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面具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大步踏出门去。脚刚出了门口,却又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的眼神那样熟悉,仿佛能看到面具后那张年轻邪魅的脸,令苏漓的心,怦然一跳。
门缓缓关上了。苏漓靠着墙慢慢地坐下,决定养精蓄锐,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只要东方泽没有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场仗还是胜券在握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开了,进来一个下人,手中端了饭菜与茶点。小心翼翼放在苏漓身边,垂首道:“这是主人为您准备的,还请慢用。”
不知为什么,这人说话的语速很慢,感觉有些奇怪,苏漓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只见平淡无奇的脸上,满是恭敬,那一双眼目光热切,毫不相称地紧紧盯着她。
苏漓心头一跳,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笑意,却只是淡淡道:“哦,知道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仆人,却没去动那丰盛可口的饭菜。
那仆人点了点头,缓缓抓住了她的手臂。
苏漓轻轻摇头,轻声道:“我另有计划,你隐藏好身份,若有意外,再出手不迟。”
仆人略一颌首,示意明白。收拾了东西,躬身退出。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没有人再来骚扰苏漓,身处险境,她居然也能安稳睡了个觉。
直到翌日上午,那门才“哐啷”一声又开,进来的却不是黑衣面具人,而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他垂眸沉声道:“苏小姐,请。”语声虽是淡淡,态度却明显比昨日恭敬有礼许多,显然是昨日黑衣面具人忽然爆发的怒气,有了效力。
苏漓淡淡扫了一眼,平静的起身,不见半点慌乱之意,走到他面前,闭眼。
黑衣人心底略略一惊,也不多话,取出一条黑色布巾,将她双眼蒙了起来,手上力道恰到好处。随即领着苏漓小心地走出了这神秘的地方。
苏漓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被那人扶上了一辆马车,刚坐稳车便启程,车里很静,入耳只有疾驰的马蹄声。她暗自屏息,仔细地分辨车内的气息,对面有一道似有若无的清浅呼吸。心下登时了然,这车上除了自己,应该还有一个人,而他一路始终没有开口,多半就是昨天那个黑衣面具人。这下才略略宽心。
她撒下这天罗地网,主角不到,如何能演完这出戏?
大约一个时辰后,车外隐约有奔腾不息的水声遥遥传来。
澜沧江,到了。
苏漓蒙着双眼被带着下了车,一脚踏上松软的土地,有湿软的青草花香,窜入鼻间,已经到了岸边。拖着她向前走了一阵,那人一把扯下她眼上的黑布,盛夏日头猛烈,刺眼的光线顿时晃得她睁不开眼,半晌,才缓缓张了开来。
果然是他,黑衣面具人。
他仍是一言不发,示意苏漓坐在身畔的石台上。
这石台是岸边唯一一处可以坐的地方,右侧十丈之远便是滔滔江水,身后是一片密林,长满了郁郁葱葱,芳香四溢的花草。
这里看起来似乎与昨日并没什么不同,不知为何,苏漓心底却忽然生出警惕,她刚动了下身子,黑衣面具人闪电般伸手,正点中她穴道,苏漓身子顿时僵住。
随行赶车的两名黑衣人,与他对视一眼,立即拔身而起,直跃上林间大树,藏身茂密的枝叶中,黑衣面具人则敏捷地跳入苏漓身后的花丛。
一柄雪亮剑尖,寒意迫人,正抵住苏漓后背心,她面色无波,不惊不惧。心里却没有忽视那阵不安,她身子不能动,只得微微转动眼光,谨慎观察目所能及的情况。
澜沧江畔,景致依旧美得如画,绿草如茵,一如往日。巡视一遍,她正收回目光,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前几步之遥的青草地,有些异样。只见方圆数尺的一块草皮,比周围土地微微向下塌陷寸许,草根间隐约还有泥土翻动过的痕迹。
苏漓心头一沉,这里……有个陷阱!这陷阱设置得隐秘暗晦,若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约定的时间很快便到,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响,身后黑衣人立即有所反应,将那剑尖又动了动,警示苏漓打起精神。
不消片刻,东方泽玉树临风的身影出现在苏漓的视线里,一见她已经等在那里,不禁讶然笑道:“想不到苏苏比本王到得还早些,你信上说彻夜未眠,不知是何事让你如此着急?”
苏漓连忙笑道:“王爷贵人事忙,若不是事出有因,苏漓也不敢劳王爷大驾。”她脸上虽然笑着,却对他紧紧皱眉,眼光不住地朝前面那块草皮瞟。
“苏苏有事,本王岂敢不来?”东方泽眼光微微一动,仍旧笑意盈盈,脚下步伐却丝毫未见迟缓,他此刻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满面春风。
苏漓直觉告诉自己,他心思细密,深沉难测,必定不会上当,可眼看着他越走越近,就快要到陷阱边缘,一颗心却控制不住地紧张。
东方泽见她没回话,正要开口,草丛中,一块小石子突然飞速往陷阱正中的位置快速滚去,只听“哗啦”地一声,尘土飞扬,泥土青草的香气顿时四溢,那平整的草地竟然轰然塌陷,露出一个十几尺深的地洞来!
东方泽立时脸色一变,顿时停下脚步。
苏漓身后浓密的花草从,簌簌摇晃,两下分开,黑衣面具人跳了出来,一把将苏漓狠狠扣在身前,执起手中利剑。
东方泽沉声喝道:“什么人?”
远处守候着的贴身侍卫盛秦盛箫,听到动静,迅速向这边奔来,一见苏漓被挟,纷纷亮出兵刃。
那黑衣面具人手臂猛然一紧,苏漓纤细的脖颈,登时被他勒得喘不上气,白皙的脸颊通红,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东方泽脸色阴沉,紧紧盯着黑衣人的动作,挥了挥手,盛秦盛箫两人只得退后,守在几丈之外。
“你挟制郡主,设下陷阱伏击本王,胆子可当真是不小!”
黑衣面具人略路松开手臂,示意苏漓说话。
苏漓咳了几下,喘平了气道:“他,他想要王爷身上那枚白玉指环。”
看到他迫切渴望的眼光,东方泽心底生疑,这指环不过是黎苏的贴身之物,为何会令对方如此紧张,还冒险挟制了苏漓来威胁?
他心念微动,从怀中取出那枚指环,拿在手中问道:“你要的是这个?”
玉质白皙细腻,雕工精致典雅,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黑衣面具人定睛一瞧,双眼立即放光,恨不得一步上前就要将指环夺过来!不过他很快醒悟,这指环明明是一对!
他低低道:“还有一只呢?”
东方泽眼光微微一冷,沉声道:“这指环本王只有这一枚,你放了郡主,我就给你!”
一只指环就想换人?黑衣面具人冷笑,锋利剑刃横在苏漓纤细的脖颈上,寒意森森,已陷入肌肤几分。
东方泽唇边牵起一丝冷笑,眼底戾气顿生,他缓缓道:“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本王定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他语声轻柔,那股令人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立时叫人从心底生出寒意。
感觉到他一瞬间散发的杀气,黑衣人心头一窒,飞快定住心绪,看他在意苏漓的程度,完全不似说谎,这指环意义非同一般,能找回一个已算不易,心思一转,当下点了点头。
东方泽心头微微一松,沉声道:“指环交你,如何保证她的安全?”
黑衣人沉吟一下,低声道:“扔。”
“不行!郡主安全不容有失!”东方泽断然拒绝,随后又道:“二十步为限,等她走到十步,我丢指环。”
静了一瞬,黑衣人应道:“好!”
东方泽眼光微沉,五指蓦然收紧,缓缓垂手,指环握在掌中。
黑衣人啪地一声,先解了苏漓的穴道,她僵硬了多时的身子顿觉一松。
“苏苏过来,”东方泽屏息道,平静无波的语气中,隐隐露出些微的紧张。
苏漓定了定神,数着步子向东方泽走去。
她走得不快,也不算慢,可就这十步距离的光景,却将众人情绪扯得彷如一根紧绷欲断的弦
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东方泽的举动。
随着苏漓第十步落下,东方泽手臂飞快一扬,只见白光一闪,那指环恰好掉入了前面的陷阱里!
黑衣人顿时一惊,怒火窜上心头,暗骂东方泽狡诈,随即飞身一跃,便跳入了那陷阱去找,与此同时,树上两名藏匿许久的黑衣人纵身跳下,长剑一挥直向东方泽杀来!
东方泽连头也没抬,仿佛早就知道树上藏了人,他冷笑一声,身形急如闪电,直跃到苏漓身边,紧紧揽住她的纤腰,随即袍袖一挥,浑厚的内力犹如惊涛骇浪,瞬间直拍向那两人。
两名黑衣人心头大惊,想不到镇宁王东方泽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那一掌的力量,仿佛千钧重石头迎面直压,叫他们无法喘息!
盛秦盛箫在东方泽动手一瞬,飞身而至,即刻持剑与那两人杀在一处。
东方泽抱着苏漓,速度分毫不减,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向后弹射开去,足足有数丈之遥。她的脸颊,刚好被东方泽紧紧拥在温暖胸膛,隔着衣衫,只觉得他心跳又急又快,仿佛重锤,每一下都清晰地打在着她敏感的神经上。
永远波澜不惊,深沉难测的东方泽,原来也会有如此紧张的一刻……
苏漓心跳微微一顿,他是……真的在意她的安危吗?
黑面具人找不到指环,心头怒极,跃出陷阱。
苏漓心头一惊,立即叫道:“抓住那带面具的人,别让他跑了!”
东方泽冷笑道:“一个也跑不了!”他手臂一挥,四周立即有大批的侍卫如潮水般快速涌上来,手执弩箭,将激战一处的几人团团包围。
苏漓顿时想起,望月湖那次被沉门偷袭,也正如今日一般,她没有看错他,东方泽,果然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东方泽一声令下,立即又有数名侍卫加入到激战之中,力求在最短时间将三名黑衣人制服。场中登时杀得烟尘四起,那三人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一时间恐怕难以脱逃,不由心头急怒,手下攻势愈发凌厉。
两名黑衣人的武功本就稍逊于黑衣面具人,被后来加入的侍卫杀得开始手忙脚乱,不出一刻便被击毙。苏漓看得真切,急得大叫一声:“留一个活口!”
盛秦盛箫配合无间,雪亮剑光密不透风,将黑衣面具人团团裹住。
三人缠斗不休,终于,黑衣面具人被盛秦一剑刺中小腿,他腿上一痛,身子便矮了下去,单膝跪地,飞快地用剑撑地,待他反应过来,颈前已经有两柄明晃晃的剑,被寒气森森的杀意抵住,刺骨般冰凉。
盛秦眼疾手快,为防对方寻死,飞快将他穴道点住,一掌打掉他的面具,露出真容来。苏漓走近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为何是他?!
☆、第八十六章
那黑衣面具人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唇上一撇短须,却是昨天密室中一直盘问她问题的灰衣人!他双眼恶狠狠地怒视着苏漓,显然心底气恨难平。因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计划如此周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咬牙恨声道:“要杀便杀,不必废话!”
苏漓心中惊疑不定,怎么会是他?心思一转,她立时醒悟,那小子果然狡猾的很!
她略带惊讶的神情,被东方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却没说话。
盛秦喝叱道:“挟制郡主,行刺王爷,简直罪大恶极,说,是何人主使?”
黑衣面具人将双眼一闭,好似没听见盛秦说的话,浑然一副将性命全豁出去的神情。
“盛秦盛箫,把他押回去,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他说!”东方泽冷冷命令道。
“是!”盛秦盛箫立即应道。
铁甲黑骑顷刻间整齐收队,离去之时,除了稳健的步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东方泽深深地看了苏漓一眼,别有深意地笑道:“看样子,何人设计捉你,苏苏心里早就有数。这一计引君入瓮,果然高明。”
他昨日接到苏漓送来的信时,心中便生了疑虑,相识这么久,以她的聪明机智,绝不是容易被挟制的人,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那样高手如影随形!东方泽淡淡抬眼,看似无意地扫过密林间一棵挺直粗壮的大树,当下并未点明。
“那还得倚赖王爷,心思深密,懂得与苏漓配合行事。”苏漓笑道,这声夸赞倒是真心实意。
东方泽眉梢微扬,“苏苏如何被他们捉去?”
苏漓沉思道:“昨日分手之后,我回城半路便遇到意外,当时察觉到有异,将计就计被他们捉去,就是想看看幕后主使是何人。可惜,那个人戴着面具,看不到样子,始终一言不发。”
东方泽冷笑道:“不说话?想必是怕你听出他的声音!”
“不错。”苏漓点头道:“他身边有一个助手,替他审问。拿出图样来,问我要这白玉指环。”
东方泽皱眉,疑惑道:“这指环是明玉郡主之物,他们要来何用?”
苏漓沉思半晌,犹疑道:“我也奇怪,这指环他们仿佛极为看重,而且图样上有一对。你给我的杀手白绢上的符号,与这指环上纹饰颇有些相似。”
东方泽不禁一愣,又取出指环来细看。
苏漓微微一惊,刚才他不是把这指环扔到陷井里去了?忽然间又明白过来,心下喟叹,这男人啊,使了个障眼法,竟把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东方泽想了想,皱眉不解,“相似?为何呢?杀手隶属沉门,指环是郡主之物,如果有渊源,杀手何以会杀黎苏?还是黎苏与杀手组织有仇?”这个问题难住了他,的确,不了解这符号的意义,怎么都想不通这其中缘故。
苏漓秀眉轻蹙,黎苏与沉门毫无干系,绑她之人更不可能是沉门中人!只是这其中原委不便与他明说,当下道:“他们对这指环尤为看重,反复盘问它的下落,苏漓于是便将计就计,给王爷写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