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墨略略愣了一愣,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就连眼角也随之抽搐、尔后便二话不说,重重地咳嗽一声,一向恭谨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陛下,属下已是备妥了一切!”
石将离听若未闻,仍旧陶醉地在沈知寒的身上磨蹭着。而沈知寒神色僵硬,一副不得不忍的模样,更是令人扼腕!
仿佛忍无可忍,捧墨操起桌上的空杯子,在那盛放冰块的器皿中舀了半杯冰水,精准无比地朝石将离泼了过去——
炎夏的天气里被冰水泼中面颊,那种刺激实在是难以言喻地铭心刻骨!
石将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便从沈知寒的身上弹起来,呆若木鸡地瞪着面无表情的捧墨,好一会儿之后才若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捧墨!?去右相府的车马已经备好了?!”
捧墨冷着脸,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一句话。
“你先出去等着,朕稍后便来。”抹了抹脸上的水,石将离倒也没有所谓尴尬地表情,反倒是挥了挥手,镇定自若。
捧墨依言出去了,临出门前,他扭头瞥了沈知寒一眼,眼中透着冷冽的敌意。
沈知寒自然没有错过捧墨那一瞬间的神情,也没有放过之前石将离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右相?”他冷哼一声,眼眸深处闪烁着缕缕幽沉,故意将某些字眼咬得重重的,且还把尾音拖得极长极缓,以达到想要的讽刺效果:“原来——你这么巴巴地要走,是急着去见韩歆也?”
“倒也不急。”仿佛是被冰水冷却了一下,石将离一下子就清醒了,所有的焦躁和急切反倒是随之消失了。她就着离沈知寒最近的那张椅子坐下,思忖了须臾,将思云卿在她身上涂抹“极乐草”的理由想出了最有可能的数条,尔后笑得面若平常,毫无异色,只静静望向沈知寒:“当然,若凤君执意挽留,朕不去亦可。”
“挽留?”仿佛从这两个字之中听出了什么窥探的意味,沈知寒看着她那笑意可掬的模样,自然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来,便就嗤然道:“我挽留你作甚?”
微微将身子前倾,石将离极认真地凑近,看他如同冰一般的眼眸,笑得嘴唇微微扬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可脱口而出的言语却是半点正经也不见:“当然是挽留朕做方才朕想的肮脏事……”
“天还没黑,你居然就做起梦来了。”沈知寒打断她的话,冰冷的笑容又一丝一丝地浮回靥上,带着无形的诡异,自然平静得犹如宛转的风,滴水不漏。
石将离这才缩了缩脖子,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凤君不愿挽留——”她故意摊摊手,尔后,便厚颜地再度扑到他的身上,故意将脸再次蹭上他的胸口:“那朕邀凤君与朕一同前往,可好?”
沈知寒一时又是错愕又是讶然,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建议,自然不知该不该应允。
仿佛是刻意为他解释疑惑一般,石将离抬起头,冲着他眨了眨眼,将之前的不正经继续延续下去:“凤君跟在朕的身边,时时把朕给盯得牢牢的,以确保朕即便是对其他男人有非分之想,也没有机会越雷池一步,岂不妙哉?!”
尔后,也不等沈知寒应允,她便就起身径自走到门口,懒洋洋地唤来了在门外等候的捧墨。
这样的事态发展是沈知寒始料未及的。他也算是应允过思云卿,要设法绊住石将离,可如今,他一旦拒绝,无疑便就前功尽弃,唯有将错就错。
趁着这机会,思云卿应该是能将路家父子给送去安全之处的罢?再转念一想,即便思云卿今夜探不到什么内情,他跟随石将离前往,也总能得些消息,聊胜于无。
很明显,这一次前往右相府似乎又是不为外人知的。被两个影卫抬着,一路从别宫内天然的冰泉地穴而入,沈知寒毫不意外地发现,那地穴内别有洞天,一条暗道直通数里之外的山谷,看那一路的景致,只怕是天然的屏障。
而那山谷处,已有马车候在那里,看来,的确是早就安排好的。
不得不说,狡兔三窟,素来是帝王的手段,比较起禁宫内廷出入都需经过午门,总有些瞒不过的人,如今这一着,堪称是真的让人摸不清虚实。
眼见着两个影卫将沈知寒给抬到了马车上,捧墨面色上似乎还有什么担忧,一边扶石将离上车,一边迟疑地轻言道:“陛下,这——”
“勿需多言。”石将离摇摇头,面上有着笃定的笑容,尔后,她伸手揭下了车厢的帘子,挡住了捧墨的视线。
月色清如水,马车朝右相府疾驰而去,却没有人发现,那出口处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算了算,自西山山谷到目的地有约半个时辰的车程,虽然一路承受着马车的颠簸,可石将离却是甚为悠闲,索性自发自动地爬到沈知寒呃面前,死皮赖脸地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黑暗之中,她依稀能看到沈知寒唇角的弧度现出了几分僵硬,一时心中莫名地七分得意,三分满意!
“你根本不是要让我时时盯着你,而是不放心我,所以,找个借口时时盯着我。”马车颠来颠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之中才传来沈知寒不带感情的陈述。
石将离只觉得头枕着那腿,不硬不软,恰到好处的舒服,就连颠簸也仿佛成了轻轻的摇动,催人入眠。突然听得这样的言语,她于半梦半醒中轻轻一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半眯着眼开口:“凤君既然知道,何必还要说得这么刺耳?不如换一个说法——朕如今对你越发倾慕,越发迷恋,所以时时刻刻都想同你在一处,半步也不愿与你分离——”微微顿了顿,她翻身靠得他更近了些,甚至伸手去抱住他的腰,只觉他身上清新的气味在凉爽的夏夜里,显得甚为舒服,就连尾音也带着慵懒而模糊地哼唧:“这样,岂不是中听多了?”
倾慕?!
迷恋?!
沈知寒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不免生寒,不再做声。
听了她那所谓左右凤君,三千后宫的言论,他早已是没有将她当做普通女子了。那一瞬,他也突然明白自己的爹当初为何明明对石艳妆有情,却偏偏要以死拒绝。毕竟,谁愿意与人分享心爱的女子?不想失去,最好的方法便就是不要得到。
而“沈知寒”,在石将离的眼中,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得不到的玩物罢了,所以她才会那般执着地追求。一旦得到,只怕,也不过新鲜几日,便就弃若彼履了罢?就如同,当初她倾慕沈知寒,把傅景玉当成什么东西?居然能狠得下心在设套之时,将其一并灌了孔雀胆!
而如今,她说她迷恋倾慕他,他现下顶着的可是傅景玉的皮囊——说这话时,她心中可又将“沈知寒”当做是什么东西?
她不曾拿真心待他,那么,他亦然。
一旦觅得机会,他定会彻彻底底地离开她,再不回头,所以,她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虽然嘴上说是去右相府,可实际上,马车并没有入城,而是绕道去了京师东郊的一处别院。天子脚下,京官们为了免于被人诟病,城内的官宅规模普遍都不大,有个别家眷多的,便就在城郊置地建宅,安顿亲眷。而这一处别院,乍一看和一般的宅子也没有任何区别。
马车悄无声息地一直驶入了别院,这才停下来。石将离掀开帘子,果然见到手提灯笼的影卫身旁站着面带微笑地韩歆也。
可是,下一瞬,当韩歆也看到了马车车厢里的沈知寒,脸上的微笑顿时就消失了。
“陛下。”他微微稽首,只是压低声音轻轻唤了石将离,并不理睬沈知寒,仿若视若无睹一般。石将离倒也没有什么话,只是颔首应了声,转头吩咐捧墨和影卫将沈知寒给抬下来,接着便大步往那厅堂而去。
下马车之时,沈知寒看了看四周,只见这别院虽然普通,可四周守卫埋伏的都影卫中的精粹劲旅,自知想在此处逃走只怕不易,便任由影卫抬着,一起入了厅堂。
厅堂之中,云霄九天庄的庄主傅云昇正背着手踱来踱去,那模样,五分的焦躁伴着五分的忧心,将他那本就皱纹深深的眉宇给压出了更为深刻的褶子。
见到了石将离的身影,他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唤了声“陛下”,可冷不防一抬头,他却见自己的儿子正被影卫抬着,也跟随其后,不免微微一愣:“景玉?!”
沈知寒虽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傅云昇,但是,他在那一瞬也几乎猜到了石将离的意思——
就连傅云昇也暗地里投靠了她,这不是明着在向他示意什么吗?
“陛下怎的将景玉也带来了?”转过头来,傅云昇的目光先是从一言不发地韩歆也脸上滑过,尔后有些不解地落在石将离的脸上,却是一点端倪也看不出,只好把询问的声音压得极低。
石将离很是坦然地落了座,捧起桌案上的云杯啜了一口新沏的茶水,尔后蹙了蹙眉,又将那云杯给放下了,示意影卫将沈知寒给抬到自己身侧坐下,丝毫不管韩歆也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凤君是朕的夫君,朕带着他一同前来与国丈见面,这不是很正常么?”她咽下嘴里的那一小口茶水,略略挑起一道浓眉,幽暗沉邃的眸子隐含幽光,极淡的语调,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难不成,国丈有什么难言之隐属意瞒着凤君?”
说着这话时,她有意无意地望了沈知寒一眼,那神色,颇有点惟恐天下不乱的挑拨意味。只不过,沈知寒听而不闻,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只是面无表情。
“这——”傅云昇一时倒有些语塞了,也不知他是不愿意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显示出自己毫无节操的倒戈,还是另有什么所图,总之,他顿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叹了一口气,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却有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其实,这件事藏在草民心中也有十几年了,草民一直觉得心里难安,夜间辗转难眠,时时受到良心的谴责……”
见沈知寒坐在石将离的右手边,韩歆也唯有挑了石将离的左手边坐下,听傅云昇絮絮叨叨,他心中窝火,自然很不耐烦,故意越俎代庖地打岔,不知是故意给傅云昇难看,还是想要给沈知寒一个下马威:“既是受良心谴责,便该早早地自戕谢罪,何必多说?!你只管拣那重要的讲罢!”
傅云昇被这话给哽了一哽,愣了一下之后才回过神来,虽然不待见韩歆也,却也不好明说,表面上只能毕恭毕敬。“当年,思姓一族的灭族之令是相王授意的。”他仿佛也是豁出去了,单刀直入地从最关键的地方下手:“悬赏重金之下,草民得了相王之命,纠集了一大批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由周止戈带领,潜入南蛮,将那思姓一族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样的消息于沈知寒来说并不意外,而石将离和韩歆也似乎也不意外。低头思忖了片刻,石将离才抬起头,淡然问道:“既然灭族者是你纠集的,那你倒说说,那些所谓亡命之徒,都有哪些人?!”
傅云昇想了想,一一历数道:“草民记得其中有杀人越货的钦犯漠北双狼,还有祸害梧州一带的匪徒亡命十三鹰,还有来自西凉的沙匪骷髅恶人……”
“这些名字朕倒是印象颇深。”听傅云昇那记得的人历数出来,石将离轻轻一笑,黑眸深处明亮得有些异常,只懒洋洋地望向韩歆也,像是聊家常一般不经意:“若没有记错,那是宏景十三年,朕尚未亲政,由相父辅政,这批人被缉拿下狱,俱被清算了罪孽,秋后斩首示众——”故意拖长了尾音,她似乎是在无声暗示傅云昇给一个交代。
傅云昇也是个识得眼色的角儿,立刻便就将其中原委道出:“灭族一事成了之后,草民按照相王的意思在云霄九天庄置办了庆功之宴,于宴席酒里落下软筋散,酒过三巡,那些人皆是四肢无力,倒地不起,尔后,由草民与心腹家仆亲手割其舌,废其武功,尔后将他们交予官府,治罪发落……”见石将离只管听着,神色没有一点改变,他小心翼翼地顿了一顿,继续道:“如今,周止戈莫名于天牢中丧命,听说正是死于南蛮的蛊物,草民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心中不免忐忑——”
说到这里,他望向沈知寒,见沈知寒脸上一派平静,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不免也有些诧异。
在傅云昇眼里,“傅景玉”这个“儿子”一向是嫉恶如仇的,而且,当初傅景玉前往南蛮,傅云昇本还疑心其是知晓了身世。如今,这个“儿子”性子大变,全让叫人摸不透,也不知这其间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石将离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瞥沈知寒的脸色,言语中满是明知故问的意味,仿佛非要逼得傅云昇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无路可退,脸面扫地:“既然当年的事乃是相父授意,国丈如今为何来告诉朕!?”
“草民近年跟在相王身边,做了不少违背良心之事,也知道相王不少的底细……”傅云昇故作恭敬地垂眉敛眸,明明疑心周止戈之死是宋泓弛下的手,却只是点到为止,并不说明,就连担心自己被灭口,也是说的隐晦无比:“草民如今已是垂垂老矣,只希望能够儿孙满堂,安度晚年……”
这样的言语,石将离自然是听得懂的。“国丈近日就暂且避居此处罢。”她应了一声,扭头故意望向沈知寒,面上带着笑容,索性慵懒地用手撑住下巴,言语轻柔得过分:“放心,即便是看在凤君的面子上,朕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多谢陛下!”傅云昇连忙躬身稽首,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可低敛的眼中却有着深潜的狡黠。
之后,石将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便有一个影卫领着他去了客房,而坐在厅堂里的三个人,俱是未动,气氛持续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凤君,你看这事,朕应该如何才好?”许久之后,石将离才缓声询问,言语一出口便就直指沈知寒。
这样的询问,无疑是要他选择向何人效忠。毕竟,傅云昇倒戈,不代表“傅景玉”也会倒戈。
“你乃一国之君,要做什么不是早有主意了么?”沈知寒表面言辞谦恭,嗓音醇厚,可眼眸深处闪烁着缕缕幽沉,森冷的容颜如同覆着三尺冰霜,幽瞳迸出点点致命幽寒,似要将空气也一并冻结殆尽:“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问我这个闲人?”
石将离一听这话,顿时便就乐了,可是,她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调转话锋望向自己左手边的韩歆也:“玉琢,依你的意思呢?”
“陛下为何不问问,相王将那思姓一族灭口的缘由?”对于石将离先询问沈知寒的意思,韩歆也自然不甚满意,可他也并不急于在此时争一日之长短,依旧是那般温文似水的声音,表面上泛漾起无边的优雅和谦恭,可暗处却是带着咄咄逼人。
石将离嘴角轻轻轻扬,那股与生俱来、内形于外的镇定全都噙在了笑里,气定神闲地往前一步,从容的脸上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若他所说的一切是真的,为求保命,他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方才之所以只字未提,一来是怀疑他说的那些话有不实杜撰之处,二来,他也可能是不知其中内情,问了也是白问。”
“臣私以为,此事还是追查清楚的好。”对于一直渴望扳倒宋泓弛的韩歆也而言,这自然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不管这事是不是宋泓弛幕后主使的,只要石将离下令彻查,便就意味着石将离对宋泓弛已是不信任了。“不管怎么说,周止戈乃是朝廷命官,如今又有渎职一案在身,突然死在狱中,未尝不是因为牵扯到了别的案子……”顿了一顿,他讲话听似说得公允,可其间暗藏着的无数可能性却已无异于是乌黑的脏水,不着痕迹地泼到了宋泓弛的身上。
“嗯。”石将离应了一声,却是并不表态,那挑起的眉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喜事怒,好半晌之后,她才道:“此事,容朕先想想。”
离开别院之时,天边已是微微有些发白了,自从前往别宫消暑之后,石将离便就正大光明地以避暑为借口罢了早朝,如今,倒也似乎不必巴巴地赶回去。
马车之中,石将离虽然依旧厚脸皮地枕着沈知寒的腿,双眸阖上,可却毫无睡意。“凤君,方才国丈所说的话,你觉得朕应该相信几分?”她语调悠悠地发问,颇有点强人所难的意味。
“几分信,几分疑。”沈知寒并不因她的先发制人而有一丝慌乱,幽幽的声音兀自沉着而镇静,似黑夜朔月下悠扬的风声,不着痕迹地四两拨千斤:“你几时全然信过谁?”
撅起嘴来,石将离睁开一只眼,借着车厢外微微的曙光,自下而上正好可以看见沈知寒下颌的优雅线条,那弧度完美的下颌,衬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无懈可击。那一瞬,也不知是该称赞沈知寒的脸长得好看,还是这“傅景玉”的面容磨颌削骨肖似沈知寒。她叹了一口气:言语颇有些幽怨:“朕今日真的想听听凤君的意见,凤君却为何偏要与朕作对,句句话都让朕下不了台?”
沈知寒垂下眼瞥她一眼,硬邦邦地回了句油盐不进的话:“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这么一说,到似乎是金玉箴言,韩歆也和沈知寒一比,平白就落了下乘!
石将离正想要接着说什么,突然,马车出乎意料地停住了!
愣了一愣,她翻身爬起来,正想问驾车的捧墨出了什么事,却只听马车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陛下,看来今日你无论如何得要给我一个交代了!”
作者有话要说:迫切希望上荤菜的坏银们,想一想则妈在《黛色》里是在第几章上荤菜的,然后,你们也应该能猜得到则妈什么时候上小沈和小石头的荤菜了。莫名其妙就爱得天翻地覆高chao迭起的剧情,则妈老了,实在是yy不能呀,所以,唯有请大家耐着性子跟着剧情走,直到小沈和小石头的感情水到渠成,两相缱绻呀!
☆、司命
闻得那人语调之中故意带着的几分风凉意味,石将离微瞇着双眼,心里倏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顿时就明白那拦住马车的人有何目的。
一直以来,胆敢以某一件事要挟她给予交代的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如今显然是来者不善!非常难得的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只拿一只眼睛瞥了瞥面无表情的沈知寒,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奇异光亮,这才慢条斯理地掀起车帘子,笑容可掬如同二月春风:“我们汉人有一句俗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朕说过,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又何必这么心急呢?”
果不其然,那立于晨曦微光中的颀长身影正是一脸似笑非笑的思云卿。
“也怪不得我心急,陛下如今分明是打算要我等着吃这块破豆腐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人老珠黄——”听得这样的言语,思云卿扯出了一抹笑容,故意咬文嚼字地一番回馈,剑眉往上挑得老高了,更将一双犀利的紫眸给衬得深不见底:“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再口是心非地做戏?!”
石将离明白,思云卿这话无疑是在向她摊牌。由此看来,之前在别院里,傅云昇所说的关于思姓一族遭灭族的经过,只怕思云卿也听了个一字不漏。虽然那番言语之中的疑点甚多,前后也颇有不合理之处,可是,如今,她却不知该要如何向思云卿解释其中的疑点。说不定,她越是解释,思云卿便越会以为她是有意包庇宋泓弛。
她凤目半合,浓密簇黑的睫毛微微下敛,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眼瞥了瞥思云卿,眸底邃光幽幽,掠过一丝意味深长,问得毫不拖泥带水:“你想要怎样?”
见石将离问得如此直接,思云卿脸上的笑容稍稍敛了些。清了清嗓子,他微微挑起剑眉,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双眸深邃闪亮,锐利的神色自其间一闪而逝,也不打算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求一道圣旨,报仇雪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那力道似乎正昭示着他胸膛中翻涌的血海深仇,令人难以抑制地遍体生寒!
“不可能。”石将离摇摇头,斩钉截铁的拒绝使得她神色也随之变得肃然。
“陛下是不想要沈知寒活过来了么?”眯起眼,思云卿深幽的眼眸不动声色地将马车上人一一打量了一番,尔后,他冷笑一声,将目光定在石将离的身上,眼神凌厉得像是一把利刃,几乎将她穿透。
“除了这事,你还能拿什么来胁迫朕?”石将离淡然地应了一声,许是用手掀那车帘子太累了,将车帘子挂好之后,她又爬回之前的位置,将头毫不忌讳地继续枕在沈知寒的腿上,望向思云卿的眼神颇有点不进油盐的挑衅,其间多多少少带着点风凉的意味:“朕倒想见识见识你还有什么招数!”
说来说去,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这思云卿拿着根鸡毛就当令箭,当成以为她是这么容易就范的?!
“看来,陛下口口声声将沈知寒挂在嘴边,其实也不过是唤得响亮而已。”思云卿不是个吃素的角儿,虽然刻意提起沈知寒,可真正针对的却是另有其人!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望向一言不发的端木捧墨,故意啧啧喟叹:“当初还对刀洌说什么只要能让沈知寒活过来,倾国倾城也在所不惜,如今,原来却都是信口开河,说了便罢……”
果不其然,见端木捧墨的神色无声地一凝,仿佛是被触动了什么,他心里满意地暗暗一笑,知道自己已是成功了一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