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了石中灵剑的旁边,笑问道:“灵儿爱听西夷的传说吗?”
皇后冷道:“不爱。”
我早习惯热脸贴冷屁股,自顾自道:“没事,我爱讲就行了。”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西夷的是列颠国有一把圣剑,那把圣剑插在了一块巨石中。有西夷巫师预言,谁能从巨石中拔出那把剑,便将成为是列颠国的王。无数英雄豪杰听闻后,都争先恐后地去拔那把石中剑,可竟无一人成功。直到有一日,一位叫作阿瑟的青年……”
皇后听得极不耐烦,打断道:“陛下闭嘴吧,臣妾对任何故事都没有兴趣。”
我道:“可没有故事的人生多无趣呀。”
皇后道:“臣妾宁愿活得无趣些,也不想碰上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我微笑道:“可有时候,就是有莫名其妙的故事找上你,你当如何?”
我不待皇后回话,便伸手握住了剑柄。
皇后怕生不测,提醒道:“运功。”
我将全身内力聚集于掌中,用劲一拔,剑很轻易地就离开了石头。
可下一瞬,一道剑气自剑而生,从石缝中向我袭来。
剑气强烈。
如波浪滔天的大海,又如望不见顶的高山。
剑气非剑,但却能做到许多剑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比如劈海,比如砍山。
还比如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o(n_n)o
☆、皇后的日记:三十杀上
极少犯错的人,很容易就犯大错。
今日我犯了一个大错。
比新婚之夜的错还大。
我信错了一个人,我信他胜过信皇帝,也胜过信爹,胜过信双双,我从未怀疑过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灵剑之危在于奇石阵,一旦破阵,便可放心取剑,我信了。
却不知,灵剑真正之危在于灵剑本身。
封印灵剑的剑气足以让天下最为顶尖的高手身负重伤。
皇帝是武道高手,但却并非是最为顶尖的高手,当灵剑出了石鞘后,如山如海的剑气瞬时之际灌入了他的体内,他除了吐血和倒下外,再做不出第三件事。
就连一声“灵儿”还来不及叫出,他就倒在了地上,右手一松,灵剑碰地,双目一闭,宛如安眠。
我在旁见证了一切,但我却未能替他做一件事。
因为没有人的身法能快过剑气。
待我回神后,一切尘埃落定。
我能做的只有蹲下身子,封住他的几处大穴,轻轻地擦去他嘴角的淋漓鲜血,无力地唤着一声又一声的“一一”。
无人应我,应我的只有我的回声。
应我的回声愈来愈大,以至于声嘶力竭,但我仍唤不醒他。
因为没人能唤醒一个身负重伤、临近死亡边缘的人。
我方才一直都在做无用功,而只有陷入绝境的人才爱做无用功。
只有当所有的理智被摧毁后,人才会麻木地重复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门外的冷风透过石门门缝吹了进来,突如其来的冷风逐渐唤醒了我的理智,吹干了面上的泪。
我冷静下来,运功于掌,一手托住他的后背,一手托住他的膝盖弯,将他抱在了怀中。
我踢开了掉落在地,挡住我去路的灵剑,抱着他走出了石室,走出了奇石阵,走下了后山,走进了我的居处。
一路上,我碰上了不少清北派的熟人,包括郭师兄在内,他们关切地问我,我却一句话都答不出。
最后只挤出了一个字“滚”。
此后再无人敢问,再无人敢上前。
到了居处后,我将一一放在了竹床上,再度把住了他的脉。
方才的剑气本能置一一于死地,可幸就幸在一一体内恰好有两道真气。
两道真气在某些时候,确实是比一道真气来得有用。
正是这两道本被我视为“祸”的真气,替他挡下了致命的剑气,让他留下一口生气。
但留下的这口生气顶破天也只能让他撑上三日,三日过后,神仙难救。
我知道,如今的随行御医中,哪怕是医术最高明的那位也医不好他这般重的内伤。
好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他,无花谷谷主姬无疾。
姬无疾是世人皆知的天下第一用毒高手,可却极少有人知晓,他也是天下第一的神医。
只有当一个人能解天下毒,能医天下伤时,他才能制出天下间无人可解,无人可医的毒。
意已决,便唯有一条路可走。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竹床上的一一,慢慢地转过了身,走出了门。
门外立着一个人,白发晃眼,容颜惊人,双目平静,神情自若。
师父正站在门外,他在等着我,他也欲阻我前行。
他既然借灵剑杀了一个人,那他便绝不容许有谁将那人救过来。
我走到了他身前,问道:“景善呢?”
师父道:“郭师侄正照看着他,你应能放心。”
我道:“我原会放心,但今日一过,我却不知该对谁放心了。”
师父平静道:“为师认为你不会怪为师。”
我沉默了许久,道:“徒儿是不该怪师父,因为师父这样做终究是为了我。正如爹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兴许也是为了我。徒儿只能怪自己信错了人。”
师父养了我十年,传我武艺,教我做人,护我周全,救我性命,对我恩重如山。
但这份恩的源头却自于另一个人。
我的爹,崔大将军。
我常常忘记,他们二人是相交三十余年的好友。
时间在许多时候是最为公平的,相识的时间越长,情义总是要更深厚一些。
师父不承认我的话,也未否认我的话,他只是默然地站着。
半晌后,他道:“他对那个位置其实没有兴趣。”
我知道师父口中的“他”是谁,也知道那个“位置”是什么位置。
我道:“我原以为修行之人是不会插手朝堂之事。”
师父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初到清北派时,为师便指着大门牌匾上的‘清北派’三字,告诉你了一件事?”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所以我能脱口而出道:“师父告诉徒儿,这‘清北派’三字出自本朝太/祖之手。”
此语落,余意不言而喻。
清北派从建派之初,就已开始插手朝堂事,也正因它在朝堂之事上押对了宝,才能有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
今日,清北派或许又押对了宝。
良久后,师父再度开口,平静道:“我和你的爹都认为今日之事能让你如愿以偿。”
我问道:“我的愿是什么?”
师父道:“天下。在你儿时,我便告诉过你,只做皇后的人是握不住天下的,垂帘听政的太后倒还有些可能。如果你想,大可以更进一步。”
师父言罢,沉默片刻,补充道:“方才的那句话,是你的爹让我转告给你的。”
我听后有些怀念道:“我似乎是听过这样的话。”
片刻沉默后,我又承认道:“在我儿时,我也有过这样的愿望,在几个月前都还有。”
师父遗憾道:“但看起来,如今的你似乎没有这个愿望了。”
我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后来我又有了旁的愿望。两相一较,总得舍弃一些东西。”
师父双目瞧着我,但我却觉他的目光已越过了我,落到了屋中人的身上。
师父微笑道:“为了他?”
我坚定道:“为了他。”
“因为他的出现,让我发觉。原来那些愿望并非是我真正的愿望,而是你们在我儿时便开始强加给我的。”
师父眼中笑意渐甚,微笑也成了大笑。
大笑时的师父和爹很是神似,但爹的眼角已布满深纹,可师父的眼角却连一丝极浅的纹路都寻不到。
师父大笑道:“说来讽刺,我这一生收了两个徒弟。教大徒弟时,我想让她成为一个有情之人,却把她教成了绝情之人。教小徒弟时,我受人所托,想让她成为一个绝情之人,却把她教成了一个多情之人。”
我听后语塞,接不上师父的话,但有人却替我接上了。
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似从东面的溪边传了过来。
“你有两件事错了。你的大徒弟并非是个绝情之人,你的小徒弟也并非是个多情之人。”
话音落,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从西面的竹林处到了我身前。
白衣修罗来去无踪,今日的凤破不知何时到了清北派,也不知何时又会离去。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她绝美的容颜,反倒还平添了几分摄人心魂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