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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番分发的人均一升米,就算是再节省,也不过能撑个三五天而已,再来一次发放,全城官粮就要告罄,若是到了那时候,庐州的粮食还不到,扬州城将会再次迎来灾难,而老百姓们将更加难以相信官府的话了,那时的骚乱将是致命的。
  所有人的期望都寄托在尚不知是在何处的那五十万石粮食身上,从宋庠、苟大胜、宋铨以及其他人的目光里,苏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他表面上笑哈哈的不在乎,夜深人静之时,也不免辗转难眠,暗自祷祝上苍保佑,这五十万石粮食平安快速的到达;不知为何,他一想到龙真那种心有城府,眼神游移的摸样,他便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
  八公山山寨中,气喘吁吁的邱大宝咕噜噜的灌下去一壶茶水,在大当家沈耀祖期待的眼神中,大声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咱们山寨要发财了。”
  沈耀祖喜道:“怎么说?”
  “庐州驻军并未出动,而且也没有出动的准备,确有五十万石粮食经官道往东而去,而且押解的官兵只有百余人,上千辆大车,他们便是再大的本事也骨头顾不了尾。”
  沈耀祖一击掌道:“果然如此,你出去这一天,我派人去窥视寿州驻军的动向,他们也是毫无出动的意思,而且,咱们又截获了一名信使,这回却是从亳州过来催粮的,两下里一对比,这事九成九是真的了。”
  邱大宝笑道:“这帮蠢材,还当绕弯自往东再折往北,躲开咱们便可以高枕无忧,虽然官道离我山寨百余里,难道我们便不能去一锅端了么?”
  沈耀祖哈哈大笑道:“他们以为前几次围剿把我们打的怕了,打得残了,殊不知老子们壮实着呢,事不宜迟,赶紧传令,那粮车队伍已经走了两天,莫要让他们走的远了,到时候可就无法下手了。”
  邱大宝道:“跑不了,一天撑死走四十里,现在正好离我们最近,咱们连夜出动,将他们一锅端了。”
  沈耀祖大声喝令:“人来,马上杀猪宰羊,让弟兄们吃的饱饱的,今夜咱们要去逮一头大肥牛,这头肥牛逮到手,咱们一年衣食无忧。”
  邱大宝哈哈笑道:“对,三年不开张,开张保三年,只要逮到个傻婆娘。”
  第三一七章夜袭
  更新时间:2012-11-21
  庐州东北九十里处有一庐州辖下小县名叫慎县,官道从庐州往东北逶迤穿越慎县、居巢、定远再经滁州往东南过江宁境直通扬州府。
  若是从天空俯瞰,这条官道便宛如一根弯弯的弓背,穿起了三州数县地区,并不是直线而行。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北面有淮河水道,南面有长江水道,江淮之间的数县在交通上便吃了大亏,故而自古以来,官道的修建也参考了这些因素,并非取直线而行,而是力图将数县串联起来,便于物资和兵力的调运。
  慎县县城西二十里梁园小镇,龙真率领的粮车队伍在天黑前堪堪到达。
  原本计划是在往东行进二十里进入县城落脚,但事与愿违,路上的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导致后面的车辆陷了二十多辆,牲口卯足了劲就是拉不出来,最后无奈,只得卸了前面的牲口,套上陷入泥沼中的车子,数牛并拉,才将车辆全部拉出来。
  这样一来,耽误了大量时间,最后不得不在梁园小镇落脚。
  说是小镇,其实只是稀稀落落的几十户人家,住在官道的两旁,每月逢双,会有附近的百姓自发的前来赶集,时间也只是上午个把时辰,其余的时候,这里冷冷清清,是个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
  龙真骂骂咧咧的命手下将牛车全部集中在干燥的集镇中心的路段上,一叠声的吩咐生火烧水,人困马乏了一天,众人都渴望能好好的睡一觉。
  赵都头和卫都头找到了保长,在保长的协调下,腾出了四五间屋子,让众士兵晚上歇息,而赶车的车夫们,则只能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依偎着牲口入睡了。
  众人疲劳之极,老天也算是作美,并没有起风,在几十堆篝火的烘烤下,众人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就着热水吃饱了干粮,给牲口喂料喂水之后,所有的人都呼呼入梦。
  龙真在点头哈腰的保长家中喝了几杯酒,也有些困乏,临睡之前,他还没忘了要赵都头安排人夜间警戒,赵都头当然不敢怠慢,安排了四只小队,每个时辰一轮换,来回在队伍首尾巡逻。
  夜。静寂无声。
  镇子外的荒野上的长草无风自动,半人高的枯草中人影瞳瞳,夹杂着兵刃的触碰声。
  有人低声喝骂道:“都不准出声,将刀鞘拿在手中,谁再发出声音,立刻便叫他脑袋搬家。”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顿时嘈杂声消失无踪,数百人像幽灵一般摸到了镇子口。
  沈耀祖在草丛中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看着那几十堆燃烧的大火堆,低声问身边的邱大宝道:“看得出有多少人么?”
  邱大宝舔着嘴唇道:“看不大出,不过管他多少,这趟买卖做定了。”
  沈耀祖点头道:“有十来个人在巡逻守夜,等他们巡逻到东头之后,咱们便冲进去,就算他们人不少,在夜里,有马也是瞎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邱大宝转头轻声下达命令:“听我号令,一起冲杀进去,只杀官兵,不得杀车夫和牲口,咱们还用的着他们。”
  所有的人都得到了命令,刀子慢慢的抽出了鞘,弓箭也上了弦,眼睛紧盯着粮车聚集之地,就等当家的一声令下。
  巡逻的马军在小镇西头晃悠了一会儿,缩着身子骂了几句娘便转身往东头走,当他们快走到粮队尽头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地面微微抖动,同时身后传来轻微的隆隆声,他们转头细看,猛然间魂飞魄散,只见数百人高举兵刃狂奔过来,更恐怖的是,他们全部龇牙咧嘴但却没有发出一声呐喊,若不是脚步声隆隆,马军们还当自己的耳朵聋了。
  “土匪袭击!土匪袭击!”一名马军士兵尖利的嗓音像空袭的警报声在夜空中回荡,熟睡的人们被这一声刺耳的喊叫声纷纷惊醒,紧接着就听到十几个人的同时呼叫声,人们忙不迭的爬起来探头朝帐篷外观看。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傻眼了,数百土匪挥舞着大刀长枪飞奔而来,领头一名高硕身材之人手握一柄长剑高叫道:“拉车的百姓统统呆在原地,谁乱跑要谁的命,八公山的好汉只杀官兵不杀百姓。”
  原本打算四散逃跑的车夫们赶紧缩回头,趴在帐篷里用被子捂着头祈祷菩萨保佑,土匪们确实遵守着诺言,马上是龙,马下是虫的侍卫马军,脚步稍微慢一些便被身后的弓箭射中,紧接着便被赶上来的土匪乱刀砍死。
  龙真睡得正香,猛然间听到外边的大喊声,紧接着便是惨叫声和兵刃的交击声,他心头一凉,知道终于还是躲不过去,龙真一边大声吆喝着众人起身,一边穿起衣服盔甲,刚刚将靴子穿上脚,就见屋门被哐当被推来,值夜的士兵们终于发扬骏马精神,逃了回来。
  “指……指挥使大人,土匪……有土匪。”士兵惊慌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莫慌,多少人,在什么方向。”龙真喝道,顺手提起自己的长刀。
  “不计其数,黑压压一片,正朝这里赶来。”士兵恢复过来,口角也利索了起来。
  龙真大叫道:“统统上马!”
  一名小队长凑过来道:“龙指挥,怎么打?”
  龙真骂道:“打你娘的大腿,黑压压上千人的土匪怎么打?送死么?传我命令,全部上马冲出去。”
  那小队长道:“那粮食怎么办?”
  龙真头也不回甩过来一句话道:“粮食?你要粮食还是要命?蠢货。”
  侍卫司马军训练有素,危急时刻临危不乱,只用了几十息的时间,已经纷纷跨上了马背,平日训练的功底在此刻派上了用场,竟然没有一个拖后腿。
  土匪大军冲到离马军聚集之处近百步的时候不免有些犹豫,这些甲胄鲜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官兵气势汹汹,看上去绝不好惹;就连沈耀祖和邱大宝也觉得这一回恐怕是要载了,情报有误,眼前篝火下的马队何止一百,最少也有个两三百,正面交锋自己带来的这四百人会被两个冲锋就踩成肉泥。
  沈耀祖气馁了,他跟邱大宝交换了一个眼神,从邱大宝的眼神里,他看到了恐惧,沈耀祖不在犹豫,高举右手,一句‘全体撤退’的命令还刚刚吐出半个字,剩下的三个半字便再也叫不出口了,因为眼前的一幕足以让他变成傻子。
  土匪头子一举手,龙真的判断是土匪们要殊死进攻了,此事不走更待何时,见识过悍匪的龙真,又听说土匪们装备有强弩和床弩,一旦让他们冲近,再脱身就难了,在土匪下达冲锋令的同一刻,龙真果断喝道:“拨转马头,全体撤退。”
  土匪们两条腿,马军六条腿,两条腿天大本事也追不上六条腿,片刻之后,马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过这队侍卫马军一般。
  沈耀祖长嘘一口气,大声下令将车夫统统干出来,套上牛马连夜赶回。
  当黎明的曙光照亮大地的时候,庐州朱世庸得到了粮食被劫的消息,他惊叹于土匪效率之高,同时也暗自高兴,一切都在朝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朱世庸大声唤来师爷下令道:“速速通知厢军出动追回粮食,不得有误。”
  师爷扭屁股要走,朱世庸在身后补了一句道:“顺便派人将商会唐会长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得到命令的庐州厢军大肆出动的时候,八公山下已经是一片忙碌欢腾的卸粮景象了。
  上午时分,庐州厢兵走到半道上便折道而返,领军的指挥将军言道,哨探来报,粮食已经被土匪运上山寨,追之不及了。
  三一八章心如寒冰
  更新时间:2012-11-21
  王朝带着卫都头领着一百多扬州士兵沿着官道前来接应运粮的队伍,天明时分,在天长境内迎面撞上了正飞奔往扬州的大队人马。
  龙真的脑子清楚的很,丢了粮食之后第一时间便是要禀报上去,若是稍有耽搁,难免引起苏锦的怀疑,所以他逃离梁园小镇之后,立刻派人去庐州报信,同时自己率着大队人马赶往扬州报信。
  龙真心里也很忐忑,土匪将粮食劫走,大队人马根本就没做任何的抵抗,这事要是传到苏锦耳朵里,那精明的小子一定会联想到什么,所以龙真做戏做全套,命令士兵们装作丢盔卸甲的样子,并将几名挂了彩的士兵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伪装成力战不敌的样子。
  其实根本不用伪装,这帮人一夜奔波,个个已经是脸色惨白衣履歪斜,像极了战场上溃逃下来的士兵,当王朝一眼看到龙真的人马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龙指挥好,在下王朝,苏专使贴身护卫,这位是扬州卫都头,我等奉命来接应你们的粮车;你们这是怎么了?粮食呢?”
  “你们怎地现在才来,哎!”龙真痛心疾首,一脸的沮丧。
  “怎么了?不会是出事了吧。”卫都头皱眉问道。
  赵都头策马上前大声道:“你们还问?这里闹了这么大的匪患,你们都不提前跟我们知会一声,粮食昨夜全部被土匪抢走了,我等力战不敌只得退却,你们看看,我们损失了三名兄弟,伤了十几个,这事儿定要找苏专使评理去。”
  王朝和卫都头一下子傻了,也无暇计较这伙人的强词夺理,为今之计只得赶紧报于苏锦知晓,可怜扬州三位大人和众百姓还在苦苦的等着这五十万石粮食去救命,现在居然落入土匪之手,那还不等于进了虎口,有进无出了么。
  王朝身为护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开口借马,要赶回去跟苏锦报信,龙真也不顾众士兵的劝阻跟王朝一起前往,龙真知道,推卸责任归推卸责任,粮食丢了自己总是难辞其咎,在推卸责任的同时,一定要态度端正,这样才不至于引起苏锦更大的愤怒。
  两人快马加鞭,晌午时分终于赶回了扬州城,两人在城门口甚至都没有下马,直接便冲进了城里,沿着清洁整齐稍见繁华的街道一路疾驰,吓得百姓们躲避不及。
  苏锦正跟宋庠和苟大胜在府衙前的粥棚里施粥,看着人们领到粥饭时的喜悦,三人都感到很愉快。
  冬阳暖暖的照着,粥锅咕嘟嘟的冒着泡,香气萦绕在鼻间,耳边还有百姓的感谢颂祝之声,苏锦都有些飘飘然了。
  马蹄得得,将静谧宁静的气氛践踏的粉碎,苏锦看到广场东头的大街上飞驰过来两匹马,马蹄溅起泥水让众百姓躲避不及,马上之人正是王朝和龙真,看到王朝到也罢了,看了龙真,苏锦顿时心中大喜,来了,粮食终于到了。
  “那两个是什么?怎地如此横冲直撞,马捕头去看看。”宋庠不满的道。
  苏锦哈哈大笑道:“宋知府,好事,天大的好事啊,粮食到了,你看那后面穿着盔甲之人,那是御前侍卫司马军副指挥使龙真,是皇上派来协助我办差的,我正是命他们押解粮食来这里,看到了龙真,这不是粮食到了是什么?”
  宋庠和苟大胜大喜过望,抚掌道:“好啊好啊,总算是到了,谢天谢地,谢皇天厚爱。”
  苏锦得意的道:“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瞧瞧你们前几天那个样儿,恨不得撕了我。”
  宋庠道:“别说啦,尽揭旧伤疤作甚?他们来啦,我们应该去迎接才是。”
  苏锦嘿嘿笑着,当先迎了上去,王朝和龙真在下马石便下了马,王朝眼尖,一眼看到苏锦等人,忙拉着龙真往这边走来,苏锦老远便哈哈笑道:“龙指挥,这趟可辛苦了,路上不好走吧,这场雪一下来,我便知道你这趟要辛苦了。”
  龙真上前施礼,眼睛都不敢看苏锦,一言不发。
  苏锦拍着他身上的泥水道:“粮食还有多远?你定是怕我着急先来报信的吧。”
  龙真面色难看,依旧不语;苏锦感觉有些不对劲,道:“说话啊,累的喘不上气了么?”
  王朝在一边跺脚道:“公子爷,您还问他,他们将粮食丢了。”
  一句话宛如一个闷棍没头没脑的砸在苏锦和宋庠等人的头上,苏锦感觉头一晕,差点栽倒。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公子爷,半路上遇到了八公山土匪,夜里土匪袭击将粮食全部劫走了……”王朝抹着泪道。
  “土匪……粮食……劫走……”苏锦喃喃自语,胸腹中一甜,忙强自将这口将要喷出的老血给咽下,盯着龙真道:“你说,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龙真‘噗通’跪下,磕头道:“卑职无能,粮食……确实被八公山土匪给劫了。”
  苏锦身子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厉声喝道:“土匪?你们可是两百马军,几个小小的土匪你们便将粮食丢了?”
  龙真道:“专使大人,我等力拼不敌,又是在夜间,战马实在发挥不出战力,加之土匪众多,我们死了三个兄弟,伤了十几个,实在没办法在下令撤退的。”
  苏锦用手指着龙真的鼻子道:“好一个力战不敌,死了三个便说不敌了,拱手将五十万石粮食送给了土匪,你们真有本事,真有能耐。”
  龙真仰头道:“专使大人,这话您说的可就不对了,这事卑职确实有责任;但我们禁军侍卫马军是来协助大人办差的,可不是专门来帮你押送粮食的,另外淮南路上有土匪,您也没事先告诉我等,这能怪卑职么?我带出兵都是京城的禁军,死了人我还不知道如何交代呢,难道为了这些粮食便要我们跟土匪拼个你死我活么?二百马军全部拼土匪拼光了,我回去如何向杜枢密交代。”
  苏锦飞起一脚踹在龙真的脸上,怒骂道:“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向我交代吧,来人,将这个玩忽职守的东西给我拿了,下了大牢等我回来再行处置。”
  龙真抹着嘴边的鲜血冷冷道:“苏专使,本指挥可不隶属你管辖,只是临时借调而已,还轮不到你编排我的罪名,这一脚我便受了,若是再来第二脚,卑职可就不客气了。”
  苏锦气极反笑,指着龙真道:“老子今天办定你了,我管你是杜枢密还什么枢密的人,跟着我办差便要受着我的规矩,王朝给我拿住他。”
  王朝早就看着龙真不顺眼了,听了苏锦之言伸手便揪住龙真的衣领,龙真怒吼一声就要拔刀,王朝一个头槌撞到他的额头上顿时将龙真撞得晕晕乎乎,接着伸手反剪,将龙真的双臂背起,捆了个结结实实。
  苏锦道:“将他绑在灯柱上,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将他放开,什么时候我将粮食夺回来方可放了他。”
  龙真破口大骂,言语污秽不堪,苏锦上前去左右开弓,打了足足三十多个耳光,将龙真的两侧牙齿全部扇的脱落,龙真这才住嘴不骂,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若在是强辩,苏锦都有可能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