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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伸手拉住一名往前小跑的百姓道:“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那百姓白了他一眼道:“没什么事,你这公子哥儿也来跟我们争赏钱,当真不地道。”
  苏锦没来由的被人鄙视了一顿,简直摸不着头脑,忙问道:“什么赏钱?”
  “切!那宅中姓苏的小官人高中今年京东西路新科解元,你敢说你不是来领赏钱的?莫拉着我,趁着解元公还没露面,我的赶紧挤个好位置去。”
  苏锦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一片空白,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袖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唉唉唉,你这人真是的,别拉着我,一会领不到赏钱,你可要陪我。”
  苏锦放开那人的衣袖,那人翻翻白眼一溜烟的往前奔去,直钻进人群中去了。
  小穗儿和小柱子高兴的在一旁咧嘴嬉笑,苏锦呆呆站在那里,心中百味陈杂亦喜亦悲。
  “如何?我说的没错吧,恭喜苏老弟贺喜苏老弟,果然不负众望,一举夺魁了,听听,爆竹声响起来了,锣鼓声也敲起来了,想必是报喜之人在催着你这正主儿出来见面了,咱们走吧。”
  欧阳修哈哈大笑,挽着苏锦的手往前行去,人群密密匝匝根本进不去,就听里边鞭炮轰鸣锣鼓喧天,几名专门子啊贡院外等榜报信讨喜钱的汉子齐声唱诺:“恭贺苏宅苏讳锦大官人,高中京东西路头名解元,我等特来报信贺喜,恭请解元公出来相见。”
  门口处,王朝马汉堵在门口不让人进去,浣娘站在中间笑盈盈的解释着道:“我家公子爷还未回来,诸位稍等片刻,赏钱正在准备,诸位乡亲一个都少不了。”
  有人高叫道:“苏解元好福气啊,解元夫人也是一副旺夫相,将来解元公定是平步青云高升直上啊。”
  浣娘被误以为是解元夫人,脸上泛起红晕,只连声道:“多谢诸位街坊乡亲,稍安勿躁,奴家马上叫人去寻我家公子爷回来。”
  眼见人群聚集这么多,等的时间又长,苏锦迟迟不见回来,王朝有些急了;王朝最担心的是人多的时候有人暗中跟着捣乱,经过玉璋楼之事后,王朝时时刻刻的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浣娘姑娘,干脆我去寻公子爷去,着马汉赵虎张龙等兄弟在这照应,千万不要教人进了宅子,实在不行便先赏了钱再说。”
  浣娘道:“但凭王大哥做主,你去寻公子,他是去了欧阳中丞的府邸,莫要跑了冤枉路。”
  王朝道:“我省得。”
  转头嘱咐几句,便踏着满地的爆竹纸往外挤出;刚挤出几步,便听见人群外围小穗儿的声音喊道:“王朝大哥,我们个公子爷子啊外边,挤不进去啊,快把我们弄进去啊。”
  王朝大喜过望,赶紧回头招呼马汉赵虎两人过来,三人一路碾压,招来无数的白眼和怒骂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和苏锦等人会合。
  “大伙儿都让一让,解元公回来了,让出一条路来。”不知是谁认出了苏锦,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s毛动起来,纷纷扭头四下看。
  王朝马汉赵虎三人形成个铁三角将苏锦等人护在当中,小柱子奋起神勇手握马鞭一马当先,几人往里挤去,很快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那就是解元公,那就是解元公,没错,我认识他,天天在这巷子口过呢。”有人高声叫道。
  苏锦拱手四方笑道:“诸位乡亲,在下苏锦有礼了,感谢诸位抬爱,请让出一条路如何?莫踩着莫伤着,多谢多谢。”
  人群纷纷回礼道:“解元公,恭喜啊恭喜啊。”
  苏锦笑着回礼道:“同喜同喜,感谢感谢。”
  人群终于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来,苏锦和欧阳修终于安稳的到了门口,浣娘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爷,你可是回来了。”
  苏锦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转身对着巷内巷外的所有人道:“诸位乡亲,见者有份,人人有赏钱,但寒舍狭小不能请诸位入内饮茶,这样吧,我命人带诸位去邻水居中开上几十桌,诸位暂请就坐,看得起我苏锦的中午也别走,邻水居楼上楼下我全包了,诸位放开肚皮吃喝,鸡鸭鱼肉管够,好酒管醉吃饱喝足之后,临出门每人红包一个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既有赏钱又能大吃一顿,这解元公够大方的,再说不一会公差便要送礼部的公文前来正式通知,到公差到来,自己等人便不吃香了,于是纷纷答应。
  苏锦叫赵虎带了众人统统前往邻水居,将上上下下的桌面全部包圆了,大摆筵席犒劳乡邻们。
  送走众人,苏锦松了口气,回顾家中众人,众人相顾而嘻,个个兴高采烈。
  欧阳修笑道:“看来今日这聘礼是没办法送去了,我这媒人也要等几天才能当了。”
  苏锦道:“为什么不去?离午时尚早,聘礼都是现成的,咱们这就去便是。”
  欧阳修哈哈笑道:“你还能离得开么?一会礼部公差便要送高中公文前来,在一会相熟的官员都要来道贺,你怎么能走?”
  苏锦愕然道:“这解元中的真不是时候,我跟晏家都约好了的。”
  欧阳修大翻白眼道:“别人想破了头要高中,今日你中了解试头名竟然还抱怨,教那些落榜之人听到,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你了;这样吧,你在家中待客,老夫带着聘礼去帮你说媒,你不到场,晏家也不会太过计较,但叫个家中之人跟着本官前去便是。”
  苏锦拱手道:“如此,有劳大人辛苦了,我让浣娘跟着您去,浣娘是我苏家人,有什么事她可做主。”
  欧阳修哈哈笑道:“今日可是你老弟双喜临门之日,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快事,你老弟今天独占了。”
  第六六五章城墙厚的一张脸
  果如欧阳修所言,欧阳修带着浣娘去晏府不久,马蹄得得,三匹快马飞驰而至,正是礼部考吉司的公差到了。
  “礼部考吉司员外郎鲁随远,恭贺贵府老爷苏锦高中京东西路解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领头的胖乎乎的官员刚进院子便高声吆喝道。
  两名跟随的礼部公差早已将喜报双手高举,缓步向前。
  苏锦赶紧出迎,上前欲接喜报,那鲁随远看似不经意的咳嗽一声,苏锦立刻便明白了,伸出去的双手也赶紧并拢成作揖状,高声道:“多谢大人,诸位大人辛苦了,快请里边厅堂就坐,来人看茶!”
  说罢朝小穗儿一眨眼,小穗儿会意,赶紧去内堂取了五十两银子,分成三十两一份,十两两份包在小碎花布里拿了出来,厅上早已香茗沏上,苏锦与鲁随远相谈融融。
  苏锦拿过三只包裹来,双手递过道:“鲁大人为了在下辛苦奔忙,些许意思,三位路上买些茶吃。”
  鲁随远也不推辞,打着哈哈道:“辛苦钱我等是不要的,但这解元公赏赐的喜钱那是一定要要的,咱们也沾沾喜气,没准宅中也能出个解元公呢。”
  苏锦呵呵笑道:“那是一定的。”
  鲁随远将包袱掂量掂量,将大的那一包塞入怀中,两个小包裹一边一个丢到两名公差手中道:“接着,这是解元公赏的喜钱。”
  两位公差眉花眼笑,伸手接过,在外边一捏便知是银两而非铜钱,心中高兴,拱手道谢。随即不用鲁随远吩咐便将喜报拿起,指挥着王朝等人在厅中正堂上方高高挂起。
  鲁随远仰头看着喜报,笑道:“苏解元不愧是晏三司推举的贤才,动动小指头,便将京东西路八千举子踩于脚下;其实这科举对解元公而言纯属多余,解元公一参加,必然是连中三元的,下官等着礼部会试之时再来解元公府中报喜。”
  苏锦哈哈笑道:“鲁员外谬赞,也不知怎地误打误撞的中了,托皇上鸿福,祖宗庇佑。”
  鲁随远呵呵笑道:“莫要谦逊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解试开考,咱们礼部便纷纷预测今年京东路解元花落谁家,他们都说是开封府韩绛最为有希望,唯本人力排众议认定是苏大人必中魁首,现在看来果然是为我言中了,哈哈……我老鲁还是有眼光的。”
  苏锦知道这小子大吹牛皮,笑道:“看来也是借了鲁员外吉言的三分力道了;刚才鲁员外说的韩绛,可是二十七八岁年纪,清秀沉稳的摸样,原是太庙斋郎的那个韩绛?”
  鲁随远笑道:“咦?你认识他?”
  苏锦道:“他和我解试之时均在八十八号棚应考,我是六号号舍,他是八号号舍,正好相邻。”
  鲁随远呵呵笑道:“果然如此,号棚号码吉利,他也高中了。”
  苏锦道:“但不知他中的第几?”
  鲁随远道:“第三,这下他家老夫子要气死了,韩绛未考之前便放言誓夺解元,这下好了,不但苏解元在他之上,还有位应天书院的举子也比他高了一名,哈哈哈。”
  苏锦一惊道:“应天书院的学子?可是姓王名安石?”
  鲁随远再次惊愕道:“咦,你怎地又知道?”
  苏锦呵呵笑道:“应天府书院的学子哪个比王安石更有才学?不是他还有谁?”
  鲁随远摇头道:“错了,有一人比他高明的多。”
  苏锦道:“是谁?”
  鲁随远笑道:“你怎地把自己都给忘了,你不也是籍在应天书院的学子么?你是第一名解元,他是第二名,你难道还不比他高明么?”
  苏锦恍然,大笑道:“我倒是把自己给忘了,这么说我倒是比他确实高明一点点。”
  鲁随远捻须微笑道:“何止是高明一点点,世人只会记得第一名是谁,至于第二名之后,便逊色的多了。”
  苏锦心道,倒也是这么个道理;第一名最为惹人注意,第二名第三名以及之后的名次人们肯定是不太关心了,但好在王安石中了,不知其他几个中了没,魏松鹤也有中举的实力,吴恒心就不敢说了,这位喜欢吃鸡屁股的家伙,学识确实不咋样。
  两人闲聊几句,耳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嘈杂声,却是富弼带着一般子交好的官员前来祝贺;鲁随远见状起身告辞,苏锦挽留再三,鲁随远推说要去第二名第三名哪里送喜报去,急匆匆的去了。
  富弼看着他的背影骂道:“这老东西,又是来讨喜钱的,每界科举之时,就他捞得多。”
  苏锦含笑不语,将七八名官员让进宅内用茶;上午到中午这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足足来了十多拨人道贺,均是朝中官吏,当然级别都很低,富弼算是最高的了,年纪最大的便是苏锦的顶头上司,史馆编修张方平了。
  一直闹哄哄的直到中午,欧阳修不辱使命,媒人当得顺利,笑眯眯的回来了,苏锦赶紧命人去樊楼订了酒席,命王朝照顾邻水居的那一般喝喜酒的乡邻们,自己则带着众官前往樊楼开宴。
  热热闹闹的一场大宴直喝到未时方散去,酒宴之后回来的路上,苏锦方有机会问及欧阳修去晏府提亲之事。
  欧阳修笑道:“算你运气,省了几道手续,原本须得行纳采、问名、纳吉等六礼,但你和晏小姐捻熟,这纳采问名纳吉三礼便都免了,今日去便是行纳征之礼,聘礼都已交给了三司大人,晏小姐也亲自出来答谢了,明日晏府回礼过来,这纳征之礼便算是完成了。”
  苏锦喜道:“晏小姐能起来了?”
  欧阳修道:“可不是起来了么?看着起色好像有些憔悴。”
  苏锦道:“她昨日还卧病在床呢。”
  欧阳修哈哈笑道:“得此佳婿,能不好转么?再说你中了解元之事,三司大人顿觉颜面有光,连声称赞你呢;我看晏小姐也是很高兴,午后无事,你这新女婿可以上门去看看了,本官喝了不少,去晏府提亲也很提心吊胆,这会子头昏脑胀,这便要回去休息了;带明日晏府回礼之后,我这个媒人再帮你出面去行问期之礼,好事将近了,哈哈。”
  苏锦千恩万谢,嘱咐了小柱子用马车将欧阳修送回府去消酒,自己则带着马汉张龙赶去晏府;自己中了解元,这份喜悦不跟晏碧云分享跟谁分享?
  ……
  随后几日,苏锦宅中客人不断;苏锦一举夺得解元,朝廷上下也炸开了锅,就连赵祯也极为意外,更别提吕夷简杜衍夏竦等人了。
  “定然作弊了!”杜衍在朝房里便叫嚣道。
  吕夷简皱眉道:“不要随便瞎猜疑,如今的科考不但单人单号,戒备森严,而且试纸均先糊名,再由专人另行誊写方才交予主考评判,直到评判之后方才知道何人对应那张试卷,如何作弊?”
  杜衍摊手道:“这小子摆明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怎么会中了解元?京东西路八千举子竟然没一个人的文章比他写的好?我可不信。”
  夏竦沉思道:“信与不信,一看便知。”
  杜衍道:“老夏,你什么意思。”
  夏竦道:“咱们将苏锦和前十名的答题都拿来看看,对比一下优劣,不就能判断出高下了么?”
  杜衍道:“对呀,倒要看看这苏锦凭什么得了第一。”
  吕夷简沉默不语,他才不去掺合这件事呢,虽然他也对苏锦中了解元表示怀疑,但作为宰相,一言一行须得慎重,岂是轻易便能说些随便之语的。
  杜衍有些本事,很快便从礼部调来苏锦等前十名的试纸来,吕夷简当仁不让的首先开卷,当看到苏锦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词时,吕夷简腾地蹦了起来,叫道:“这是谁的卷子,这首词是谁写的?”
  众人连忙查看姓名,见到苏锦两字之时,吕夷简颓然坐下。
  “但凭这首词,便能稳坐魁首之坐矣,下边的老夫看也不用看了。”
  众人涌上前来,将这首词通读一遍,个个目瞪口呆。
  夏竦和杜衍也不是草包,两人均为科举出身,肚子里有些墨水,这首词气势磅礴,大气恢弘,光是这种气势,便自叹不如了。
  不几日,朝房内吕相之语传遍京城,这首风格豪迈的‘大江东去’也迅速红遍京师各个角落,当时便有人拿苏锦跟已经故去的填词大家柳永比较,评价道:“柳词好十七八女孩,红口白牙,琴瑟有鸣,唱杨柳岸,晓风残月,苏解元之词,关西大汉,持铁板,击鼓唱大江东去。”
  文坛上下,均认为评价的甚是贴切。
  苏锦的‘大江东去’传唱一时,赵祯也早就将苏锦的试纸拿进宫去通读了数遍,但赵祯更为喜欢的是苏锦的那篇策论,赵祯认为这篇策论才是苏锦最终成为解试之首的主要原因。
  叫来评判试卷的三位主考大人一问,果然如此;京东西路转运使,本次支持京东西路解试的主考大人潘光启在卷纸上的评语是这样写的:本篇脱尽历来策论之浮靡艰涩之风,以平实严谨之论,说透彻艰涩之理,读之若夏日饮冰,酣畅淋漓之极;忠厚立论,用典确凿,其“仁可过,义不可过”之论震耳发聩,实为罕有好文章。
  赵祯狗尾续貂,潇洒的在这段评语之后加上一句:当得此评,评为第一实至名归。
  苏锦得到赵祯的两次评价,第一次是外边盛传的赵祯私下里说苏锦是‘状元才,英雄胆,城墙厚的一张脸。’,如今又有了‘第一实至名归’之语。
  至此,苏锦之名红遍京师波及各州,此人年少却文章练达老辣,有才却又据说惫懒皮厚,加之听闻他竟然和晏家再嫁之女订立婚约,更加耸人听闻,一时间舆论褒贬不一、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