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更为自豪道:“臣句句属实。”
这时一位侍者推门而入,躬身问道:“不知哪位是崔小姐?”
我和皇后听后转身,皇后未答,我先抢问道:“你寻崔小姐有何事?”
侍者道:“有位贵客想见崔小姐。”
自皇后入宫后,便再也没人敢称呼她为“崔小姐”,这让我不得不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贵客?”
“天子一号房的贵客。”
☆、皇后的日记:十九杀上
当我听见“崔小姐”三个字时,便知是何人要见我。
皇帝不放心,说要同我一道去,我将他拦了下来,让他安心在此处等着。
皇帝仍不听,最后我无计可施,只能又在他左脸颊上落了一吻,他这才勉为其难地让我过去。
天字一号房同天字三号房间隔了一条金碧辉煌的长廊,在这条长廊上藏着三个暗门,每一个暗门的位置我都极清楚,不多时,侍者带我到了天字一号房门前。
房门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瞧见内里的一切。
天字一号房较之天字三号房,更为宽敞,房内布置之物也更为昂贵。
房内没有侍者,只坐着一个人,一个我许久未见的人,
他和我一样姓崔,因为我本就是跟着他姓。
爹身着青衫,一人寂寞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两杯茶发神,茶杯旁是一盘已摆好了的西夷象棋。
他和我有许多习惯很像,抑或者说,我的许多习惯都是跟他学的,比如面无表情,比如发神,又比如喜欢独品寂寞的滋味。
这七年里,除了皇帝恩准下的省亲,我很少有机会能见到爹,就算见到了也多是在宴会之上,殿上殿下的匆匆一瞥。
但我同他的书信往来却从未断过。
我二人写的书信都很短,大都是简单的问候,不会提及国事,不会提及朝政,更不会提及皇帝。
因为我与他都不敢保证我二人暗中的书信往来,是否会被皇帝拦下过目。
爹是个多疑之人,当了皇帝的人也会变得多疑。
侍者关门离去后,我坐到了爹的对面。
爹指着桌上的茶,笑道:“不知这农泉茶可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我笑道:“崔将军有心了。”
爹脸上那道在战场上留下的疤越发淡了,可他眼角的细纹却越发深了,在这七年里,他终究还是老了不少。
我没有喝茶,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他,我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道:“不知崔将军见本宫所为何事?”
“只是想见见娘娘,和娘娘聊聊家常。”
我看着爹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道:“只是聊聊家常吗?”
爹道:“若娘娘无心聊家常,也可陪臣下一局棋。”
我的目光落到了西夷象棋上,实木棋盘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雕刻精致的棋子
“好。”
爹比了个“请”的手势让我执白子先行,在过往的那些年里,爹都会让我先行,但真到了棋局上便不会让我分毫,他在我面前从不会保留他的实力,每局都将我杀得落花流水。
每当我输后,我不会哭,不会闹,更不会撒娇求他同意我悔棋,我只会默默地看着棋盘,对他道:“再来。”
再来依旧是输。
在这西夷象棋的棋盘上我从未赢过他一次,他也从未想让我胜过他一次。
我的人生就这样被他操控着,七年前我和他谈了一场话,在那场谈话上,他第一次让我做出了一个选择。
他让我自己选择一个夫君,那时我以为自己做出了一个和他意相驳的选择。
可如今想来,兴许那本就是他想让我做出的选择。
雅间无人声,只有棋子移动的声音,这样的棋局太过无趣,也太无意思,所以我说起了话。
我移了一个小兵,道:“陛下在这黑市里。”
爹吃了我的兵,道:“臣知道。”
“他是冲着降龙刀来的。”
“臣也知道。”
“但你不是冲着降龙刀来的。”
爹未答。
“因为降龙刀是你的,这黑市也是你的。”
爹笑着又吃了我的马,道:“黑市是你的,是你十五岁那年的作品。”
我十五岁那年在清北派修行时,爹给了我一个任务,他让我设计一座楼,一座极奢的酒楼,一座藏了无数暗门的巨型迷宫,一个可以扑杀掉任何猎物的致命陷阱。
我接到任务后,立刻停下了日常的修行,翻阅了清北派藏书阁中所有与奇门阵法有关的书,在房中涂涂画画,删删改改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设计出了这座楼。
设计完后,我很满意,也很惧怕。
我惧怕这座楼。
爹很满意我的设计,他问我这座楼叫什么名字,我说叫“黑市”。
“黑”是光明无法投射到之地,光明无法触及之地是死地。
“市”是人聚集之地,而有人的地方,永远少不了阴谋算计,差不了生局死局。
我那时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明白爹让我设计此楼的用意所在,而今日我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所在。
我将他的用意点了出来,
“今夜是你为他布的一个死局。”
爹不置可否,半晌后笑道:“臣听闻,娘娘和陛下在三月前有个约定,臣觉得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约定。只是臣不明白为何如今你们两人都不守约了呢?陛下那边,臣管不了,可臣从小就教过娘娘要做个守约之人。”
我道:“崔将军若在一炷香前找到本宫,本宫兴许会如崔将军所愿,做个守约之人,但现下却不会了。”
爹奇道:“哦?”
“因为方才陛下对本宫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
“一些能让本宫为他去死的话。”
爹看着棋盘上的王,认真道:“可陛下是男人,你的夏姨娘从小就教过你,男人的话不能信。”
我看着棋盘上的后,同样认真道:“可本宫是女人,女人总是容易相信男人的话。”
爹抬起了头,笑道:“臣认为娘娘不该是这样的女人。”
我也抬起来了头,同样笑道:“可本宫最终还是成了这样的女人。”
爹摇头叹道:“作为你的父亲,我对此感到很失望。”
“作为您的女儿,我很遗憾在七年前便让您失望了。”
“七年前的你没有,但如今……”
爹顿了片刻,才道:“你应有更好的选择。”
“爹口中的选择是指成为太后,垂帘听政,独揽朝政吗?”
爹微笑道:“有权力的人总比没权力的人过得好些。”
“可也要更寂寞一些,我寂寞了太多年,所以我不想和爹一样寂寞一辈子。”
爹放下了手中的棋,看着我道:“可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要寂寞一辈子,而你不巧就该是这样的人。”
我拿起棋盘上的棋,看着他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注定的。”
爹沉默了许久,又拿起了棋盘上的棋,一落子,他便吃掉了我的象,平静道:“今日黑市中来了许多高手,有蔡飞刀,有烦客,还有无影。”
我心里头慌乱已生,但面色仍如常,道:“爹好大的手笔,杀手榜上排行前五的高手竟请来了三位。”
“如果要杀一个值得杀的人,请多少来也不为过。”
“可今日世子来了,世子妃也来了,算上我,勉能一战。”
爹评价道:“你似乎过于自信了些。”
我微笑道:“因为凤破来了。”
我又在爹的面前撒了谎,但这一回我比七年前做得更好一些,我说得更为自信,声音也更为洪亮有力。
我本以为爹会抬眼看我,从我的双眼中辨别此话的真假,可他没有,他只是盯着棋盘。
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爹不来辨别此话真假,那便说明这话是真是假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我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心跳来自于不安,不安源于未知。
很快,爹告诉了我答案。
“但花非花也来了。”
当未知变为已知后,不安则变为了恐惧。
凤破赢过很多人,所以她也杀了很多人,但她不是神,只要不是神就有败的时候,她败在了花非花的手上。
所以她永远是杀手榜上的第二,而不是第一。
只要她一日胜不过花非花,她便只能当那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