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怡言外之意,无非是说少女招蜂引蝶。
王肃观最怕女人之间的战争了,正愁如何转移二人矛头,却见那少女竟不生气,反而嫣然一笑,起身姗姗挪步,走了过来。
游散人和土垚子仿佛看到了肥羊一般看着王肃观,就差流口水了。
“大哥哥、大姐姐,那边太吵了,我和你们坐一桌成不?”少女说着,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坐在身边,王肃观倒没什么意见,可苏婉怡着实有些不耐烦,自己好不容易和相公出来一次,怎么多了这么个讨厌鬼。
“不成!”苏婉怡一拍桌子,斩钉截铁的回道。
少女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死皮赖脸的坐了下来,看着王肃观道:“大哥,我叫皇甫不同,人人都叫我皇仙女,因为他们说我是天仙下凡,不但人长的漂亮,还能知过去未来,驱邪避凶。让我给你看一看,保证你从此转运,远离妖邪侵扰,脏东西再也无法接近你了。”
皇甫不同在提到“妖邪”和“脏东西”的时候,还刻意看了苏婉怡两眼,其意不言而明。
苏婉怡虽然生气,脸色阴晴不定,却静静的坐着,看王大校尉你如何应付这小妖精。
王肃观淡淡一笑,先要了一壶茶,认真的看着皇甫不同,替她倒了一杯茶,道:“如此,倒要请教请教了。”
皇甫不同啧啧两声,叹声道:“哎,哪有这样招待皇仙女的。我看你命格早断,想来应该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命犯权贵,注定多灾多难,只有本仙女才能帮你,让你逢凶化吉。”
听到“死过一次”四字,苏婉怡悚然一惊,认真的看向皇甫不同,不由郑重起来了。
王肃观带着几分鄙夷的口气接道:“如此说来,我得先请你吃顿好吃的,然后再请你开坛施法,为我逆天改命了?”
皇甫不同横了王肃观一眼:“什么话?瞧你那不屑的神情,莫不是将本仙女看成蹭吃蹭喝的人了。”
“妹妹你穿着优雅得体,怎么会蹭吃蹭喝呢?”苏婉怡刚才还与皇甫不同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一听对方似乎真有道行,话头立刻转了,“妹妹如懂面相之学,还请帮帮我相公。”
王肃观无奈的苦笑起来,我的傻婉怡啊,这种骗人的把戏你还信?
皇甫不同又啧啧两声,摆出一副神棍的模样,摇头晃脑的道:“本仙女虽懂‘山医卜星相’五术奇学,可……唉……无药可救啊,无药可救,除非……”
苏婉怡急了。
王肃观却被她的样子逗的笑了出来:“仙女妹妹,那你倒是说说,除非如何?”
“除非……”皇甫不同刚想接口,那边与游散人争吵不休的土垚子起身走了过来,将皇甫不同的话截了回去:“天机不可泄露,你个小娃娃道行太浅,泄露天机会招来报应的,还敢卖弄?”
皇甫不同立刻噤若寒蝉,好像煞有其事一般。
王肃观心头暗暗咒骂起来:“敢情捅了骗子窝了,刚来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骗子,现在又跑来个老骗子。”
他心中认定和游散人混在一起的,八成都是骗子窝里面跑出来的,心中非常鄙夷。
土垚子捻须看着王肃观,看一看,啧啧两声,一直瞧了良久,忽又看向苏婉怡,又围着她打量良久,忽然开口道:“本道爷功参造化,早已看破天机,你二人必有一桩难事,须用黄金十两打一块……”
王肃观一拍桌子,豁然站起,从怀中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声色俱厉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拿着银票从我的眼前消失!”
土垚子被王肃观吓的退开,脚下不稳,一跤摔倒,在地上来了个后滚翻才站起身来,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游散人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了:“死胖子,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次撞到刺猬上了吧,哈哈。”
游散人一年四季光着脚丫子,也不知道洗不洗脚,左手抠着臭哄哄的大脚丫子,右手抓着猪肘子吃的满嘴是油,王肃观看得直想吐。
皇甫不同将土垚子扶起,剜了游散人一眼,而后乐呵呵的将王肃观掏出的银票拿到手中,指着王肃观道:“这是给我师父的医药费哦,可不是我骗你……”
话音未落,身旁走来六名小二,其中二人像捉犯人一般将皇甫不同扣住,剩下四人将游散人和土垚子也从座位上强行拉开,连踹带骂的对赶着三人。
“这儿不欢迎你们,赶紧结账走人!”一店小二跟在三人屁股后面道。
王肃观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自己刚说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有人跑出来将他们三人赶走。
他和苏婉怡相对看了一眼,均有些发闷。
这时,又一名店小二走了上来,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小的乃是馨馐阁的小头目,不敢请教上官在阎罗殿高位,不过能持鬼头令,但凡上官有任何吩咐,小的无所不从。”
王肃观恍然大悟,原来馨馐阁竟已被方高峰顺利安插上人手,这些店小二便是自己在黑铁城的暗势力。
只是,阎罗殿这个名字,不知道是谁起的。
小二回答,说上头只说是黑无常手下的暗势力,但并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号,只不过大家行刺景泰的黑无常是这股势力的首领,传来传去,便将这股势力称为阎罗殿。
王肃观笑了笑,问道:“如果有事的话,你们如何与上头联系?”
小二恭恭敬敬的回应道:“小的只知道如果馨馐阁有情况,去天通赌坊找王大头目即可,具体事宜,阎罗殿才刚刚起步,王大头目也在等上官的指示。”
王肃观大概能猜到天通赌坊极有可能是盖志新负责的最大的场子。盖志新有个心腹,人称王通吃,喜欢赌博,那王大头目,只怕就是王通吃了。
他这几日忙着红巾军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没料到自己的暗势力发展的竟然如此迅速,想来是托了公羊仲彦的福。
他沉吟了一会儿,认真想了想阎罗殿的运行,有了大概的计较,又问道:“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如今当个店小二,可还适应?”
那人骄傲的笑了起来,道:“小的名叫张兴山,泥腿子出生,身无所长,昨日遇到几个欺压百姓的官兵,一时气不过便打了起来,多亏一位脸上有胎记的兄弟帮我,这才免于牢狱之灾。就是他相中了我,问我想不想加入阎罗殿,小的这才成了馨馐阁的小头目。”
“昨日小的上任之时,王大头目给小的预支了一两银子。每个月除了当店小二的银钱,上头每个月都会发现银。小的将来娶妻生子,全靠这些钱了。从今往后,小的这条性命就交给阎罗殿了。”
王肃观笑呵呵的道:“没那么严重,记住了,如今有了份活计,好好干吧。哦,对了,馨馐阁的老板对你们如何?”
“老板自然不会说什么了。这么做是奉了上谕,为了清剿红巾军,乃是公家之事,他还敢说什么不成?”张兴山嘿嘿而笑道。
王肃观心头暗道:这是将我的暗势力化整为零,潜伏在各行各业打工。
他吁了口气,一摆手道:“你忙你的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张兴山兴冲冲的离开了。
王肃观哈哈一笑,大是得意的看向苏婉怡道:“婉怡,瞧见了吗,相公让多少游手好闲,无钱度日的人安定了下来,你是不是爱死我了?”
苏婉怡没好气的瞪了王肃观一眼,心中却甜滋滋的,王大校尉脚踩黑白两道,一方面成了公羊仲彦跟前的红人,一方面却开创了阎罗殿,如此男儿,比以往她倾心的猎人不知强了多少。
相公,在成长,在变化!
只是,他走的毕竟是一条拿着景泰的钱给自己花的不光明的小道,不会出事吗?
“相公,你打算用阎罗殿做什么?”苏婉怡问道。
“做什么?!”王肃观双眉一挑,腰杆一直,傲然道:“我要跺一跺脚,让景泰的龙椅颤三颤。复仇,并不一定要刀兵相见,等我将他的国家挖空,他会跪在我的面前来求我。从此,‘王肃观’三个字必然成为他永久的噩梦。”
苏婉怡虽没说什么,可总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太好,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好,自己也说不上来。
而正在这时,馨馐阁外传来土垚子气愤的辱骂之声:“道爷有金线蛙巢穴的泥土,还有龙眼树底下的泥土,就说不卖给你。哼,道爷我现在就撒泡尿将它毁了。”
第七十章 :上中下三策
“校尉大人,世子有请。”一士兵恭恭敬敬的道。
王肃观正跟土垚子、皇甫不同、游散人求购泥土,世子的号令便传来了。
他如今与公羊仲彦是同一条路上的人,自己手下阎罗殿的人要吃饭,还得靠公羊仲彦偷龙转凤才行。
公羊仲彦传令,他还必须得去。
王肃观将苏婉怡送回家,让土垚子带着他的东西在他校尉府侯着,等他回去之后二人再细谈。
见到公羊仲彦,只见他手摇折扇,翘着二郎腿,正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面乘凉。
他的面前,摆着案桌,精致的黄瓷小蝶中,放着切成块状的西瓜,每块西瓜上面都插着竹签,公羊仲彦正优哉游哉的看着歌舞,品尝着美味多*汁的西瓜。
王肃观行礼,公羊仲彦遣开左右,赐其入座。
王肃观盈盈坐下,笑道:“敢问世子召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公羊仲彦放下折扇,抚掌而笑,拿起一块西瓜,起身朝王肃观走来,满意的道:“王校尉,此次将红巾军从黑铁城赶走,你居功至伟,小王刚才已上报父王,请奏朝廷,对你进行封赏。”
王肃观装模作样的谦虚了两句,又道:“世子可曾派人传令,在举凡可能登陆之地进行拦截?”
公羊仲彦将西瓜仿佛口中,嚼的是瓜汁直流,笑道:“这是自然,黑铁城的下游便是云州,那儿有重兵把守,我父王亲自坐镇,任他红巾军如何猖狂,也断无登陆可能。此次,想来能够将红巾军彻底赶出云州了。”
王肃观心头得意的笑了起来,还不是靠阎罗殿雷厉风行四处安插的暗势力搅的红巾军无处藏身,这才迫不得已转移,否则只怕再隔个十年八载也不一定能有效打击红巾军。
公羊仲彦又坐了回去,拿起折扇,一边优哉游哉的扇了起来,一边道:“红巾军的五头领名叫梅云贤,打小得病,双腿残疾。他曾在丰州办过几件大案子,朝廷一直在通缉他,几番损兵折将,没想到死在你手里了,今后你前途无量。”
王肃观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将功劳归到公羊仲彦身上,说的公羊仲彦是心花怒放。
可是公羊仲彦的表情渐渐阴沉了下来,神色也严肃起来:“只是另外有一桩麻烦。我兄长得知苏叔才勾结红巾军,认定是我搞的鬼,已经说同我父王派大都督黄庭轩来到了云州协查此事,黄庭轩一直支持我哥哥继承大统,只怕事情会有些麻烦。”
王肃观早就料到这件事情必定将牵动整个云州大官,可没料到来人竟然是云州大都督,而且来的还如此之快。
“黄庭轩已经到黑铁城了?”王肃观惊道。
“他刚刚离去,与张文举一起去苏家了。”公羊仲彦道。
王肃观沉吟道:“张文举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竟然对我杀了他亲兵队长无动于衷,也不来兴师问罪,莫非他不知此事?”
公羊仲彦露出一副我看穿了你的奸谋的样子,狡狯的笑了起来,道:“小王就知道那张文举的亲兵队长是你杀的。”顿了一顿,又道:“张文举这人如何我不知道,不过黄庭轩可非等闲之辈,他本是尚书令杨士舫的门生,本洪洲任职,文韬武略,政绩清明,被杨士舫保举到云州担任大都督,就连我大哥对其也敬重有加,不敢忤逆,只怕应付起来有些难。”
王肃观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目光有些邪恶:“黄庭轩先不说,只是下官觉得张文举这人有些古怪。我两次要去捉拿红巾军,他第一次出面要与我同去,被我骂了回去;第二次又用自己的政权压制我,想让我撤兵。如果他不是想托我后腿,那便是与红巾军有染,咱们该更加小心。”
“你当街骂他的事情,我也有耳闻,想不到真有其事。”公羊仲彦随口道,看他神色,心思明显放在他深思之中,稍稍沉默,方才道:“只怕他是心虚,所以才不曾向你兴师问罪。这样吧,小王派人监视他,看他有什么动静,如果他敢阻拦你,小王要扳倒他,不愁没有办法。”
王肃观心头一怔,没想到世子也与自己一样如此邪恶,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也来阴人。
王肃观笑了笑,跳开话题道:“下官已经派人去将苏家围住,如今苏家之人,许进不许出,都被下官软禁,原本想向世子请示完之后上苏家拿人,如今黄庭轩来了,只怕拿人不易,还请世子示下。”
公羊仲彦又站了起来,合起折扇,徘徊起来,神色变幻不定,一时点头,一时摇首,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他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黄庭轩很难对付,既然你已经将苏叔才混入昨夜杀死的红巾军中,那就一口咬定苏叔才就是红巾军,只要他没有证据,就翻不了案。”
王肃观应了一声。
公羊仲彦又吃了一口西瓜,抬眼看着王肃观道:“如果你是小王,你现在会怎么做?”
王肃观为难的看着公羊仲彦,这个问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公羊仲彦随意的笑了笑道:“没事,你说吧,小王恕你无罪。”
王肃观又犹豫再三,终于壮起胆子道:“如果我是世子,我便连夜差人在苏府做点手脚,而后带人去苏府搜查一番,这样必能将苏府之人逮捕。然后从苏府下手,顺藤摸瓜,向大世子下手,就算无法撼动大世子的位子,云州人也会知道苏府有个勾结红巾军的苏叔才,至少也能给大世子制造一些负面影响。”
公羊仲彦颓废的叹了口气:“只可惜如今为时已晚。”
王肃观也沉默起来了。
可是,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下官另有一桩事情要禀报。”
“说吧。”公羊仲彦一摆手道。
“云王派你前来,主要有两件事情,一来是剿灭红巾军,如今红巾军之乱暂时搁下,如果世子再除掉流寇的话,只怕云王会立刻召集你回云州,如此反而不利于大事。”王肃观皱眉道。
“你有何良策?”公羊仲彦双眉一挑,奇道。
“下官有上中下三策,可供世子选择。上策,派人冒充红巾军,在黑铁城云州为祸;中策,让司马大人不要对流寇赶尽杀绝,先跟你周旋着,能周旋多久便多久,尽可能拖延时间;下策,让司马大人将流寇重新驱赶至云州。只要红巾军不灭,流寇仍在,整个云州便会关注世子,云王也不会动你,但如果世子完成大事,只怕要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