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拿过他搁在桌上的话筒,清了清嗓子。
韩晓昀在下面冲我使眼色,问我在做什么,还用口型让我赶紧下来。
我当作没看见。
我唱歌不怎样,就是一中游偏上的水平,在cici俱乐部干活够用了。韩晓昀在我唱歌时一脸尴尬,嘿嘿赔着笑。本来气氛正火热,我点了这样一首慢歌,简直是不想要拿回扣了。
台下的池易暄坐在阴影里,他看着我,我也望着他。
初中时,学校联欢晚会,池易暄曾上台唱了一首《back to black》。
一年一度的才艺展示大会,人家都在这种场合化浓妆,女孩带闪亮的首饰,男孩穿铆钉夹克,怎样夸张怎样来,就是图一个争奇斗艳。他却穿一件黑毛衣,带一顶黑帽,黑色皮质手套像一层厚皮肤,包裹他细长的手指和软白的手背。
他刚上台,台下就躁动起来。尽管主持人报幕时将名字念得十分清楚,身旁的女同学却言之凿凿:“那才不是池易暄!”
学校的音响设备差得超出想象,歌曲伴奏从扬声器里出来,糙得磨人耳朵,然而池易暄一开口,却能压过劣质音响,空灵的声线让躁动的会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i love you much
it’s not enough
you love blow and i love puff
and life is like a pipe
and i’m a tiny penny
rolling up the walls inside
初中生,到底能懂多少曲中意,他却唱得百转千回。
我再去看身旁的女同学,她的下巴已经掉到了地板上。
不动声色的叛逆期,他陶醉地闭着眼,在舞台上唱amy winehouse。rnb的节奏牵引着身体自在地轻摆,黑毛衣与皮手套之间仅露出一点白色的皮肤,强光灯一照,好像缠了两根银丝带在手腕。
聚光灯点亮他所站立的地方,形成一只由光组成的圆锥。
他是一只独舞的百灵鸟,长满了黑色的羽。
作者有话说:
正文里r&b打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乱码,所以都用rnb指代了。
第8章
“今天大家出来聚会,唱点热闹的。”
话刚落音,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半秒钟的停顿后,变成了轻松的电子乐曲。
我一愣,面前的大屏幕里,mv切到了下一首。
池易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平板,说完将话筒递给了同事。
唱到一半,我被我哥切了歌,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好在下一首歌又是中年男人们热爱的电子舞曲,他们握着话筒边唱边跳,转眼就忘了这件小插曲。
cindy安慰我,让我不要理会这个“高冷男同事”。
我笑着说没事,你们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池易暄想要热闹,我当然不介意。我是专业气氛组,这是我的强项。
我开始给所有人敬酒,教他们玩酒桌游戏。年长的男人们喝了酒,又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游戏,个个都兴奋得很,抽牌、摇骰,玩起来比普通新手还要拉。
我有能力让他们一直输,可是喝酒的却一直是我。
我每次喝酒,他们都要欢呼,脸上带着胜利者会出现的笑容,好像还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
酒精灌入食道,麻痹神经。好像只有在消耗酒精时,我才不用去深究那些愤怒该从何说起。
我能感受到池易暄的视线,却故意不去往他的方向看。我与在场所有人目光相接,却始终不去看他。
酒精被身体吸收,我头重脚轻,心脏狂跳起来,仿佛随时就要升天。池易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变得尖锐,长成利刺。这一刻利刺无法伤害到我,它们成了我的盔甲,能够反弹一切伤害。莫大的满足感将我吞没,愤怒与恨意终于被醉意消磨,我突然跳上酒桌,踩着节奏蹦跳,交错的灯光打在我脸上,刺得人目眩神迷。
直到这时,我才垂下头,去俯视沙发上的男人。
也许是头顶的灯球太过刺眼,我看不清池易暄的表情。我忍不住想,当年全校联欢晚会,舞台上的他,是否也无法看清台下的人群。
可也许他本就不屑去看,他从来都不需要观众。他是只美丽的百灵鸟,我是名需要人喝彩的小丑。
这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占满了我的大脑。公司的人被我醉酒的举动带着鼓掌、欢笑,而我站在酒桌上张开双臂旋转起来,像个制服恶龙的骑士,拥抱我这自以为的胜利。
凌晨一点半,cici俱乐部的第二轮高潮刚被掀起。包厢门被打开,客户们一股脑地涌了出去,站在二层的扶手栏杆前,跟随着dj的节奏舞动,个个脸都涨得通红。
韩晓昀来到我身边,低声问我:“没事吧?怎么今天喝这么多?”
“能有什么事?”我打了个酒嗝。
他捂着鼻子,一脸担忧,“去厕所吐会?”说着就要带我去厕所,我抽回自己的手臂,将他推开,“真不用,金毛老师,我挺好。”
转头就朝一楼舞池的人群喊了一声,人们仰起头来回应我的呼喊,我冲他们挥舞着手臂,笑得肺里的空气都要抽空。
又有人来拽我,我嚷嚷着让韩晓昀别管我了,却听到池易暄一字一顿地说:
“出去说。”
我转过头,他正冷着脸看我,光是一言不发,就足以让我感觉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头暴怒的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