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观一惊,讶然叫道:“梅姑娘也要去?”
“是啊,天下之大,我便做那一片黄叶,顺着水一直漂流,何时、何地才能停下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今,我身边的水又流动起来了,我也该起身了。既然如此,就帮王大都尉这一次吧。”
梅人知的声音,依旧那么轻柔动听,仿佛世间最动听的天乐,可王肃观还是觉得她有一股刻骨铭心的悲伤的心底藏着,无法宣泄,压得她快要崩溃了。
“王肃观在此谢过梅姑娘。”王肃观施施然的行了个礼,起身道:“我会派人通知大都督府的黄恬,请他带人沿途护送梅姑娘。”
万玉*卿听到梅人知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愿再犟,可她自负武艺高强,如何能让别人保护,况且梅人知始终是个女儿家,和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也不方便,便冷笑一声,道:“难道我便不能保护梅姑娘的安全吗?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等到了大合帝国的都城,我们在琼玉阁会合,要做什么事情,再慢慢商量。只不过,我们只做好做的事情,为难的,可别想指使我们。”
王肃观心头暗喜,可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梅人知。
她被自己伤害了,如今又跑来帮自己做事,但他什么都给不了梅人知,只能轻叹一声了。
同一时刻,钦差辕仗,炸开了锅。
第二百四十六章 :负荆请罪
钦差辕仗,公羊统怒发冲冠,自己引以为傲的羽林军,竟然被人下了迷药,柳长卿也被人救走,还死了个侍卫。
这要是传出去,无异于给他当着云州百官的面打了一巴掌,不仅大仇未报,还沦为笑柄。
只是,他纵然有滔天怒火,也只能压在心底。
因为侍卫们说送给他们月饼的人,正是云王府的侍卫。
公羊统不得不开始思量,莫非是云王派人救了柳长卿。
一直以来都不动神色,沉浸在儿子之死中的云王,怎么忽然管起这档子闲事来了?
公羊统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连颇有智慧的洪益褒,也只能瞎猜测了。
可怜公羊统的侍卫,只能沦为公羊统泄愤的工具了。
公羊统拿着皮鞭,亲自向看守柳长卿的侍卫招呼,打得他们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正在此时,守门侍卫传消息进来,说昨夜云王府送月饼来的士兵前来负荆请罪。
公羊统一愣,稍稍沉吟,便让人将他们带了进来。
那些人,纷纷光着膀子,用藤条绑缚着,一进来便跪在公羊统的脚下,齐声请罪:“小人向钦差大人请罪,请钦差大人降罪!”
为首之人,正是林知儒。
公羊统与洪益褒相对看了一眼,只见洪益褒微微摇头,神色中大有深意。
公羊统定了定神,心中的怒火暂时压了下来,不冷不热的道:“你们都起来吧,为何来向本官请罪。”
林知儒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道:“小的们办事不利,害得钦差卫队中毒,导致人犯被劫,实在是罪该万死。”
公羊统双眉一挑,忙道:“你们为何办事不利,可是昨夜送月饼的时候出了什么叉子,有什么线索,速速讲来。”
林知儒又磕了个头,直起身子,道:“启禀钦差大人,昨夜我们抬着月饼给您送来,路上被一个醉汉给拦住,那醉汉喝多了酒,胡话连篇,在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我们兄弟几个爬到醉后出现麻烦,便把他送到了酒楼,耽搁了一小会儿。我们想,那月饼从云王府带出来,路上一直平安无事,一定是那醉鬼假借醉酒之名,中途在月饼上做了手脚,我们保护不力,该受罪责。”
洪益褒一直不动神色,认真的看着眼下四个前来负荆请罪之人,神色一动,问道:“那个客栈在哪儿?”
林知儒想了想,然后回头向其他的三人看去,那三人也皱眉回想起来了。
“咱们过了衔月桥,实在衔月桥附近吧。”
“嗯,是过了衔月……不对,没过衔月桥,咱们怕那个醉汉过桥的时候调进桥里淹死,才把他送到客栈中的。”
“对对,没过衔月桥,叫什么……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就在衔月桥那儿。”
林知儒也皱着眉头,摆出一副苦瓜脸道:“启禀钦差大人,那什么客栈,我们实在是忘了,不过就在衔月桥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肯定还在那儿的。”
公羊统看了洪益褒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闪,忙道:“来人啊,传令下去,让城中搜查的羽林军全都去衔月桥,将附近大大小小的巷子围个水泄不通,让一只老鼠也跑不出来。”
公羊统又看着林知儒四人道:“本官这次给云王面子,不治你们的失责之罪,你们四人快跟本官前去客栈拿人,捉到了钦犯,重重有赏。”
林知儒本来还想再告一会儿罪,将表演的功夫做足了,可转念一想,如此自己表现的岂不是太聪明了,只怕反而引起公羊统的注意,便像个免了税赋的百姓,眉开眼笑的站了起来。
只是,洪益褒这只老狐狸冷眼旁观,却感觉到了林知儒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似乎,自始至终,林知儒身后那三人的神态都非常轻松,表面上的做作,并不能掩饰他们的眼神。
除了林知儒之外,其他人并无真正害怕责罚而产生的恐惧。
洪益褒狐疑的看了林知儒一眼,道:“是谁让你们来向钦差大人负荆请罪的?”
林知儒心头一跳,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是云王让我们来的。”
“云王为何让你们来负荆请罪?”洪益褒继续追问道。
“启禀大人,今日钦差卫队四处捉拿朝廷逃犯,我们一打听,原来是昨夜钦差大人的侍卫吃了云王府送去的月饼昏迷过去,导致人犯走失,云王为此大发雷霆,幸亏云王府的人求情,我们猜免于一死,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云王让我们来向钦差大人负荆请罪,请钦差大人发落我们。”
林知儒心中发虚,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更是吓得额头冒汗,不过看在洪益褒的眼中,他以为林知儒等人是惧怕钦差降罪,才表现的如此胆怯,疑心反倒消减了不少。
事关重大,钦差大人亲自出马,让侍卫替林知儒四人除掉身上的藤条,随便找了四件衣服让四人披上,然后快速向衔月桥赶去。
路上,衔月桥的方向忽然升起一道火箭,在空中炸开了花,形成一个绚烂的圆圈,然后缓缓消散。
林知儒暗自猜测,这可能是钦差卫队传递消息的一种暗号,其含义八成是让附近的人马往衔月桥的方向包围。
等赶到衔月桥时,果不其然,四面八方全是虎狼之兵,各个雄武有力,拿着兵刃,将周围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其阵势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公羊统立刻让林知儒四人指认到底是哪一家客栈。
林知儒装模作样的到处看了看,方才指着衔月桥后面的那家客栈,腼腆的道:“小人……囊中羞涩,便带他去了那间客栈。”
顺着林知儒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间客栈极其破旧,房檐上面都有个没有修补的大洞,显得极其萧条破败。
“莫非云王府侍卫的待遇就这么差,四个人连一个像样点的客栈都找不到?”公羊统眉头一皱,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心道:“他们也是帮人,只要将那醉鬼救起来,以防他掉进河里,便是功德一件,他们也要养家糊口,真是难为他们了。”
一念及此,公羊统不由叹了口气,快步下桥,向那连名字都看不清楚的客栈走去。
这时,几位黑衣蒙面的大汉忽然从客栈中冲了出来,大声叫道:“谁敢抓柳刺史,先问问我手上的这口刀!”
那人忽然冲了出来,吓了公羊统一跳,将他身后的林知儒等人都撞得向后退了几步,方才停下。
定睛一看,另一位黑衣大汉身上背着一位浑身是血,蓬头垢面的老人,虽然容颜无法看清,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那人便是柳长卿。
众侍卫立刻拔刀出鞘,围了上去。
那大汉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好个龟儿子,这么多人来抓我们,兄弟们,咱们先撤进去。”
几个大汉仿佛走场一般背着柳长卿跑了出来,又一溜烟的跑回了客栈。
公羊统大声叫道:“快捉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跑!”
侍卫们不等他吩咐,立功心切之人早就拔刀出鞘,冲了出去。
两名大汉将客栈中那兑了水的酒当做自己家的一样,一个劲儿的向门口扔,砸的众侍卫抱头鼠窜,在原地不断跳脚。
忽然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星,跑到了客栈的地面之上,地上撒的酒水噗嗤一声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势漫天,很快便吞噬了那萧条破败的客栈。
隐约中,刚才那大汉在里面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妈的,老子的屁股着火了。”
“他奶奶的,快送柳刺史离开。”
“妈的,不行了,我要熏死了。”
……
一个时辰之后,那滔天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六具烧的血肉模糊的尸首,从废墟中挖了出来。
其中一具,灼烧的较轻,可面容还是被烧的很模糊,头发也被烧成灰烬,不过身上那狰狞的血痕和脸上的划痕,隐约可辨。
公羊统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道,柳长卿最终还是死了,不过他的死法也太便宜了。
可是,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自己一时也想不通。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常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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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听说柳刺史昨夜被人救走,可又被钦差大人的人马给发现了,围捕之时,客栈中的酒被点着,柳刺史和劫狱的刺客全都被烧死了。”
关治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向黄庭轩前来禀报。
黄庭轩一惊,在原地徘徊起来,不断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关治听得糊涂,问道:“大都督,什么‘不可能’?”
黄庭轩停了下来,摇头道:“不用说,人也是王肃观派人救的。王肃观此刻正在去往黑铁城的路上,断然不会亲自出手,可就算是他手下的人做这种事情,也绝不会发生将柳长卿活活烧死的事。”
关治稍一沉思,目光一闪,道:“您的意思是……王肃观故意借火遁来让柳长卿彻底逃出生天?”
黄庭轩点头道:“不错。要证明我的猜想,很简单,如果王肃观知道这件事情,以他的性子,只怕派人杀公羊统的心都有。如果公羊统能够活过三日,云州风平浪静,那么证明王肃观已经将柳长卿救走了。”
关治稍一沉吟,欲言又止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一切,早就在王肃观的计划之中,他今日离开黑铁城,柳长卿近日被救出来,便是由王肃观送他亲自护送柳长卿去黑铁城?”
黄庭轩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王肃观手下能人异士非常多,护送柳长卿脱离虎口,又何必他亲自出马呢?只不过柳长卿可能是他岳父大人,这其中他到底是什么心态,我就捉摸不透了。”
关治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向黄庭轩竖起了大拇指道:“大都督,还是您厉害,一眼就瞧破了其中的关键。”
黄庭轩被关治的马匹拍的呵呵而笑,缓缓坐到椅子上,续道:“柳长卿如今无依无靠,又沦为囚犯,王肃观极有可能将他带回自己的大本营黑铁城去,如果柳长卿顺利的到达了黑铁城,就算是柳长卿横着走,也没有人敢吱个声了。”
关治心头一奇,大惑不解的道:“这黑铁城还是大丰帝国的地盘,隶属于云州管辖,莫非王肃观真的已经彻底控制了黑铁城?”
黄庭轩神色复杂的笑了笑,叹道:“我为公主殿下的事情去过一次黑铁城了,整个城的商行、客栈、当铺、赌坊、青楼等等,几乎是个地方,都有王肃观的人控制,就连那城门郎,也是王肃观的人。咱们的府兵是半农半兵,他王肃观的人却是半商半兵,表面上热闹非凡的黑铁城,只要王肃观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集结成一支可怕的战力。”
关治嗤笑一声,心道,这大都督未免太抬举王肃观了,把他说的这么神。黑铁城有折冲府,有驻兵,莫非王肃观一个镇北府的折冲都尉便能够让其他折冲都尉也向他效忠?
黄庭轩看出他一脸的不信,叹了口气,道:“黑铁城是有几个官在那儿守着,可他们已经在黑铁城生根了,王肃观的势力又实在是庞大无比,那以封乘云为首的人,全都走中庸路线,有谁敢挫其锋,那牵连的可是他们全家。他们只求个安享太平,大富大贵就成,可没有人想过当英雄。”
“你想想,先前朝廷的正规羽林军跑去无常山庄外抢夺王肃观的火器,被杀的死伤过半,那时黑铁城的根基还尚未扎稳,如今黑铁城可谓蒸蒸日上,那势力更加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罩着整个黑铁城,在这张网中,任何人都得在黑铁城低头,这不光是我的感觉,也是公主殿下的感觉。”
关治讶然叫道:“公主殿下?”
黄庭轩没有回答,跳开话题,道:“其实,黑铁城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有原因的。王肃观下了几条政策,都深得民心,备受黑铁城百姓推崇,他们自然在黑铁城能站得住脚了。比如说那大兴教育,教化万民;劝民从工、从商,鼓励商业;加大与周边地域的交流,促进贸易;再比如说勤修道路,阡陌交通;再如那税收改革、土地改革、提高女子地位等政略,哪一项不是深得民心的善举。”
“王肃观竟有这么大本事,他怎么能向黑铁城发号施令,要求黑铁城的人怎么做呢?”关治有些发懵,王肃观明明人在云州,又是一个武将,如何能够控制黑铁城的政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