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不变,笑意依旧,道:“你觉得朕怕吗?”
“草民以为,以我们三人之力胜过陛下你们三人,虽称不上是轻而易举,但也不算是一件难事。”
皇帝道:“朕这些年虽忙于政务,可也未落下过武艺。”
前几月,我几乎每日都要与皇帝交手,他如今的武道修行到了什么境界,我自是再清楚不过。
七年前,我二人合力才能胜过烦客。七年后,皇帝的武艺虽有精进,但也未必能胜过烦客。
因为烦客也在进步。
可现下我却很放心,因为我身旁站着他,他方才既然能在棋局上掌控一切,那如今他也能在这藏宝室中掌控一切。
我抬首,望着皇帝无缺的侧颜,低声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暗卫呢?”
皇帝得意笑道:“最优秀的暗卫就在这里,哪儿还需要旁人?”
我面露不信地看了一眼叶非秋道:“你何时成了暗卫?”
叶非秋道:“臣不是暗卫。”
我疑道:“那是谁?”
皇帝一把抽出了叶非秋身后的剑,长剑在握后,他极自信道:“我。”
我冷眼看他不分场合地磨时间说烂话,暗地里巴不得直接将他打晕拖走,省得在此丢人现眼。
无影和蔡飞刀见后愣了许久,烦客倒有些习以为常,配合皇帝道:“陛下是有兵器了,那娘娘和叶非秋呢?”
皇帝放下了剑,看了我和叶非秋一眼,极随意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没有剑,这架便打不起来了。既然打不起来,算了,不打了。”
言罢,他把剑递给了叶非秋,叶非秋不解地接过了剑,不解地看着皇帝。
烦客脸上又有了笑意,道:“那陛下是准备束手就擒吗?”
皇帝笑问道:“你觉得朕像是束手就擒的人吗?”
皇帝虽在笑,可他此时的笑却让人畏惧,不是因为他笑得可怕,而是因为他笑得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之人,总能让敌手心生畏惧。
话音落,门外人声至。
门外人声极大,因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军队。
“寻常情况下,朕是不喜欢让暗卫跟着的,可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皇帝看向了我,道:“皇后,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我淡淡道:“臣妾不知。”
“因为今日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可以有意外,但朕不许你有意外。”
皇帝说完后,还不忘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似想从我的双目中找出些许感动之情。
我仍冷淡地盯着他,他见后失望地转过了头,伤心道:“朕以为皇后听后会感动。”
烦客不合时宜道:“我听了都觉感动,娘娘当初不愧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当年不知有多少不怕死的男子,前仆后继地想要来融掉这块冰山,最终都挂着彩无功而返。陛下这都花了七年时间,看上去似也没全然融掉。”
皇帝有些恼道:“就你话多。”
我见皇帝又恼又受伤的模样,心下又有些不忍,嘴上仍冷道:“若陛下有一日能学会爱惜自己,臣妾才会感动。”
此话一落后,皇帝才转忧为喜,完全不觉当下的他仍在危机之中,仍使我担忧。
暗卫到后,杀手榜上的三大高手知晓自己已无胜算,到了此时,他们非但不惧,面上的杀意反倒更甚了。
横竖是死,于高手而言,鱼死网破,岂不快哉?
烦客三人的杀意已显,死战明明一触即发,可皇帝却毫不在意。
他仍在笑,笑得让人心虚。
心虚的自然不是我们,而是敌手。
皇帝忽然笑问道:“朕有些好奇,你们的雇主花了多少银子雇你们来杀花非花和朕?”
蔡飞刀道:“业内机密,恕不能透。”
皇帝瞧了一眼虚掩着的铁门,道:“朕都忘了,你们杀手界规矩多,不过朕有些好奇,他给出的银子,能比朕给的多吗?”
三人愣了片刻后,烦客微眯起眼,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前朝皇帝们留下的暗卫,朕用着是很顺手,不过朕仍不满足。朕这段日子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朕想把这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都收为己用,让你们成为一个新的组织,一个能远胜崔懿手上的影剑卫和皇后手上的暗剑卫的组织。”
皇帝说到“暗剑卫”三字时,我免不了一惊,心里头暗自计较,这些年来暗剑卫为我做过的事,不知皇帝到底知道了多少。
烦客听后叹道:“陛下好大的野心。”
“朕既然坐到了这么大的位置,便应有这么大的野心。”
烦客三人再度陷入沉默,皇帝又道:“朕是惜才之人,若你们愿效忠于朕,朕不但会赦免你们的弑君之罪,留你们条活路,还能让你们名利双收,在庙堂上有份稳定的活计,岂不比日日风餐露宿强?一边是弑君之罪,另一边是似锦前程,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烦客道:“陛下好意,草民心领了,只不过我们这些粗鄙之人习惯了江湖上的洒脱自由,受不得你们庙堂上的约束规矩。”
“朕说了朕要建的是一个新的组织,既然是新组织,那定会有不同于以往的规矩,你们受不得的庙堂规矩,朕也厌恶得很。”
皇帝双眼真诚而明亮,但这不足以服人心,让人折服的是他身上的气度,独霸天下的君王应有的气度。
我瞧得出他们三人已经动心了。
我能看得出,皇帝也能看得出。我知道此事欲速则不达,皇帝自然也知道。
“此事确需考虑,朕也不奢望你们能在一时半会儿做出决定。今夜朕放过你们,恕你们无罪,也希望你们三人不要辜负朕对你们的苦心。”
三人恭敬道:“谢陛下。”
皇帝看着眼前的三人,满意地笑了,因为这一声“谢陛下”毫无疑问是臣服的前兆。
烦客三人离开后,皇帝又将叶非秋遣了出去,让叶非秋把花非花的模样画好后,再拿进来给他过目。
最终藏宝室内只剩下我和皇帝二人,皇帝见我无言,便走到了放置降龙刀的桌旁,作势要打开箱子,笑问道:“皇后可想瞧瞧这降龙刀长什么模样?”
我摇头。
皇帝又讨好道:“要不我们再来看看这黑市里还藏着什么珍宝,见着喜欢的你就拿,反正都是你爹的,你拿走了,心疼的也不是朕,哈哈哈哈。”
皇帝说着大笑了起来,我仍无言,面无表情地站着。
皇帝又道:“亦或者我们……”
我再听不下去他故意说出的烂话,打断道:“臣妾有些事想问陛下。”
皇帝愣了一瞬,复笑道:“你尽管问,朕知无不言。”
“臣妾听世子说,陛下打探花非花的下落,是因为想圆凤破前辈的梦,让这两位绝世高手相聚一战。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皇帝神色未变,仍笑道:“那皇后以为是怎样?”
“想见花非花的不是凤破前辈,而是想将花非花收为己用的陛下你。至于陛下所谓的高手一战,也不过是骗世子的鬼话罢了。”
皇帝平静道:“不错,朕确实骗了堂兄。在江湖事上,师父还用不着朕出手,她早已知晓花非花的真实身份,反倒是朕要求着她告诉朕,这花非花到底是何人。不过师父不肯,朕也只能另寻他计。”
我又道:“臣妾本以为杀手榜上的三位高手是居心叵测之人雇来取陛下首级的,现下看来,臣妾又错了。”
皇帝奇道:“他们难道不是来取朕的首级吗?”
“就算是,那也是陛下故意雇来取自己首级的。取首级是假,把他们聚在一起,对他们威逼利诱,最后收为己用是真。再来若有他们三个高手在,陛下想要制服花非花,也会容易不少。”
皇帝听后笑而不答。
初时在黑市中见到烦客等人时,我还觉得自己更看不透爹了,他明明默认了那个死局是假的,那为何他口中的三位杀手又会出现在这黑市里?
可待我仔细一想后,却发觉此事有些古怪。因为从烦客的言谈间来看,他们执意要杀的人似乎是花非花。
至此,我才惊觉原来让我看不透的人不是爹,而是正瞧着我的皇帝。
皇帝的双目明亮得就像星海,爹的双眼则如深渊,深不见底。
可浩瀚的星海比深渊更深。
不过七年的时间,皇帝早已从刚登基时形同虚设的傀儡,被外戚世家胁迫的受气包,逐步成长为了大权在握的英明君王。不论爹是否乐得见到,如今的皇帝早就挣脱出了爹的囚笼。
既如此,他又岂会挣脱不出我的束缚?
一月前,我还在日记里大言不惭地写道,皇帝废不了我。可现下看来,他若真想废了我,又怎会做不到?
我已无法掌控他,掌控不住的东西,总会害怕失去。
我双目出神,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后,身旁的皇帝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眉头,替我一边轻揉,一边道:“你瞧你的眉头都蹙起来了,还说没什么。”
我不语,他又道:“朕知道你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如此活着太累了,既然朕如今在你身边,那就把心事全部说出来,让朕替你分忧解难。”
我道:“陛下心中藏着的事恐怕不必臣妾少,为何不说出来让臣妾为陛下分忧解难?”
他听后放下了抚在我眉头的手,开始理起我的青丝,神情极认真,早没了说烂话时的不正经模样。
“如果可以,朕也希望有什么事都能说出来。可惜干了这份活计,领了这份俸禄,那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淡淡道:“臣妾明白。”
“我希望你是真明白。”
语毕,我二人又无言。
在这不大不小的藏宝室内,我与皇帝明明靠得这般近,可我却觉得此刻的他似乎离我远了一些。他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试探着想搂住我的腰,可我却下意识地往右移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许久,最终放下,落寞地重回了他的腿侧。
我不敢看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在沉默中屡次欲言又止。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后,皇帝终于朗笑道:“你说朕不过就是叫这叶非秋画幅画,怎么画到如今,还不见踪影?”
话音刚落,一道无比陌生的男音从门外传来。
“我人都到了,哪还需要看什么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 崔灵:好黑,要攻不住了qaq
☆、皇后的日记:二十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