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儿臣给父皇请安。”
书房中,太子倾着身子向明宣帝行礼。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少年人,而不是那个在朝堂上羽翼初成、沉稳有度、进退得宜的太子。
“起来吧,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太子觑了明宣帝一眼:“果然什么也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儿臣今日前来,既是来给父皇请安的,也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明宣帝看着太子脸上的神色,微微一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无论太子长到多大,在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前,都是赤子心性。这一点,让明宣帝颇为满意。
明宣帝睨了太子一眼,故作嫌弃:“就你那点小心思,难不成为父还看不出来么?说吧,你可是又闯什么祸了?才刚把淳王叔家的小子送进宗人府,难不成,你还做了更出格的事?”
“您可是冤枉儿臣了,若非淳亲王府的堂兄想欺负儿臣和福儿,儿臣何至于对他出手?”太子就像一个严谨的学者一样,认真地反驳着明宣帝的话:“这一次,若非有人想挑拨淳亲王府的世子妃闹事,儿臣也不至于走这一趟。”
明宣帝闻言,眉心微蹙:“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朕如实道来。”
“儿臣原以为,堂兄冲撞福儿与儿臣之事只是一个巧合,对堂兄小惩大诫一番,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听了下人的回禀,才知道,宫里头有人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说着,太子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将你当时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的禀报父皇,不许有任何隐瞒!”
“是。”就是太子不这么吩咐,小太监也不敢在明宣帝的面前隐瞒什么。明宣帝何等眼力?对他说谎,无异于自掘坟墓。
“淳亲王世子妃离开凤仪宫时,奴才恰巧看到她,原想上前向她请个安,谁知,这时候,有两名宫女躲在淳亲王世子妃出宫的路上窃窃私语……”
明宣帝越听,脸色便越是阴沉。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若是没有人授意,哪个宫婢敢随便说?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明宣帝想起不久前柳妃才派了郑贵人来自己面前给太子上眼药,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刻将柳妃抓来问上一番。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如果,挑起太子与淳亲王府的矛盾是有心之人一手策划的,那么,柳妃必然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样缜密的心思。
待小太监说完后,太子长吁一声:“父皇,儿臣每每思及前些年朱、柳两妃之争,就深觉不寒而栗。既有人能够不动声色的挑起他人的矛盾,还能够全身而退,儿臣是在不得不防。”
太子这话仿佛是随口说出的一句感慨,明宣帝却立刻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心中越发肯定此事不是柳妃所为。
柳家如今早已衰败,柳妃在宫内不得圣宠,在宫外无人脉可用,怎么可能有能耐算计了淳亲王的孙子和太子?
宫中,除了姜皇后之外,恐怕也只有封疆大吏之女李淑妃、新晋礼部尚书之女穆贤妃以及御史大夫之女张婕妤有本事做成这件事了。
李淑妃向来是贤德之人,穆贤妃一向本份,又与姜皇后走得近,至于张婕妤,明宣帝了解的不是很多。因张婕妤跟父亲一样,常板着脸,每每见了便让人扫兴,故并不怎么得明宣帝喜爱。如今,明宣帝虽每月会去张婕妤宫中坐坐,也是为了看看张婕妤所出的五皇子,明宣帝的注意力,很少会放在张婕妤本人身上……
这样想想,明宣帝倒是犯了难,似乎哪个都可以,又似乎哪个都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这个时候,明宣帝还没有意识到,太子跟他耍了个小小的心眼,抢先一步诱导明宣帝相信,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旁人谋划的。九真一假,真真假假之下,明宣帝自然不会对太子产生什么怀疑。就算事情暴露了,太子也可以推说是自己想错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太子当然知道,这件事,有人临时起意的可能性比一手策划此事的肯能性要高得多。但这又怎么样呢?他难不成还要去为那个人解释?
不管上次挑起朱家与柳家纠纷之人,与这次意图挑起林娇怡与宗室之争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人,在难以抓到罪魁祸首的情况下,这口黑锅,都只好由上次那名幕后主使来背了。
揪不出幕后主使?那就大家一起倒霉吧!那些有可能对林娇怡不利的人,太子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
“父皇,恐怕过不了多久,淳亲王就要进宫向您请罪了,您且先做好准备吧。”
太子的话音刚刚落下,乾元宫外果然传来了通禀声,道是淳亲王到了。
明宣帝顿觉头疼:“淳王叔来了,准没好事!”饶是如此,他也不能把淳亲王给轰出去,只得命內侍将淳亲王带了进来。
淳亲王一见明宣帝,就颤颤巍巍地给明宣帝跪下了:“老臣给皇上请安。”
孙子才刚出了事,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原本还算精神矍铄的老人,如今看起来有些萎靡。
明宣帝见状,难免有些不忍,他跟这位王叔,毕竟也是有些感情的。此时,明宣帝见风光了大半辈子的王叔因为孙子不懂事,落魄到这个地步,心中的感受实在一言难尽。
“王叔免礼,来人,给王叔看座。”
这时候,太子已经不在明宣帝的书房中了。他知道,淳亲王此番前来,多半要唱一出苦肉计,既如此,明宣帝一个人看看也就是了。若是有别人看的淳亲王狼狈的一面,难保淳亲王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太子命人将消息透露给淳亲王,固然是为了借淳亲王之手阻止世子妃胡来,可也是存了与淳亲王缓和关系的想法。淳亲王的孙子是淳亲王的孙子,淳亲王是淳亲王,他们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而跟淳亲王结下死仇。
不出太子的意料,淳亲王在接到消息之后,果然进宫了。那么淳亲王的态度究竟如何,也很明显了。
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淳亲王正拉着明宣帝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明宣帝哭诉子孙的不孝,又哭自己没有好好教育好孙子,竟让孙子犯下如此大错云云。明宣帝少不得耐下性子来安抚了淳亲王几句。
好在淳亲王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在明宣帝跟前卖够了惨后,便开始进入正题:“皇上,臣的孙子罪该万死,臣不为他辩解什么。只是,请皇上听臣说一句,臣那孙子虽然不肖,但平日里也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些,没有什么大的坏心眼。若无有心人算计,他又怎么会在太子与宝福公主出宫时,恰好冲撞了两位殿下呢?”
“太子殿下将臣的孙子关入宗人府受罚,臣毫无怨言。无论是否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臣的孙子冲撞了太子,臣的家丁与太子动手,是不争的事实。可,在臣的孙子接受惩罚的同时,希望皇上能够彻查此事,还臣的孙子一个公道,总不能让臣的孙子白白被人算计了去!”
淳亲王的一番话,恰好与明宣帝的心思不谋而合。
明宣帝一开始只打算好生惩戒淳亲王的孙子一番,好让他晓得厉害,不敢继续在宫外仗着祖父的势为所欲为。可自打知道他的后宫妃嫔很可能也掺和到这件事中后,明宣帝便立刻觉得,那些躲在暗处之人,比淳亲王不知轻重的孙子更为可恶。
“王叔放心,若此事果真与后宫妃嫔有关,朕绝不姑息。”
“多谢皇上。皇上恕臣无礼,臣怀疑此事与李淑妃及穆贤妃有关。”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把事情往这两位主身上引,但只要能够为自家不成器的孙子分担些火力,淳亲王就是硬着头皮要会把事情办成,更何况,在淳亲王看来,这两位主儿也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当然,不是在撺掇他孙子犯错上,而是在怂恿他儿媳上。
“臣的儿媳不争气,身边儿有两名丫鬟,说是儿媳的陪嫁,实则已经被外人所收买。经查明,那两名丫鬟,身上有李家和穆家的信物。臣不知那信物究竟从何而来,不敢妄下结论,一切便有皇上来定夺吧。”
人是别人的人,这一点,淳亲王没有说错。淳亲王所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将那两名丫鬟与李淑妃与穆贤妃扯上关系。至于明宣帝信不信,就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不过想来,纵然查不出什么,明宣帝的心里头,也会埋下一颗疑惑的种子。
后宫中那个每次算计了人都能够全身而退的人,迟早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因为她是如此的聪明,每次做事都让人抓不住把柄。哪怕这次查不出什么,明宣帝也会把整件事情算到那人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我在写什么,今天卡文……凑合着看吧。
晚安,么么哒
第110章
“此番,阿德也算是被人利用。如今在宗人府里呆些日子,也算是让他长长记性了。过几日,王叔便把阿德那孩子给领回去吧。”
“多谢皇上开恩。”淳亲王面儿上感激涕零,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明宣帝虽然松了口,但到底没有明确允诺他,他的孙子萧明德,究竟哪一日才能被领回家。
他已经倚老卖老,在明宣帝面前卖过一回惨了,若是明宣帝嘴上应允了他,却迟迟不肯放人,他也没脸再来求明宣帝了。
“王叔要记得,若是再有下一次,朕就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了。太子那孩子,连朕都没有跟他动过手,却差点儿被阿德给打了……”
淳亲王听着这话,心中紧了紧:“是,阿德那孩子,被他亲娘惯得不成样子。臣怜惜他身子弱,他即便偶有出格之处,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看来,臣实在是大错特错了。世人都说,溺子如杀子,可惜臣如今才醒悟。皇上放心,等阿德回了家,臣便好生管教他,拘着他学规矩,必不会再让他堕了我皇家的名声。”
对此,明宣帝不置可否。他只看最后的结果,在此之前,淳亲王纵然说得天花烂坠也没有用。
“皇上,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和婕妤娘娘来了。”外头的小太监通禀。
明宣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让她们进来吧。”
不光是淳亲王怀疑,就连他自己也怀疑,他身边儿睡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个看着都是那样的本份,却能够不动声色的做出这些事来。仅仅呆在闺阁之中,倒是埋没了她们的才华了。明宣帝嘲讽地一笑。
李淑妃、穆贤妃和张婕妤三人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明宣帝的这抹笑容,顿时心下便是一紧。进来后,见淳亲王也在,李淑妃眼帘半阖,穆贤妃不动声色,张婕妤则是满脸茫然。
明宣帝坐在上首,恰好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臣妾们给皇上请安。”又因淳亲王在宗室中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给淳亲王行了半礼。
“起来吧,你们可知,朕今日找你们来,所为何事?”
“皇上恕臣妾驽钝,臣妾不知。”李淑妃道。
“可是臣妾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皇上要训诫臣妾们?”张婕妤的目光在淳亲王身上一扫而过。
她们毕竟是皇上的妃嫔,是皇子公主的生母,即便皇上要教训她们,也不会当着外臣的面才是。
穆贤妃想了想,道:“若臣妾所料不差,皇上应是为了太子被行刺之事,才召臣妾们来的吧?”
“不错,贤妃果然聪慧,婕妤虽没能猜到重点,懂得反思自己,亦是不差,倒是淑妃,失了以往的机灵劲儿啊。那日太子与福儿去荣府祝寿,三皇子可是一并同行的。”
“臣妾愚钝,这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还请皇上恕罪。”李淑妃再次道。
“朕希望你们是真愚钝,而不是在朕的面前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背过身去便一肚子算计!”
“臣妾们惶恐,不知臣妾们做错了什么,导致皇上这样震怒,还请皇上明示。”穆贤妃虽竭力保持镇定,但她紧攥着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带上来。”明宣帝对淳亲王说。
今日进宫,淳亲王将世子妃身边两名被买通的人也给带了进来,以便明宣帝随时提审。
两名衣衫不整、憔悴不堪的丫鬟被內侍们押了过来。
那两命丫鬟一见了淳亲王,便忙不迭地扣头:“王爷恕罪,这等背主之事,奴婢们再也不敢做了,求王爷饶了奴婢们吧!”
淳亲王任由那两名丫鬟将头都磕破了,仍然无动于衷:“皇上最是厌恶此等同室操戈之事,在你们帮着你们背后之人做下此事时,便该有万劫不复的心理准备。如今,你们已到了皇上跟前,你们的命,本王也做不得主了。”
“皇上,这是……”李淑妃、穆贤妃及张婕妤在听到“同室操戈”四个字时,眼皮子不由一跳。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够看出来,皇上是要对她们进行三堂会审了。
“这两人,是淳亲王世子妃身边儿的丫鬟,受人教唆,做下背主忘恩之事,朕如今正审着呢。”说着,明宣帝转向两名丫鬟:“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其实,早在三妃到来以前,明宣帝就已经宣这两名被人收买的丫鬟上殿,听她们说过一番了,也许是为了争取宽大处理,那两名丫鬟认罪倒是十分积极,可谓知无不言。
明宣帝虽觉得这两名丫鬟的供词不见得可信,但对李淑妃和穆贤妃二人的疑心还是加重了一些。当然,他对张婕妤也不无怀疑,否则,就不会将张婕妤一并叫过来了。但目前看来,张婕妤的嫌疑,是三人中最小的。
“是。奴婢虽是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实则听命于淑妃娘娘的母亲李夫人。因李夫人得知几位皇子公主会亲往荣府向荣老太爷贺寿,便命奴婢想办法将小少爷引至皇子公主们常去的那条街上,制造事端,好让几位皇子公主与淳亲王府交恶。”
“一派胡言,本宫的母亲远在外地,如何能够往亲王世子妃身边安插人手?再者,我李家淳亲王府无冤无仇,何苦陷亲王于不义?你这贱婢,究竟受了何人指使,来污蔑本宫?”
那丫鬟好像很怕李淑妃似的,不敢去看李淑妃的眼睛,只低着头道:“淑妃娘娘虽然与淳亲王府无仇,但一直视太子如眼中钉。太子既是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有太子在一日,三皇子始终无法角逐大位。若是太子被废,三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长子,您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筹谋。所以,您才设计淳亲王府,好让淳亲王府与太子反目成仇。淳亲王在宗室中颇有分量,若是他与太子不睦,对于太子而言,有着极大的影响……”
“皇上切勿听这贱-婢胡言乱语。一直以来,臣妾都教导大公主与三皇子要安分守己,是自己的,要竭力去争取,不是自己的,不要痴心妄想,反倒惹出祸端。皇上瞧瞧,大公主平日里有争过什么吗?三皇子对于长兄幼弟,难道不友悌吗?皇上难道当真要因为一个贱-婢的话,而父子离心?”李淑妃摇了摇头:“臣妾被冤枉,倒也罢了,若是三皇子知道自己向来敬爱孺慕的父皇这般疑他,只怕要伤心了。”
明宣帝听了这话,眉眼间有几分动容之色,但仍是朝着李淑妃摇了摇头:“且听她继续说下去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她当真是被有心人派来,离间我皇家父子感情的,朕自然也饶不了她。”又问那名丫鬟:“你说你是李夫人派去的,可有什么证据?刚才朕与淑妃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你拿不出证据来,就是在诬告淑妃,离间皇家骨肉亲情,罪加一等,你可明白?”
“奴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李夫人为人十分谨慎,根本没有留什么东西给奴婢啊!她就是想出了事把奴婢们推出来,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那丫鬟看起来有些慌张。
“皇上,容臣插一句嘴。先前臣派人去搜这丫鬟的房间,搜出了一枚李府的令牌,凭此令牌,可以自由出入李府,不知这是不是可以作为证据?”
“淑妃,你来看看,这可是你李家的令牌?”
李淑妃接过那枚令牌,仔细端详了一阵:“这确实是我李家的令牌。只是,有心人想要得到这枚令牌,也不是什么难事,臣妾尚未出阁时,家中就有仆从曾经丢过令牌。皇上要因为一块令牌,而给臣妾定罪么?”
明宣帝沉默了一阵。
如李淑妃所言,只是一块普通的令牌,不能给李家定罪。可李家因为这块令牌,嫌疑也越发大了。
“此事稍后再说。”明宣帝把目光转向第二个丫鬟:“你呢?你有什么话想说?”
“回禀皇上,奴婢是穆夫人的娘家派去世子妃身边的。因世子妃与穆夫人在闺阁中就曾交恶,世子妃曾给穆夫人使过几次绊子,穆夫人的娘亲秦夫人就想法子将奴婢塞到了世子妃的身边。奴婢跟在世子妃身边儿多年,穆夫人都没有找过奴婢。直到这一次……穆夫人听说有人想挑拨太子与淳亲王府的关系,便动了心思,让奴婢静观其变。若是那人不成,奴婢就要亲自动手,栽赃在那人的头上。”
“若不是今日听了你一番话,本宫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与淳亲王府的世子妃关系如此糟糕呢。你说你是本宫的外祖母派到世子妃身边的,如今听命于本宫的母亲,可有什么证据?”
“有……有的……”丫鬟磕磕巴巴地道:“奴婢有秦夫人赏下的珠钗!”
穆贤妃目光一凝:“拿出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晚安,么么哒