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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光月光光
  蒸酒喷喷香
  不到客人家
  不知妹儿娇,
  端起这碗酒,
  妹儿香一香。
  天上月光光
  眼中月汪汪
  伴着树叶吹
  伴着那竹板响
  酒是山泉红曲娘
  送你骑白马
  送你过莲塘
  今日交了有情妹
  哪怕山高路途长……
  身边一人骂道:“他娘的,什么月光光,大缸套细缸的,这帮西贼唱的什么破歌儿,狼嚎似的。”
  苏锦一笑道:“潘指挥,这恐怕是党项的情歌了,蛮夷之族能唱出大缸套细缸就不错了,你就别挑剔了。”
  潘江道:“苏大人,咱们赶紧弄死他们完事,我可不想听他们鬼哭狼嚎。”
  苏锦道:“稍安勿躁,为求竟功,务必要等他们全部睡下再突然袭击,命兄弟们就地歇息。”
  潘江只得传令下去,众士兵便就地坐在洞中潮湿冰凉的地面上歇息,虽是盛夏,竟然感到有些寒冷,好在冷气弥漫之处蚊虫倒也不来滋扰,有得必有所失。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苏锦趴在洞口的草丛中都快睡着了,夏兵的狂欢还在继续,苏锦索性仰头望天想起了心事,树冠的缝隙中下弦月的微光慢慢的漏了下来,算算日子竟然已经是八月下旬,连中秋节都过了,自己竟然丝毫的没有意识到,想到远在汴梁的王夫人和晏碧云柔娘等人,苏锦很是愧疚,中秋团圆之时自己却在边城面对着十多万虎狼夏兵,每天提着脑袋干事,这种日子跟自己来时的志向已经大相径庭。
  曾几何时,自己只想成为个快乐的小地主,娶上几房娇妻美妾美滋滋的过日子,是什么推着自己一路往前终于卷入这个时代的核心漩涡之中,苏锦自己也不知道;苏锦唯一明白的一点便是,他不能停下不能退缩,事实上他也停不下来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轻声道:“苏大人,西贼营中看起来没什么动静了,咱们动手吧。”
  苏锦一惊清醒过来,探头往下看去,果见篝火已成余烬,山谷中早已寂静无声,连片的帐篷像一个个坟包黑漆漆的立在那里,显然夏军士兵已经疲倦的入睡了。
  “潘指挥,命人绕道山谷入口处堵住下山出口,攻击之后不容敌军逃逸,命兄弟们准备好火箭,先给他们浇上两轮再说。”
  潘江连声下令,众士兵们腿脚都快被冰冷的溪水冻得麻木,闻听命令之后立刻鱼贯出洞,沿着山坡居高临下排成数排,手中提着弓箭搭上蘸着火油棉的箭支等候命令。
  苏锦拉着鲁老三站在队伍后面,潘江叉腰站在队伍前面,估摸着堵住谷口的队伍已经到位,轻喝道:“点火,射!”
  数千只火箭几乎同时点燃,弓弦嗡嗡爆响,几千只火箭如漫天的焰火坠落在敌军营地里,牛毡帐篷正是易燃之物,火箭即使不能穿透,但也是迅速的燃起了大火,风借火势,不一会山谷中的营寨成了一片火海,睡梦中的西夏兵被突如其来的天降大火惊的晕头转向,纷纷喊叫着往外奔逃。
  “再射!”潘江毫不留情的火上再添一瓢油,数千只火箭窜出树林直扑营地,立刻将胡乱奔逃的夏兵们放倒了上百,火箭刺在未着甲胄的衣物上开始燃烧,烧成火球的夏军士兵们满地打滚乱蹦乱跑,旁边的溪水成了救命稻草,一大坨人噗通通直往溪水里跳。
  山林间传出震天的呐喊,宋军士兵们手持朴刀如猛虎般的扑出山林直冲谷地,被大火烧的懵了的夏军士兵们迅速组织起有限的抵抗,但很快便被宋军凶猛的攻击所击溃,仅仅数个照面,便是大溃败的开始;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就像是四把绞肉机,沿途一切抵抗都挡不住他们的一冲击,三千宋军一路冲杀进敌军营寨之中,将夏军逼得往山下溃败。
  夏军士兵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念头,大部分的士兵甚至连兵刃都没摸到便被大火逼出帐篷,他们光着膀子赤手空拳完全沦为宋军的刀下鱼肉,只有一小部分的帐篷没有着火,但此刻他们也无力回天。
  两位领军的将军延续着他们的好运,他们的帐篷都没着火,火起之时他们还能披盔戴甲提起兵刃,但当他们出了帐篷看到眼前火光冲天的场面的时候,便知道大势已去了;精明的两人迅速做出了明智的决策,迅速聚拢亲卫五六百人头也不回的往山谷外逃去。
  可惜的是,他们的好运气这一次没能帮到他们的忙,谷口处黑压压的数百宋军早已张弓以待,一看到烧的火旺旺的火箭,两位领军将军掉头便往两侧山坡上的密林中跑。
  堵住山口的宋军箭如流星,将面前这帮人当成了挨宰的猪羊,几轮箭雨之后,除了往山坡的密林中逃跑的一两百士兵之外,剩下的全部成了活靶子。
  战事来的快结束的更快,半个时辰的时间,整个西夏军的营地已经被踏为平地,五千西夏军死伤两千多,被俘虏了两千,剩下千余人都是手快脚快脑子快的‘三快’人士,战事刚起便审时度势的逃往山坡上的密林之中。
  “他娘的,跑了不少。”潘江吐了口吐沫骂道:“便宜这帮龟孙子了。”
  苏锦冷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王朝马汉,即刻率携带火罐的两士兵去山下上风处放火烧山,点着之后迅速往南撤离,我们押着俘虏在南坡的废村处等你们,时刻注意敌军大营增援的动向,可别被人堵个正着。”
  王朝马汉齐声应诺,带着怀揣火油罐一直未参加战斗的两百放火士兵迅速往山下奔去。
  “嘿嘿,火一旦起来,这帮龟孙子就成烤猪了,果然不能便宜了他们。”潘江嘿嘿笑道。
  苏锦道:“我可不是为了烧他们,我只是要烧了这东坡的树木而已,鲁老丈为了断西贼打造攻城器械的原料,我只能如此了,说实话我也不想这么干,这一把火放起来,山上的一切可都要遭殃了。”
  鲁老三叹道:“老汉明白的,苏大人是为了保住渭州城,树烧了再过几年还会再涨,渭州城丢了,百姓死了,那可再也回不来啦。”
  苏锦笑道:“正是这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再过几年这里还是一片大好的树木;来人,押了俘虏进洞,咱们原路返回。
  第七七四章车轮战
  陇山上半夜燃起的冲天大火为西夏大营的士兵所见,早有人赶紧报入大帐之中,李元昊因为今日心情舒坦,晚间多喝了几杯酒,此刻正好梦正酣。
  猛听得帐内外喧哗不已,而且似乎有脚步声急速进账,李元昊猛然惊醒,伸手提起床榻边的利剑对着掀起的帘幕喝问道:“谁?”
  一名身边的内侍刚好撩开床榻外围的帘幕,赫然见一柄青光森森的利剑对着自己的鼻子,吓得脚下一软,就势赶紧跪倒。
  “启奏皇上,张中书前来求见,奴婢是来通报的。”
  李元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他的床边一直放着兵刃,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总是感觉不太安全,虽然明知道这大营中绝不会有对自己不利之事发生,但还是条件反射的抄起了家伙。
  李元昊讪讪放下宝剑,喝道:“半夜三更的,张元来见干什么?不知道朕已经歇息了么?”
  内侍颤声道:“奴婢也说了,可是张大人说是军国大事,奴婢也不敢耽搁。”
  李元昊心中一凛,简单的披上外袍踢啦着鞋子,命内侍打来冷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缓步步出睡觉的内帐来到议事的外帐之中,张元早已战战兢兢的跪在帐下,见到李元昊赶紧磕头。
  “免礼了吧,半夜三更的你跑来做什么?”李元昊打着阿欠挥手道。
  “启奏陛下,大事不好了,陇山上出事了。”
  李元昊皱眉问道:“陇山?能出什么事?”
  张元道:“陛下移步帐外,可以一观。”
  李元昊站起身来三步两步来到帐外朝陇山方向观看,但见陇山方向一片火红,一场冲天大火正在陇山的东坡上肆虐,火光将西面的半幅天际都照的通红,虽相隔数十里远,似乎依旧可以感觉到热浪滚滚烟尘冲天的火势。
  “这……这是怎么回事?山上怎么会起火呢?伐木的五千士兵现在何处?”
  “陛下,恐怕……恐怕全军覆没了,这火绝对是人为所致,臣已经派大军前去接应,不久之前,山下的哨探回报,两更时分,曾闻陇山东坡有喊杀之声。”
  李元昊怒骂道:“宋人当真可恶,居然敢主动寻衅,速速派兵前去接应,另派一队人马拦截放火的宋军,不准能让他们回到城中。”
  张元忙道:“臣已经命人去办了,只是恐为时已晚,现在已经近四更天,敌军怕是已经回到城中了。”
  李元昊气的连声喝骂,心中的郁闷无以言表,很显然自己的打算被宋人识破了,这一场大火之后,损失掉几千士兵倒没什么,更重要的是伐木造梯全面进攻的计划将无从实施,就像床上躺着美女,自己的裤子刚脱了一半,忽然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将那女子强行拖走,这让人情何以堪。
  “不简单啊,不简单啊,这渭州城中有高人啊,难道是那个苏锦猜出了我的打算么?不可能,此子不是个弱冠少年么?怎么会这么会打仗?一定是韩琦跑到渭州来了,一定是的。”李元昊恼恨的喃喃自语。
  张元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若是陇山树木被烧毁,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元昊铁青着脸咬牙道:“烧了树木便想躲过一劫么?朕岂能容他们如愿,此刻越是顽抗,城破之户朕便越要将城中之人统统斩杀血洗,传我令下去,从今日开始,三军轮流不间断攻城,朕原本不想使用这等伤亡巨大的攻城之法,但宋人如此狡猾,朕也顾不得许多了。”
  ……
  天刚蒙蒙擦亮,北城墙便遭受到猛烈的攻击,数百架投石机将碎石倾泻在城墙上的同时,三万多夏军士兵借助投石机的压制之力只费少许的伤亡便冲到城下,八百架云梯再次搭上城头,夏军士兵们玩了命的往城头爬。
  宋军北城两万守军拼命抵抗,双方拉锯交战,城墙几度失守,巳时末,这三万进攻的夏军丢下四千多具尸首潮水般的退去;守城的宋军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夏军大营中号角连声,投石机又再次将投石压制,另三万夏军再次潮水般的涌来,接下来又是一番浴血的厮杀,直到午后时分,这三万夏军才被杀退。
  早晨到中午,几乎是不间断的厮杀,宋军守军的精神和体力高度的紧张疲倦,夏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完全不顾伤亡的不要命的往城墙上攻,攻上城墙的次数近五六十次,突破口也从一开始的十余处增加道上百处,若非宋军悍勇,就这两次冲锋便可将北城墙突破。
  北城的瓮城在上午的两战中起了巨大的作用,特别是第二次冲锋,冲车洞开瓮城大门之后,搬开了堵住瓮城城洞的巨石和杂物,夏军们以为已经突破了渭州城的北门,大量的涌入瓮城之中。
  瓮城城墙上的弓手突然冒头,居高临下对着拥挤的夏军好一顿乱射,夏军士兵发现前方又是一道更加坚固的城门根本就无法前进,慌忙后退却又拥挤不堪,涌进来的数千夏兵活生生的被射杀在狭小的瓮城之中;正因瓮城中的屠杀让夏军胆寒,才逼得夏军的第二次进攻半途而废,大部分夏军士兵甚至没等到撤退号角的下达便胆寒心碎的逃离了这片修罗场。
  原本已经冲上城头的数百夏军士兵失去后续之援,才被宋军斩杀殆尽,勉强挡住了第二波进攻。
  夏军伤亡数字逾两万多人,而宋军也伤亡六千多,夏军死的起,但宋军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所有的人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第二波进攻结束之后,宋军士兵累的几乎虚脱,可是噩梦还没完,本想扯下城头休息吃饭的士兵们赫然发现,夏军的第三波进攻再次来到。
  这一次人数近四万,望着城下遍地密密麻麻的夏军士兵,守军们的腿肚子都软了,脸色也变得个个煞白,夏军这是在用车轮战,要活活累死城头上的守军,也要用人数的优势彻底的耗光宋军。
  景泰和潘江眼睛都绿了,两人赶紧冲进苏锦所在的城楼中问计于苏锦,苏锦也正自发愁,此时此刻却半分耽搁不得,于是急速下令道:“立即调其他三处城墙来援,命李重调集五千青壮百姓上城助守,命上午参战的士兵扯下城头吃饭喝水休息。”
  “那如何能挡的住?一万生力军加上五千什么都不懂的青壮百姓能抵什么用?”潘江叫道。
  苏锦道:“守不住也要守,只要是能搬着石头檑木往城下砸的人都能守城,另外将军械库中的所有火油罐搬上来备用,我估计要用上这些东西了。”
  潘江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咱们还有几千个火油罐,有了这个玩意,那是一定能守住的。”
  苏锦叹息道:“我原本打算是到万不得已之时才用的,没想到现在就要动用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火烧眉毛且顾当下,记住火油罐优先烧掉云梯,敌军云梯数量只剩下七百架,只要再烧掉几百架便可暂缓西贼的车轮进攻,咱们也能喘上一口气。”
  其他三面城墙的守军从城墙上跑步过来支援,说是三面的守军,数目其实只有万余人,五千民夫纷纷登上城头,这些从未打过仗的百姓们只看了一眼城下尸横如山流血成河的情景,很多人都已经吓得瘫坐地上不能动弹了。
  精疲力竭的一万四千名北城守军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生力军们刚刚就位,夏军已经到了城下,密集的弓箭也不能阻挡夏军前进的脚步,死人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每个人都像是没有思想的傀儡木偶,只知道往前猛冲。
  夏军士兵们冲到城下便迅速将云梯勾上城头,冒着城头上如雨般砸下来的石块和檑木一个劲的往上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动作,面对如此漠然生死的夏兵,宋军的万余人实在是无法抵挡,而且只要稍有松懈便有夏兵跳上城头,一旦有一人上城,就要起码两个宋军的力量才能将之斩杀,论格斗宋军完全不是夏军的对手。
  眼见城头被突破三十多处,源源不断的夏军士兵从突破.处往城头上涌,数段城墙甚至都已经被夏军所占据,成为夏军增援的滩头阵地,潘江见情势危急,只得大吼道:“丢火油罐,烧死这帮孙子。”
  城下负责搬运物资的民夫迅速的将三千多罐插着浸湿了布条的火油罐送上城头,火油罐被点燃之后砸下城去,不一会儿,城墙下方便成了一片火海,拥堵在城下的夏军士兵们身上着火,顿时蜂拥着往后撤离,火势随着他们的退散像涟漪一般的向外扩散。
  数千士兵身上着火,他们再漠然生死,也忍受不住身上灼烧皮肉的火苗,顿时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满地都是着火之后乱跑乱滚的夏兵;更重要的是,大火阻隔了后续而来想要往城墙上进攻的其他人的脚步,他们不能靠近,否则也会惹火上身。
  数百架木制的云梯也起火燃烧,梯子上的士兵们像下饺子一般的往下跳,一旦失去了爬上城头的工具,他们只有退却或等死这两条道,显然他们要选择第一种。
  守军们快速的肃清城头上的夏军,在大火阻隔之下,城下的夏军们进入不到弓箭的死角处,于是城头守军再次操弓爆射一番,夏军死伤无数。
  “快吹号退兵,快!快!”督战的张元赶紧下令,号角声恍如死神的大赦令一般响起,夏军士兵们立即抱头鼠窜,留下满地的兵器尸体逃回大营之中。
  第七七五章涉险之计(上)
  夕阳如血,照着渭州城北的战场。
  战场的情景惨不忍睹,一层层的尸体交叠着从伤痕累累的城墙处一直排到百步之外,城墙根处的尸体已经看不出是尸体,有的血肉模糊断臂少腿,有的烧的焦黑冒着袅袅的青烟,有的龇牙咧嘴漠视天空,有的满脸恐惧表情痛苦。
  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最难的是死亡来临前的煎熬和恐惧,那种生命和精神即将被攫取抽走的恐惧才是最痛苦的一刻,对于遍地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来说,死亡未免不是一种解脱,而对于战争双方尚且活着的人们而言,他们还将继续经受死亡的煎熬,从这一点上来说,死者未必不幸,生者未必幸运。
  苏锦缓步走过狼藉遍地的城墙,脚下是遍地的碎石和血肉,折断的肢体和兵器,痛苦呻吟的伤兵,瘫坐地上双目发呆的守军,这一切让苏锦的心开始紧缩。
  有人在情理城墙上的杂物,将城头上的尸体抬着丢下城去,将碎石杂物统统抛下城头,一声声‘蓬蓬’重物坠地的声音敲击着苏锦的神经,战斗也经历过数遭,但像今日这般艰苦血腥的战斗却是头一回经历,苏锦的心情很是低落。
  “哭什么?是个男儿汉就不要哭,别像个怂包。”跟在身边的潘江呵斥着歪在墙垛后面正自哀哀哭泣的一名宋军士兵。
  苏锦制止住潘江,走到哪士兵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兄弟,哪儿受伤了?”
  那士兵抬起满是灰泥的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两行眼泪在脸上画上了两道痕迹,见到苏锦忙起身行礼。
  苏锦按住他道:“你受伤了?还是害怕了?”
  那士兵道:“小人没受伤,小人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