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思各异,但倒是有一点相同的,就是度日如年。虞婵只想早早退席,甚至还有些“说不定一早穿到庶民身上就好了”的想法。虽然知道这只是她这时候情绪化的消极方面,真成了庶民面对的挑战也绝不会少,但她现在还是很不想承认,她这是真的推人及己、兔死狐悲了。
至于昭律,则是一直在时不时地看她,心里在不停盘算着,等下回去之后要怎么样把他这宠姬的嘴巴撬开——不要怀疑,若是虞婵真的铁了心不说,那他可就要费好一阵功夫才能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呢?不过不管怎么样,今日晨里就计划要说的那些话是肯定要说的。
好容易捱到时辰到了,虞墴开了口,在座诸位诸侯再次齐声称颂天子功绩,这才各自出殿。在这过程之中,虞婵似乎感觉到田克还有兴致再来和她唠嗑,不过没成功,因为昭律拉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就没留给其他人搭讪的机会。而她现在真的没心思再来应付这些人,昭律做的事情正中她下怀,所以她也配合得走了快了些。
直到上了路门外等候的马车,车轱辘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昭律这才开口道:“婵儿,刚才出了什么事了?”他这么说的时候,两人正并排坐着,身子挨得极近,一只手还是握着。“穿少了么?手怎么这么冰凉?”
虞婵听到他问,稍微镇定了些。她手里自从出过一片冷汗之后就没恢复,当然是凉的。只不过她习惯了自己解决事情,这时也不想多说什么,只用最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偏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在她的想法里,无论是昭律还是田克,若是听到有这样的好事,第一反应定然是狂喜。夺天下自然是各凭本事,但若是被一群老不修整天抓着说是篡位还不能砍了,绝对是件堵心的事情。虞墴愿意主动退位,对于想称霸天下的两人而言,都不啻于是想瞌睡时送来了枕头,走在路上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
但是昭律的喜悦表情却是一闪即逝。虞婵说的事情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也几乎就在一瞬间就分析出了利害关系,也必须承认大家都把天子看走了眼。但由于心里早就在惦记了,他依旧听出了虞婵故意回避了他后面的问题。为什么?若是虞墴到时候愿意让位,那虞婵就会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他都找不到其他人来坐这个位置了。照理来说,虞婵也应当高兴才是,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昭律的心微微一沉,又提了起来。“还有呢?”他决心必须让虞婵自己说出来,这样他才能正好借着由头说下去。如果他没料错的话,经此一事,他的爱姬似乎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还有什么?虞婵望向他,想到了手的问题。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难道她能和昭律说,因为心凉了才这样的吗?她很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车上颠簸,烛光跳跃,映着昭律看她的眼神灼灼,手上感受到的温度也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她就突然哽住了,之前一直控制着的泪水冒了出来,从脸颊边上滑了下去。
昭律之前见她不吭声,又想到了他早上想到的那些事情,觉得这种时候真的必须要说。只是他正整理了一下准备开口,就见得烛光映得那一点水滴闪亮。他大惊失色,这是……哭了?
第四十五章与子成说
现下正是冬天,就算马车有厚厚的帘子,他们上来之前还特意用炭火烘过,那滴泪水挂在脸颊边上依旧很快就冰凉下去。不用昭律震惊的表情,虞婵自己都察觉到了。就真的是物伤其类,和谁说会有用呢?“没什么……”她道,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擦掉,但在半路上就被人抓住了。
“没什么?”昭律反问了一句,语气里全是不相信。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就见得眼前羽睫扑闪了下,垂了下去,似乎还沾着有一点水光,挡住了眼里的神色。这么柔软的姿态,他还没在正常情况时见到过,语气不由得也跟着软了下来。“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也就是我答应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结果不会一样的,你不用担心。”
虞婵抬头望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她一贯自诩冷静,这时候发泄过了,理智又渐渐回了笼。反正如今之计,就是她要在自己的脱身计划里再加一个丽妃而已。似乎有点难,但也不是做不到。“嫔妾不担心,刚刚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听她的声音很快从迟疑变成了果断,昭律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不是那滴泪水已经落在了他手上,他肯定会以为他自己刚才眼花了,婵儿怎么会哭呢?若是真一直哭下去,也没有比现在这样,流了一滴、却很快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更让人心疼的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熟悉的神情,心中抽痛,终于没忍住,一把把人紧紧地按到了怀里。“婵儿,如果不高兴的话,就哭出来吧。”
眼前是胸前精致的绣纹,鼻尖闻到清淡的熏衣香气,耳边是一下一下坚实有力的心跳……这样的气氛,如果真是可以依靠的话,大概痛痛快快哭一场也是没什么的。只是虞婵那阵情绪过了,如今的感觉就是鼻子又酸了下,其他就剩下了感动,而这种情绪还没到能将她击倒的程度。“嫔妾真的已经没事了。”
昭律慢慢蹭着她的额头,心中一片叹息。“别对我说假话,婵儿。”他察觉到手里的身体又要动,于是更紧地抱住了。“这次无论怎样,听我把话说完。我晨里不是对你说,回来有话么?”
听出他的坚决语气,虞婵也省下了自己挣脱的功夫。其实不得不说,昭律身材有料,怀里靠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她几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嗯。”
她这话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又乖顺又软绵绵的。昭律忍不住抚了一下她的鬓边,这才继续说道:“如今国内安定,若再半年依旧如此,我便要再次出征了。先伐潞由,再伐诸吕。”
虞婵在心里过了一下这些地方。潞由和诸吕都在越国和洛都之间,按照地理位置,昭律若是打下这两片,基本就能隔着洛水打到洛都了。而再推算形势对比,这恐怕也耗不了多久,至多三年。也就是说,她下次再看见洛都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变了一副情况。
显然昭律也是那么想的。“待到那时,各方的反应肯定再也藏不住,便看看情势如何再做决定。”
虞婵微微地点了点头。看情势之类的,洛都里的这位已经许诺了他们,那就是看魏国的反应了。其实也不用多少期待,因为魏国肯定不会坐视越国畅通无阻地拿下这天下之位的。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越魏一场新的大战在所难免。
昭律察觉到她的动作,就知道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跟着带跑了,手里不由得更紧了一紧。“看来后面会有什么,我也不必再说了。只要乐常依旧留在我们越国,你也一样,那我们越国这次定然能稳操胜券。当然,我想说的事情和这个有关,但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
什么?这竟然还没说到吗?虞婵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去,结果只能看见对方坚毅的下巴曲线。她还以为刚才那已经就是昭律想说的事情了呢!
察觉到她的惊诧,昭律更是觉得这件事势在必行了。他放开怀里的人,将她的脸轻轻扳到正对自己。“婵儿,看着我的眼睛,仔细听我说的,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虞婵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对方眼睛的亮光和手里的温度似乎都能灼伤她。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似乎预料到,昭律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昭律盯着她,似乎能望进她眼眸深处的地方,直到心灵。“如果我打到洛水,你能陪我登上洛台么?如果我入主清平殿,你愿意同时入主凤藻宫么?如果越国需要帝国的继承人,你愿意我们的儿子坐这个位置么?”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最后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状态,说话时带起的热气慢慢地扑在虞婵脸上。那声音低沉缓慢,又十分清楚,简直如同有魔力一般,蛊惑着她答应。
洛台是洛水边上的高台,与洛王宫隔着江水相望,是蒲朝王室最大的离宫。而空悬了很久的凤藻宫,则是洛王宫寝宫里皇后的正殿。至于最后一个,那就明摆着是什么意味了——他要她这个人,还要了她一辈子。
“不用太着急回答我,婵儿。”昭律见她目光略微闪烁,显得有些震动,就知道自己已经说中了一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现在也能清楚地告诉你,我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只要你答应我,我也能答应你,再也不碰其他嫔妃,只有你是我的王后。用九鼎换丽妃,这种事情大概只有虞墴一个人自己做得出;但我能说,我不用九鼎相换,就能保你一生康平。你信我吗?”
这气势步步逼近,等到背已经贴上了车壁之时,虞婵才回过神来。为这种气势所慑,她竟然不自觉地在往后退。但昭律并没有给她留下喘息的空间,两人鼻尖交错,嘴唇几乎就要碰上了。在这咫尺之间,不要提话语声,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大了很多倍。耳膜微微鼓胀,似乎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皮肤下快速奔流的声音。
与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成正比,虞婵还十分震惊。震惊于昭律那样的表情,震惊于昭律那样的语气,更震惊于昭律话语的内容……他知道?他竟然真的知道!他知道她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看起来和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想法,反应却不是她之前料想的那样?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震惊,以至于昭律也不得不注意到了。眼前的人睁大了眼睛,里头映着流动的烛光还有他自己的脸;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脸颊也染上了绯红的颜色。他意外地发现,他喜欢这样的状态,他们眼里都只有彼此。喉咙在发干,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在叫嚣着要奔涌而出——
之前还想说什么?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但不管是什么话,在这种时候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还有,像平时那么精明的小笨蛋,怎么到这时候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呢?
“……张嘴……”
昭律几乎都听不到自己已经暗哑的声音。而那两片花瓣一样美丽的唇,似乎也完全受到了他的控制,慢慢张开了一条缝。而几乎是在张开的那一瞬间,他就没忍住,一只手垫在了车壁与虞婵的后脑勺之间,火热的吻压了下去。另一只手牢牢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贴向自己的胸膛,直到紧得没有一丝缝隙。
虞婵觉得她的脑子绝对已经烧坏了。身体热,很热。呼吸困难,好像脱水的鱼。昭律以前吻过她,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深入,像是全身都被炽热的暴风骤雨所席卷。她的反应也从来没有那么大,似乎总觉得没有够,总差一点,还差一点。脑海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她逃离,如果再陷下去就再也脱不了身了;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就这么下去吧,他从来不轻易许诺,这回是真的。你会得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宠爱,越来越多,直至永远。
车厢里的温度在无形中往上攀升,但是身在其中的两人都毫无所觉。打破这种状态的是马车停下的声音。虞婵好容易得了一口换气的时机,正大口呼吸之间,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领口大开,肩膀已然露出来一边。再看到昭律盯着她的目光,眼里的火苗几乎都成了火海,她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也许之前就已经红透了也说不定——“你……!”
剩下的半句话消失在盖过来的大氅里。虞婵刚想反对,就觉得自己身体的重心瞬间变了,感觉到外头的冷空气,然后先高再低地落了下去。原来是昭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大步往前走的时候只吩咐道:“夫人有些着凉,赶紧备水,沐浴!”
……真着凉了也是你害的!虞婵脑海里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然后她慢半拍地想到,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估计众人就要认为她是和丽妃一样的病美人了。不过幸好,她以后再也不用来洛都了……
反正说到最后,肯定都是昭律的错!在半个时辰之后,浸在热水里、身下还有火热的事物在进出的虞婵几乎就只剩下这点意识了。虽然一开始有点痛,后面也的确不能说不舒服……但是,这家伙怎么还有精力?
第四十六章初现端倪
这一年的冬天过得特别快。至少虞婵觉得,是她最近几年里过得最快的。似乎很快,述职的诸侯各自离开洛都;似乎很快,他们就从洛都回到了呈都;似乎很快,园子里的桃花发了,或粉或白的花骨朵儿饱满地挺在枝头。
天气入了春,空气里细细地飘着雨丝,给越王宫三重宫墙内外都笼罩了一层迷蒙的雾气。虞婵正在窗前画一幅新的山水,冷不防风一吹,就有雨丝飘了进来,打湿了宣纸,微微地洇了一片,显出半透的灰色。旁边的书芹急忙往前,想替她关上窗户,被她摇手阻止了。“把画儿拿进去晾着罢。”
书芹应声而去,虞婵信步往前,立在了窗沿儿边上。雨幕如烟如雾,似幻似梦。越王宫三重宫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透着南方特有的圜转精致。而在这样宁静祥和的表面之下,隐藏的真实又是什么呢?
从洛都回来没多久,他们关系的改变就被一些有心人觉察了。当然,昭律一直宠虞婵,在外人前面,两人都能装得十分恩爱,故而之前他们私底下冷战之时,也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才知道。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解释其他嫔妃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似乎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但虞婵的脸色看起来就是透着一股子和之前不一样的精神气儿——像是心花怒放又像是心满意足,而且这种心情让她看起来更漂亮了,是那种神采飞扬的漂亮,靠妆粉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秦文蕙对这种变化几乎是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从越王宫里各色人等开始为奔赴洛都准备各种事务之时,她就不由得生了担心。这种事情一看就知道是虞婵去的,她就算再想去,也根本找不到一个理由下手。而这路上来回一个月,在洛都再待大半个月,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只有虞婵陪在昭律身边。再加上之前焦端叛逃魏国,整个越国前朝后宫动荡了大半年,不仅是她,其他嫔妃想见一眼昭律也难,就更别提侍寝了。
这样前后算起来,在快要一年的时间里,后宫里除了虞婵之外的所有嫔妃都算是在独守空房。说出去大概没人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这要怎么解释?昭律的理由之前是他要避嫌,之后是出了远门;可是现在回来了,依旧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好吧,这次说的是铸造监制出来新铁,可以做农具……可是后宫里谁关心这个?锄头也好,耙子也好,她们关心的只有一个:昭律就算真是忙瘫了,也不可能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完全不碰女人的。
他碰了谁?这个问题的指向性明摆着。
难道只碰某个她了?这个问题的指向性也很明显。
因为在昭律勤政之后,虞婵之前得到的、可随意进出朝明殿的特例并没有废除。当然,虞婵自己用这个权利的时候很少,估计也是考虑到目标太大了。只是架不住昭律总不住脚地往岚仪殿去,虽然次数也不多,但这落脚点真是变也不带变一下的。
一众人等从一开始的捂着心口疼,到现在已经也都麻木了。她们大概就从来没有真正知道过昭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觉得,这前后变化也未免太大了吧?再者说了,虞婵的身份摆在那里,妥妥儿压倒绝大多数人。
没有恩宠就没有子嗣,没有子嗣就没有未来。她们能意识到这点,同时也只能束手无策。实话说,她们进宫之前也预料到了这种最坏情况,但是昭律那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前后这样的云泥之别,她们心理落差自然有些受不过来。
至于秦文蕙,她更不甘心。出身比不过虞婵,她认了;才能比不过虞婵,她也认了。可扪心自问,她虽然有些小脾气,但对昭律绝对是对她见过的所有男人中最真心的了。而明明之前的时候,昭律待她还是很温柔的,只不过前朝出了点事情,他就能马上划清界限了么?难道他们之间竟然这点情分也没有么?还是说,他的情分,都用在虞婵一人身上了?明明,明明虞婵守孝三年,都不能改变他的宠爱啊!
谁能给她解释一下,难道她对昭律还不够好吗?
秦文蕙日思夜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依旧常往岚仪殿里去,期待着哪天能撞上昭律。但是昭律似乎知道她什么时候不在,总是在她不在的时候才会去岚仪殿。若不是从自己的消息渠道里知道,朝上最近其实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征伐潞由,昭律因此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什么,秦文蕙真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昭律是在故意躲着她了。
她的乳母贾氏见她如此忧愁,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心里十分打鼓。一方面,她应该将这件事报给秦兴思;但另一方面,秦文蕙不许她去说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有些隐隐约约地察觉,若是告诉秦兴思的话,可能又要出什么大事,而且这事情的方向绝不会是她所期望的。再者说了,她父亲顶多也就能借着咸尹的嘴用冠冕堂皇的道理去劝昭律,那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她坚信,这种事大部分靠的还是她自己。
虽然这个被她瞒下了,但其他很明显的事情依旧被秦兴思知道了,比如说这后宫的侍寝问题。他猜想自己女儿定然不大高兴,觉得必须插手。但昭律去虞婵那里也没几次,说是虞婵霸占了昭律的独宠也未免不大过得去,更别提虞婵于今在朝野之中日益高涨的声望。从前头的蝗灾防治到后头的水利督建,从军工再到农工,每件事都和虞婵沾上了关系。这种情况,就算他再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避其锋芒。
所以在秦兴思的暗中推动下,早朝时顿时就多了些声音。先是一个,然后慢慢多起来。当然了,那底下的真实意思经过包装之后,就变成了“王上日夜操劳,固然是好事;但君一国者,若无子女,也当兼顾着雨露均沾”。
这理由倒是十分冠冕堂皇。昭律当然听出来了言外之意,本来很不耐烦。但他转念一想,这还真是个大好机会。反正经过焦端这件事,他明里暗里已经削掉了一些秦氏党羽,朝堂上的声势不再显得一面倒。就算现下言官们嘴里说得义正词严,但难道他们能在他就寝的时候,逼着他必须要到某个嫔妃的宫里去吗?
可想而知,当然不行。以前就算了,如果他现在还摆不平这些其心可诛的大臣,也不用说他想成为这天下共主了。等他在潞由和诸吕得了大胜,借功再提拔一批王党的人,现在这些人的位置就……
“众位爱卿一心为国,寡人知道了。”昭律抬了抬袖子,脸上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底下大臣屏声静气,尤其是那几个出头的咸尹。自从王上勤政以来,似乎还没有这么容易就同意的时候?众人偷偷地用眼光交流,都在其他人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感觉:王上想什么越来越不好捉摸了……秦党的人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情势,而王党的人都在控制自己的表情,免得露出太欣喜的神色。
当天夜里,朝明殿。春宵帐暖,被翻红浪。
“……你原来不是说要……谈潞由的……粮草的吗?”因为现在姿势和动作都不大对,虞婵这一句话分了好几次才说出来,声音里难掩急促喘息。
昭律往她的腿中间更深地挺进身体。“等下一样能做……”他精壮的身体微微出了汗,在朦胧的烛光中带着点反射光线。“今日里爱卿们都说,如果寡人再没有一子半女的话,就该硬绑着来了。既然这样,难道我们不该再努力一些吗?”
“他们肯定不是这意思……”虞婵这时的理智还没全部消失。王党这边都在急着出征,哪个人会有闲心说这种话?而秦党想做的事情,肯定是把昭律往秦文蕙的床上送,肯定不会想着如何给她行方便之门。“你是故意的……啊!”
突然间天旋地转,他们的位置换了一下,变成了虞婵在上的姿势。她现在才感觉到,身体几乎软成了一滩水,而且体内火热的事物则送得更进了。她下意识地想夹紧腿,最后只能夹紧了对方的腰。感觉到那一阵收缩,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吟。
“这时候就忘记那个吧……”昭律咬着牙道。那种火热的洪流从腹部开始席卷了他的身体,叫嚣着要掠夺占有。他几乎是马上就听从了这种意识的驱使,更加用力起来。
鬓云香乱,春宵苦短。这一夜里,朝明殿里的烛光彻夜未眠。
而就在接下来的第三天里,昭律准了秦文蕙回家省亲的请求。这一行人回到秦府的声势浩大,然而这都不在平日里关心排场的秦文蕙的注意力里。她坐在秦兴思的书房里一杯杯地喝茶,等着秦家父子下朝回来。而这个时候真的到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是:“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女主之前职业的解释:工科出身,专利工程师,这职业必须什么都懂一点的。
p.s.交叉学科的工科你桑不起!特么神马都要学!各种化学生物物理力学机械编程金工……请不要怀疑,这么苦逼的就是作者的专业= =作者的同学好几个都在国家审协……因为之前有亲问女主为什么什么都懂,所以作者只能证明一下这的确有可能。
一大波危险正在靠近→ →
第四十七章最大箭靶
平王五年夏,越国大举征伐潞由。此战前后经逾半年,兵士数万,越国因此夺取潞水以南大片土地及庶民,已将至蒲朝疆域之半。越国大军奉命不得扰民,并减去部分土地税赋令其心安。又因越国水利农工受益者众,水田丰产而轻徭赋,民众安居乐业,传于中土,人心向之。与此同时,魏桓公田克挥师南下,一路攻克沟衍、林觳,与越国攻势遥遥相望,正成南北犄角之势。
消息达于诸国,众诸侯反应不一。近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远者人人自危枕戈待旦。洛都里,天子并无上谕传出,只清流一派痛心疾首。其余诸人尽皆谋划,以求自保退路。
整个蒲朝上空风起云涌,情势诡谲难辨。
而就在这样的时候,越国王宫里传出来了一则新的消息,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不是别的消息,正是迟迟未有动静的平王后宫终于有妃嫔怀孕。这有孕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头正盛的樊姬虞婵。而等到众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虞婵已经有孕三月,不大好遮盖住,这才漏了出来。
秦兴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气得立刻把桌上一套珍贵紫砂壶碗扫到了地上。“三个月?好,真是好!”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这件事他并不是没有预料到,但绝不是到这时候才知道——后宫妃嫔固定问诊的时间都不到三个月,而孕期反应更是明显,可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直接拖到了现在!往日里,后宫里的风吹草动都不能逃出他的掌控,如今这么大的一件事……
这说明了什么?难道仅仅说明了他在宫里的钉子在不知不觉间被摒除在机要消息渠道之外么?
当然不止这些。与这个成正比的是他在整个越国的控制地位,这种变化正暗示着他的威势下降。
怎么能忍?如何能退?
秦文英让报信的人退下去,又瞧了瞧地上的紫砂壶碎片一眼,这才望向秦兴思。“父亲息怒。如今我秦家已然是后退无路,只能放手一搏了。”这些他们之前都已经说过,也已经开始筹备,如今看起来,时机已经到了。硬碰硬是最后的选择,他们现在就只剩这一种选择。
“是的,父亲。”秦文芳先是被茶碗摔碎的动静吓了一跳,这时也回过了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王上会韬光养晦,我们也会。不过忍到现在,动手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秦兴思本就准备最后背水一战,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些事?那一下摔,与其说是他气怒之下无法控制,不如说是一种信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原以为后宫嫔妃无嗣是个意外,现在看起来这个意外也是昭律做的,否则这第一个怀孕的定然不可能是虞婵。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心狠手辣,却没想到昭律竟然对自己的子嗣也下得去手……呵,这点他还真是小觑昭律了!
想到这里,秦兴思又转到了他们的计划上头。“文英,军中之事准备好没?”他沉声问道,语气里已经听不出任何怒气,那一地瓷片似乎是自己掉下去的一样。
“按父亲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这守护呈都之事,我们定能暗中掌握一二。”秦文芳胸有成竹地道。王党上下也不可能个个都是像乐常那样的不喜财物的怪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很有道理的。“他们收了我们这许多好处,到时候行起方便来,也绝不能拒绝。”真要动手,当然还是他们自己人。
秦文芳在一边点头道:“是的,父亲。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只要等着国都空虚……”他没说下去,只用右手成刀,在空气中凌厉地劈了下去。
秦兴思点了点头,又想到一点:“到时候先把蕙儿接出来罢,免得出了什么事。”虽然秦文蕙上次省亲就是特意回来问这件事,见她察觉,时间又逼近,他也不能再瞒下去了,只得告诉了她。他这小女儿那时的反应是毫无反应,只是一张脸愈来愈白,这简直比她惯常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令人心惊肉跳。
秦家两兄弟顿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个眼色。他们那时还以为秦文蕙肯定要闹将起来,再不济也要大发一顿小姐脾气,没想到统统都没有。对于这点,他们俩都要说,他们和秦兴思有着同样的担忧。他们小妹……莫不是被气成这样的?
“只是小妹说,若是有能帮上的事情,就一定要告知她……”秦文芳小心地说。实话说,以秦文蕙对昭律的痴迷程度,他实在不觉得秦文蕙到时候能真的对昭律下黑手。这倒不是怀疑秦文蕙会倒戈到昭律那边,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万一她心软了,和昭律通了口气……
他的迟疑,秦文英也听出来了,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道的话,就算打断小妹两条腿,也要断了她对昭律的念想。现下好了,左右为难,进退都不是。但是秦文蕙毕竟是他们亲妹妹,现下也没做任何对他们秦氏不利的事情。叫他为防止消息走漏去杀了秦文蕙,他也下不了狠手。“还是听父亲的罢,到时候再看看。”
“行了,老夫养的女儿老夫知道,蕙儿是不会做出来灭祖之事的。”秦兴思挥了挥手道。如果他这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就不用混令尹这职位了。他是信秦文蕙的,只是心疼她年纪小小所嫁非人,难得有了一丝内疚,不想再让她受伤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