锦心道:“这些手段,电视电影上多的是,你要是天天打开电视机就看到勾心斗角的权利斗争的剧目,你也能猜得到。”
  李刚伸着脖子问道:“难道苏学子所言确实是朝廷的意图么?”
  晏殊轻声道:“朝廷的真实想法是想将唐介和滕王分开,圣上不愿看着赵宗旦越滑越远,圣上认为是唐介在其中作祟,而赵宗旦是受其挑唆;学子一案,朝廷本有公议,但有人受人之托硬是唱反调,原本要将唐介贬谪黄州当团练使,但也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有人四下活动,所以两府那边同时改口说唐介有功,圣上无奈找老夫商议,老夫只能出这么个馊主意了。”
  苏锦微笑道:“这是以退为进之策,将其升官调离,主官一走,下边自然有破绽露出来,我若是滕王,只要这个任命一宣布,立刻便循规蹈矩过我的太平日子,那些勾当从此不碰。”
  晏殊冷声道:“就怕有的人没你这么聪明,不识时务,枉费圣上的一片苦心。”
  李刚搓着手道:“老大人这番话可是让下官茅塞顿开了,但不知下任府尹可有人选,若还是个庸碌之徒,岂不是情形依旧么?”
  晏殊道:“此事朝廷自有考量,老夫今日叫你来便是要你明日全面接管城中防务,以防宣布之后有人抗命;另外城中原属府尹归统之厢兵尽数归入你归德军中统一调配,该精简的精简,该查办的查办;只有一样,查办的理由不得与滕王和唐介有关,牵扯到唐介和滕王之事一律压住不办,统一送到老夫这里,不得私自做主。”
  李刚起身道:“遵大人之命,只是厢兵归于我归德军中,朝廷可有公文么?”
  晏殊瞪眼道:“老夫适才传达的是圣上的口谕,还需要什么文书,糊涂!你莫不是以为老夫也会不按朝廷章程办事不成?”
  李刚忙道:“不不不,老大人误会了,下官是怕有人要我出示公文,到时候两手空空,岂不落人口实?”
  晏殊道:“谁要公文,叫他来找老夫便是,你便将一切往老夫身上推,其他的一概不要管。”
  李刚挺直腰杆,大声道:“下官遵命。”
  晏殊面色稍和,拍着李刚的肩膀道:“这此是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这根藤子便看你自己的了,天圣四年,你刚中科举之时,老夫便对你和包拯两人寄予厚望,只可惜包拯尽孝,耽误了十年光阴,而你却又脾气太直,仕途一直不顺,现如今,包拯已经是守牧一方的四品知府,老夫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从这次的机会抓住了,不出一年,老夫定保你做一府之尊。”
  李刚激动的差点要抹泪了,晏殊是自己的恩师,学子科举入仕后一般而言都会赋闲挂个闲职领些俸禄了事,当年自己却得晏殊举荐,第一时间便当了县令,只是自己不争气,脾气倔又硬,当年年轻气盛,在县令任上跟当地的一些士绅矛盾不断,这些士绅们有的人有关系在京城,所以便四处散布些谣言,将自己的官声搅和的一塌糊涂。
  三年任满之后,吏部考核的结论得了个下评,累官升迁之路被堵死,后来还是晏殊想了办法让他去了西北,投笔从戎当了西北宋军的一名游击参将,再后来才逐渐逐渐积累当上了这五品的应天府都部署的首脑,虽是个五品,却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此番晏殊极力推荐自己担当此事,办好了便是大功一件,这个皇上亲自下口谕的差事恐怕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一次机会了,晏殊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叫李刚如何不感激涕零。
  第二四四章帝心
  更新时间:2012-10-15
  “你且回去准备,明日宣旨之时,你率归德军将士负责维持场面,虽则不一定会有大变故发生,但须得有备无患。”晏殊沉声道。
  李刚抱拳施礼:“下官这便去准备,明日一早官驿前列队等候大人。”
  晏殊点头道:“去吧。”
  李刚朝富弼和苏锦行礼告辞,阔步出门而去。
  屋内静了下来,苏锦感觉到心里砰砰直跳,看晏殊这个做派,倒不像是准备去给唐介宣读升官的旨意,好像是去拿人抄家的样子。
  苏锦忍不住道:“大人,带兵去宣旨,这好像有些不太妥当吧。”
  “你不懂,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夫可不是小题大做,明日之事看似简单,但很可能有变数发生,朝廷的圣旨虽在我的手中,但朝中重臣均早已知道内容,然则那滕王和唐介现在应该早已知晓了;朝廷的想法你苏锦能猜出来,又怎能瞒过颇有历练的滕王和唐介,没准明天就是个不太平的一天。”
  “大人是说,明日宣旨之时,会有阻挠么?难道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抗旨?”
  “哼,你知道为什么我今日呆在官驿中闭门不出么?你来之时没看到外边戒备森严么?老夫带来的二百亲兵今夜不眠不休看护在此,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苏锦惊讶道:“难道……难道他们居然想对大人不利?”
  “对老夫不利,他们还没这个胆子,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这圣旨而来,老夫离京到此,路上花了六天时间,自出汴梁地界,一路上便有形迹可疑之人尾随,前日晚间,在离此地一百五十里的鸡鸣驿居然有人暗中下手偷盗圣旨,幸而为亲卫所察,未能让贼人得手;你说老夫来宣旨,路上却丢了圣旨,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晏殊面带冷笑,话语中也带了一丝寒意。
  苏锦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这帮人算盘打得实在太精了,偷盗圣旨乃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阻挠晏殊传旨,又能通过此事参奏晏殊有渎职之嫌。
  朝中的政治对手岂能让晏殊过了这一关,到时候够晏殊喝一壶的。晏殊焦头烂额之际,又怎有余暇再管应天的闲事。
  “老夫进了这应天府便是进了他们的铁桶阵中,焉能不小心在意,这是人家的地盘,狗急了会跳墙,老夫认为,他们定然已经想好了对策了。”
  苏锦道:“大人思虑周详,令人钦佩,照此一说,明日必然不是个安静的一天,所以大人才召来李将军以防不测;但不知明日草民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晏殊微笑道:“你上次送的人犯和两份供词,我回信申斥你,你心里一定不大痛快吧。”
  苏锦道:“那倒没有,只是当时有些不解,但后来也就想通了。”
  “你怎么想通的?”
  “在下认为,大人是不希望打草惊蛇,那证据不足以证明什么,若是大人给我勉励之语,我定然还会有所行动,这样一来便极容易为其所察觉,反倒会坏事。”
  “老夫确有此意,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圣上念及血脉之情,滕王自小跟皇上一起读书,感情甚笃,圣上是下不了这个手啊。”
  苏锦心道:滕王都有不轨之心了,皇上居然还念及这些,真是好笑,这样的皇帝历史上可真是难得一见,印象中皇位争夺往往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为凶险惨烈,下手之际根本不念什么骨肉亲情,仁宗如果这样想的话,倒是个异类。
  晏殊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口,看着天井上方黑漆漆的天空轻声道:“其实,你的那些证据跟皇上手里的证据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滕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监控之中,敛财养私兵,勾结官员,盘剥百姓,沽名钓誉等等的所为,皇上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想拿他早就拿了。”
  苏锦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一切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可怜那滕王还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自己还搜罗证据忙的满头雾水。
  苏锦忽然有些可怜起滕王来,滕王就好像是光着身子行走在黑暗中,自以为在黑暗掩护之下他人看不到自己的丑态,殊不知皇上手中正掐着探照灯的电门,只要轻轻一按,顿时将滕王的光屁股曝光于天下,可是皇上就是不按,任由滕王扭.臀甩腿的折腾。
  为滕王悲哀之余,苏锦也深深的感到不寒而栗,这一切超出自己的认知,细细想来,仁宗也并非善类,他监控着赵宗旦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自打亲政开始便对赵宗旦有所防备;那么他不动赵宗旦的理由便有些惹人怀疑了。
  照晏殊说来,是皇上念及亲情,不愿伤害滕王,做骨肉相残之事;但苏锦大胆的做了推测,皇上怕是在等合适的时机而已,赵宗旦养私兵、盘剥百姓这是事实,但身为皇室的王爷,这点罪名还不足以致他于死地,彻底清除这个威胁的时机便是等他反叛,以叛逆之罪抄家斩杀即可一了百了,也可堵住天下人的口。
  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他可以随时通过手段来逼迫滕王狗急跳墙,就像此刻抓住这个机会将唐介调任一样,唐介一走,便等于滕王精心构筑的堤坝开了一道豁口,漏洞会越来越多;滕王要忙着堵住各种各样的漏洞,重新把亮起的烛光一一吹熄,隐没在黑暗中,当他无法完美的掩饰住漏洞的时候,便是铤而走险之时。
  皇上之所以隐忍不发的另外一个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突发的西北战事,元昊的突然称帝,让仁宗暂时放弃了对滕王的施压,皇上不愿意内祸外患一起发生,那样会在应付之时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赵宗旦也因此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的好日子。
  仁宗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施压,定然是西北的战局到了稳定的时候,攘外无虞,安内就必须要进行了。
  苏锦一番分析,把自己分析的一身冷汗,若是自己的猜测是事实的话,人心也太叵测了些,于是他莫名其妙的忽然问道:“大人,西北的战事是否接近尾声了呢?”
  晏殊转身看着苏锦,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西北的战局呢?”
  苏锦尴尬一笑道:“随口问问而已,若是机密,大人不说便是。”
  晏殊一笑道:“你管得还真不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西北战事离结束尚早,只不过韩范两人坐镇西北,改变策略之后倒是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现在元昊军已经不敢进犯,双方对峙在前线,倒是暂时相安无事了。”
  苏锦觉得自己的判断已经**不离十了,勉强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晏殊看苏锦的表情异样,走到苏锦身边道:“你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往往会招来无妄之灾,老夫给你个忠告,有些事你只需心里明白即可,嘴上不要说出来,这对你今后有好处。”
  苏锦不置可否,心道:这朝代真特么没劲,处处机心处处陷阱,越是深入了解,心里的寒意便越是强烈,这些老家伙们在朝堂上居然能安安稳稳的混几十年下来,内心强大到何种地步,个个都是老狐狸啊。
  晏殊拍拍苏锦的肩膀叹息一声道:“此次来应天还有关于你的一件大事。”
  苏锦讶异道:“关于我的?是不是碧云的婚约……”
  晏殊哑然失笑道:“你也太急了些,老夫答应你的事怎会反悔,不过却不是你想的这件事,而是关于你提的那个筹粮之策。”
  苏锦道:“那是朝廷和大人的事,我可办不了。”
  晏殊道:“此刻想抽身怕是迟了,这件事已经禀报圣上得知,圣上甚是嘉许,对你也赞不绝口,老夫可没有贪没你的功劳,此次前来另一个目的便是要带你去京城面圣,皇上有话当面问你,小子,你的机会来了。”
  苏锦愕然道:“面圣?”
  晏殊捻须笑而不语,富弼笑嘻嘻的道:“恭喜苏小弟了,圣上指名要见你,你面子可不小啊。”
  苏锦心里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此事出乎意料,赵祯要见自己,在别人看来是件喜事,但刚刚琢磨出皇上在赵宗旦一事上的用心,苏锦对仁宗的印象大坏,不免大为踌躇。
  第二四五章差事
  更新时间:2012-10-16
  “碧云丫头将你所提的办法写信告诉了我,老夫惭愧呀,急切之时居然没想到民间囤积的粮食,若不是你提醒,倒是两手乱抓,没有办法了。”
  苏锦闷声不语,他在考虑这次皇上见自己的真正原因,既然计策已经献了上去,根本没必要见自己,这次觐见的最主要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太祖托梦之事,皇上怕是要问个明白。
  晏殊全没注意到苏锦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你怎么肯定民间会有大量屯粮的?”
  苏锦呆呆想心思,富弼见状忙推了他一把道:“大人问你话呢。”
  苏锦回过神来,忙道:“大人问的什么?”
  晏殊面色不悦道:“说了皇上要见你,你便魂不守舍了,你是不愿觐见皇上还是在担心什么?”
  苏锦忙道:“非也非也,大人误会了,在下是在想皇上见我时要问些什么,在下好斟酌回答,不至于有谬误。”
  晏殊笑道:“此时考虑也太早了,到时候老夫会教你如何应对,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判断民间屯粮颇多的?”
  苏锦尴尬道:“在下出身商贾,自家便做粮食生意,所以自然对粮食的行情有所把握。”
  “哦?这么说来,你家便有存粮喽?”
  苏锦点头道:“六月里我们便得知南方大旱的消息了,所以倒也做了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