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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在别人耳里听起来中规中矩,最多不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昭出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他的错觉么?朝中王党最爱说的是希望平王迷途知返,樊姬这一开口,却抓着武王遗志了。别的倒也罢了,就是因为昭律的志向的确在此,他才不得不惊讶。巧合还是必然?“夫人言重了,这可是臣子的本分。”他恭恭敬敬地答,但是心里已经决定要去问一下昭律。
  虞婵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带着点欣慰的神色来。昭出看起来是聪明人,那她也不用说得太明白,点上一句就够了。“如此甚佳。我们费心一些,王上想必也不会叫我们失望。”
  昭出点头称是。虞婵本来就被默认是他们王党这一边儿的,如今只是特别明确了而已,他对这“我们”接受良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人接着就朝中形势谈了几句,又转移话题到天气时日、身体状况,虞婵就提出告辞。逗留太久影响不好,而且这种事情也不能一步登天。
  昭出送走了她,觉得这件事也该去和老友吴靖商量下。不过在先进宫和先去司马府这两个选择上,有人替他先做出了决定。早就守在外头的吴永嘉见得樊姬的马车远去,立时就在宗伯府门口大摇大摆地晃悠。昭出正想进门,却一眼扫到他,转头就对家丁吩咐道:“备马,进宫!”
  13第十二章 虫鸟画谜
  虞婵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就这么回去也太可惜。但是她身份贵重,想也知道,卫队是绝不可能让她去体验民情的。于是她只能继续坐着轿子逛街,自己看上点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叫宫女去买了,顺道吩咐若是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一并买了下来。有意思是一回事,长见识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她这好心情在回宫以后就立时不见。不为别的,就因为锲而不舍的秦文蕙。她一早起来没赶上虞婵,干脆就在岚仪殿里坐等了。宫女自然没法赶走她,所以虞婵回来的时候,秦文蕙已经不知道在喝第几杯茶了。
  见得虞婵进来,原本坐着的秦文蕙立即站了起来,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姐姐。她进得王宫,后位是第一要务,但这也不是仅仅干掉明面上的嫔妃就行的事情。譬如说她自己,她就很清楚,同级别的孙姬尹姬之所以条条都附和她,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背后是秦氏家族。虞婵胜于她、不能比且永远比不过的是天子血缘,背后的樊国又山高皇帝远,所以她去见昭出,怎么看都是一种宣战信号。当然了,他们本来看起来就是一派的,但这次不同的是,虞婵是自己要求出宫见昭出的。
  为的是什么?又谈成了甚么?秦文蕙很是关心。但这种问题显然不是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说不得要多少拐弯抹角、多少暗中试探。故而她只笑道:“姐姐出门游玩甚是开心,可叫妹妹一阵好等。”这种嗔怪的动作叫她做起来,便是十分娇俏,一点也不讨人嫌。
  虞婵不用看她,光从对方的立场,就能猜出她所为何意。“哎呀,我的好妹妹,你这可是冤枉我了。”
  秦文蕙一听有戏,眉一挑,只做好奇道:“难道姐姐这出门竟受了气不成?”
  瞧瞧这套话的功力,怕是不说一点就不能打发了。虞婵在心里转了一遍,便露出个略微苦恼的笑容道:“这还不是王上呢。最近叔祖逼得他急了一些,他甚是不平,托我去给他说几句好话。要我来说,叔祖的心也是好的,但就是太急了些,王上毕竟还年轻呢。”她这话轻描淡写,端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顺道也把自己的态度给摘干净了。
  秦文蕙听着还比较信服。王党中意樊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平王会想到让樊姬去求情,至少人选是挑对了,但是这结果嘛……“说的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点头赞同道,“那叔祖如何说?”这才是关键。
  虞婵要怎么说?说真话,她和昭出达成一致意见、要赶紧让昭律振作起来么?说假话,昭出十分赞同她的意见,以后会缓着来么?前头不能说,后头容易被戳破。故而她只蹙着眉,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见到她这种反应,秦文蕙就是再想知道也问不下去了。照她的看法,定然是虞婵已经很努力,但是昭出听不听她的意见就是另一码事情了。或者还是因为昭律的不务正业,拖得过这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得过这一世。不过虞婵也就再担心这么些时日了,因为往后她定然能取代虞婵的地位。这么想着的秦文蕙露出来一个温婉之极的笑容,软声劝了虞婵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虞婵等她自己走已经很久了。昨夜里她看了那一叠奏折,又照着地理志找了半天,这才落笔画下对策。这花去了她夜里一大半的工夫,早晨起来,眼圈都是青的,不得不用点妆盖住了。简单地来说就是,她希望秦文蕙早点回去,不是因为她周转不过来,而是因为她困了。希望昭律的司徒给力些,这次能让她睡个安稳觉。
  这头虞婵光明正大地补觉去了,那头朝明殿书房里,昭律和昭出正对着一张水墨画大眼瞪小眼。那笔触半写意半工笔,背景是如墨田野,有一只叉尾小鸟正给一窝嗷嗷待哺的幼鸟喂食。画的角落里有半角池塘,蛙影若隐若现。
  “……这又是夫人不小心落下的么?”昭出十分意外。因为就在刚才,他带着那一叠奏折进门,昭律几乎是立刻抢过去,一本一本地抖,最终就露出来一张这个。“嗯……夫人果然是书画双绝。”
  书画双绝什么的,昭律自然知道。不仅如此,他还能将这幅画从布局到立意,统统分析一遍,以证明这个结论。只是他现在想看的不是虫鸟画,而是策论,一篇能解决当前问题的策论。上次是个虫字,他还以为这次还会是提醒……难道是他自己想太多了?上次只是偶然的意外撞到而已?因为这幅画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他都没看出任何玄机。
  昭出见他只管对着那幅画发愣,不由得十分奇怪。“王上,您紧急叫我入宫,为的便是看这一副画儿?”
  “当然不是。”昭律虽然依旧不死心,但也终于分了点心思在谈话上。“夫人今日说了什么?”
  昭出就等着他问这么一句。他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简短的谈话说了,又问:“王上,您是和夫人说过了么?”不然为什么樊姬突然特意出宫来见他,让他扶持平王直至实现先王遗志?
  “寡人什么也没说。”昭律一口否认道。他也有点儿惊讶,不知道是他自己哪里被看穿了,还是因为虞婵瞎猫撞上死耗子碰上的。他现今还没布置完毕,故而虽然信任虞婵,却是一口也没提,以免半途出什么岔子。只是无论是什么原因,虞婵都是一心向着他这边的,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这虫鸟画大概也许一定有点什么,只是他没有看出来而已?昭律猛地一机灵,立即吩咐道:“叔祖,请您出宫去的时候将这幅画一起带给苏司徒罢。他既负责农工,说不定识得这上面的鸟儿。”
  “……是。”昭出实在看不出这画里真的有玄机。照他看来,这就是一幅画,唯一的特殊之处大概是被樊姬夹在了奏折里。但是看到昭律严肃的脸色,他也就应了。
  14第十三章 装聋卖傻
  如此,又过去一日。朝堂之上,两派依旧吵得沸沸扬扬,谁也不能说服谁。王党觉得,是可以为了将来的丰产先过一阵子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先苦后甜也是值当的。秦党呢,倒也不能说他们指望着干旱无法解决,但修水坝是个耗资甚巨的活儿,卖了这么大个人情给墨季同,也不见得能拉拢他过来,干脆就拖着算了。
  这些昭律都知道,只不过都是昭出转述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昏君,上朝这种事肯定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天兢兢业业是不符合标准的。不过舞姬就不同了,便是一天换个三四波,也不甚引人注意,况且这才是苏据近日里送的第二波而已。
  外头歌舞升平,乐声靡靡,内里气氛严肃,无人欣赏。
  “当真如此说?”昭律坐在书案后头,一只手缓慢地敲击着桌面。若是墨季同在,一定觉得适应不良,不过这是昭律标准思考时的动作。
  “是的,王上。微臣原先也不知,只得去郊外找几个老农。其中一个认了出来,夫人画的是燕鸻和泽蛙,均是我们这里常见的,以昆虫为食。而此时正是燕鸻抚育幼鸟的时节,胃口相当之大。泽蛙更是如此,一年之中,便是要孵化好几次的。”
  苏据赶忙答道,暗自心惊。他刚拿到虫鸟画之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毕竟是负责农工这块儿的,眼尖地注意到画里燕鸻嘴里叼着的半只虫子正是蝗虫,这才赶紧找人去问,结果大出所料。由于工程时间问题,他们不能赶在收成前大面积缓解干旱,但是引流点养鸟养蛙的水还是有的。而它们长了起来,不就吃掉那些虫子了么?这绝对是个立竿见影的主意,比他们想的方法都省工时人力。
  昭律脸上并不见狂喜,而只是手指继续慢慢敲击着桌面。“这便是有办法了?”
  苏据恭恭敬敬地道:“确实如此。蝗虫在长成之前唤做跳蝻,正是泽蛙喜食的,而燕鸻捕食极多成虫。若是双管齐下,相信不要多久就能将蝗灾解除,最大程度保全南部三郡今年的收成。便按地慢慢养过去,它们自然会朝着食物多的地方繁衍生息。”
  “如此,便赶紧吩咐下去做罢。”昭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宣纸上。现今风气,便就是工笔花鸟,画的大多也是牡丹黄鹂之类,故而他一早便觉得这画有哪里不同。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认出画上的燕鸻和泽蛙,更别提认出它们正捕食的虫子了。虞婵贵为樊国长公主,应该从未下过地,又是如何知道这些农田经验的?连成虫和幼虫都分得出?
  苏据小心地看着昭律,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微臣斗胆一问,这画是何人所作?若是能请得此人,想必能解决更多事务。”虽然画里没有直接指明,但是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画不出如此写实的作品的。
  “苏爱卿的意思是,当招揽此人于麾下?”昭律脸上神色莫测。苏据那点小心思他还不知道?表面是什么都不管的,但是头脑相当清醒,眼神相当毒辣,不然也不能自己跑来找他。只是这人嘛……
  “这是当然。指出问题一针见血,做出来便是事半功倍。”苏据毫不犹豫地道。他瞧得昭律并无多少欣喜之色,不由得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奇人,难道竟是秦令尹那头的人不成?”不然他们王上为何反而忧虑?
  “这倒也不是。”昭律道。他现下自己都没弄清是意外还是必然,加之怀疑之心愈起,便什么也不想说,省得到时候出问题。难道他的宠姬一病之后,就在原本言官的基础上增加了谋士的新技能么?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苏据听了这话,心知他这王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想让他见识那位奇人异士的了,便默默按捺下了激动的心,随之告了退。他相信其中利弊平王自然分得清,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有个空降的新同僚了。
  那头苏据带着属下忙了起来,这头平王又一次晃去了岚仪殿。他有事没事总往那儿去,宫中诸人见怪不怪,但他这次心里想的就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大部分还是考虑演戏给秦文蕙看,这次想的更多的是要如何从虞婵嘴里掏出话来。自然不能提是他一定要昭出苏据等人找出画中玄机的,不然他自己就暴露了。那就只能拐弯抹角,说是苏据意外地从那幅画里发现了关键所在?似乎也没大关系,因为他就是让苏据这么对外宣称的。
  只是这次却没能成功。倒不是虞婵不合作,而是因为秦文蕙三天两头来找虞婵。上次虞婵出了宫,她见到虞婵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便不遗余力地找些东西来献宝。这真是个不错的借口,明面上讨好的是虞婵,暗地里却是在岚仪殿里守株待兔。
  这不,昭律终于被她守到了一次。他去的时候,发现秦文蕙带了些麦芽糖做的糖棍儿,上头是各种各样的生动造型。
  “王上来得可真巧。”秦文蕙一见到昭律,立时两眼发亮,行礼过后便迫不及待地说。“虞姐姐饮食清淡,故而嫔妾每日里都带来些东西让虞姐姐开胃呢。”
  昭律虽然满心不耐烦,但也露出来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道:“这些糖画儿看起来真是活灵活现。日子这么热了,居然都没有化么?”
  “谁说不是呢。”秦文蕙听得昭律称赞,脸上笑容顿时变成了一朵花儿。“嫔妾令他们一路用冰镇着送进宫里来的,现下吃可脆甜着呢。王上要不要也来一根?”
  昭律扫了一眼,见到糖画里头大多是动物造型,不乏华贵之形。他又看了眼虞婵,道:“寡人怎么好和爱姬们抢这个?婵儿,你便先挑一个罢。”
  秦文蕙早就等着昭律来,便备了了一对儿的龙凤,虽不敢做得太明显,但有心人看看,还是能看出来的。此时听得昭律让虞婵先挑,那脸上的笑差点就僵住了。可别让她白费心思为他人做嫁衣,那可真是呕血的一件事。
  虞婵一直在悄悄注意着昭律的神情。这是她在那幅虫鸟画后第一次见到昭律,从面子上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苏据刚刚奉命去办事,可她也不知道,心里没什么底儿。不过秦文蕙的心思她当然看出来了,挑糖画的手指故意在那凤凰上飘了一下,才转而拿起另一头的叉尾鸟儿。“这鸟儿神态甚是可爱,便这只了罢,秦妹妹费心了。”
  秦文蕙本提了一颗心,尤其是在虞婵似乎要拿走那凤凰的时候,此时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她正想暗示昭律去挑那条龙,转眼却看到他目光正紧紧盯着虞婵手里的鸟儿。那就是普通的一只燕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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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第十四章 扮猪吃虎
  有秦文蕙夹在中间,昭律原本想说的一句都没说出口。他倒是不觉得秦文蕙能听出来什么,但是转达到秦兴思那里可就不大好了。便是他觉得虞婵最近做的事情有些古怪,但在确定之前,他还不想让秦兴思折了他可能的一大助力。
  这一日自然是没问成。不仅没问成,昭律还把自己赔上了。因为秦文蕙话里话外的意图太明显,按照以往惯例,虞婵不仅听得出来,而且一向都是非常贤惠地劝昭律去涌碧殿坐坐。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虞婵现下心里想着的理由可不是贤后。
  昭律对他的这个爱姬简直无话可说,只能抬脚离开。秦文蕙目的达成,也喜滋滋地走了。等到他俩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书芹才给虞婵重新上了一份茶点。每次秦文蕙来,她主子都要费力去应付,吃的东西……那是定然吃不下多少的。
  虞婵端着茶盅吹了两口,面部轮廓模糊在蒸腾的白雾里。在其位,谋其事。她既然已经和昭出达成默契,就该做一个众人眼中的樊姬该做的事情。面子上的事情要顾及到,里子里,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水往下流,人往上走,断没有坐视自己陷入更深困境的道理……不论会不会被发现,昭律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她微微扬了扬嘴角,一侧的书芹急忙低头,只当没看见。
  昭律自然不知道,他在他爱姬眼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从一个倾心不已的丈夫跌成了不学无术的败家王上,只比烂泥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好那么一点点了。这地位降下去,就算再怎么掩饰,也总有些不同之处。这柔情蜜意吧,虽说往日里本也不多,但现在是根本没有;至于指望虞婵自动去朝明殿见他更是不要想了,每每都要他派人去唤,又或者他自己去、再撞上秦文蕙。
  问他为什么要上赶着去贴?
  因为他的大臣们啊。
  上次的燕鸻和泽蛙之法,苏据悄悄地派了人去呈水下游安宁郡、康宁郡、江东郡试验。本想着这件事做起来还是要费一些时日的,但不过大半个月,效果就显出来了。先行的三郡蝗虫明显有了减少的势头,这从每日庄稼的存余程度上就能看出来。再过大半个月,竟然就已经少到可以称之为不错的治理效果了。
  因为南方三郡郡守都握在王党手里,就算苏据表面是中立派的,但这依旧被当成了王党的一次大规模胜利。就连孙潮那出了名的刻薄嘴皮子都挑不出错来,毕竟有什么能比一筐筐货真价实的白米更有说服力的?
  “有什么可争的?”在是否该对此事经手人员进行嘉奖的朝议上,昭律不耐烦地道:“说说,谁都会。谁反对的,都去给寡人到南边去种地。若是种出这一般的效果,寡人定然也重重有赏!”
  他一锤定音,满堂寂静,一众咸尹立即哑了。别说是他们,就连老奸巨猾的秦兴思也有点呆。说他们网上不务正业吧,偶尔说出来那么一两句话,还真是很有道理。而既然连他这个幕后策划者都没办法反驳,昭律接下来的如水的奖赏就名正言顺了。程度之丰厚,只把一干秦党看得眼红耳热。
  秦文芳下朝回到府里,手里一杯茶还没喝,就连碗带盖摔在了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苏司徒不是我们这边的吗?做这么大的事情,之前也不和我们通气?明知道三郡郡守不是吴靖就是昭出带出来的!”他一时气急败坏,连大宗伯也直呼其名了。他们把持言官这块儿,少有在朝堂上被当面打脸的时候,故而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兴思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孩子都有的人了,还如此毛毛躁躁。”他也不大高兴,但是早已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面上并不显得有如何生气。
  秦文英原本有点火气,但是秦文芳已经先于他被教训了,霎时就冷静下来。“苏司徒……”他望向秦兴思,“即使送了几次舞姬,但也没和我们搭上罢?”
  秦兴思冷笑一声。“苏据可是只老狐狸。满朝堂上,除了他,还有几个能有和为父一样的资历?到了这司徒之位后,可曾被人参过?端得是不可小看。”
  “那这是……”秦文芳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时才开了口。
  “就算苏据再厉害,这整治干旱的法子肯定不是他的主意,不然早日里就该提出来了。”秦兴思摸着他短短的花白胡须,一脸沉吟。“这问题便在于,他手下也没见有此等能力之人……”
  秦文芳眼睛一亮。“这难道是还未到手?我们可以……”他这回审慎了点,先示意性地望向自己大哥,得了允许才点头道:“若是派人盯着苏司徒,说不定我们能先下手为强?”
  秦兴思赞许地点了点头。“终于肯动点脑子了。为父在年后已派人去盯梢,你可多加几人去。此人见解独到,若是能收为己用,也好堵了那些王党的嘴。”被暗指只会说不会做,就算是他,也觉得脸上无光啊!
  秦文英和秦文芳都同时想到了昭律朝上说的那句话。秦文英觑了觑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儿子总觉得王上白日里在暗里嘲讽孙咸尹,竟是儿子错觉么?”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昭律酒色无度,说话从不带拐弯,定然是做不出含沙射影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秦兴思这回沉吟得久了些。他耳目众多,遍布呈都内外,就是昭律的一举一动也少有能逃过他眼睛的。如果真是转变,最近又风平浪静,什么动静也没有。故而他最后道:“当是不能。不过吩咐下去,让他们都警醒些。”
  秦文英和秦文芳点头称是,各自安排下去不提。而秦党再小心看重,这一时半会儿也疑心不到樊姬身上去。
  随着日子流逝,昭律一次接一次地唤虞婵过去。有时是弹弹琴说说话,有时是大倒苦水,有时是故作昏庸。他只希望着看出虞婵到底还有哪里不同了,但虞婵一如往常,对他各色刺探毫无反应,简直挑不出半点破绽。若不是柜子里越叠越厚的各色纸画和大臣们日益按捺不住的旁敲侧击,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无懈可击?
  虽然这变化看起来不错,但昭律相当发愁。他以为他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难道这宝座要换人坐了?
  16第十五章 天子之贡
  秋去冬来,呈都下了一场小雪。换了季,年关又要到了,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忙碌。制新衣的,供银炭的,备年货的,各种事情不提。虽然今年干旱,但全国上下群策群力,硬是将那五分的损失挽回了一半,上至平王下至百姓,这心情也都不错。普通家里吃顿年夜饭,而朝里也要办一场国宴了。
  越国国宴,那一向就是奢靡豪华的代名词。王上会带上几位嫔妃出席,而在朝百官获准的也可携妻带子,做出一副万家同乐的景象来。这带谁去嘛,后宫又开始人心浮动。这名额有限,谁去了,定然就是在平王心里有那么一席之地,年后在这宫里便好行走得多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虞婵正在后园里料理她那几枝梅花。南国冬日并不多冷,她倒是惯了的,身上穿着件牙色刺绣貂皮滚边长袍。花苞开了两朵,是鲜嫩嫩的粉色,衬得她粉白的素颜如同天仙一般。
  “夫人,又不带手炉出来,仔细冻着了。”书芹从屋里出来,给她拿来一只小手炉。她们家夫人从那一阵大病之后,日日里练些奇怪的动作,如今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胃口也好了些。但做侍女的,当然还是得方方面面顾全了。
  虞婵回头,一脸笑意地道:“这你不就拿出来了么?”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接过来,笼在袖子里,免得一会儿继续被人唠叨。然后她又转向刚才告知她消息的书云,“你先下去罢。”
  书云行礼离开,就剩下书芹看着自家主子继续照顾梅花。书云的消息她刚才也听说了,国宴里没有樊姬的名额,秦姬倒是第一个。当然,樊姬守孝,本来就是不能去的,但是想到秦姬必然会借此发挥,做出一副貌似很谦虚其实很得意的样儿,总叫人不好咽下那口气。岚仪殿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担忧樊姬,但是她们主子看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在乎嘛。
  虞婵当然不会在乎。便是这次国宴上会发生什么,她也已经知道了,因为有一半的理由是她提议的,那心理准备十分充分。不过这些都是她和昭出商量后的结果,自然不会什么都对自己侍女说。故而她只道:“该呈送洛都的贡品,都备好了么?”
  洛都是蒲朝国都,在呈都西北方向,有天子宫殿及象征天下的九鼎。当朝天子虞墴,算起来是虞婵堂哥,虽然已经隔得很远了。按照蒲朝惯例,众诸侯当在年关之前赶赴洛都述职。但近几十年来,这规矩已从每年改成了每三年,各地诸侯只需派人送上年礼就好。就算如此,越国每年也都只随意送一些,由此可见现今形势。昭律自然不管这个,从即位起就把这件事扔给了虞婵。鉴于她和蒲朝王室的关系,再鉴于越国的武力,上至天子下至其他诸侯也都默认了。
  “回夫人,派去的人已经上路了,定然能在年关前赶至洛都。”书芹恭恭敬敬地答。除去正礼,还有以虞婵个人名义送给各个王室成员的礼物,她现在才知道虞婵一出门就买很多新奇机巧玩意儿是为什么。贵是其次,重在心意。
  虞婵点了点头。想要把昭律赶鸭子上架,自然内内外外都要顾好。秦党是一回事儿,外头的形象又是另一回事儿。越国明里称王,洛都早有不少人心生不满,其他诸侯幸灾乐祸。送点东西,不能解决根本,但好歹能拖得一二时间。
  不过想到那只目标鸭子,虞婵眉心微微蹙了蹙。“王上这次招了秦妹妹去,若是国宴上传出任何消息,都不能嚼舌,明里暗里都不行。”昭律最近态度才端正了些,绝不能让他听见一点不好。
  这是要如何?书芹一头雾水。这越王宫里谁人不知,便是樊姬守孝,那也定然不能看轻的,没见平王隔三差五地要见她,根本就离不开么?再转念一想,宫里谨小慎微总是无错。“奴婢晓得了,这便吩咐下去。”
  虞婵又点了点头。在昭出等人后头指导下,昭律对秦党惯常是一棒子一红枣这样,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按理来说她不用这么小心。但问题在于,这一次的红枣特别大。年后,昭律就该及冠了,也就该正式处理朝务。秦党手里不少权力,就要放出来些。而人呢,一贯是尝到了甜头就放不开手的,预先给颗糖吃,这叫安抚人心,别到时候逼急了狗急跳墙。
  既然要有这么大的作用,这颗糖就必须足够甜,足够大到填饱秦党的心思。而他们的小心思,也就是整个越国。真的放权自然不行,虞婵就对昭出建议,升秦姬为夫人,和她品级相同。
  昭出那时说不出有多惊讶。这方法他当然想到过,以秦文蕙在秦兴思心里的地位,若是她升了夫人,那便比外朝的官儿更能让秦兴思麻痹。昭律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但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向虞婵开口。昭律明里暗里找虞婵解决那么多问题,就算脸皮厚得像他那样的,这节骨眼儿也不敢提,更何况昭出?他们原来在暗里合计,要不就往后拖拖。没想到的是,虞婵自己提出来了。
  这是要有多好的政治目光!虽然虞婵明面上的理由是,秦令尹劳苦功高,秦文蕙在这大半年里又做得很好,鉴于她自己又不能伺候昭律,如此这般。但架不住这结果是一样的,殊途同归。
  昭律听了昭出转述,也大大吃惊了。他这宠姬哪里是贤德,简直就能成货真价实的谋士了!就算那些机灵的头脑都不是古怪之处,这点也委实让他糟心。因为昭出特意提到,虞婵说这个的时候殊无表情,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可就是这点才不好,她毕竟先是他的夫人,其次才是他的谋士吧?再这么下去,他这宠姬是不是会想直接在朝廷之上某个一官半职?不要说其他,能力这点肯定绰绰有余。昭律都可以想出来,有朝一日这件事泄露出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的婵儿会被抢走的,一定!
  这可绝不能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基友沙子的地雷~按倒亲~╭(╯3╰)╮
  17第十六章 是猫是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