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微怔道:“怎么个了结法?”
我认真道:“一战定胜负,生死各安天命,两不相究。既然我们说好了至死方休,那便拼死一搏。”
“若我们二人此战后皆平安无事呢?”
皇后问完后,牢房中一片寂静。
我们三人皆明白,真正的高手过招,又怎可能会平安无事?
就算其中一位命大,没有血溅当场,可无论如何,两败俱伤都是不可避免的局面。
我沉默了许久,才道:“若我们二人平安无事,那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我你二人皆不得离彼此,也不得弃彼此。就算真到了又想杀对方的地步,也必须得忍下来。”
皇后听后久久未给答复。
“我想一想。”
我微笑道:“我等你慢慢想。”
皇后听后,看不出喜怒,接着她便转身离开,一眼未再看我二人,我无奈一笑,只得追了上去。
待我走出牢房后,便听见叶非秋叹了一声,道:“女人可怕,成婚更可怕。”
两日后,堂兄和吕步查清了猎场恶狼一事,入宫向我回禀。
堂兄一身朝服,精气神十足,使人一见便觉心情愉悦。吕步穿着朝服,瞧着也没有往日那么唯唯诺诺了。
待我让他们二人平身后,便笑问道:“找出幕后主使了吗?”
吕步正色道:“臣等不敢有负陛下所托,可在臣等看来,此事恐怕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吕步解释道:“陛下遇狼之处为围猎的边界地,臣等查探后发现那片树林外的围栏处有一个洞,加之晴山深处本就有狼,那狼应是从围栏处的洞钻进猎场的。”
“那洞是怎么来的?”
吕步道:“世子认为那洞不像是人为破坏,更像是年久失修所致。加之那洞的位置偏僻,巡查之人一时未发现,方才留下了这个隐患,致使恶狼闯入猎场,伤了陛下。”
我琢磨着道:“如此看来,似乎还真像是一场意外,但朕的伤可不能白受。”
“此事按理应由晴山猎场的官员们担主责。”
我笑着摇头道:“那都是些小官小吏担不起这责任,要朕看,该担大责的应是旁人。”
吕步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若未记错,围猎前日随侍的御林军会到猎场巡查一番,安排第二日布防之事,如此大的隐患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竟未看出,你说当不当罚?”
“理应重罚。”
我明知故问道:“猎场那日随侍的御林军由谁负责?”
吕步回想了片刻,才道:“此次围猎布防是由御林军左统领程宠带队。”
我轻敲着龙案,道:“程宠这人这些年来也算是尽忠职守,只可惜他曾在崔懿帐下当过副将,到了如今也时常和崔懿来往。”
言罢,我的目光落在了堂兄身上,问道:“世子可听明白了朕的意思?”
堂兄进殿行完礼后,便一直未开口,似在想旁的事。这回被我问到,他愣了片刻才道:“臣明白此事该如何处置,过几日,臣便给陛下递份折子,向陛下举荐几位堪领御林军左统领之位的将才。”
我满意道:“世子举荐的人,朕用着也放心。”
堂兄见我神色愉悦,便又道:“叶小侯爷被关入天牢后,陛下一直未发落,昨日定国侯亲自登门,向臣打探了圣意。”
我问道:“你怎么说的?”
“臣不知圣意,便也只能如实回话。”
“那堂兄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叶非秋是好?”
堂兄道:“叶非秋是难得一见的可用之才,臣希望陛下能从轻发落。”
我笑道:“朕也知他是个可用之才,只不过他在江湖上待久了,性子傲了些,朕此番决断不过也是想磨炼他一番,挫挫他的锐气,待他爪牙磨平了,朕才能放心用他。”
殿中的两人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我看着龙案上的折子,想了片刻,又道:“你回府后给定国侯传个话,让他吃下定心丸,省得他日后求情求到了朕跟前,坏了朕的大计。”
“臣定会让定国侯知晓陛下的苦心。”
我见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便温言笑道:“你们二人此番辛苦了,该有的赏赐朕少不了。”
“谢陛下隆恩。”
“退下吧。”
吕步应声退下,堂兄却迟迟不走,我见他还有话说,便让他留了下来。
待殿中再无旁人后,我道:“堂兄有话大可直言。”
“其实在臣看来,恶狼一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臣也骗了驸马,猎场围栏上的那个洞乍看之下像是年久失修所致,可细看便知是人为,且应就是围猎那日被人所破。”
我来了兴致,道:“哦,那你方才为何说是意外?”
堂兄垂首道:“因为臣怀疑的幕后主使是臣和驸马动不了的人,臣知说了也无用,便没说,也不愿告知驸马,使他徒添烦恼。”
“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但说无妨。”
堂兄抬起了头,有神的双眼极认真地看着我,道:“臣怀疑这幕后之人便是陛下您自己。”
“陛下一来想借机革程宠的职,削弱崔懿的势力,二来则是想卖叶非秋的大恩,因为陛下知道定国侯和崔懿关系匪浅,不敢断定这叶小侯爷日后到底会向着谁。可若陛下救了叶非秋一命,就算他日后真不愿全心全意效忠陛下,至少也不会轻易帮着崔懿,谋取楚家江山。”
我听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了半晌才道:“堂兄,有时候真相其实并不重要。”
堂兄道:“可臣记得陛下七年前曾对臣说过,您最在意的便是真相。”
“这句话适用于江湖,但放在庙堂上,许多时候就不好用了。这个位置坐久了,朕有时只想看见朕愿意看见的真相。”
堂兄眉头紧锁,默然了许久,终于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我见氛围凝重,又想着今日的折子已批完,便笑道:“今日春光大好,堂兄可愿陪朕微服出巡?”
堂兄笑道:“臣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子:我还是单身保平安吧qaq
☆、皇帝的日记:十七杀中
我嫌堂兄回府换衣服麻烦,便让他留在了宫里,叫宫人取了一套我的常服给他穿,堂兄身量和我相差无几,刚好合身。
不多时,我眼前便少了一位朝服戴冠的栋梁之才,多了一位器宇轩昂的翩翩贵公子。
堂兄换好后,我也换上了微服时最爱穿的游侠劲装,摘掉了紫金玉龙冠,自己扎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堂兄看了一眼他的装扮,又看了一眼我的装扮,皱眉道:“陛下,这样不大妥吧。”
我笑问道:“怎么不妥了。”
“恕臣直言,陛下此番打扮恐怕极易被人当做是臣的随从。”
我无所谓道:“那我今日就当一回世子殿下的随从,有我这个随从在,必保殿下平安。”
堂兄拗不过我的意思,便只能无奈一笑,随我的意。
京城里有一家赌坊,叫地美赌坊,我和堂兄出宫后,便一路问人,寻到了这间赌坊。
赌坊前人来人往,堂兄抬头看着赌坊的招牌,小声问道:“陛下怎会想着来此地?”
“我赌艺不精,平日极少来此地。今日堂兄在身边,就算输了钱,还有你替我垫着,不如就趁兴进去玩两把。”
堂兄面露愁色道:“陛下该不会是想将臣猎场一事上刚得的赏赐全部输出去吧?”
“堂兄舍不得吗?”
堂兄语气惨然道:“臣本打算拿这些银子给小萌和孩子们买几件新衣服。”
“好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就是这般刻薄重臣的。”
堂兄既有官位又有爵位,按理说应是不会差钱,但我知晓堂兄手上向来不宽裕,这倒不是因为他挥霍无度,而是因为他摊上了一个挥霍无度的爹。
堂兄和他爹晋王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过得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晋王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努力花银子。
而堂兄则粗茶淡饭,勤俭度日,努力省银子,可有时他一月省下来的银子,还不够他爹在小倌楼里小半夜的花销。
前几年我常常想要赐堂兄一座府邸,但都被他谢绝了。
我说,你都成家了,早应该有自己的府邸了。
他说,多一座府邸便多一份花销,再者,若他不在他父王身边好好看着,保不齐他父王哪一日便把晋王府给卖了。
我听后深表同情,并把原本要赐的府邸折成了银子给堂兄。
听闻赏赐的银子刚被抬到晋王府,还未来得及见堂兄一面,便被晋王毫不客气地派人搬回了自己的小金库。
本朝百姓眼中有许多未解之谜,比如大驸马吕步是如何在头戴无数顶绿帽后还坚强地活在这世上,又比如晋王这么不靠谱的人是如何养出晋王世子这么靠谱的儿子。
第一个未解之谜我兴许还能答,第二个问题我是真答不上。
我想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答得上来。
同许多赌场一样,地美赌场內依旧乌烟瘴气,人声鼎沸,赌徒们赌得昏天黑地,叫嚷声惊得地破天开。各色赌徒,百态不一,赢了钱摇臂高呼者有之,输了钱破口大骂者也有之。
不知是因堂兄风姿太过出众,还是因我给他的那件衣服太过显眼,堂兄刚进赌场便引起了场内伙计的注意,被默认为了人傻钱多的肥羊。
我和堂兄在赌场內走走停停,张张望望,一圈下来,没有掏出一枚铜板。
堂兄在这浑浊之地仍保持着世家公子该有的风范,而我有时玩心一起,便跑到人堆里跟着起哄,怂恿赌得眼红的赌徒们狠下重注,若被怂恿之人赌输了,我怕被打,赶紧脚下生风,溜到了堂兄身边,当一位尽职的随从。
都说打狗要看主人,就算我就被人给盯上了,他们一看我家主人是谁,也不敢轻易找我麻烦。
又逛了一圈后,堂兄停下了脚步,问道:“不赌吗?”
“没找到心仪的场子。”
“此地鱼龙混杂,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我打量起赌场的伙计,笑道:“乌烟瘴气不过只是这赌场的冰山一角,好玩的应都在这楼上。”
赌场中的伙计见我二人走了一圈都未下注,生怕放走了大肥羊,又见我在看他,便知趣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对堂兄道:“公子可是没有找到满意的场子?要不我们单独给公子开一桌,让公子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