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开始是在一次茶会上,茶会是妃嫔们隔三差五便会举行的后宫活动。
无趣却又不得不开。
后宫寂寞,寂寞的女人总要想尽法子找些乐子。
以往崔灵在茶会上,除却一些套话和官话外,极少开口,大都是坐镇其间,面露得体的微笑,优雅地品茗香茶。
她虽极少置词,可每每开口便是金玉良言,曾点醒过在坐的不少梦中人。
今日的崔灵一入座,在场的妃嫔们便觉有些古怪,可若要让她们说出古怪在何处,似又说不出来,就是觉今日的皇后娘娘,气场较之往昔好似弱了不少。
妃嫔们施完礼,道完安后,宫人们手捧茶点,鱼贯而入,将手中的茶点摆上了小桌。
按往常规矩,紧接着便是皇后娘娘的一段开场白。
然而,众妃们却始终未等到那段开场白。皇后既然未开口,她们也只得沉默。
过了良久,皇后瞪大了美目,奇道:“茶会不就是过来闲谈的吗,你们何以都不说话,还动不动看朕……本宫。”
单双双听后,虽越发弄不明白今日的皇后到底是怎么了,但她身为贵妃不得不替众妃开口。
单双双微笑道:“姐姐都未开尊口,做妹妹的又怎敢张嘴呢?”
皇后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道:“原来你们是等着本宫说话。”
众妃又是一惊,皆想:这般不雅的动作和这般傻的话,怎会是高贵优雅的皇后娘娘做出来和说出来的?
皇后见众妃神色有变,心里面也有些慌,便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欲喝口茶压一压惊。
待她喝够,放下茶杯时,却见众妃脸上的惊色更甚。
她极是不解,不就喝了一口茶,下面那群女人为何又一惊一乍的。
众妃岂止是惊,心里头早就炸开了锅,只因在方才,皇后居然把漱口茶给喝了进去,还浑然不觉。
在场坐着的无一不是名门闺秀,这种最为低级的错,莫说是她们了,就连她们府上的侍女都不会犯,可今日,被她们奉为闺中典范的皇后娘娘竟然犯下了这样的错。
这无疑对她们多年的信仰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皇后还在回味方才的那杯茶,根本未顾及香梅给她使的眼色,更不知她的一个小小举动在无意中就伤了无数簇拥者的心。
她喝完茶,紧张感一散,便忍不住想要说话。虽说那人上朝前嘱咐过她,茶会时少说话,但她哪里听得进去,转瞬就将那苦心嘱咐给抛到了脑后。
“本宫瞧诸位妹妹光是品茶,应也觉无趣,不如今日就让本宫来说一段书助兴,你们吃茶也吃得香一些。”
众妃闻后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皇后见无人反对,权当她们都想听自己说书,一个拍板,便心安理得地说起了书。
初时,众妃们还惶恐不安,皆在想今日的皇后何以这般反常,可待她们将书听进去后,竟觉得趣至极,一时间连那满腹疑问也顾不上了。
皇后见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更是得意来劲,觉得坐着不过瘾,索性站了起来,走到了殿正中,声音放得更大。
“话说那崔大将军同副将,一人开了一坛烈酒,月下对饮。崔大将军微醺辄止,将空酒坛摔落在地,披轻甲,背长剑,一人一马,携着醉意,奔赴到了叶塞尔城下。叶赛尔城位于极北之境,寒风凛冽,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大将军翻身下马,只见城门紧闭,抬目望去,呀!你们猜崔大将军看到了什么?”
皇后说到此,故意顿住,满怀期待地等众妃同她互动。等了半晌,她未等到,忍不住侧首去看默然无语的妃嫔们。
这一看,她的秀眉便竖了起来。
方才众妃们还反响热烈,如今却一个个皆低着头,面露惊色,唯一抬起头的单双双则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右手紧张地轻扣身旁的小桌。
皇后瞧不明白单双双的意思,只当众妃们忽然想起后宫礼数,又变得矜持。她不以为意,咧嘴嬉笑后,俏皮眨眼道:“你们不猜,本宫讲下去便没了意思,快来猜一……”
下一瞬,她因察觉到身后来了一个人,如遭雷击。
冷冽的男声不期而至。
“朕猜崔大将军瞧见城门上挂着一个人头。”
事已至此,单双双长叹了一口气,只得默默地为挚友祈福。
而闯下大祸的皇后愣了许久,逃无可逃,僵硬地转过了身子,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极了的笑容,小声道:“灵……陛下。”
皇帝见皇后绝美的脸上竟然能露出一个这般难看的笑容,心中的怒火便燃得更盛了。
他刚入殿时,便用冷冽的眼神示意妃嫔宫人们免礼,待他走到皇后身后时,在座的妃嫔们已被他那冷峻的神色吓得手心冒汗。
平日里,皇帝虽从未碰过她们,但对她们也算是和颜悦色、礼遇有加。是以,她们从未见过皇帝陛下满脸寒意,目似玄冰的模样。
倒不知,这副模样的皇帝陛下竟如此骇人,亦如此吸引人。
妃嫔们尽数低下了头,脸颊微红,就连向来不待见皇帝的单双双今日竟也心神荡漾,小儿女心思顿生。
皇后先还脸露惧色,待她见皇帝未出责言,便当着众妃的面,轻浮地拉过了皇帝的衣袖,娇嗔道:“陛下息怒。”
皇帝怕皇后在众人前把自己本就未剩下多少的脸面给全数丢干净,心中怒火再盛,也只能强压下,冷道:“全都给朕退下。”
殿中众人得令退下,殿门紧闭后,皇帝的面色未变,冷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皇后嬉笑道:“朕瞧着茶会无趣,便说几段书,活跃下气氛。”
皇帝眉宇间已有些女儿家才有的埋怨,背过身子,负手而立,道:“陛下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臣妾留。”
皇后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赶紧贴了上去,踮起脚尖,蹭着皇帝的冷脸,嗔道:“好灵儿,别恼了,平日里你都是一张冷脸,妃嫔们对你皆是畏多敬少,朕热脸替你招呼一回,也是想着为你积攒点人气。”
皇帝轻推开了紧贴着的娇躯,道:“臣妾积攒的人气怕是要被陛下给败完了。”
若单双双此时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凭借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定能立马推断出帝后二人到底遭遇了何事。
昨夜一一和崔灵从巫山下来,正搂抱着彼此,品味云雨余韵,忽感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便交换了身子。
一一成了崔灵,崔灵成了一一。
这种离奇到了极点的事,使得崔灵惊慌失措了半晌,才平静下来。
至于向来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一,遇见这样的千古怪事,大呼有趣,气得崔灵极想好生教训他一番,可刚要出手,见到的却是自己的那张脸,怕打坏了,得不偿失,最终巴掌落在一一的脸上,便成了轻抚。
两人都是老夫老妻,对彼此的身子了如指掌,交换了身子后,不经意地触碰到对方身子的关键部位,也不觉太过尴尬。
至少崔灵不觉得。
可一一的脸早羞红似血滴。
他一羞,就口渴,下床去倒水,没走两步,就觉不自在,一个低头见半遮半露、浑圆雪白的酥胸,抱怨连连道:“这般大,走起路来上下晃着,好不舒服。”
这话气得崔灵又想往一一身上招呼。
崔灵虽深爱一一,也深爱一一这具诱人的身子,可真让她以这种方式拥有这具身子,便有些接受无能了。而一一看着胸前多出来的两脯肉,也失去了方才的新奇劲,还是觉自己的身子用着自在。
但二人非神,遭逢此事,大惊之下,一时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灵和一一小议一番后,便决定先将这出荒唐戏唱下去,走一步算一步。
毕竟朝政不可废,后宫的事务也需人管。
第二日天明,崔灵便替一一去上了早朝,而一一则替崔灵主持茶会。
崔灵了解一一,猜到他定会在茶会上搞出乱子,下朝后,朝服未换,就赶了过去,
一到未央宫,一一果真未令她失望,把好好的茶会开成了他的专场说书大会,且神色浮夸,手舞足蹈,举止粗鲁,莫说不像个大家闺秀了,连个女子都不像。
虽说一一确实不是个女子。
崔灵越想越气,铁了心不理一一。
一一本想按老规矩环着崔灵的腰,讨好地耳鬓厮磨一番,求得崔灵的原谅,但方才他贴了上去后,觉得古怪非常。
因为他抱的是自己的身子,贴的也是自己的脸。
于是他不愿再上前。
此时的崔灵冷面站着,寒霜凝目,身姿挺秀,九龙朝服着身,脸无威色却自有一股驰骋天下、掌控九州的霸气。
一一无聊之际,唯有细细打量起自己的脸,顿时明白了当初崔灵为何会瞧上自己。
就连他自己也非承认不可,眼前的这张俊脸是真好看,好看到想让他出拳,给这张俊脸上添几道彩,方才能消心头的嫉妒之情。
他过往二十多年,竟都未发觉这事,一直当自己模样平平无奇,顶破天也就比寻常男子好看一点。
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到底是他过往二十多年瞎了眼,还是崔灵的冷冽气质为他整个人镀了一层光,从而使得容貌等级疯狂提升。
他认真地想了许久,不愿承认自己眼瞎,理所当然地认为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崔灵漠然无话,正等着一一贴上来讨好自己,唯有如此,她才会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谁知今日一一竟一直傻站着,她等不下去,转头一睨。
这一眼过去,她的火又冒了起来。
只见一一嘴角上扬,美目含情,双颊扑红,似乎下一瞬便要跺脚撒娇。
崔灵除了在床上外,在旁的地方何曾露出过这种小女儿作态?
片刻后,殿外的宫人们隐约听见殿内皇后娘娘的娇呼声。
宫人们互视,闭口不敢言,但心里都在想:平日里霸道高冷的皇后娘娘竟也有如此娇羞可爱的一面?
崔灵自然没兴趣对自己的身子下手,方才她只是出手小小教训了一回一一,一一却故意大叫,还故意顶着自己的身子大叫。
她怕一一再叫下去,她的脸面怕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便愤然作罢。
缩在床边的一一揉了揉自己如今玉藕般的胳膊,道:“灵儿你这般狠心,竟能对自己的身子下手,万一你真打伤自己的身子,心疼的还是我。”
崔灵冷道:“我出手自有分寸。”
一一见这般冰冷正经的话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一时想笑,但又不敢笑,反思片刻后,膝行到了崔灵身边,真诚道:“朕知错了,朕不该拿灵儿的身子为所欲为,落了灵儿的面子。平日里朕都知晓在朝臣前装正经,拿了灵儿的身子后,反倒忘了这个道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按照往日套路,这时一一会往自己脸上补两巴掌,以示诚意,这回他巴掌刚要落下,想起这张脸是爱妻的脸,落在面上,便成了轻抚。
崔灵回首,见自己那双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睛今日居然明亮如星,神采盈盈,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禁心软道:“陛下知错便好。”
言罢,她的头习惯性便靠在了一一宽阔的胸膛上。
下一瞬,胸前的两片柔软让她如梦初醒,起身道:“不对。”
一一问道:“什么不对?”
崔灵如今是男儿身,力道比女儿身时大了不知多少,无须用力,就将一一的脑袋揽到了自己的胸前,宠溺笑道:“这样才对。”
一一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发觉挣扎不开,只听崔灵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如今你是皇后,朕是皇帝,皇后就该老实地待在朕的怀中。”
一一闻后,故意一声娇笑,引得崔灵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抬首,看着自己那张因被崔灵附身后而变得霸道冷峻的脸,眨着美目,甜声道:“皇后便皇后吧,只要灵儿能开怀,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帝,臣妾都能。”
“都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