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宝神秘一笑道:“苏小官人是贵人,如何认识我等草莽之徒,不过我却认识你,苏记和商会的过节,本人也曾亲历其中,不过是个跑腿的小人物罢了。”
苏锦猛然想起一事,伸手指着邱大宝大叫道:“你……你是钻山豹?”
邱大宝呵呵笑道:“江湖朋友送的绰号,那是高抬在下了,本人正是。”
苏锦恍然大悟,那日在应天府中,柔娘来看自己的时候,曾说有个将钻山豹的匪徒曾去找过她,叫她传信给自己,说有关于黑七等人和自家成衣店大师傅秦大郎等人死因的隐情,自己本打算从应天府放冬假之时来会一会这位钻山豹,不想后来进京将此事便忙的丢到脑后了,今日一提,全部想了起来。
苏锦大喜过望,呵呵笑道:“这可真是久仰大名了,我家奴婢曾给我带话……”
邱大宝一使眼色,伸手阻止苏锦再往下说,大声道:“苏小官人目前是朝廷钦命专使了,可喜可贺,来来来,我来替你引见咱们山寨之主见见,请随我来。”
苏锦见他神色诡异,想了半天不明其意,当下也不多想,伸手道:“请带路。”
两人沿着小道走上山梁,地势忽然变陡,前方出现一座草包堆积的公事,草包累积的足足丈许高,中间留下三尺宽的通道,以两道拒马拦住。
众人走到工事下方,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上攀登,距离工事尚有五十步之时,只听弓弦声响,一只羽箭擦着众人的头顶飞入林中,同时只听前方有人喝道:“来者何人?口令!”
苏锦暗笑,土匪也搞口令,看来这寨主倒是个人物,搞得还满正规,难怪势力发展的这么快。
就听邱大宝大声道:“铁马别牙不开口!”
对方回道:“钢刀剜胆心不变!”
邱大宝叫道:“陈老四,开闸门,我是钻山豹,带山下人去见大当家的。”
“原来是二当家,赶紧开闸,大当家的刚刚上了二道门,说在哪儿等您呢。”一名中年土匪头目迎了上来,拱手笑道。
邱大宝笑道:“知道了,辛苦陈当家的,赶明儿叫小的们往你这隘口送几坛酒来,最近嘴巴馋的很了吧。”
陈老四嘿嘿笑道:“那是,还是二当家的疼咱们弟兄,只是酒可不敢喝了,上次大当家那一顿鞭子,我可还记着呢。”
邱大宝呵呵笑道:“也好,前几日打得山猪还剩一条大腿儿,要不送下来给你们守夜的时候烤着吃,去去饥寒。”
“哎吆,那可真是谢谢二当家的了,二当家如此对待我等弟兄,没说的,今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陈老四要说一个不字,便他娘的是王八。”
说话间,几人已经上了山梁,穿过中间的通道,两边的工事顶端,或坐或立,足有四五十名土匪。
苏锦回头往下一看,才发现工事下方的山坡之陡峭,土匪们当真有眼光,选择关卡的地址独具匠心,在这样的工事防守之下,想攻上来,伤亡必然十分的惨重。
过了这道关卡,出人意料的是,关卡后方居然是一大片空地,左侧悬崖边用石头垒砌起了半人高的围墙,右侧山坡边一排排的石头房子,显然是土匪们的居住之所。
不远处传来叮当叮当的凿石声,苏锦扭头看去,只见约莫两三百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几十名土匪的监视下在奋力的凿山开石,凿出来的石头或方或圆,一个个大如笆斗。
苏锦明白了,圆的用于滚石,防御进攻之用,方的则可以建屋造舍,搭建工事,又可以挖山开石开辟场地,一举三得。
看到此处,苏锦再不敢对这八公山匪徒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之意了。
第三二八章山寨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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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关卡接连过了三道,每一道都戒备森严工事坚固,每走过一道关卡,苏锦的心便紧缩一下,按照八公山这样的布局,别说万余人,便是五万人又能奈之若何?自己处心积虑想出的虚张声势吓唬人的把戏能否奏效,苏锦可是一点底都没了。
大寨主沈耀祖仿佛是在跟他们捉迷藏,第一道关卡的陈老四说他在第二道关卡,第二道关卡的人又说在第三道,过了第三道关卡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邱大宝略带歉意的看看苏锦,苏锦一脸的微笑,谈笑风生,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不快。
“苏专使,前面便是聚义厅了,大当家的想必是怕在路途接待专使大人有些不合礼仪,所以定然是要在山寨大厅中接见你了。”
苏锦笑道:“客随主便,本使不计较这些,正好能欣赏沿途贵寨的雄伟气势、万千气象,本人也是很喜欢的。”
说话间山路陡然拔高,一个弯转过,山顶在望;两侧郁郁苍苍的青松林海,风吹过松涛阵阵,宛如劲浪拍崖,又如千军万马呐喊之声;林中伐木开道,宛如麦田中割出的垄沟和过道一般,在这林海之中,土匪们别具匠心的伐出了数十条纵横蜿蜒宛如迷宫一般的林间通道。
这些通道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座山头兜头笼罩,苏锦慧眼如炬,在一片松涛中发现端倪,每两个通道的交叉之处必有一棵高大的松柏,松柏枝叶间隐蔽着一个小小的堡垒平台,即可当瞭望预警塔,又可当射击箭塔之用。
苏锦忽然明白那潘江所言的除了正面突破,并无其他办法进入的话语的含义了,无论你从何种方向进攻,到了主峰处都将落入这张蜘蛛网般的侦察网的范围之内。
先前苏锦还奇怪土匪为什么要在林间伐出纵横的小道来,破坏了天然的屏障,现在他明白了,林间再密,也会给小股部队穿林而过摸上山寨提供机会,这些通道一打开,想摸上山寨掏土匪的老窝是绝无可能了,一进密林,便在重重的监视之下,也许侥幸能躲开几处隐蔽的瞭望塔,但想躲开全部,根本不可能。
苏锦暗暗心惊,这还是土匪么?组织严密、防卫措施到位、而且足智多谋,相比之下,纪律松散的大宋厢军如何是对手,前几个月的联合剿匪据说攻进了山里,到了这里,苏锦打死也不信他们的鬼话了,就凭庐州寿州两地的厢军能攻上第一道关卡已经是通天的本事了,连过三道关卡,攻进山寨,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锦不得不对土匪的实力做一次重新评估,据说土匪原来有千人之多,经过围剿之后人数锐减为四五百人,苏锦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这种地势之下,官兵能杀掉对方一半人?绝对不可能。
初步的目测,山下隘口和山上三道关卡能看到的土匪就已经有四五百人,更何况这大寨所在地,定然是重兵把守,粗略的估计一下也最少有**百人,先前关于剿灭一半土匪的传言都是谎言。
忽然之间,苏锦明白庐州寿州两地为何不愿意出兵前来协助的真正原因了,他们定然是在前番几次剿匪中吃了大亏,至于剿灭四五百土匪之说,定然是隐瞒欺骗朝廷报捷领赏的伎俩,而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伤到土匪的皮毛。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领教到土匪的厉害,自己请他们来协助剿匪,那是正好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慢说是有过节,便是没有过节,朱世庸也绝对不会再来这个泥潭中插一脚。
“口令!”林间大道两旁涌出数十喽啰,拔刀相向,两侧的树顶上也同时冒出很多呻吟,弯弓搭箭对准众人。
“放肆!不知道我是谁么?”邱大宝对土匪们今天的做派极为恼怒,平日里自己在山寨上下穿行,从没有人敢于拦住自己问口令的,今儿个每到一处必有人前来拦截,这让他很没面子。
“二当家的恕罪,这是大当家的亲自交代的,包括他自己,所有的人都必须回答出口令方可通行,请二当家莫要为难兄弟们。”
苏锦心里明白,这是这位神秘的大当家的再跟自己摆谱儿,身处层层关卡之中,又是如此的纪律严明,不但是摆谱,也有立威的意思在里边。
邱大宝强压怒气道:“下地上天!”
“吉星高悬!”对方答道,“二当家的请,兄弟有得罪。”
邱大宝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啐了一口吐沫,昂头上山;苏锦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看来这位‘钻山豹’二当家的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这山寨中他怕是连一分的主也做不了。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半路上再也没有人前来盘问,看似一片平静,但苏锦隐约感到身边的树林中很多双眼睛在窥伺自己,就像暗夜中的饿狼的眼睛,让人觉得如中芒刺,浑身的不自在。
高大的山寨大门就在眼前了,让苏锦意外的是,门前居然生生的被挖出来一道丈许宽的鸿沟,类似城外的护城河一般,只不过沟壑中并无水流,只有成千上万尖刺向上的竹刺木刺,看上去不寒而栗。
“山下粮务专使苏大人前来拜见大当家的,放下吊桥来。”邱大宝高声叫道。
寨门上方冒出数十个人头来,其中一人高叫道:“大当家的有令,今日吊桥不放,那什么鸟官儿欲见当家的,须得自己想办法进寨,”
“混蛋,这算什么?两国交兵,对来使尚且以礼相待,既让人上山,焉有不让人进寨之理?放下吊桥,我自进去跟大当家的说。”
邱大宝彻底怒了,这沈耀祖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命自己引人上山,却又处处摆谱,让自己在故人面前下不来台,他能在苏锦等人的眼睛里看出了深深的不屑,你他娘的要摆谱,却来损害老子的脸面,真他娘不是东西。
“二当家的,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当家的话谁敢不听,自始至终大当家的命令便是我山寨的圣旨,其他的阿猫阿狗的话,恕本人不能遵从。”
“操你娘的刁麻子,你给爷爷等着,我知道你不忿我钻山豹做了二寨主的位子,但是也犯不着处处跟老子作对,你莫得意,惹了我钻山豹,你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少扯那些没用的,你钻山豹怎么了?当初来到山寨的时候还不是灰溜溜的像只钻山鼠,你莫跟爷爷急,有话去跟大当家的说去,爷我只是依命行事,难不成你脑后生了反骨,要不尊大当家的命令不成?”
“操你妹子……!”
邱大宝气的跳脚,苏锦一把拉住他道:“二当家的,何须跟这些小人发怒,不就是区区一座吊桥么?这都过不去本人还敢来这虎穴一行么?”
苏锦转身对马汉道:“马汉,交给你了!”
马汉一拱手道:“爷,您就瞧好吧。”
说罢跨步上前,瞪着大眼盯着吊桥看了一会,一边的王朝嘲笑道:“你行不行啊,不行让你哥哥俺来,光瞪着能瞪下吊桥来么?”
马汉怒道:“俺是在找破绽,你懂个屁。”
王朝奚落道:“那找到了么?快些动手,莫要磨蹭。”
苏锦苦笑摇头,这两个家伙一到耍本事的时候就喜欢争,不过苏锦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坏处,两人卯着劲当首席护院,每日里苦练武艺,对自己而言这没有坏处,竞争促进进步嘛。
“请二当家的借一副弓箭一用!”马汉拱手朝邱大宝道。
邱大宝示意身后一名喽啰将弓箭递给马汉,同时疑惑的问道:“这位英雄,你用弓箭作甚?难不成要射断吊桥锁链么?那可是铁锁链,怕是不成吧。”
“嘿嘿,不是铁锁链,焉能显示出俺的手段,今儿个叫你们这帮小土匪开开眼。”
邱大宝翻翻白眼,被人当着面骂小土匪,很是尴尬,但又不好发火。
苏锦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快些动手。”
马汉答应一声,接过弓箭伸手在箭壶中抽出一根羽箭,弯弓搭箭用力将弓弦拉起,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前方吊桥,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就听‘啪’的一声暴响……
期待中的羽箭踪影也无,却传来马汉的暴叫声:“哎吆我的娘哎,俺的嘴巴子!”
第三二九章一箭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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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赶紧扭头看去,只见马汉捂着腮帮子又跳又叫,脚下一张断弓兀自在地上乱蹦,弓身已经断成两截1,。
原来马汉的力道太大,竟然将这张弓给拉折了,断裂的弓背反弹抽在马汉的嘴巴子上,打出一条长长的红印子,饶是马汉皮糙肉厚,这一下也够他受的。
苏锦忙上前查看,问道:“怎样了?伤的重不重。”
马汉摆摆手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骂道:“你们这山寨用的什么鸟弓箭,还没用力便断成两截,这弓箭能打仗?我看一只雀儿也射不死。”
一众跟随的小喽啰们暗自咂舌,这张弓的弓身是硬柞木制作,虽然不是最好的木头,但也不至于伸手便拉断了,这家伙气力跟野兽也差不了多少1,。
马汉举手高叫道:“谁有更好的弓?别拿这些破烂玩意来丢人现眼了。”
一名小头目摘下自己背上的弓箭递给马汉道:“好汉,这是柘木弓,硬度和韧劲在木制弓箭中算是上等的了,若是这张再不行,那便没办法了,牛角弓咱山寨可是用不起。”
马汉伸手接过,拉弦试试力道,点头道:“这张还勉强像个样子,你们躲开些,万一拉断了伤了人可莫怪俺没打招呼。”
众人闻言,纷纷退开数尺,之间马汉抖抖胳膊,搭上一只羽箭,吐气发声,那张强攻渐渐被拉成满月,马汉兀自不停,继续往后拉拽,直到整只弓箭被拉成椭圆形,弓臂都发出吱吱嘎嘎的爆裂声。
众人吓得再退两步,马汉一声暴喝:“开!”手一松,弓弦嗡然大响,羽箭宛如流星带着呼啸之声直射出去。
众人眼睛都追不上弓箭的轨迹,就听‘轰’的一声大响,木屑纷飞,火花四溅,箭支正中吊桥锁链末端和木门的链接之处,就听哗啦啦一阵大响,连接处的圆木门被轰开一个大洞,链条无着力之处,顿时滑落,吊桥失去半边拉力,立刻歪下了半边。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箭便将吊桥桥索射掉半边,这份力道和准头,怕是万中无一了。
苏锦暗赞马汉粗中有细,他本以为马汉会用树干撑起跳过一丈多宽的壕沟,然后再放下吊索,没想到他会用弓箭。
原本他也怀疑马汉一箭是否能将吊桥锁链射断,毕竟吊索是钢铁,若是摆在硬地上,苏锦倒是不怀疑能射断锁链;但锁链悬空晃荡,无法用上实力,射出去的力道会有一小半被抵消掉,可是马汉居然选择的是吊索和寨门原木的交接之处,只一箭便将接头处洞穿,借着沉重的吊桥的重力,锁链自然滑落,可谓是妙到毫巅。
寨门上下的喽啰们尚自张口结舌,马汉已经又搭起了第二只箭,拉弓瞄准;寨墙上的刁麻子反应过来赶紧挥手叫道:“莫要射了,这便给你们放下吊桥便是1,。”
锁链被射的脱落,这要花大量时间才能恢复,这活儿刁麻子上次用了四五日才干好,手下一个喽啰还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滚下来掉进满是尖刺的壕沟,被戳成了刺猬;已经被那人弄掉了一只,再一箭的话,日后又要受罪上去固定,所以他赶紧制止。
马汉梗着脖子道:“操你奶奶,你说的要我们自己打开吊桥,现在又说这鸟话,爷不要你送这人情。”
刁麻子连声大叫阻止,马汉哪里理会他,拉弓开弦故伎重演,轰然一声巨响,第二根锁链被射断,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搭在壕沟这头,溅起灰尘沙石四散飞溅,众人忙抱头躲避,尘土过后,寨门洞开,天堑变通途。
刁麻子高声叫骂,但无可奈何,邱大宝不知为何竟然有了很解气的感觉,但很快他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现在是对方占了上风,自己再不满,也不能向着敌人才是。
苏锦微笑着看着邱大宝道:“二当家的,咱们可以进山寨了么?”
邱大宝忙道:“请,请。”
苏锦哈哈大笑,阔步踏上吊桥,迈步进了大寨。
大寨坐落在山顶上,山顶似乎经过改造,地势被削成两段,下侧平坦,场地巨大,沿着寨墙一溜数排高大的石屋子,石屋上层建有垛口,显然下方住人存物,上方可以当做拒守的箭塔;而上侧则高出下端不少,以十几层台阶相连,最高处一处高大的木石殿堂,门楣上三个黑字张牙舞爪,名曰:聚义厅。
一条青石大道沿着寨门直通聚义厅,大道两旁,百余名匪徒持着兵刃虎视眈眈排排站立,眼光如隼,盯着苏锦等人。
苏锦等刚走出几步,便听一声锣响,上百喽啰忽然高声大喝,手中朴刀敲打刀鞘,高声喝道:“背毛还挂甲,穿花或看天,从我门前过,留下买命钱1,。”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苏锦心里一哆嗦,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大骂:这帮匪徒,又玩立威这套把戏,一惊一乍的,目的便似要自己胆怯。
苏锦驻足不行,疑惑的看着邱大宝,邱大宝眼中颇为无奈,就见寨墙上下来一名身着青衣的枯瘦汉子,鹰钩鼻,单皮小三角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凌冽干练和阴险的劲头,两侧脸庞上斑斑点点全是紫优优的相思之泪,却是个翻转石榴皮,好一张大麻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