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真好……奚白这么想着,收回目光,却正好碰到了太曲的眼神。他们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意思,不由得相视一笑。按理说,他们本是竞争对手,这样的气氛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身上;但是,很明显的,皇榜上并没有说最终录取几个,而他们也看得出朝廷里头正缺人;只要他们有才华,无论是昭律,还是虞婵,都不会介意多留几个人了。所以只要他们对自己有信心,并不需要通过踩倒别人这样的方式来成功。
能达到这一步的都是聪明人,既然很大可能会成为同僚,那么谁都不会自己先把后路断了。
两个半时辰之后。
在王宫路门外候着的大臣的小厮基本都等到了自家主人从里面出来。今天早朝的时间几乎要开到中午了,他们比平时多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过他们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怎么无聊,因为众人都在低声猜测,三个殿试的到底能进几个。
拜邹南子所赐,太曲名声不小;也拜邹南子所赐,众人觉得要天子接受一个死忠蒲朝的旧臣徒弟,怎么看都有点膈应。然后奚白,这人履历是绝对地令人无话可说——任谁都能看出他绝对忠心,并且善于周旋——他的呼声是最高的。孙期来路不明,人们纷纷猜测,除非他是有大才,否则绝对拼不过前面两个。
而结果就是他们猜测中可能性最小的那个。
“真是后浪推前浪啊!”第一个出来的是一名御史,一脸感慨。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又见识了。”第二个这么说的却是个军中裨将。
“怪不得啊怪不得,不行就只能怨自己了。”第三个说得更加叹气。仿佛是觉得他自己就是不够的那个,他一出来就急着回府去了。其他诸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喝茶聊天的心思,纷纷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他们这样的反应,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是,殿试的三个人表现都很不错,天子和皇后都很高兴。三个人都被选中了,只不过,太曲和奚白是太子师,孙期却是太子太师!就算他看起来显年轻,也就是比太曲大一点,但是他在殿上做的对答,无一不十分完美,完美得不像是个乡村野民——他们真的不是鄙视乡下人,但是乡下地方能养出这样的人的概率真的很小吧?
他们如此心服口服,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殿试的最后一道题实在刁钻,谁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能答出来。但是孙期却答出来了。他娓娓道来的时候,满殿落针可闻,震撼了绝大多数人。
就在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雍都的同时,新上任的三个太子老师正在宴席上。这宴当然是御宴,虞婵早就吩咐下去准备的。不管结果如何,这总是第一次,他们皇室要拿出礼遇贤人的姿态,才会有更多的人来为国尽力。
事实证明,这点实在很必要、很聪明。三个人听说要和天子一家子一起吃饭,各个都吃了一惊。不过昭律的理由也找得很棒,为了表示他对太子和帝姬将来的重视,他对他们老师自然也是很重视的。这无疑就给三个人吃了颗定心丸——只要做得好,尽心尽力,皇帝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昭宥和昭宁让人引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让他们神思不属一早上的三个人。他们已经听说了结果,所以两个孩子都盯着最年轻的那个猛看。听说好的西席都是白胡子老头,这个据说最好的却看起来最年轻?他们好奇不已,都想看出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虞婵微微轻咳了一声。“还站着做什么?”
“知道了,母后。”两个孩子立刻收回目光,乖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吃饭。
御宴的规矩,除非意外,吃饭时不说话,等吃完了再议事。饿着肚子叫人拿对策什么的,未免太不厚道了。三人原本不知道,还以为要先把未来的小主子爷哄好了才能好好吃饭;此时这么一看,另外半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看起来他们陛下皇后教子有方,以后也许不会太让他们头疼?
这样的想法其实太简单了。就算孩子不是个顽劣的,依旧有很多方法让老师头疼,但这就是后话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等桌席重新打扫干净之后,正事才开始。这次虞婵先开口,她坐着没动,手指轻微地敲了敲扶手。“宥儿,宁儿,这三位今后就是你们的老师了。母后会命人挑选良辰吉日举行拜师礼,今天你们先见过三位师傅。”
这是正事,昭宥和昭宁自然不敢怠慢。两人转身想拜,可把三个大人都从椅子上唬起来了。“要不得要不得,等拜师的时候再行礼也是来得及的。”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受太子和帝姬的礼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虞婵也只是想说后面的话而已,所以并没有在意他们把俩孩子重新劝到上席去。“这位是奚爱卿,太子师。这位是太爱卿,也是太子师。至于孙爱卿,是太子太师。你们可要记得尊师重道,别让师傅不高兴了。”
虽然这话是对昭宥和昭宁说的,奚白、太曲、孙期都感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太子师是个好职位没错,但是相伴的是高风险。当今帝后就这一对儿女,教坏了他们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昭宁显然还没有这个自觉。“我们早知道啦,母后!”她脆生生地应道,两只大眼睛却不停地转,显得十分有兴趣。
而昭宥眨了眨眼,对自己被妹妹代表没有什么意见,只在后面问了一句:“为什么孙师傅的官和奚师傅、太师傅的不一样?”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昭律一听就笑了。不愧是他儿子,一问就问到了关键!“这可要问你的额好母后了,她差点把满朝文武都考倒。”
虞婵不着痕迹地横了他一眼。“那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什么,母后?”昭宥感兴趣地问。
三个大臣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那个问题,因为被问的就是他们三个。不过,现在就对太子说,会不会……太早了?
虞婵显然并不介意这点,继续道:“就是那些旧臣了。他们不再当官了,很多人心怀不满。但是他们都没有能力,父王和母后不能让他们继续做官。宥儿,不如你来说说,怎么能让他们做不了官,也怨不了父王和母后?”
现在的昭宥对这东西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自然答
作者有话要说:太曲这姓太占便宜了tat
84第八十三章 行推恩令
于是侍女掌灯。虞婵换了衣裳,只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太医说了,虽是夏天,她这一吐血也非同小可,夜里寒气重,自然是不能凉到了。这身体以后就是她的了,古代医疗水平又不能和现代比,不用提醒她也知道要好好将养,可不能为这昏君糟蹋了自己。
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花了些工夫。虞婵出去的时候,那谒者已然不耐烦,但是不敢表现出来,怕得罪了王前的宠姬。这冷战多日,还是王先召了樊姬去,这显然是还放在心上呢。他先为虞婵的打扮惊了惊,心想着主子果然是娇贵。只这些也就在心里想想,万万是不能说的。“夫人,王上已经等您多时,这就走吧?”
虞婵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让书芹扶着她走。大晚上的动静不小,周边几个宫室都点起了灯。她隐隐绰绰看见几个身影在窗纱上晃过,这笑容不由得就深了一些。平王那边暂且不论,后宫这对手里确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盗文网自重。
虞婵贵为夫人,所居宫殿离平王寝宫还算近。他们所行不算快,也不过片刻就到了。走到内室之前,平王近侍都在门口团团转。看到虞婵的时候,他们纷纷露出了谢天谢地的表情,跪下来给她行礼。
“太医令来过了么?”虞婵并不着急进去,只先问了地上的人一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这可还没正面见过平王,多问一句总不是坏处。
“回夫人,来过了。太医令说是夜里没有好好休息,白日里又不小心着了凉,这才发热的。”领头一个像是宫监的人抖抖索索地回答,随即磕头如捣蒜。“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疏忽大意了,夫人恕罪!”
虞婵可没有心思听这个。“来过了,那开药方了没?”虽说她学的专业和医学有那么点搭边,但平王又不可能知道这个,那叫她来有什么用?而她自己,当然是演戏演全套了。
宫监磕头磕得更厉害了。“煎好了一服,王上嫌弃难闻,打翻了。太医令已经重抓了一服,正在煎。王上只叫夫人您,这才……”
虞婵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心里又给平王加了一笔,讳疾忌医。亏他名字还叫律,所谓律人律己,倒是哪点符合这个字了?还有这殿名,朝明殿?当真好笑。
她正想着,却听到内室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一众人等抖得筛糠也似,只拿那求救的目光不断往樊姬这里瞟。这宫里宫外,敢劝又能劝得动王上的也就樊姬一个。樊姬一向宽厚仁和,从不苛待下人,所以他们就指着救星来帮一把了。
不用察言观色,虞婵就知道这是个烂摊子。啧,好好做个宠姬,现下这种麻烦就不会找她了,或者找了也不用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了,她不由得腹诽了一句。可惜这也只能想想而已,就比如说现在,她就只能趋前几步,推开了门。
里头空间甚是宽广,但是一片狼藉。桌椅倒翻,杯盘散落,酒液横流,香粉四溢。那种酒、烤肉和脂粉的混合气味让虞婵鼻子抽了抽,忍不住就是一个喷嚏。这王上生活如此滋润,要她这种宠姬何用?真是名存实亡的一顶高帽子。别说假病,就算是真病了也轮不到她操心。
她这声音不大,却仿佛惊动了对方。仅剩半边帘子的床略微摇晃起来,堪堪遮住了里面的人脸,外头只能看见有人在那上面翻来覆去。“爱姬……婵儿……”这男声略有些哑,中气不足,但的确能听清在说什么。
那种喝醉酒、仿佛意图不轨的轻浮语气让虞婵浑身恶寒。地上杂乱地卷着半边帘子,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它扫倒桌子上茶壶茶杯的声音,一地碎瓷片。还有力气发脾气,这病看起来也不是太严重。所以虞婵停在了离床数步远的地方,保证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她能跑得快一些,然后才行礼。“王上,需要姬妾给您叫太医令进来么?”
“咳咳……爱姬,你来了,寡人这边来,咳咳……不是,还是这样罢,免得把病气过到你身上了……咳咳,咳咳……”帘子后面传来高高低低的咳嗽声,显得身体更虚了。
虞婵的心放下一半。看起来这庸君好歹有一点常识,知道感冒要避开点。于是她便温言劝道:“这风寒感染,吃点药,蒙上被子睡一觉,第二天起来便好了。王上把药打翻了,不是给自己找不舒服吗?”她估计这话平王不爱听,只是这两边总得选一边去做,反正只要撑到她身体好透就行了。
帘子后传来大喘了一口气的声音。“寡人就知道爱姬心里不舒服……唉,咳咳……”他又咳了一阵,这才继续道:“前几日,是寡人说得重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爱姬如此着急也是理所当然。寡人也知道爱姬身体未愈,可这病倒了,却只想见爱姬啊。”
甜言蜜语倒是一流。换做是其他姬妾,指不定就感动得扑过去以身相许了,虞婵却只想对天翻白眼。男人在某些时候说的话完全不能信,这种事情她听得多了。不过她好歹控制住了自己做出不雅举动,依旧用那种装出来的温柔口气道:“王上言重了。嫔妾再如何,又怎么能和王上的身体相比呢?”
帘子里静默了半晌,这才欢喜道:“爱姬这是不怪寡人了罢?如此,喝点药又有何妨?”他这一高兴,声音就扬上去了。外头的宫监听见了,立时就一叠声地催促起来。
虞婵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有些狐疑。平王在原主记忆里是个没心机的,虽然花天酒地,但本质上倒还不见得坏到哪里去,她这才敢屡屡进谏。结果她自己亲身一来,却觉得正主比记忆里还好说话些。再转念一想,这未免不是好事,等到她提出守孝的时候就会更轻松地得到准许。于是她便道:“王上英明。您便静养着,姬妾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她这前脚刚出门,床上的人后脚就起来了。只见他身着中衣,眉目英挺,颧骨上有些潮红,动作却很稳当。
而他站起来的时候,另一侧的窗子吱呀一声,一个穿着利落劲装的人跳了进来。此人五官端正,此时却显得嬉皮笑脸,道:“王上,您这胭脂算是白抹了。咳得这么厉害,您家爱姬却看也不想看一眼啊。”
昭律闻言,原本就蹙着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一些。莫不是他这次做得过了,彻底伤了樊姬的心?这可要糟糕,整个后宫,除了樊姬,还有谁能压得下秦姬?他自己前朝未平,哪儿有那么多心力管后头女人争宠?如果樊姬撂挑子不干,他就要更麻烦了。他习惯性地想点桌子,手落空才想起来,那已经被他扫倒在地了。
吴永嘉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更加幸灾乐祸。“王上,刚刚您怕露馅,帘子遮着,属下可是在外面一清二楚地看到了,那可真是瞧也不想多瞧一眼。而且进门处那摆设,平时夫人一定要耳提面命一番,今日却是绝口不提。说没两句话就出去看药了,说不定那药罐子长得更俊些……”
“够了。”昭律沉声道。不劳他这个中射给他添油加醋他也知道,光听那声音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一直都是一口一个王上,但如果说之前是苦口婆心,现下就是彻底死心了。那句“怎能和王上的身体相比”,表面像是恭敬,其实是划清界限的绝情。“太医令的确说樊姬身体大好了罢?”他又确定了一句。
吴永嘉撇撇嘴,颇是不以为然。难道这越国上下所有人都能毫不偏移地围着王上转么?就比如他自己,要不是家里老头子逼着,他才不进宫里来自找苦吃。不过想归这么想,昭律是他铁哥们儿,就算从王上和下属的关系来看,也对他够好的了。“回王上,属下以为,见血伤心,夫人大概被自己吓住了。”
“别尽给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赶紧拿点主意出来。”昭律板着脸,催促了他一句。好小子,现在知道拿太医令的话来给他打太极了。
吴永嘉瞬时苦了一张俊脸。“我的好王上,这可是您夫人,属下我可还是连女人那嫩嫩香香的小手都没摸过呢。”
前半句说得没错,后半句就像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吴永嘉那浪荡样儿,说没下过窑子,他昭律还真不信。于是平王殿下非常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话倒是在吴司马面前说说去?”
“千万别,王上!”吴永嘉的脸这下真成苦瓜了。他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爷子那一把八寸戒尺。就算是鞭子也比戒尺好啊!一个堂堂大司马之子,行了冠礼后还被戒尺抽,这面子真心抹不开。“其实女人,总归还是要哄的。”他总算说了一句沾边的话。
昭律冷哼了一声。“没形没像的,早说不就好了?”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明镜似的,樊姬这一回气急吐了血,就算是好了,心里也该膈应着了。要哄是要哄的,就是难哄。他下午派人送汤水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才在晚上又折腾出一遭事情来。只是他装疯卖傻拿手,笼络臣心也拿手,这哄女人……还真不会。一向都是一群女人绕着他转,反过来自然都是问题。
“是是,王上好好思量着,属下就先告退了。”吴永嘉察觉到再待下去,自己处境恐怕不大妙,立刻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开玩笑,他在窑姐儿身上的手段能告诉昭律、然后去用在贵为夫人的樊姬身上吗?让老爷子知道,肯定又是一顿好抽。虽然照他看来,昭律也是自作自受,樊姬好歹是公主出身,哪儿能真气得狠了啊?
看着那微微晃动的窗框,昭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吴永嘉都不看好他,可见这事情有多棘手。况且樊姬一贯聪明,这时想抽身,连借口都不用找。樊穆公薨,守孝三年,多么好的理由?如果樊姬自请守太庙,难道叫他去对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秦文蕙?
85第八十四章 两手准备
秦文蕙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不由得一阵狂喜。在她看来,她比樊姬年轻貌美,这三年孝一守,平王看得见吃不着,也就慢慢过去了。难道这种有利情况还不够她夺宠固宠吗?这一想之下,她对樊姬的敌意也就减下去许多,变成了轻视,只是面上不显。“姐姐怎么说这等话?却是折煞妹妹了。这侍候王上乃份内之事,妹妹自当尽力。”
“就是这个理。”虞婵也不戳穿她,只又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如此明理,姐姐便放心了。眼下这身体也慢慢好起来了,过几日,姐姐便去请守太庙。”
越国太庙便在越国王宫库门外,说起来也就几墙之隔。有些人一辈子想进去,有些人一辈子想出去。秦文蕙自然是前者。虞婵现在是后者,可惜出不去也不能出,只得做出一副低落样子,拿话去激秦文蕙。若是她所料不错,她这一示弱,秦文蕙定然觉得她无甚威胁,不如把她留在宫里看笑话。
果不其然,秦文蕙蹙眉道:“这可不大好。再几日,姐姐身体也不能全好了,太庙那儿又没几个伺候的人,叫王上和妹妹如何能放心?妹妹这几日便去和王上说,就在这岚仪殿里设个牌位,既可每日静思,又有人照顾身体,岂不是更好?”
她刚客气了两句,这马上就“王上和妹妹”了,话里话外都已经是外人了么?虞婵在心里冷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推脱道:“这也是过几日的事情,姐姐在此先谢过妹妹了。”
最大的问题解决,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秦文蕙这才起身告辞。她志得意满地走了,虞婵只收了笑,重新往书房里去,大致知道该回什么了。
这秦兴思是个劲敌。
秦文蕙早上冒失了一把,到下午就向她坦承早上出的乌龙,可不像她自己的风格。究其原因,也就是秦兴思中间插了一手。遮遮掩掩显得气量小,自己坦白说出来,这便像是个勇于认错的人了。秦文蕙年纪又轻,偶尔犯点小错,的确没什么可指摘之处,说不定还能博得众人好感。能拿出这种以退为进主意的人,定然是只老狐狸。
再来说秦文蕙。骄纵是自不必说,但这耳朵里还是能听进话的。秦兴思教什么,她便学什么。今日看着喜怒形于色,明日说不定就成了心腹大患。还真是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只差再见一次平王,瞧瞧他的意思,她便该做出决断了。到底是抱着这宠姬位子慢慢淡去、伺机逃走,还是循着原主的路子继续贤德下去,劝说平王哪天回心转意重振越国?
只是虞婵不知道,有点她是料错了。秦文蕙的确很听秦兴思的话,只是还有一点没有听。这就导致了下朝后的令尹府里,一片乌云罩顶。
“劝樊姬留在宫中?胡闹!”秦兴思气呼呼地道。他身形甚为肥胖,蓄着短短的山羊胡,拿着茶杯的手重重地顿在桌上。“不是让蕙儿劝她回国奔丧吗?在宫里要如何动手?”
他们这事情还在筹备阶段,没有一举成功的可能,表面便得装出和平假象。樊姬一向贤名在外,未曾树敌,若在宫里莫名其妙地死了,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会猜想是他秦氏动的手。樊姬在宫中,他们秦氏不仅不能下手,还得好好看顾着,别出了问题。所以想动手就要在外头解决,因为这样可以栽赃给流寇。
看见桌子上跳了跳的茶杯盖,秦文英、秦文芳都觉得自己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跳。他们这位父亲大人,也就在对小女儿的时候和颜悦色,对儿子那可是一点脾气都不掩饰的。其实杀了人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他们都知道。但是一个身处异国的公主能有什么威胁?还是个接下来的三年都不能伺候平王的女人?
故而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均觉得父亲谨慎过头。秦文英就先劝道:“父亲请息怒。小妹这也是做戏做全套,别人挑不出她错处的。况且樊姬这去与留,还要看后头王上的意思罢?”
秦文芳也道:“王上的兴趣一向捉摸不定,这几天没法得手,说不定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小妹自己随意加把劲,那后位不一样手到擒来?况且小妹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不看着将手下败将踩在脚下,便是赢了也不会多高兴的。”
秦兴思做事一向奉行永绝后患,不然也不能一做二十年的令尹,稳如泰山。有关心爱的幼女,又有关大计,那就更是上心了。他也知道兄弟俩人说得有道理,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都是老夫惯出来的!王上这时恐怕也不会放樊姬走的,而后宫之事,老夫又不好直言相劝。罢了,今后小心点也就是,谅樊姬也翻不出老夫这五指山。”
“这是当然的,父亲。”秦文芳顺口接道,又起了另一个话头:“王上这偶感风寒,就已经不上朝。依我看,大宗伯也该忍得够了,许是我们接触的大好机会。”他说这话时,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这才是他们今天要做的正经事,关于如何拉拢昭氏族人。大宗伯昭出,算起来是平王昭律的叔祖,主管昭氏宗族事务。他还兼任越国莫敖,有王令在身时,见他如见越王。比如说,每次昭律因什么理由罢朝,昭出便负责听取廷议,并将折子转呈给昭律。昭出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实权,但胜在名声清贵。若是能劝说他倒戈,就等于得到了昭氏王族中一大半人的支持。
秦兴思捋了捋胡子,摇头道:“还不可。这大宗伯认死理,王上还未犯什么大错,他是不会与我们合作的。我们手里至少要有个流着昭氏血的人,这才能有几分把握。”所以这才是他们之前计划往平王后宫里送个庶女的原因。这不知道要耗多少年,宫里又是步步惊心,他舍不得秦文蕙去冒险,奈何架不住她一门心思想做王后。
秦文英和秦文芳又对视了一眼。流着昭氏血的人,这说的就是秦文蕙将来的孩子了,而且得是个儿子。“这还不容易。且不说三年樊姬荣宠还在不在,这三年里后宫全无敌手,妹妹还不能成功么?”秦文芳毕竟年轻,脸上已按捺不住喜色。
“说的是。”秦兴思微微一笑。“这就轮到吴靖那老匹夫担心去了。文英,送进去的大夫可靠罢?”
“那是自然,儿子早就备着了。本准备在小妹怀了再送进宫的,这下提前派上了用场。”秦文英马上回答。“各种补品和金银也从未断过的。”
秦兴思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还得些许时日,这倒也不是最急的。就让大夫好好给蕙儿调理着,到时候一举成功。”
“这是自然。”见到父亲点头,秦文英和秦文芳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
不得不说,虽秦兴思心怀不轨,但对于平王的心理,还是把握住了一二。只是平王不愿放樊姬回樊国,是为了绊住秦文蕙成为王后的脚步;秦兴思是碍于爱女,暂时无法动手。从这方面来说,秦文蕙的任性间接保住了虞婵的性命。
三日,午后,朝明殿。
传出去的消息是平王正在卧床午睡,实质上,他正在桌后看折子。桌边立着一人,中等身材,大约四五十岁,穿着官袍,满目严肃。他正弯腰点着折子上某处,嘴里低声说着话,依稀能听到“……连日无雨……干旱……收成……”这样的词。
正是快要入暑的天气,四周门窗却紧闭,说不得有多燥热了。吴永嘉靠在一边,直用手当扇子给自己脖颈间招呼着,真心佩服汗如雨下却依旧在讨论政务的两人。他这个望风的都快扛不住了,这俩人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上的衣裳已经汗湿了一半,他再也憋不住了,翻身就从窗子钻了出去。开窗关窗的动作甚是利索,可见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愁眉不展的两人。昭律笑骂道:“永嘉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总翻窗,门是摆设吗?”
昭出表情动也没动。“臣今日正好想去吴司马府上叨扰一二。”他性子素来严谨,和耿直的司马吴靖脾气相投,说叨扰就是客气话而已。他这一去,吴靖必然知道刚才的事情,吴永嘉就逃不了一顿戒尺了。
听到外头扑通滑倒的声音,昭律抚掌大笑。“叫你小子不长记性!”这声音不大,但是他知道外头的吴永嘉听得见。
外头没了声响,想必皮猴儿已经蔫了。
昭出可不管吴永嘉的反应。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就是需要不时教训一下才会收敛。相比之下,还是这天气问题更需要关心。芒种本是湿热时节,越国大部却多地无雨。再不想出个法子,地都要旱裂了。没水就插不了秧,没秧就没收成,年都过不好。虽然这不是他的份内事,可一想还是坐不住。“这干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