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我忽然发觉自己找到了一个追寻了七年的答案。
这七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会爱上只是个厨子的他。
原来不是因为皮囊,不是因为厨艺,不是因为武艺,更不是顾照之的故事里小姐和乞丐间无来由的一见钟情。
而是因为他双眼中的光足以照亮我周遭的黑暗。
那是我想要,却终其一生都求而不得的东西。
我不是个好人,所以我想和一个好人在一起。
就像江湖上的那些小妖女总爱对正直古板的名门弟子暗许芳心。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难以实现。
因为自古正邪不两立。
因为好人往往也只会喜欢上好人。
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不配被光明照到,就算真照到了,亦不过是一时。
一时之光迟早会远去,最后剩下的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名门弟子会继续修炼名门正宗的功法,邪教妖女也只得埋头苦练邪门歪道的魔功。
这世上很难有奇迹发生,除非……
我的手在不知不觉中竟已碰到了身旁一一的手,轻触之后,我立即收了回来。
下一瞬,一一的手主动伸了过来,将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中。
我的手冷如冰,他的手却热胜火。
火能融冰。
这世上很难有奇迹发生,除非光明真的愿为你停下脚步,而你也愿意去抓住光明。
七年前的雨夜我对一一说了六个字,今日我又想说出那六个字。
那是六个再简单不过的字。
“对不起,谢谢你。”
他听后一愣,但终没有再说什么,一如那日雨夜。
掌中的温暖,暖入了人心。
这样真好。
因为一一真好。
有人好,自然也有人不好。
身旁的崔昭不过十五,可今日之后,就算他真能活命下来,之后也再无前途可言。
崔昭是爹最疼爱的儿子,如果爹日后当真能实现他的野心,坐上至尊之位,那崔昭无疑才是那个能替他守住天下之人,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毁于崔昭自己之手,同时也毁于皇帝之手。
所以在一炷香前,我心中曾生出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今日的这场悲剧是否又都落在了皇帝的算计中,亦或者本就是他的手笔。
我想问他,今日之事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掌控了多少。就算他全承认了下来,我也没有资格怪责他。
身为皇帝,为保社稷,暗中使出再肮脏的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爹在我儿时就曾对我说过,帝王心术本就是邪术。
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开口问出来。
因为这一回,我想信他。
因为黑暗中,总有人能持有本心。
良久后,我才舍得从皇帝的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随后,我望向了门外,门外立着一个孤寂的身影。
在我进入大堂前,爹便已经回府了,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相对无言,只因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直到最后,爹还是没有出面,而是选择立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堂内的对白。
如同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好戏。
爹喜欢漠然地看着世间万物,因为黑暗中的万物无甚可看。
敌人、朋友、妾室、子女,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都是黑暗中的一片,无甚区别。
因为独属于他的光明早已同梨树的种子一道埋在了书房外。
人散,案结。
一切尘埃落定。
最后的一朵梨花终还是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的酸,但真的喜欢,啦啦啦啦o(n_n)o~~
☆、皇帝的日记:二十六杀上
崔昭被押送到大理寺前,表现得很是平静,但他的双眼中还是不免藏有遗憾之情,因为崔懿没有来看他一眼。
满府的暗卫散去后,叶非秋也跑来向我道了别。
叶非秋走之前,我送了他四个字“秋后算账”,他脸一白,便知我把他在池塘畔说的那些话全部记在了心里。
叶非秋道:“君无戏言,陛下不是说过恕臣无罪吗?”
我听后便又送了他八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见叶非秋嘴巴微张,又欲说什么,便抢先一步笑骂道:“谁给你的胆子开口……”
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我不必转头,便知是皇后来了。
这叶非秋在皇后心中的分量定比她那群不争气的弟弟重,若被皇后逮住我又暗地里挤兑她一手带大的小师侄,那回宫后被挤兑的只能是我。
想到此,我赶忙露出了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把到嘴边的粗话给咽了回去,温言道:“叶卿退下吧。
叶非秋也听见了脚步声,似怕再在他小师叔眼前待下去,又会被我弄几条欲加之罪出来,连头都不敢抬,就走了。
我一见叶非秋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心情便大好,无意间连笑都笑得张狂了几分。
“陛下为何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皇后冷语一出,我这才发觉自己的笑过于张狂,便立刻尴尬地敛去了笑,正色道:“皇后怎可用那四个字来形容朕?朕就算是得志,那也是大人得志。”
皇后高傲地扬起头,冷笑一声,莲步轻移,又离我近了一些。
佳人在侧,馨香扑鼻,可此刻身在外面,也容不得我心猿意马。
片刻后,皇后目含歉意,低声道:“方才在堂里,臣妾……”
我道:“亲亲相隐乃人之常情,皇后适才所言所举,无可厚非。”
“谢陛下。”
我忽然问道:“那今日之事,你可有怪朕?”
皇后沉默片刻后淡淡道:“自不量力,自取灭亡,怨不得任何人。”
我叹道:“罢了,此事已过,今后你我二人不得再谈此事。”
皇后应道:“好。”
片刻后,皇后问道:“陛下不回宫吗?”
我笑道:“来都来了,那朕定还是得和岳父大人把晚膳用了再回去。”
“好。”
叶非秋来道别时,堂兄人有三急,便先一步跑去方便了,待他方便完后,也不能一走了之,还是得先到我跟前,给我道个别。
他同我和皇后行完礼,正欲离去,一转身就见到了风风火火过来的姬小萌。
堂兄惊讶道:“小萌你怎么来了?”
姬小萌笑道:“你都不看看如今什么时辰了,我自然是来叫你回府吃饭的。”
堂兄轻拍脑袋,道:“怪我,一时忘了时辰,让你和孩子们久等了。”
姬小萌道:“我们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只要桓哥哥没事就好。”
堂兄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姬小萌道:“我听说你来这府上是为了查案,万一那凶手不长眼伤了你怎么办?”
堂兄笑着摇头道:“我的功夫还没有不堪到这地步吧。”
接着姬小萌旁若无人般亲密地挽住了堂兄的胳膊,娇笑道:“好了,是我多心了。我家桓哥哥武功天下第一,谁都伤不了你。”
堂兄无奈摇头,任姬小萌胡言,待她说完后,又问道:“今夜你又做了什么好菜?”
姬小萌开始笑着报起了菜名。
“金酥甜鸭,香虾戏梅,得汁鸳鸯筒,大珠小珠圆玉盘,还有你最爱的一叶扁舟。”
姬小萌做的菜一如既往极具御膳房的风范。
御膳房的菜大抵有这样几个特点,用料昂贵,卖相上好,味道不错,名字唬人。
我吃过姬小萌做的一叶扁舟,说穿了就是往白菜汤里放了一片用以点缀的柳叶进去,但就因着那片柳叶,使得这道菜的档次似乎就是要比寻常的白菜汤高上不少。
堂兄听后喜不自胜,夸赞道:“小萌真好。”
姬小萌甜声道:“因为桓哥哥对我更好。”
说着两人身子靠得更近,恨不得融为一体。
堂兄和姬小萌成婚已有七年之久,却仍甜得像新婚一般,一逮住空,就腻歪得旁人鸡皮疙瘩落一地。可看在眼里的旁人,又无不羡慕他们二人。
身旁的皇后默然地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